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使臣来的太突然了,居然没有走漏一点风声,将顾英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的计划全都乱了,整个人顿时阴翳起来,沈容栖握了握顾英的手,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虽然不明白为何使臣会来,但我只要进宫瞧瞧,不就能明白了么,别生气啊顾英,你陪我一起进宫,让薛灵和嘉年先去炔州城吧。”
沈容栖温声软语的安抚让顾英稍稍平息了一些,他点了下头,和沈容栖一齐上了马车。
西畴皇宫沈容栖没来过几次,但这一次皇宫里明显让他感觉到不正常,洒扫庭除的宫女太监一个比一个沉默,见着顾英恨不得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去,沈容栖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傻傻的问出来,跟着顾英先去大殿拜见陛下,见了使臣,随后才和云岫使臣说上话。
沈容栖惊讶发现,使臣居然是凌霜华。
凌霜华对着沈容栖恭敬行礼,然后说了一堆陛下太子如何如何,又说了一堆西畴如何如何,沈容栖打断他:“宫中事就不必说了,我爹娘和阿弟还好吗,我走了之后,陛下可曾——”
“未曾,丞相和夫人很好,世子他自从公主来西畴和亲,就只身一人前往北疆,至今未归。”
凌霜华说的像模像样,沈容栖松了口气,装出了一副放下心的感觉,“凌使臣这一次回去,麻烦替我将一些家书转交给爹娘,阿弟身在边疆,我这里也有护身符,望使臣帮忙转达。”
凌霜华忙道:“自然。”
两人说话的时候,顾英立在身边一言不发,结果还没站多久,来了一个小太监,颤巍巍的给几个人行礼,顾英仅仅看了他一眼,就跟沈容栖说有事先离开。
沈容栖看向顾英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顾英解释道:“百官宴会之后的事,总要有人收尾,天黑之前恐怕忙不完,你先在行宫内住几天,待使臣走之后,我再亲自送你回去。”
沈容栖点头:“你去吧,忙完了来找我。”
“嗯。”
本以为是普通的一别,怎料这一别,顾英再得知沈容栖的消息的时候,沈容栖居然跑了。
听完小祈汇报沈容栖是如何跟着和亲队伍离开后,顾英简直气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脸色差的可怕。
小祈更是大气也不敢喘,替沈容栖狠狠捏了把汗,他总觉得夫人在玩命,每一次都差不多半死,但每一次又都化险为夷。
萧宴穿着一身绛紫色衣袍,窝在软塌一旁笑道:“行了,人家明显有备而来,云岫使臣快到盛京城了我才知道他们来了,这不就是你那位好夫人传的信么,我劝你好好查查吧,说不定哪条狗就是他的人。”
顾英被气笑了。
萧宴继续道:“你也别气了,气也没用,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彻底除掉右丞相,顺便让老皇帝退位,如今西畴局势动荡,他离开未免也不是一件坏事,至于你那个心肝宝贝跑了,那又如何,那又怎样,待解决了西畴的事,你大可亲自去云岫将他捉回来,细细琢磨,岂不妙哉。”
第一百零七章 岁寒松柏
“莫不是天塌下来,你都这般云淡风轻。”
萧宴说的不无道理,顾英权衡利弊之后心里怒火已经平息了一半。
萧宴昂头大笑几声,一双桃花眼瞥了一眼顾英,哼道:“只要他西门子易是我的,塌下来又能如何,顾川止,有些小家伙喜欢玩你追我赶的游戏,那就陪他玩好了。”
萧宴眼中的疯狂毫不掩饰,顾英淡道:“那当初,你被心上人背叛的时候,可曾想过亲手杀了他。”
萧宴一愣,似乎没料到顾英会这样问,沉思一会儿后开口:“他算不上心上人,怎么,你的好夫人背叛你了?”顾英面色不动,但一句话也没再说,萧宴心中明了,笑了笑,给顾英添了杯酒。
另一边,沈容栖和凌霜华已经彻底离开了盛京城,绕过炔州城往云岫方向走。
为了不让顾英察觉,一行人是分成几个队伍出宫的,都是格外小心谨慎,但还是被顾英察觉了,追来的人不是监察司的那群弟兄,倒像是私下里养的暗卫,无人伤沈容栖,却伤了凌霜华。
凌霜华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右肩膀上的伤止不住血,鲜红的血液顺着胳膊流到指尖,握着长剑的手在微微发抖,沈容栖见状,上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
将他们包围住的蒙面黑衣人没了下一步动作,沈容栖摸不着头脑,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领头人看到一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时,他忽然下令带着所有人撤退了,沈容栖和凌霜华目送他们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后,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暗自松了口气。
凌霜华再也握不住长剑,脱力一般倒了下去,沈容栖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将人弄到树底下靠着,“你等我一下,这林子太大,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出去,我去找止血的药草回来。”
“不用……”
沈容栖刚想走,手腕就被凌霜华拽住了,他睁开双眼,吐出的气息很是费力,“我腰间的布袋子里有药,我就是有点困了。”
沈容栖急急忙忙翻找出止血的药,然后撕开里衣给凌霜华包扎好伤口,凌霜华的声音有些沙哑,沈容栖拿过水壶喂他喝了两口水。
“谢天谢地,终于不再流血了,凌侍卫你可不能死在这里,不然,我没法和姜文洲交代啊,我都已经够对不起他的了。”
凌霜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落进沈容栖眼里,简直比哭还难看。
“三殿下视你为知己,如今我总算明白其中缘由了,别看你找药的时候那么着急,可后面上药包扎却格外细心,世子殿下,你这个人,果真适合称兄道弟。”
沈容栖皱皱眉,低头闻了一下水壶,意外发现里面装的居然是酒,抬眸盯着凌霜华格外泛红的脸,沈容栖小心翼翼的的开口问道:“凌侍卫,你是不是不会喝酒。”
凌霜华头一歪,不知是醉了还是睡着了。
春夏秋冬,万物更替。
两人暮春离开的盛京城,说巧不巧,到了立冬这一天才到了北疆。
北疆本就气候寒冷,两人牵着马到北疆大营时,天空徐徐飘了雪花,竟有鹅毛大小,沈容栖一身白衣,就连披风都是白色的,险些融进冬雪里,他伸出手去接鹅毛雪花,看着雪花在他掌心里融化,笑道:“离开宫阙楼阁,见到了外面的山川大地,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敞亮了。”
凌霜华淡淡的“嗯”了一声,寒风在雪野上呼啸而过,两人继续牵着马往前走,不远处是披着黑色大氅的裴南策,正脚步匆匆冲着两人小跑过来。
沈容栖目光紧紧追随着裴南策的靴子,不明白他是如何在这几尺厚的雪地里朝着自己跑过来,然后猛的将自己抱起来转一圈的。
被放回地方后,沈容栖感觉自己脑袋有点晕,随后就发现披风外面走披上了一层斗篷,雪帽一戴,沈容栖整个人都是白色的了。
裴南策调侃道:“现在给你扔北山坡的雪地里,北疆大营的勇士们都不一定能找到你。”
三个人往营地走,凌霜华一言不发,沈容栖冻得有些瑟瑟发抖,鼻尖都红了,也一言不发,只有裴南策一个人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
“我就说么,这斗篷适合你,容安非说你不喜欢白色,喜欢红色,但红色太显眼了,你往哪里一趴,都能找到你,所以最后容安做了两件斗篷,一个红色的一个白色的。”
“阿姊还好吗,”沈容栖颤音问了一句,舌头都有些打结,感觉肚子里都是凌冽寒风,裴南策拥着他们两个进了大帐篷,几人瞬间被温暖包围。
帐篷里的碳火太足了,沈容栖脱了斗篷和外袍,手里捧着裴南策递过来的手炉,缓过来之后第一句就是:“阿姊人呢。”
裴南策翻了个白眼,满脸不满的一甩头,少年将军的高马尾差点抽到沈容栖脸上。
“我说沈容栖,我大老远的瞅见两个豆大儿的人影,给我激动坏了,拿着斗篷我就奔了出去,刚刚在外你快冻死了我什么也不说,但是现在你都好了,你居然不问我这两年怎样!你居然不问我!”
裴南策一脸委屈,“我自知比不上容安郡主,但是你好歹慰问我一下啊沈容栖,没良心的世子爷。”
沈容栖头疼,几乎两年未见,他差一点就忘了裴南策的碎嘴子。
“裴小将军,这两年您过的如何啊,可吃饱穿暖,可回一趟皇城。”
裴南策摆摆手,道:“太假了吧,”说完又转头看向凌霜华,“难得见一面老三身边的凌侍卫,今日一见,快让我好好瞧瞧。”
裴南策抬手拍了拍凌霜华的肩膀,赞叹道:“嗯,很结实,和我差不多。”
沈容栖听了好险没一口热茶喷出来。
裴南策的热情让凌霜华感觉有这种无措,借口离开之后,帐篷内就只剩下沈容栖和裴南策两人。
沈容栖道:“多谢你啊,大老远的还操心我。”
“兄弟之间哪有谢不谢的,不过这次我只是传了个信,”裴南策道:“你向我求救,但我人远在北疆根本没法去西畴带你走,就算我去了,那西畴帝八成说我要率兵攻打他,所以,我将你写给我的信偷偷送进了宫,实不相瞒,这次是太子殿下救的你。”
第一百零八章 岁寒松柏
沈容栖一愣。
“殿下?”
“当然,”裴南策笑的没心没肺:“这储君就是不一样,龙椅前面说两句,陛下就直接派人去西畴看你了,不过我说沈容栖,你也真是胆大包天,万一那西畴总尉要验你的身可怎么办。”
“那就让他验,我丝毫不会反抗,”身心逐渐放松下来,沈容栖也开始胡言乱语打趣裴南策。
裴南策把胳膊搭在沈容栖肩膀上,冲他抛了个媚眼,“你要是真成了断袖,考虑考虑兄弟我怎么样,保证让你醉生梦死,诶呦诶呦,你打我干什么。”
裴南策被打的跳了起来,沈容栖昂着头,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你这张嘴啊,好好管管,不然你夜里就睁着眼睛睡觉,否则我肯定大半夜趁你睡着了给你下哑药。”
“沈容栖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蛇蝎心肠,你看看容安,多温柔贤淑一姑娘,再看看你!”
裴南策是绝口不提沈容栖为什么向他求救这件事,仍旧同从前那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听说有人夸我温柔贤淑。”
帐篷外响起袅袅余音,下一秒一个身着藕粉色冬衣的少女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沈容栖看见她的瞬间,眼睛亮了亮,脆生生的一句“阿姊”喊出口之后,一下子就冲到了她面前。
沈容安急忙侧身护住手中的酒壶,笑道:“长这么高了啊,阿姊都要抬头看你了。”
裴南策过来接过沈容安手里温热的酒壶,坐在一旁看这两个分别两年的姐弟叙旧。
沈容安被沈容栖紧紧抱着,甜甜的笑了起来。
“你在西畴可安好,可有人为难你,还有你这身份……”
“安好安好,每天吃得饱穿的暖,成天除了吃就是睡,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见不到爹娘,见不到阿姊,”沈容栖将沈容安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到自己的阿姊好好的立在面前,眼眶子突然有些湿润。
他无法想象,若是沈容安嫁给了顾英那个疯子该怎么办。
为了不让沈容安看出自己哭,沈容栖赶忙转过身,拿过裴南策手里的酒壶,昂头猛灌了两口,然后扭头对着沈容安笑道:“阿姊,其实我这次是偷偷跑回来的,没告诉顾英,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裴南策想想对策,等晚些时候,我再去问阿姊安。”
“那我去给你做些吃食,很想念我做的面吧。”
“那当然,馋死我了。”
沈容栖努力装出一副高兴样子,等沈容安出去之后,泄了气似的往软塌上一躺,抬胳膊挡住眼睛,默默地流泪。
裴南策重新开了一壶酒,坐在旁边拍了拍沈容栖屈起的膝盖。
“萧笙那小子,在我这里住着呢,我给了他一个新身份,让他在军营里和士兵同吃同住,这小子不错,立了功,成了校尉,就是整天闷闷不乐的,我逗他他才气急败坏跟我打闹一会儿。”
沈容栖道:“挺有心劲儿,他一个人能找到这里来也是不容易。”
“你是不知道啊,当时我打完仗回来捡到他的时候,那小子跟从乞丐窝里爬出来似的,要是没有你那封手书,我就把他当叛军砍了。”
裴南策说完,沈容栖没再接话,只是坐起来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外面寒风呼啸,里面却安静如斯,半晌后,裴南策跟沈容栖碰了个酒壶,没话找话:“他也挺可怜的,父兄都被斩首了,好在那个西畴帝驾崩了,不然可就——”
“什么?!”
沈容栖猛的侧头看过去,眼神里尽是惊异和不解,裴南策“啊”了一声,瞪大眼睛道:“不是?你不是从西畴来的么,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啊,西畴帝驾崩了,还没飘雪花的时候就驾崩了。”
沈容栖反应了好一会儿,楞楞问道:“那谁继位。Ⅸ”
“兄弟你糊涂了吧,当然太子继位啊,听说当时只有太子和一个太监在西畴帝身边,皇帝驾崩之后,太监宣读遗诏,那个什么右卫将军成了摄政王,辅佐小皇帝什么什么的,”裴南策说完,特意看了一眼沈容栖的表情,见他仍旧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模样,这才相信沈容栖是真的不知情。
“原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我是逃命回来的,一路上跟凌侍卫隐姓埋名,能胳膊腿儿齐全走到北疆大营都是个奇迹了,哪有闲工夫听谁驾崩,”沈容栖闷头喝酒,越想越不对劲。
萧宴敢在百官宴会那一天欺负太子,可西畴帝居然封他为摄政王,还辅佐小皇帝,那西门子易那么温柔的人,岂不是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他萧宴宰割。
他萧宴连储君都是染指,那身为储君妻子的贺妲湘呢,西门子易成了皇帝,贺妲湘自然就是皇后,沈容栖想起那日萧宴亲口质问西门子易娶妻的事情,怕不是会将贺妲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身为摄政王自然不会出面为难正宫娘娘,那谁来替他办事,顾英啊,他们俩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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