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英从床榻上下来,双膝跪地一把抱住沈容栖的腰,一字一顿道:“我与你,生同裘,死同穴。”
“你不会后悔吗,”沈容栖低头和顾英对视着,“生同裘死同穴这种话你就这么说了出来,你不会后悔吗,也对,你若是后悔了我也不能将你怎么样,到头来被灭口的恐怕还是我,这可怎么办啊顾英,不管你说什么我还是不能全心全意的相信你。”
“怎么办啊。”
顾英慌了神,明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沈容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也不急着催顾英给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就那么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顾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起身跌跌撞撞的扑到案桌前,执笔写下了什么。
沈容栖仍旧立在原地没有动。
直到顾英把那张纸塞进他手里,沈容栖扫了一眼,微微瞪大眼睛看向顾英。
“你不想活了?”
“若有一日我顾英负了你,你就将这信纸里的内容公之于众,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顾英说完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沈容栖没去看那张纸,他皱眉看着顾英,满脸嫌弃,“你做什么,怎么又跪我。”
“我……”顾英脸有点红,“腿没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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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英的伤是在偏院养的,养了一个月也不见好,连自己正常行走都是个问题。
沈容栖起了疑心,继续勤勤恳恳的照顾了顾英大半个月,终于在一天午后,故意趁着顾英换衣服的时候闯进房间里,果然看见某人痊愈了的伤口。
用的是好药,伤口不仅痊愈了,连刀疤都淡了不少。
“你身手了得,再加上软甲护体,刀伤本不重,主要是伤口中毒比较不容易恢复,我怕阿母过于担心这才叫你在这里养伤,自己没日没夜的照顾你,结果你故意装病,顾英你能不能有点良心啊。”
沈容栖语气里尽是嘲讽,扯着顾英的里衣不让他穿,顾英眯起眼睛撒娇,“好娘子了,这大白天的我不穿衣服怎么能行,娘子快把衣服给我嘛,我错了娘子,这不是想在你身边多待一会儿嘛。”
顾英最近经常用这种语气说话,沈容栖已经见怪不怪,他抬手在顾英胸/前疤痕上游走,抬眸道:“这衣服,不穿也罢。”
顾英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也不抢衣服了,一把搂住沈容栖的腰把人往怀里带,小心翼翼的问:“容栖,你,你愿意了?”
一想起那天沈容栖被触碰后浑身战栗的模样,顾英就一阵心痛,连带眼神都悲伤了起来,“容栖,我会特别小心的,绝对不会弄疼你。”
“那我要是不愿意了呢。”
顾英眼神瞬间失落,但抱着沈容栖的手没松开,“容栖说什么就是什么,容栖不愿意,我就不碰容栖,我就自己躲一边难受去。”
“你从哪里学来的招数?”沈容栖转身坐在床榻上,用眼神示意顾英跪下。
顾英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一路膝行到沈容栖面前。
“你还没说,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招数?”沈容栖抬手摆弄着腰带,笑眯眯的看着顾英,“你说了,我就把这碍事的衣物丢掉。”
顾英犹豫了一下,低下头慢吞吞的开口:“我想哄好你,就让小祈去找了人来教我,但我保证我没别的心思,就是想学学如何哄娘子开心,然后她们就说,就说,我软一点,我家娘子就不生气了。”
说到最后顾英耳朵尖都红了,沈容栖也讲信用,抬手把衣物丢到了一边。
顾英碰过来的时候,沈容栖咬紧牙关,逼自己去正面面对顾英,若不能及时克服顾英带给他的恐惧,这恐怕将会是他一生的梦魇。好在顾英很温柔,时刻关注着沈容栖的神情,怀里的人微微皱眉都能让他担心好久。
“容栖啊,我爱你。”
“嗯……”
结束后沈容栖自己沐浴熏香,然后穿戴好立在门口昂头望着天,偶尔有一两只鸟飞过。
身后顾英贴上来,语气亲昵:“在想什么呢,怎么不去休息。”
“在想……我终于克服恐惧了,你把我关起来的那些日子里,我每天都是痛的,只要触碰你就会发/抖,但是不久前,我终于不怕了,”沈容栖转过身环抱住顾英,“等你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就为我抛去一切吧,陪着我云游四海怎么样,顾英,我这么说会不会太自私了,完全不在乎你的意愿。”
“我愿意,我愿意的,”顾英眉目舒展,从来都没这么轻快过,“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我愿意抛下一切跟你走,去哪里都行,容栖你千万不要有负担,这是我自愿的。”
“真的?”
“千真万确。”
沈容栖微微一笑,“好,那我等着你,从明日起你就好好去上早朝,不许赖在我这里哪也不去。”
第二日顾英就乖乖去上早朝了,沈容栖像往常一样坐在床边看窗外景色,垂云端过来一杯汤药放在沈容栖手边,“喝药了,公子。”
沈容栖笑笑,目光仍旧停留在窗外,“这药都断了快两月了,喝不喝也没什么太大用处,只是这些日子和顾英待在一起,我那颗心竟然没有痛过几次。”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谈霏玉屑
“公子身体不再疼痛,那是好事,或许和大人没什么关系,是公子的身体补回来了,越来越好了呢。”
垂云紧张的观察沈容栖,但是沈容栖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夜看他重伤摔倒在雪地里,我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沈容栖叹口气,“还是心里有他,不过那又能怎样,我们是一样的人,顾英如何对我,我可就是要一点点讨回来的。”
沈容栖说完,垂云立马反驳,“公子和大人才不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
“公子更加温柔,更加心软。”
沈容栖笑了笑,“心软?我可一点也不心软,我可以永远都不去见顾英,哪怕我爱他,再爱他,我也可以忍住一辈子都不与他见一面的,垂云,你觉得我的心还软吗。”
“那也软,公子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了,谁也比不过,”垂云把药往沈容栖面前推一下,“心软还是心硬都好,药可不能不喝。”
冬去春来,时间过得飞快,沈容栖随顾老夫人去祈福的时候,山道两旁的桃花都开了。
两人并排走在前面,赵姒云一人走在后,整个人显得格外局促不安,沈容栖倒是不怎么在意,赵姒云来与不来都不能打断他趁机离开的计划。
早在顾老夫人第一次说要一起去祈福的时候,沈容栖就开始计划离开了,去哪个寺庙祈福,脚程多远,带多少人去,祈福结束有多少空闲时间供他离开,沈容栖早就已经摸的一清二楚。
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用了晚膳后,沈容栖就准备借口出去消食然后摸黑从后山山路离开了,金银细软都收拾好了,怎料顾老夫人身边的婢女忽然来传话,老夫人要他过去一趟。
沈容栖迅速过去,一进门就看到了跪在蒲团上的顾老夫人。
“阿娘,您找我。”
“可是要今夜离开?”
沈容栖原本低着的头瞬间抬了起来,眼前顾老夫人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缓缓开口:“走了就先不要回家了,顾英他性格偏执,会去云岫寻你的。”
“容栖记住了,”沈容栖对着顾老夫人行礼,随后转身离开。这番话他算是听懂了,顾老夫人嘱咐他不要回来,目的是好撮合顾英和赵姒云,沈容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后山山口有个人影,沈容栖停下脚步思索,若是想离开这里,那后山便是他的必经之路,无论如何都要走过去的。
再三犹豫后,沈容栖选择悄悄从旁边过去,借着月光,看见了那人的脸,居然是赵姒云。
很巧不巧,沈容栖这么一停顿,赵姒云也瞧见了他。
“别藏了,我都瞧见你了,”赵姒云笑意盈盈的看向沈容栖,“大半夜来这里,是要偷偷跑路啊,怎么,顾大人待你不好吗,还是少给了你金银珠宝,让你这么想离开。”
“今夜恐怕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我不想与你起太多争执,让开,”沈容栖抬脚想走,被赵姒云喊住。
“你知道老夫人为何不阻拦你离开吗。”
沈容栖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赵姒云笑了笑,绕到沈容栖面前。
“因为我和那个老不死的说,我是个女人,我可以给她顾家留下血脉,但条件是,这个府里,有我没你,以为老不死的多喜欢你呢,没想到啊,她居然当场答应我了,哈哈哈,你再招人喜欢,也生不出孩子哈哈哈”赵姒云笑的特别舒畅,怎料下一秒就被沈容栖掐住了脖子。
赵姒云笑声骤停,她用力扒着沈容栖的手,得意道:“你气急败坏又怎样,我终究是赢了,被逼走的人是你!”
“你再说一句老不死的试试,给我放尊重点,”沈容栖收了些力气,他一张脸本就没什么血色,被月光一晃更是惨白如纸。
赵姒云挣扎开口:“你……敢杀我,我怀了顾家的骨肉。”
“那又如何,”沈容栖轻笑一声:“我都想好离开顾英了,又怎会继续为他的骨肉着想,孩子没了更好,更能让我心中畅快。”
赵姒云没想到沈容栖什么也不怕,双眸中瞬间充满了恐惧,沈容栖没想杀赵姒云,一颗棋子罢了,吓唬完就把人往旁边一丢,匆匆跑向夜色中。
**
客栈里,沈容栖盯着桌上的茶水有些愣神,他已经离开西畴盛京城三天了,就在城外的小客栈里藏着,原本打算是躲避顾英,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躲避的必要了,顾英根本没来找他。
沈容栖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发愁,他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重新盘点了一遍包袱里的东西。
按照原计划,他明日就将启程去大漠,离开西畴后绕过云岫和北疆,到人来人往大漠中去。但是今夜沈容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一颗心怦怦跳,思索之后沈容栖带好东西,觉得还是连夜走能让他心安。
结果推开门的一瞬间,差点和客栈小厮装个满怀。
沈容栖后退一步,同时伸出手扶了小厮一把。
“小心。”
“诶呦,客官,这大半夜的去哪,您需要热水不?我给您送上来。”
“不需要,让开,”沈容栖摆手,侧身就要离开,胳膊忽然被客栈小厮拽住,一扭头就对上小厮那张格外殷勤的脸。
胳膊上的力道让沈容栖顿时就感觉不对,迅速抬手扫在客栈小厮脖颈上把人撂倒,同时隔壁房门也应声打开。
沈容栖扭过头和顾英四目相对。
顾英一身墨色长袍,长发披散于两肩,望向沈容栖的眼里,仿佛有化不开的忧伤。
“容栖,这些天玩的怎么样,玩够了,就该和我回去了。”
沈容栖盯着顾英看了一会儿,突然就笑了,“好玩吗顾大人,整个客栈现在都是你的人了吧,不怕明日一早被弹劾吗。”
“那不重要,”顾英笑了笑,步步朝着沈容栖走来,“容栖啊,跟我回家吧,我就当这次是你贪玩了。”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恩戴德,跪谢顾大人你不与我计较啊,”沈容栖被顾英推进房里,趁机询问:“顾英,你究竟想要什么,你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为何非要步步逼我?”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顾英坐在沈容栖坐过的椅子上,用着他用过的茶杯喝茶,“容栖,别走了,好吗,你不喜欢赵姒云,等她没用了我就将她丢掉,你不喜欢深宅大院,我们以后就去游山玩水,你想回家我就陪你回家,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谈霏玉屑
沈容栖没说话,始终和顾英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直到沈容栖看见顾英放下茶杯要起身的时候,才后退一步开口:“你说的很好,很诱人,可惜我不想待在你身边,我不喜欢,顾英,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一接近你,我就浑身不舒服。”
“是很讨厌我吗。”
沈容栖沉默了,顾英苦笑一声,继续道:“此后我不会再限制你,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还会陪在你身边。”
“你不在我身边我也能照顾好自己,顾英,我并非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休书我已经准备好,本想托人交给你,既然今夜遇到了……你看一下吧,”沈容栖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休书放到桌上,随后后退几步继续和顾英保持好距离。
顾英眯了眯眼,并不去理会桌上那份休书,看着眼前一身红色劲装的人笑道:“这么厌恶我,连最后的关系都要与我断开啊,容栖,你若不是我名义上的夫人,那么你我之间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既然想与我断的如此干净,我想不通,你那日为什么主动与我做那种事,我还以为你肯接受我了。”
“因为我想克服恐惧,我不想人走了心里还继续恐惧你,更不想日日因此陷入梦魇,”沈容栖淡淡开口:“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原谅你了,所以顾英,让我走吧,不要让我再讨厌你。”
“你可以走,但休书我是不会认的,”顾英慢条斯理的将纸张撕碎,问道:“你要去哪里,和谁一起。”
仔细听听,顾英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颤抖,沈容栖心一横,开口道:“我一个人去哪里都好,不劳顾大人费心,顾英,我们就此别过,谁也别去寻谁。”
话音刚落,顾英将桌上茶杯生生捏碎,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沈容栖视若无睹,踏出门槛的时候,身后人忽然开口:“回去再见见阿娘吧,在你们祈福的地方,可能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阿娘怎么了。”
“你自己回去看吧,三言两语说不清。”
沈容栖原本是打算一走了之,从此和西畴再也没有任何联系的,但是顾英的话久久盘旋在脑海里,让他静不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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