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之正专注于手上的活计,突然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便见燕将军和两位熟悉人的身影。他心中一惊,放下手中的斧头,赶紧跑前去行礼,道:“将军!”
其他将士见燕将军来了,也赶紧行礼。燕琼抬手,让众人起身,而后问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为首的将士便答:“六月二十七是封狼军成立之日,兄弟们想着要庆祝一下,便猎了野味,备了篝火,想请狼首与萧校尉一同庆祝。”
“哈,那是正好。”一听有热闹的事情,梁玉璟就来了兴致。他说:“我早就听闻封狼军团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将士们都是个顶个的英雄豪杰。在下不知可否有幸能与诸位英雄们把酒言欢啊?”
燕琼却觉得此举不妥——梁玉璟毕竟是秦王殿下,将士们不知道他的身份,万一做出冒犯的事,说出不敬的话,岂不是拂了皇家颜面。再说就小九那酒量,怕是一会儿就要酩酊大醉。
梁玉璟却是不以为然,他听燕琼小声在他耳边说:“殿下还是回去吧。”这身子骨里的倔强劲儿又涌了出来,使劲捏了一下燕琼的手臂,轻声道:“人家将士们都没赶我走,你这么着急赶我干嘛?”
这边梁玉璟和燕琼还为此事纠结,那边林邵就和封狼军地打成一片了。他凑到路行之跟前,殷勤道:“路郎君啊,上次一别,真是叫我好生想念友人。你在这军营可呆的爽快?”
“一切安好,将士待我如手足。”路行之答到,“今日你与九郎是来作何?”
“来看看你啊!”林邵说,“刚好九郎与燕将军是好友,不然我还进不来呢。”
封狼军倒也真都是好爽好客之辈,一听梁玉璟说崇拜封狼军,还是狼首的朋友,这林邵又与路行之是相识,一个个就跟拉杆子兄弟似的跟梁玉璟称兄道弟起来。勾肩搭背不说,还唱起了《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
一声悲壮,一声凄凉,封狼军的将士大都不是满城本地人,却在满城呆了十年有余。孤身戚戚然,举头望月,是思乡之情;烈酒入喉,是愁肠难断。有的将士甚至不忍落泪,哽咽地唱完这首曲子。梁玉璟也不禁有所触动,心生悲伤。
少小离家老大回,他们如今皆是少小离家,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故乡。人生在世,离开父母亲人,这前路又由何人陪伴呢?
正在众人感怀之时,一道玉石之声响起。梁玉璟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燕琼站身来,开口唱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一声慷慨激昂,将士们瞬间就被鼓舞。他们皆是起立,饮尽碗中酒,而后合着燕琼的声音,跟着唱起:“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一刹间意气风发,豪情满怀,眼过之处皆是抛头颅洒热血的铮铮铁骨!纵使思家万千,然大家当先,以身报国之心真真切切,肝胆相照情谊是以将士兄弟!
看着众人高声齐唱,梁玉璟也不由得跟着唱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兵甲,与子偕行!”
这一曲唱完,梁玉璟心潮澎湃,他起身道:“余今日得以和诸位将士相识,感怀大义。诸位为守护大凉国土艰苦奋战,当得吾等敬佩。我敬诸位一碗酒!”
“好!”见梁玉璟把酒一饮而尽,将士们为他的豪迈叫好鼓掌。
梁玉璟又倒满一碗,这次他看向燕琼,道:“燕将军,你是英雄,这一碗我敬你。”
众人见此,也起身道:“对啊,敬将军!”
“敬咱们封狼军狼首!”
“我等愿与将军血洒疆场,手刃仇敌!”
“敬将军!”
众人都举酒敬自己,燕琼心中感慨万千。他同举起酒,道:“得诸位生死兄弟,琼此生足矣!我封狼同仇敌忾,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同仇敌忾,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齐声高呼,而后豪饮。摆酒言欢,更言志气。
林邵也来了气劲,跟路行之和梁玉璟说到:“既然我们都是有雄心壮志的男儿,又得机缘巧合相识,不如就此结拜,让各位兄弟将士,还有燕将军和萧副将作证,做个异姓兄弟如何?”
酒劲上来了,路行之听他这话觉得有意思,调侃道:“同上战场自是兄弟,你若是肯上战场,别说拜把子了,就算是同生共死,我也愿与林邵九郎一道!”
梁玉璟忍不住轻笑——路行之分明是在套路林邵啊。
可林邵对路行之的套路还真是上套,一听要同生共死,就跟着了水了鸭子一般直扑棱翅膀。他拍拍胸脯,说:“那有何难?我明日就去与我家阿耶说了,请入封狼!”末了他还碰碰梁玉璟,示意他也跟着说上。
梁玉璟顿时有点进退维谷,杜若小声劝他,他却瞥向燕琼——那人只是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可见,也不上前阻止解围,一副子等好戏的样子。
这下子梁玉璟就端不住这架子了,他岂能让燕琼看了笑话去?于是他说到:“我也定是愿意与将士们并肩作战的。”
“好!”路行之举起酒碗,说:“如此我们三人今日便结成兄弟。”
梁玉璟也应到:“棠棣兄弟!”
那边三人豪言壮志义结金兰,这边萧文宇小声跟燕琼说:“将军,此举不妥吧?”
燕琼却只是摇摇头,说:“殿下有自己的决断。”
等众人热闹完,梁玉璟还算是保持了清明,林邵却被路行之灌得不省人事,还是阿檀带着容医师煮的醒酒汤过来给他灌下,然后由路行之背到了军医帐休息。梁玉璟不由得感慨,真是一物降一物,这林邵怎么看都是顶聪明的人,怎么就被路行之耍的团团转呢?
不过当事的两人乐在其中,他也不好说笑。只得在回去的路上,与燕琼数说一二。
“那殿下为何还要与这两人结拜?”
听燕琼想要调侃自己,梁玉璟立刻说到:“你还好意思说,我都给你使眼色了你都不知道上来劝阻一下,就静等着看我笑话。”
燕琼笑笑,说:“臣并没有觉得殿下今晚所做有失礼仪,倒是觉得,殿下是真性情。”
“那是,本王可是个讲义气的主。”一听对方称赞自己,秦王殿下这小得意又飘飘然起来,“我见林邵和路行之虽是时日不长,可这两人也算是有情有义的男儿郎,与他们相交即可得朋友,又可得帮助,何乐而不为?”说到这里梁玉璟方觉得有些异样——说起来,我今儿来军营是想干什么来着?
……我不是来问路行之有关花朝楼的事的吗?怎么就和大家喝起酒拜上兄弟了?!!
后知后觉才有所后悔,梁玉璟默声骂了自己一声“糊涂”。燕琼见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俊不禁。秦王殿下这面子上过不去,总觉得自己又被对方小看了。于是负手说到:“你作何发笑?”
“臣只是想,是不是解了秦王殿下的困惑,就能讨个赏头。”
梁玉璟一愣,“本王有什困惑要解啊?”
燕琼答道:“路行之本是花朝楼的刀客,殿下让他入我帐下,无非就是想让臣好好看着他,以探听到有关花朝楼的事情。殿下今日前来,本是想见见路行之,好得点有用的消息吧?”
这一番解释实在是让梁玉璟吃惊,他有些呆然地看向燕琼,眨巴着眼睛问到:“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燕琼冁然而笑,“殿下就当我是百晓生吧。”
“当你是百晓生,我看你当本王肚子里的蛔虫还差不多!”
“嘛,也不是不可以。”
“切。”梁玉璟对燕琼的贫嘴表示不屑,“少花言巧语地来诓骗我了。快说,你是不是已经从路行之那里知道了什么啊?”
“花朝楼的主事是柳十娘,可招待的客人皆是黑白两道有名气的人物。若只是靠虞訾给的权利,柳十娘一个女子再怎么有本事也接不到这么些豪客。”燕琼说,“于是我旁敲侧击从路行之与阿檀口中打探到,原来花朝楼的老板除虞訾外,还有两位。”
“还有两个?”思索片刻,梁玉璟道:“看来,虞訾不是受那些地痞流氓的贿赂,而是直接与其狼狈为奸了。”
燕琼微微欠身,道:“殿下英明,这两人之中有一人便是渊中土匪的首领,公冶成。公冶一族,是满城地界几代的土匪头子,在地头打家的名声与势力颇大,人言是官都得让三分。”
“让三分?哼,不过一帮宵小之辈,干的都是些蝼蚁鼠辈的勾当。”听着这乌合之众的传言,梁玉璟几咬牙切齿,“那还有一个,是谁?”
“暂时还未查到。”
“路行之也不知道?”
“不知。”
“唉,看来想捉这些溃堤之蚁,没有那么容易啊。”不觉叹息,梁玉璟又看向燕琼,“我突然觉得,你这人心思实在是重啊。既能察觉本王心思,也懂得人情世故,会审时度势,也会趋利避害。就连本王生气,你都能想办法把本王哄开心。你这人到底是什么做的啊,怎么看上去刚正不阿的一个人,内里这么八面玲珑让人捉摸不透呢?不会是什么鬼怪妖精吧?”
说着说着就又开起了玩笑,燕琼也不反驳秦王,只是顺着他说到:“不如殿下扒光了臣的衣服,看看琼到底是人还是妖?”
“你以为本王不敢啊?给你台阶下,你倒是飘起来了!”梁玉璟啧啧嘴,“我看你就是想把我和封狼军牵扯一起,借着本王的面子把林邵这个机关能手编入你封狼军,你这买卖可真不亏。”
燕琼却说:“倒不如说,臣是想把自己和殿下牵扯在一起。”
“哦?”梁玉璟挑挑眉毛,调笑道:“你就这么倾慕本王啊?”
燕琼笑着回道:“琼对殿下的情谊非斗转星移可鉴,不知殿下对琼又如何作想?”
“我想你个土丘八!”
“哈哈哈……”难得听到梁玉璟不顾圣贤规矩造起口业来,燕琼便掩不住心中笑意。
梁玉璟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急得失了口德,又听见燕琼爽朗笑声,面上泛红,却还是充装着气势,道:“本王身为河西节度使,骂你两句怎么了?”
“没怎么,殿下骂的对。”燕琼忍住笑,认真与梁玉璟说:“如今殿下生辰刚过,虞訾必然会觉得殿下此时无心彻查他的事情。若是殿下此时追查,出其不意,必定有不少收获。”
“你所言极是,就由你来帮本王查探一下渊中土匪吧。”
燕琼却说:“臣不便出面此事。”
“哦?”梁玉璟有些不解,“你方才请柬,要趁机彻查,怎的现在又推却,是怕了吗?”
“琼并非害怕,只是彻查土匪一事,当属城内军职务。若是边关军擅自越职,只怕会惊扰歹人。于情于理,殿下也难以服众。”
梁玉璟思索片刻,觉得燕琼此言有理,“那你有何见解?”
“城内之事,还需城内官员着手。”燕琼说,“虞訾担当满城县令多年,朋比为奸,打压了不少寒门出身的文士武将。若是殿下能慧眼识才,知人善用,那些得到殿下提拔的寒门子弟又无他依靠,必定对殿下忠心耿耿。”
“你的意思是,让本王提拔寒士,来打击虞訾?”
“臣无他意,有意也是殿下授意。”
听燕琼如此说,梁玉璟直觉得这人太过小心翼翼,与他两人说话而已,杜若和萧文宇还离着三丈远,又没人听见,言辞这么滴水不漏是要作甚啊?
不过他也知道燕琼的个性,若是这时斥责他,他便又会变着花样糊弄自己。怎么说也算是给自己进了忠言,秦王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能跟对方计较
“本王明白了。”梁玉璟笑着答到,“那你就帮我好好看顾着林邵和路行之,这两人才能大的很,对你封狼有百利而无一害。”
“谢殿下提点。”
“行了,本王也到住处了。你且也快些回去吧。”
“殿下安。”
等秦王领着家奴进了府里,萧文宇从后面跟上燕琼。他不明白今日将军为何不拦着殿下和林路两人结拜,“秦王殿下是皇权贵胄,与草民结拜,可是说不过去。”
燕琼缓声道:“人身无贵贱,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林邵和路行之是颇具才能之人,与殿下年龄又相仿,若是殿下能得这两人效忠,便是得了两名大将。”
萧文宇闻言,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咱们要帮殿下培养势力?”
“不是咱们帮殿下培养势力,而是殿下自己去培养势力。”叹了口气,燕琼接着说到:“殿下心地善良,待人温和,如此秉性是因为他从小到大看的都是这世间的善意美好。可若是他想登上高位,就必须也看尽这世间的苦楚险恶。虽是我不愿让他难过,这些我却是替不了他的。想必日后,他也会因此而怨我。”
“将军待殿下之心真切,想必殿下会理解将军的良苦用心。”
“但愿吧。”燕琼深吸了口气,“我明日会跟杨帅说林家郎君入封狼的事,你明日一早将我给林朔大师的手书送去邮驿。”
“属下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小九长大了吗?
没有QAQ
第十三章 细想
夫天地者,万物而生。生者如过客,薄命低迷如蝉翼。然既是了了,怅而红尾短;却看容容,犹伴湛然秋。
饶是清风朗月,仍抵不过呼啸而来的风。
多是有所挂念,才能得以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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