沈雪迟:“……”
他垂眸,从兜里拿出一包手帕纸,一张纸撕成两半,大的那半递给春归,过了一会他才说:“如果过来找我也很无聊呢?”
“怎么会?光是看着你,我的心情就变得很好。”
少年起身时带动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啦”一道声响,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盖过春归原本的声音,他像变法宝一般拿出了一瓶热牛奶,轻轻贴在沈雪迟的脸侧。
春归笑道:“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就去给你找乐子,无论如何——”
【沈雪迟,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可以松开一天手铐吗?我会很乖的。】
“我都不会抛下你的。”
【……对不起,再见。】
骗子。
男人默不作声了很久,甚至春归开始迟疑是不是自己的示好过于明显让对方起了疑心时,他也仍坐在椅子上抬头注视着他。
他的唇边虽挂着极浅的笑容,目光却一寸、一寸,贪婪地如一条毒蛇,一个顶级掠食者,死死缠紧自己盯上的猎物。
半晌过去,他才轻声道:
“嗯。”
第4章
晚自习沈雪迟照常去图书馆待着,三班和七班虽然在同一层楼,却是距离相隔最远的,一个最南一个最北,都挨着各自的两侧楼梯。
他经过七班的时候,轻轻往窗户里瞥了眼,最后一排的两个座位赫然空着,只不过书包还留着打掩护。
他收回目光,拿出自己整理好的基础笔记,分成两堆,然后慢慢叩了叩靠近前门的桌子。
许卓雅正在苦恼一道物理题,思路刚要上来就被人打扰,小灯泡“啪”地一下灭了,她不悦地抬起头,入目是一张十分好看但八分都是陌生的脸,她举着笔愣了许久,直到对方开始自我介绍,她才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沈雪迟,不久前跟他一起领奖的学神,常年霸主第一名。
她内心嘀咕了句:我的记忆力竟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沈雪迟说:“打扰,我想找一下春归。”
许卓雅闻言扭过身子看了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回过头,摇头道:“他不在,那两人总趁晚自习没老师看管翻出去玩——,你找他有事吗?”
沈雪迟说:“我给他拿了笔记,等会还会回来吗?”
“难说,你们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中午那幕许卓雅可是看见了,她眼珠转溜了圈,试探道,“或者你给我,他回来了我立马转交给他?”
算不上热心,主要她也想看看学霸笔记。
沈雪迟沉思了几秒,点点头说:“谢谢,麻烦你了。”
“没事!”许卓雅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贴心装订好的书页,密密麻麻的标注也因为主人工整好看的字迹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对了。”沈雪迟转身就要走,但想了想,顿住了,指尖落在女生的习题册上,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指甲干净圆润,修长漂亮,一看就适合弹钢琴,许卓雅的目光几乎瞬间就黏了上去。
他温声道:“上行过程中,N不能等于0,必须有一个N大于0的过程作为它的约束,mg sin theta - N=m乘d thetav除以d t的平方乘一个R。”
他的声音不大,许卓雅一开始还听不真切,完全沉浸在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巴上,但当她意识到沈雪迟是在讲解自己这道题时,她的心跳立刻加速,身子前倾,沈雪迟见状蹙眉微微后退一步。
有了神人指点,刚才困扰许卓雅的步骤突然变得轻而易举,过程还简化了不少,她在草稿纸上唰唰画了几道,兴奋地抬起头:“所以N等于mg sin theta减掉mw theta的平方乘一个R大于0作为第二个约束条件?!”
她的声音没控制住,前排正在坐习题册的同学发出一声轻啧,她下意识捂住了嘴,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沈雪迟不知何时静静离开了。
从教务处出来的时候,雪还在下。
冬季的白日极短,还未到傍晚,天空就自行涂抹上一层黑漆。
沈雪迟低垂着头,双手插在衣兜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面容冷淡,任由雪花抱自己个满怀。
“……见到我不是很开心吗,跟着别人乱跑。”像看待坏学生的头疼,他轻微叹息道。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世界除了数值还有其它东西被一并改变了,而这一切都是主构想者——春归的选择。
他实在好奇,春归会为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直到临近放学,春归才姗姗来迟。
虽然他本就打算回趟学校,但教务处突然大突击清查学生人数,鹿可燃的“优秀事迹”已经够多了,再添一件他都极有可能死在他爸的棍下,所以在知道消息的下一秒,他们就坐上了回学校的出租车。
奈何下雪天还碰巧赶上加班社畜的下班高峰期,十分钟过去,出租车移动了十米。
平时春归还能踩在自行车的牙盘边,扶着鹿可燃的肩膀,达到一车载两人的效果,但此时是闹市区,容不得他们胡闹。
春归降下车窗看鹿可燃玩了命地蹬自行车的模样,觉得很有趣,正准备拍下来,突然想起他还没来得及要沈雪迟的电话。
尽管他知道对方延续至今一直没换过号码,但沈雪迟的心思太缜密了,还很爱胡思乱想,平时在他面前装得纯,结果一丁点不对劲都会被立马察觉,然后二话不说抓着春归就去床上一顿办。
想想就觉得头疼。
未成年的沈雪迟没有这么危险,不过春归还是不想冒这个风险,毕竟俗话说了,做戏做全套。
春归说:“师傅,麻烦掉个头,去趟国广购物中心。”
当春归大包小包揣在怀里来到图书馆的时候,首先见到的就是沈雪迟好看的侧脸,他这会还没长开,下棱角较为柔和,头顶悬着暖黄色的吊灯,浅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道阴影。
想亲。
春归吞了口唾沫,摇摇头及时把流氓的想法抛掷脑后,招手小声唤沈雪迟出来。
第一遍沈雪迟大概没听到,春归只好加大一些音量,这人才有了动静。
沈雪迟最先转过来的是身子,他侧身面向春归,然后是脑袋,手中的笔未停,炭笔在白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最后才是那双眼睛。
不像春归的浅瞳,沈雪迟的瞳孔很深,贴近纯黑色,春归盯着他看的时候,总错觉自己会被这口漩涡吸进去。
但当春归拿趣儿用手电筒从下往上照射他眼睛时,瞳孔又成了深棕色,两道弯弯月亮对着春归笑,他完全陷进了月色里,温柔得很。
“你怎么来了?”沈雪迟略微惊讶道。
春归晃了会神,不知怎么突然回忆起那个片段,清了清嗓子才道:
“回家的时候我妈清了好多没穿过的旧衣服出来,准备拿去扔掉,我觉得这个行为太浪费了,想想这个尺码你能穿,就拿过来了。”
他编谎话目不改色,诚恳的眼神好像方才在国广恨不得包下整家店铺的不是他一样。
沈雪迟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又出现一个绿色的布料购物袋,看起来使用了很多次,都有毛边了。
春归又道:“这是我爸的朋友送过来的零食,太多了,根本吃不完,放过期了多浪费啊,顺便给你装了一些,你喜欢吃零食吗?不喜欢吃千万别硬塞。”
他十分谨慎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似乎只要沈雪迟蹙下眉毛,他就瞬间把这袋零食毁尸灭迹。
成年后的沈雪迟并不爱吃零食,有一次他经不住春归的软磨硬泡,吃了一块原味薯片,却在厕所里吐到只剩下胆汁,连着好几天都病怏怏的,可把春归自责坏了,自那以后,他们的小家再也没有出现零食的踪迹。
沈雪迟说:“那不是你的错,只是小时候太希望得到的东西没有被满足,长大后反而打心底里的排斥。”
那时的春归心疼,拼了命的弥补,可后来他才明白,迟来的营养液救不回腐烂的根。
“喜欢,为什么给我?”
沈雪迟的眼神并没有落在这些昂贵的衣服和进口的食物上,他只是拿出一包再普通不过的手帕纸,抽出最上面的那张,轻轻按在春归冒了密汗的额头上。他边想着春归连谎话都不会编,一个人被欺负了可怎么办,边叹气说:“下次别跑太快了,过会吹了风,得着凉。”
春归也说不清那股清香是来自于纸、还是沈雪迟的身上,他静静地感受着,终是找到了一丝归属感。
“因为想起了你。”春归回答得模棱两可,声音闷闷的,大概另藏心思,他并没有用“因为我们是朋友”这句话搪塞沈雪迟。
沈雪迟听完却轻笑起来,他收回手道:“你对朋友都这么好吗?”
第5章
下课铃响起,到了闭馆时间,图书馆里的学生离开时路过他们,奇怪地看了眼地上的大包小包,又扫了几眼两人,有人认出了春归,愣了下,上前和他打招呼。
这也不奇怪,春归性格开朗,在学校里人气很高,虽然成绩垫底,但不惹事的时候,是老师们最宝贵的开心果。
春归硬着头皮和他们敷衍了几句,重新把目光转向瞳孔幽深的沈雪迟,一本正经道:“除了鹿可燃那二货,我没朋友了。”
言外之意,这些东西只能送给你。
沈雪迟微挑眉,对这个答案毫不在意似的,偏过头的刹那嘴角却不易察觉地扬起。
春归没想到小小年纪,沈雪迟的气场就能这么压迫人了,对方的目光刚移开,自己竟不自觉松了口气。
见沈雪迟不再追问,转身去锁图书馆的门,他立马提起地上的东西,知道沈雪迟这是接受了。
沈雪迟住在学生宿舍,在学校后山那块,从教学楼走过去需要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尽管春归给沈雪迟买了两条毛绒围巾,但还是把自己正在戴的那条红色围巾摘下来挂在他的脖子上。
自己提前戴暖和了是原因之一,让他记住款式是最终目的。
春归特意买了一条蓝色的同款围巾做情侣款,沈雪迟不可能看不出来,如果明天他戴的是蓝色,哪怕没有别的意思,春归也会非常高兴。
如果戴的是另一条绿色……
没关系,春归还有一条黄色的情侣围巾。
“我住在五层,你确定要跟上来吗?”沈雪迟有些无奈道。
围巾被春归强行戴上去了,重物也被春归自称力气更大强行夺了过去,走了十几分钟的路,他们停在宿舍楼底下。
放学后除了走读生,其他学生都在返回宿舍的路上,经过时不由得投去好奇的目光。
春归说:“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
二中的男生宿舍都是六人寝,沈雪迟住得是混寝,一个本班的,另一个是春归班上的,其余则是二班的。
春归问:“舍友们好相处吗?”
沈雪迟毫不犹豫地说:“大家都挺好的。”
这一听就是没怎么交流过,父母相继离世后,沈雪迟就变得越发沉默,除了奶奶,极少给其他人正向反馈。
因为投入得越多,感情的种子便硕果累累,不告而别的离开就像熟透的果子“啪唧”一下砸在他的脚前,果肉碎了,汁却溅了一身。
虽说装了一些,但春归买的零食着实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他觉得从现在开始培养沈雪迟的交友能力也是不错的选择,总之他想让沈雪迟从现在开始就感受到世间所有的美好。感受不到也没关系,因为有春归在,他会抵挡住一切的不美好。
春归替沈雪迟把东西提到了寝室门口,舍友还没回来,虽是一样的书桌,但他一眼就能判断出哪张属于沈雪迟。
干净、整洁到甚至只能用简陋来形容,别人的桌子上有水果、零食、游戏机,可沈雪迟除了几沓厚厚的试卷,连盏台灯都没有。
还好他都准备了。
春归不动声色地从底部拿出崭新护眼台灯放在沈雪迟的书桌上,背对着身子嘱咐道:“这些零食你如果吃不完可以分给舍友,我不介意。”
沈雪迟闻言抬眸看了看他,说:“校服我明天洗了还给你。”
春归正要拒绝,转念一想,又同意了,他说:“好啊,不过你能不能过几天再洗?”
沈雪迟问:“为什么?”
春归说:“我听说二中要下来一批洗衣机,全校前一百的学生都有免费补贴。”
沈雪迟眨眨眼,疑惑道:“洗衣机?”
“嗯,我听老王说的,好像是学生冬天用冷水洗衣服容易生冻疮,影响写字。”
沈雪迟含笑道:“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到时候用洗衣机洗吧,更干净一点。”怕沈雪迟为了尽早还他校服,偷偷用冷水洗衣服,春归干脆把更干净这一套搬出来彻底打消他的念头。
果不其然,沈雪迟一副被戳穿的模样不自然道:“好吧。”
春归没打算在这里留太久,如果可以,他也想留在这里和沈雪迟天天腻歪在一起,哪怕只是注视着他的睡颜也心满意足了,但沈雪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想成为的一直都是沈雪迟的依靠而不是麻烦,所以在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春归用力拥抱了沈雪迟很久,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沈雪迟!”
春归回过头,他顶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脸蛋红扑扑,眼睛亮闪闪地盯着那人看,一字一句认真道:“明天见。”
“……嗯。”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圈,朝他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明天见。”
一直到春归的背影被风雪吹不见了,他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回到宿舍,其他五个人已经回来了,他们正在为哪个班的妹子长得正点而讨论得热火朝天,看见沈雪迟,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继续自己的话题。
最先注意到沈雪迟的是张景明,同是三班的,年级排名第五十六,书桌在沈雪迟的旁边。
在张景明的印象里,这位同班同学兼宿舍同桌向来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臭脸模样,长得好看,却没有记忆点,他强行记忆了许久才终于勉强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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