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
“我不想,再回到冰冷的棺材里了,棺材里有死人,我就那么被丢了进去,我……我躺在棺材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缩着捂着伤口,不让自己失血过多,顾英……”
“我在。”
“我当时特别特别冷,还喘不过来气,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我就把身上能吃的东西都给吃了,后来睡了过去,后来我又醒了,就拼了命的推开棺材盖子,往外爬,拼了命的往外爬,我很害怕,在那种狭小的地方,我怕的都快哭了,就一边爬一边挖土,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死,我怎么可能就被活埋,就这么死掉了呢。”
顾英爬到沈容栖身边,先是试探着扶住了他的胳膊,见沈容栖没反应后,将他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别怕我,容栖,你别怕我,那些伤害你的人都不会再出现了,都不会再出现了。”
顾英埋头在沈容栖颈窝,深深的感受着沈容栖的气息,“我每夜都在后悔,倘若当时我不为了计划带走赵姒云,是不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每每想到这,我都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亲手掐死我自己,可我还有事没有完成,我还不能死……”
“但是现在都无所谓了,”顾英抬起头对着沈容栖笑了笑,抓着沈容栖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处,掌心的温度透过沈容栖手上的疤痕,直传他的心里。
“我这条命是你的,只要不赶我走,我愿意把这条命给你,你若执意赶我走,就取了我这条命去。”
沈容栖闷不吭声,窝在顾英怀里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张景意风尘仆仆来驿站见了沈容栖。
顾英坐在椅子上盯着张景意看,冷着脸一言不发。
张景意昨夜才到楼兰,听音巴说沈容栖被带走的消息,今日一早立马赶了过来。
被顾英这么盯着看倒也不怎么在乎,他最担心的还是沈容栖,沈容栖和顾英的事他在西畴是了解过一点点的,如今过了三载,顾英上来就把人掳走,他心里属实是有些担惊受怕。
顾英比当初更骇人了。
见他不开口,张景意只好自己挑起话头:“沈公子在你这吧,我要见见他,这地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你顾英的人,怎么,我不过见他一面而已,你难道还怕我带他走吗?我没那个本事。”
顾英沉默一瞬,起身道:“他的情绪很不稳定,说什么之前,记得斟酌。”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绝境逢春
张景意轻笑一声。
“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我比顾大人明白。”
他终于见到了沈容栖。
沈容栖穿着里衣,裹着被子缩在床榻上,张景意推门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他。
顾英立在门外没有进来,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逐渐红了眼睛。
张景意回过头看了顾英一眼,微微一笑,随后毫不留情的合上了门。
一门之隔,阻挡了顾英的全部视线。
张景意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沈容栖,沈公子,我来看你了,你别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啊,这么闷着,好人也得闷坏。”
被子里的人没吭声,张景意干脆坐在床边继续开口:“音巴跟我说你被扛走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顾英,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你们居然还是相见了,真是造化弄人,我在西畴的时候听说过一些关于顾英的事,我悄悄告诉你,他比曾经还心狠手辣。”
沈容栖终于探出个脑袋来,昂着头看着坐在床边的张景意,睡眼惺忪。
他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谁?谁心狠手辣?”
张景意就笑了,也不清楚沈容栖到底听没听清他刚刚的话,抬手就掀开了沈容栖的被子,然后强行给人扶了起来,“我说你,一天天的别躺在床上睡觉,多浪费时间啊,来来来,我带你好好整理整理自己,然后出去喝酒去。”
沈容栖一副没睡醒病殃殃的样子,看着张景意给他穿外衣束长发,道:“你别忙活了,我现在哪里也不想去,酒可以喝,咱们俩就在这里喝吧。”
“也行,我叫人送点酒来。”
张景意还真就趴门口叫人送酒来了,转过身见沈容栖坐在地上靠着床头,也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你怎么一副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这可和我认识的沈容栖不一样啊。”
沈容栖抬手揉着眉头,疲惫开口:“你若是和我有一样的遭遇,恐怕也会像我这般闷闷不乐,我是不打算再跑了,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找到,我还跑什么啊,成天担惊受怕的,怕自己被人认出来,怕自己被人找到,到头来遭罪的还是我自己,就不折腾了,张兄,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我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有婢女进来送酒水,张景意开了一壶酒递给沈容栖。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受过你受过的罪呢?”
听了这话,沈容栖皱皱眉头,扭头看向张景意。
“张兄,愿闻其详。”
“咳咳,那我可就说了啊,我其实叫张最,最好的那个最,景意二字是我后来给自己取的名字,我曾经也算个公子哥吧,跟你一样,满心都是日后怎么怎么的,我母亲原为西畴贵族,嫁给了一见钟情的楼兰商人,也就是我爹,我老爹啊极爱我母亲,便放弃四处奔波的商业在西畴彻底落了脚。”
“再后来啊,他们之间有了我,我爹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很是溺爱,偶然一次我爹我娘进了趟皇宫,我也随着他们去了,然后便遇见了楼九序,我从来没遇见过像楼九序那般的人,几乎瞬间就对这个男人身上那种神秘疏离的感觉非常痴迷,是我主动招惹了楼九序。”
“是我主动招惹的他,我认罪。”
张景意的声音淡淡的,沈容栖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理解。
如果说顾英是疯子,心狠手辣,那么楼九序那个太监也没好到哪去。
“楼九序是个假太监,这是我后来才得知的,当时年纪小,又被保护的很好,什么都不懂,再三招惹他后,我发现楼九序他并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他是掌印太监,他千人之上,可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原来他有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我跟你说沈容栖,我当时天真到想带他走的,好笑吧,我想带楼九序离开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皇宫,却在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发现了他的秘密,我母族发生了变故,都死了,笑死我了,都死了啊,就剩下我一个人,那么一大家子,到头来就剩下我一个人。”
“背后主谋不是楼九序,但他绝对是帮凶,我真是瞎了眼,居然那么相信他,家族只剩我一人,可我居然连见他们最后一面都没有赶上,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反正都死了,就没杀我,当时那种情况,万籁俱灰,我就想,都没了,还留下我一个人干什么啊。”
“嘿,你别说,就那个时候,我做了场梦,梦见了我老爹,还有我母亲,他们俩站在一起是那么美好啊,等醒过来之后我就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后来我落到了楼九序手里,他哄我,说好话,可我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在楼九序手底下,我忍着屈辱活了下来,终于有一天被我逮到了机会跑了出来,我剪了头发混进了乞丐堆,我跟乞丐称兄道弟,跟狗抢包子吃,就为了能顺利活下来,沈容栖,我想过报仇的,可是我赌不起,我对付不过他,我不能死。”
张景意长叹一口气:“哎呀,憋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人能倾诉了,果然,有些话说出来就好多了。”
沈容栖听张景意的遭遇听的更难受了,但他还不能在张景意面前表现出任何难受的迹象,只好用喝酒来掩盖自己。
怎料张景意突然开口:“你别光喝酒啊,我说了这么多,你不夸夸我踏实能干?开了这么多家酒楼?”
沈容栖哭笑不得:“张公子真的是又勤劳又勇敢,年纪轻轻有此成就,以后肯定还会更厉害的。”
“敷衍。”
张景意又和沈容栖喝了不少酒,最后两人约定改日一定去音巴酒楼喝一杯,这才提回家的事。
“我得回去了,这天都要黑了。”
沈容栖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将张景意送到门口:“张兄,今日多谢你带我解乏,让我明白人在低谷也要努力生活的,不过就是让自己活的畅快拿,我会的。”
张景意笑了。
他走到前厅的时候,顾英已经立在那里等。
张景意道:“别逼容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尤其是软禁他,没人愿意成天被软禁的,你再圈着他,恐怕人都得变傻了,今日我下了血本和容栖谈心,希望你也能彻底尊重他一些,顺便保护好他,三年前他死里逃生,是他命大,不过你敢说,若那种事再发生一次,容栖还会不会幸运的活下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绝境逢春
“你的话有点多了。”
顾英无视张景意的笑容,淡淡开口:“张家已经平反,你愿不愿意回去袭爵,机会只有一次。”
张景意瞪大眼睛道:“回去袭爵?回去?袭爵?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混到现在这样,你让我回西畴去袭爵,让我送死去啊,我可玩不过那些人,顾大人,你的心也太黑了吧。”
顾英瞥了他一眼。
“你若回去,我会保你,但之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若你想让张家至此在西畴没落,也好,今日这些话就当我没说过,”顾英道:“言至于此,你好自为之。”
顾英并不想在张景意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若非他不在沈容栖身边这三年,张景意和沈容栖成为了朋友,顾英是绝对不会浪费时间浪费口舌去告诉张景意张家已经平反了的。
因为没必要,他和张景意又不熟。
顾英去看沈容栖的时候,沈容栖正坐在案桌前写写画画。
一身红衣的公子端坐于案桌之前,执笔写着什么,这一幕实在是太美好了,顾英驻足在门口,不忍上前去破坏这一副美好画面,最后还是沈容栖发现了立在门口的他。
沈容栖放下笔,无奈开口:“我又没不允许你进来,你站在门口不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容栖。”
顾英走上前去,从沈容栖身后抱住他,他觉得今晚一身红衣的沈容栖好美。
沈容栖道:“我们去大漠上看看吧,总不能一直窝在驿站里,我要受不了了。”
顾英现在什么都想听沈容栖的,哪怕沈容栖要他现在去死,顾英也会毫不犹豫的抹了自己的脖子。
如他之前所说那般,把命都给沈容栖。
晚间的大漠没有白日里那么闷热了,沈容栖踏着黄沙走了一段路,然后躺在仍旧热乎乎的沙子上。
顾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沈容栖笑道:“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自己超级厉害,改变不了的事我就去适应,不可能完成的事我非要去尝试,所以我觉得自己超级厉害的,顾英,老楼兰王的身体怎么样了,还能撑一段时日吗。”
“实不相瞒,除了第一天我见到老楼兰王,其余日子都是大王子和二王子在接待我。”
沈容栖点头,枕着一条胳膊,揣摩道:“那八成是不行了,否则肯定亲自来招待你,贺清勒文武双全,整个楼兰皇室里,目前只有他最适合当王,只不过有些可惜,输就输在了他是二王子,是次子上面。”
顾英接话:“次子又如何,我瞧着这楼兰王这几个儿子里,倘若是老大继承王位,那必将民不聊生,他总是给我一种油嘴滑舌的感觉,至于二王子,还没到那个时候呢,我也不能说什么,就算说了,也不能证明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顾英,小灵儿真的被你杀了吗?”
“没有,”顾英抓着沈容栖的手指,在手背疤痕上面慢慢的摩挲,“那夜她求我下山救你,我们达成了条件,我给她假的身份以及够她吃喝一辈子的金银珠宝,但是她永远不能出现在西畴,容栖,十三寨的人将她当做灾星是有原因的,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想让她靠近你。”
“嗯……”
“活着就好。”
躺在暖烘烘的沙子上实在是太舒服了,沈容栖慢慢闭上了双眼,“那就先不谈他们了,说说我们之间的事儿吧,回到了西畴之后,处理完你要处理的事情,然后你辞官,同我一起去云岫,但是我在云岫也不会待多长时间,咱们再去别的地方,世界之大,总归有我想久待的地方。”
顾英轻笑:“好,听你的,去哪里都好。”
最后沈容栖不想走,让顾英给背回去的。
顾英肩上背着沈容栖,一步一步走在柔软的沙子上,嘴角一直是扬起的。
“容栖,我真想这样和你待一辈子,我们之间已经少了三载,在这无数个日夜里,我都在后悔和自责,容栖,从此之后,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第一选择。”
沈容栖趴在顾英肩头点了下头,算回应了。
顾英继续道:“我的下半辈子都将在赎罪,容栖,让我陪你一辈子吧,别赶我走,求你了。”
“别墨迹,赶紧带我回去,我感觉衣服里进沙子了,要立刻沐浴!”沈容栖晃悠晃悠腿,歪头在顾英脖颈上就是一口,咬的很轻,不过一会儿,一个红痕就出现了。
顾英道:“多弄几个,我喜欢。”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是害怕你的,害怕触碰你,也害怕被你触碰,”沈容栖道:“可能是我被活埋的时候太过恐惧了,满脑子都是你折磨我的场景,导致我很容易做噩梦,你一碰我我就发抖,所以啊顾英,你恐怕还真得用余生来赎罪,你得弥补我,最好下半辈子给我当牛做马。”
“好,我求之不得。”
“我甘之如饴。”
*
次日清晨,沈容栖还在睡梦里,顾英就猛的推开门闯了进来,然后直奔床榻上的沈容栖。
沈容栖本来就睡眠浅,再加上被活埋所带来的阴影,几乎瞬间就惊醒了,下意识用被子挡住心口,另一只手伸进枕头下面握住了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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