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无恙啊,李识宜。”他阴鸷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是我了?”
李识宜抬起眼皮看着他:“……除了你还有谁。”
“也对。于霆被你割破了喉咙,耿维被你弄进了监狱,现在也就只有我——”他手指收紧,狠狠掐住了李识宜的脖子,“能要你的命。”
李识宜呛咳起来,眼前阵阵发黑,根本就站不稳。
“这才哪到哪,这就受不了了?”邢天羽冷笑,“知道当初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三根手指一起断了,那种滋味儿,那种痛苦,比你现在疼一千倍一万倍。”
“要杀就杀,少废话。”
“杀你?太便宜你了。”邢天羽揪起他的头往水泥柱上猛撞了两下,他眼前就霎时被鲜血糊住。
剧痛令李识宜全身战栗。他咬紧牙关,在一片血色模糊中看着那张狰狞的脸,“你到底想怎么样。”
邢天羽脱下手套:“看到我这只手了吗,都是拜你所赐。我早就发过誓,不从你身上讨回来我不姓邢!不过你也不用怕,我不会要你的命,你的命留着对我还有用,谭承不是想检举我吗,那我就让他看看,出卖兄弟是什么下场。我要让他眼睁睁看着我折磨你,让他看看我是怎么把你的手指头一根根剁下来的。”
李识宜心脏猛地颤动,厉声喝道:“你这个疯子,有种杀了我!”
话音刚落,邢天羽揪起他的头发又是狠狠一撞,登时就撞得他几近昏迷。撞完之后邢天羽一把拧过他的下巴,看着这张大半都是血的脸,低声冷笑道:“劝你省省力气,我是不会这么快让你死的,你死了我就没戏唱了。”
他的手一松开,李识宜脱力般垂下了头,脸色因为剧痛而煞白。
“等着吧。”邢天羽坐到旁边,寒凉地盯着他,“等着我最好的兄弟自己送上门来。”
李识宜半闭着眼艰难喘息,他意识模糊,时间的边界也变得很模糊。视线的余光里,仓库外的光线似乎在变暗。地板上积了一小滩血,一滴一滴从他头上滴下去的,然后又一点点干透,彻底洇进地上的灰尘里。
不知过了多久,邢天羽接起电话,“喂,到哪儿了?再给你最后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每迟一分钟我就剁他一根手指头!”
挂了电话,他扭头对那几个打手说:“还他妈打什么牌?家伙拿好,今天不把他们俩给了结了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
花臂收起牌,笑着扭了扭脖子:“放心吧老板,我们是专业的。你们两个,去守着大门,一会儿人来了直接往脑袋上砍,砍死了算我的。”
听起来这帮人像是亡命之徒,手上很可能背着人命,所以现在不管谁来都是送死。
李识宜缓慢闭上眼,轻微动了动唇。
邢天羽转头:“你说什么?大点儿声。”
他嘴唇又动了两下,但音量还是太低了,邢天羽起身走到他眼前。他下颌轻抖,哑然笑道:“……我说你的手……是你活该。”
“你他妈找死!”
邢天羽狠狠抽了他两耳光,旁边几人反应过来,拦了一下:“再打就废了,你不是还想留着他威胁你兄弟吗?”
李识宜抬起苍冰一样惨白的脸,嘴唇紧闭。在反复的耳鸣中,他身体已经接近麻木,精神却紧张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如果谭承现在杀过来,胜算能有几成,如果他被解绑,还能不能解决掉一两个人,或者先把对手的刀抢一把过来……混乱的思绪占据了李识宜的大脑,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半昏厥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头顶的大灯豁然亮起。他弯曲的影子投射到水泥地上,仿佛已经没了呼吸,又仿佛像一把沉寂的、锋利的刀,随时可能会醒过来,杀出一条血路。
突然,外面暴发出一声狂吼,如同平地惊雷:“李识宜!”
大门被嘭一脚踹开。
他艰难睁眼,心脏先是猛地蹦起,紧接着狠狠摔下了地——谭承这个傻逼,居然是一个人来的!
仓库里几人几乎同时跳起来,邢天羽一把拽过李识宜,刀架到他脖子上。
谭承豹子一样的身影直扑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打。他赤手空拳,但出手极为凶悍,很快就撂倒了一个。
“小心你背后!”李识宜喊的时候全身都在抖。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只感觉自己胸腔像是破了。
谭承背上挨了一下,刺啦的声音听得人汗毛倒竖。他被三个人团团围住,双眼血红脸色发青,全身上下满是杀气,视线紧锁李识宜的脸:“你怎么样?!”
“还撑得住。”
邢天羽左臂死死勒着李识宜的脖子,勒得他整张脸呈青紫色,右手握着刀,刀尖正对他颈间大动脉,“闭嘴!”
谭承双腿扎在原地,牙关都快咬出血了:“别动他,我人来了,有什么条件尽管开。”
邢天羽把李识宜的下巴扳起来,谭承看清他的伤势,恨不得当场一刀剁了邢天羽!这辈子谭承还没试过这么害怕,怕到牙根咯嘞直响,胸膛里像是被枪打了个窟窿,呼呼地灌冷风。
邢天羽拍了拍李识宜的脸,恶声道:“放心吧,还活着,不过我这一刀下去可就难说了。”
谭承脸色暗得发青,面部肌肉不住地抖。他死死盯着刀刃,邢天羽察觉他的视线,故意用刀尖往前扎了下,李识宜脖子上的皮肤立马破了,鲜血哧地飞溅。
“你他妈敢!”
“现在我还有什么不敢的?”邢天羽大笑道,“老子现在手指头没了,开不了车了,公司、甚至我整个邢家都快被你给整垮了,谭承,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说啊!”
谭承目眦欲裂:“别动他,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你要是敢再伤他,我不光会弄死你,我还会弄死你全家,我会要了你们全家的命。”
邢天羽刀口一撇,顿时又是一道血,看得谭承肝胆俱碎。邢天羽说:“两件事,只要你能办到,人我立刻放了。第一,所有证据通通销毁,一张纸、一个字都不能留。”
“证据就在我办公室的保险箱里,你现在就可以派人去取。”
“第二,把你三根手指头剁下来!”
李识宜心头大震。
谭承扫了仓库大门一眼,皱了皱眉,一字一顿冷声道:“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恨我?”
邢天羽冷笑一声:“想拖延时间,门儿都没有。”
说罢往旁边递了个眼神,两人上前扳住谭承的肩膀,将他死死摁到桌上。
“看在咱俩兄弟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让你自己选。刀递给他。”邢天羽一声命下,谭承右手被塞进一把尖刀。
李识宜大喊:“别!”
“你剁不剁?”邢天羽厉声道,“不剁你的就剁他的,自己选!”说完就势拽起李识宜的左手,刀子狠狠削上去。谭承骇然吼道:“你他妈别碰他!我剁!”
李识宜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只见谭承闭上眼,刀尖猛地插了下去。刹那间血从他手背飙出来,直溅到他脸上。
静了一瞬,李识宜浑身战栗。
五根手指头还在,但刀扎穿谭承整只左手,血已经流到了桌边。他整张脸呈青紫色,肌肉牵扯到了极限,短短时间青筋暴起。
李识宜大脑空白了一秒,“谭承!”
他不顾一切地挣扎,锋利的刀刃在颈间划来划去但他浑然不觉,力气大得惊人。身边那几个打手也懵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去制服他。
电光石火之时,谭承拔出刀,猛扑向邢天羽。
他左肘摁住邢天羽,右手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一刀下去!
邢天羽发出惊恐的惨叫,身体左翻右滚。其他人正要过去帮忙,突然仓库大门外一阵鸣响,进来一队武警,个个荷枪实弹,“里面的都停下!”
眨眼功夫形势就完全逆转。
在场所有人都被控制住,包括已经奄奄一息的邢天羽。他从地上被拖起来,身体软得像面条一样,脖子下面全是红的。
一名武警把绳子割断,李识宜手臂已经僵硬,人差点栽下去,但他还是立刻扑到谭承面前。
谭承靠坐在柱子旁边,喉咙里喘着粗气。李识宜把他外套扒开,看到他藏在下面的左手,只见整只手发青,手背上黑乎乎的一个血洞,不敢想象会有多疼。
“你……”李识宜快疯了,“你是傻逼吗?让你剁你就剁,长没长脑子!”他真恨不得抽谭承一耳光,但是手抬起来,却把人紧紧抱住了。
谭承胸膛跟个破风箱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急促的呼吸。李识宜心脏绞痛,想要站起来,下一秒却被他单手勒回怀里,结结实实地抱在了一起。
第65章 代价
人被依次带走,李识宜进了一辆车,不到三分钟车门再度打开,谭承也被架了进来。
他眼皮半阖,喘着粗气,浑身都是血。看着他的左手,李识宜牙根有些发冷,“你怎么样。”
“……死不了。”
刚才亲眼看到谭承用刀扎穿自己手掌的震撼仍然没有退去,李识宜没法用正常表情应对这一切,甚至那种震慑钻进了他身体的各个角落,令他难以平复。
一名武警打开车门,看肩章警衔应该不低。他一上来就拍了拍谭承,显然是认识,而且关系还匪浅:“人我都摁住了,先送你们去医院。”
“有急救包吗。”谭承沙哑地问。
“有,已经去拿了。”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谭承伸手,那武警不给:“就你这样还想自己包扎,省省吧。”接着就转头看向李识宜,打趣道,“要不,你帮帮他?他这手再不包扎固定就该废了,到时候万一要是做手术切除了,下半辈子吃饭还得你喂。”
谭承瞪他一眼,蹙起了两道剑眉。
“好。”李识宜接过急救包,对方笑着退到前面开车。
毕竟从小在军区长大,谭承身上不说十八般武艺,创伤包扎、野外生存这些他还是不在话下。他指挥李识宜给自己简单清创,过程中疼得厉害,满脸都是凸起的青筋。李识宜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不光是因为伤口的恐怖,更是因为那种挥不之去的心悸。
包好以后李识宜抬头看向他,只见他脖子上大汗淋漓,靠过的车窗也留下了一片湿乎乎的印记,应该都是疼出的冷汗。
见李识宜不言不语,谭承心里发虚,故作轻松道:“怎么样,老子够不够爷们儿。”
李识宜神色有些疲倦:“在我面前还装什么。”
谭承尴尬地扫了眼前排,见自己朋友没听见,这才把视线转回来盯着他看。李识宜的额头磕破了,半张脸都被血糊住,尽管上车以后已经简单擦过一遍,但看上去还是有点儿严重。
“你脑袋疼不疼。”
李识宜摇了摇头。
谭承低声道:“今天这事怨我,是我太轻敌了。早知道邢天羽敢来这一手,说什么我都会雇十个八个人跟着你,确保你的安全。”
“算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李识宜淡漠道,“他铁了心要下手,光靠防是防不住的,何况我也伤得不重。”
“这不叫重什么叫重?头都破了,老子真想把他碎尸万段。”
向来只有李识宜对他动手的份儿,其他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能伤李识宜哪怕一根头发。现在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打成这样,这简直是对谭承的侮辱,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保护不了家小的废物。
谭承怒火攻心,狠狠砸了下膝盖,结果动作牵扯到伤口,登时又疼得龇牙咧嘴,连脸色都白了好几分。
李识宜皱起眉,“别说话了,非要痛死你才满意?”
谭承给噎得不轻,顿了片刻,垂头丧气地说:“知道了。”
十多分钟后武警车抵达医院,一路径直开到急诊门外,早有担架床在外等着。大夫最先看到的是李识宜,因为他头上的血迹很显眼,但没等他们把人拉到担架上,李识宜就往旁边让了一步:“劳驾先看看他的手。”
“谁的手?”
“他的。”
谭承躺上去,大夫边把人往里推边检查伤情,发现确实伤得不轻,手掌呈贯穿伤,失血情况也不容乐观。
“怎么弄的这是?”
武警说:“刀伤,自己扎的,路上做了局部固定。”
“什么?!”
饶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医生也倒吸了一口气,自己把自己扎成这样,现在还能正常喘气的,除了疯子就是狠人中的狠人。
“赶紧推进去,先拍片子!”
“叫骨科曾教授过来!”
急诊走廊顿时一片忙碌。
李识宜被安顿在隔壁,另外两名医生护士在替他处理。护士见他一副文弱气质,还以为他是怕疼的那种人,问他要不要上点麻药,谁知他说:“怎么快怎么来。”
“你有急事啊?”
李识宜垂下眼,面无表情,“我想去看看他的情况。”
“谁?你朋友?”
回应护士的是沉默。
他头上被缝了四针,好在只是创面大,创口不深,也没造成什么脑震荡之类的,只是需要留下观察,以免脑子里有没发现的血块。
但谭承那边就没这么轻松了。李识宜一过去就被主治大夫叫了进去,问他是患者什么人,有没有通知直系亲属。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的肌腱是肯定受到了影响,目前看来桡神经也大概率有所损伤,术后效果怎么样现在不敢打包票。你赶紧通知他家属,我们需要把情况跟家属说清楚。”
开车那名武警就在李识宜身边,一听这么说,马上神情严肃地走开,应该是去给谭振江打电话知会了。
没多久谭振江就带着人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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