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宁眨着空洞的眼睛,含糊不清地说:“你这辈子,别想,别想,再进来。”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汹涌的困意爬满心头,他看着眼前的身影扩大略小,随后陷入了黑暗。
第二天一大早,秦峥为了避免挨打,功成身退地消失了。
白一宁是被吴玉芬的敲门声惊醒的,没等他从浑噩里清醒,他习惯性地害怕,拉起被子遮头,直到吴玉芬尖锐的川音传来,白一宁才想起来自己在秦峥郊外的别墅,他如释重负地喘着气。
等到了一楼餐厅,吴玉芬给他准备好了早餐,热络地和他唠嗑说这些年的事。
秦峥欺负完人就跑,新仇旧恨让白一宁陷入低气压,也没怎么和吴玉芬好好聊天。
等他出门准备叫车回市区的时候,吴玉芬把车钥匙拿给她说:“先生,少爷说给你准备的车在车库。”
等白一宁好奇地进去地下车库之后,看到那辆晃眼的豪车,瞬间想骂人,原来真成了“包养”关系,他走过去只是摸了摸皇冠的标志,心里忽然又满又暖,秦峥从前即使身无分文的时候也想着给白一宁最好的东西,现在坐拥实力和财力之后,更是毫不遮掩他恨不得给予一切的心思。
白一宁配得上最好的,秦峥一直都这样觉得。但白一宁为了昭示昨晚的不满,步行走了几公里到郊区汽车站坐大巴车回市区。
回公司的第三天,陈让从医院回来了,这些日子他都在医院照顾陈桑天。
白一宁也用这三天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
陈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问他:“之前不同意,现在为什么又要去?”
陈让因为父亲的病,整个人显得颓然,还得时刻担心白一宁和秦峥会不会旧情复燃。
他试探地说:“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可以出面和一尊说清楚,如果最后连许乔都上不成也没事,你真的不要勉强。”
白一宁摇头解释:“不勉强,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
陈让抿嘴犹豫了一下说:“这个节目表面是明星配素人的旅行节目,但本质还是两两组对,为固定的CP服务,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这些,但如果你去了,可能后期很多必要的互动和流程都得走,这些,”
白一宁听着陈让为自己考虑,第一次生出了歉疚,再加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上这个节目,是和谁组成CP:“我知道,谢谢!”
白一宁是真诚地在道谢,至于和秦峥的事,他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他坦白,爱情得谈,事业也得做,作为合伙人,信任是最重要的,更何况他作为盛纳的艺人,就算是进行地下恋情,也必须得“报备”,这是合约,也是规定。
盛纳今年筹拍的新剧立项在年前,正式选角便推到了年后,开拍更是得到夏天,白一宁虽然忙,但抽出一周的时间上个综艺,并不影响剧组进度。
这八年,因为没有最爱的人在身边,每一个节日在秦峥和白一宁的心底都当成是普通的一天,工作,吃饭,休息。
秦峥出国的第一年春节,秦昊松曾经暗示过田文劝秦峥回来过年,秦峥连他的电话、邮件都没回复,那个春节秦峥一个人来到了日本,来到了富士山下的吉田小镇住了一个月。
用憋足的日语在这里度过了漫长又孤单的新年,秦峥没有像白一宁接二连三地遭受重大打击之后,有轻生的念头,他的痛苦很平静,每天早上他推开窗户望一会儿富士山,什么都不去想。
离开日本,他又去了芬兰,每个国家都住一段时间,换新环境的时候,秦峥总会适应很久,有时候睡不着,睁着眼睛等到太阳升起之后才会合眼,有时候又会错过吃饭的时间,但他像刻意惩罚自己一般,一次次地将自己丢进完全陌生的城市,不再去建议任何关系。
直到他再次想到白一宁时浪涛汹涌的心绪彻底平静,那就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秦峥这样想。
八年没回国,也没和秦昊松说过一句“新年快乐”,秦峥想,就算这个人又故技重施断钱断粮,他也不要屈服,就留在国外,彻底和这个家断了联系。
意料之外的是,秦昊松再没断过他的任何供给。
再次站在山间别墅的时候,秦峥站在阳光下,看着青白相间的群山,把这些过往又念了一遍。
秦昊松还是坐在那把藤椅上,父子俩就这样安静地等着时间流逝。
从下午一直到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沉下,秦昊松才开口问:“你和白一宁,”他的声音更沙哑了,尤其是大病之后再无从前洪钟般的穿透力。
秦峥穿着白净的衬衫,罩着黑色的西装马甲,整个背把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秦昊松看着这个沉稳内敛的人,再无任何当初和自己抗争的莽撞。
“嗯,又在一起了。”秦峥的声音没多少情绪,按以往他一定会冷嘲热讽地说几句。
身后的人长叹了一声,似乎想看清秦峥遮挡的光,在藤椅上动了半天,最后还是重新靠了回去。
“他,他没怪你?”秦昊松说得更低了。
“怪,怎么可能不怪?一定程度上他奶奶的死,乔娇娇杀人入狱,毕业之后被你逼的走投无路,过得那么凄惨,生活从绿野变成了荒漠,这些都是因为我。”秦峥轻笑了一下,“还是因为我,他的开朗乐观,善良美好,都被摧毁,很多次地想轻生,在生死边缘徘徊。”
这样和缓的语气,心平气和地交流,却比之前猛烈的反抗还要秦昊松难堪。
过了良久,他恳切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小峥,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他。”
秦峥放在裤兜的双手慢慢握紧拳头,那些遗落在过往中的遗憾,好与坏,多与少,的确都过去了,但他听到这一声道歉,心中涤荡起了涟漪,猛冲鼻喉,甚至差点从眼睛里冒出来。
“我会转告他,”秦峥还是没回头,“公司最近忙,以后你要一个人觉得孤单,有田叔,我也可以偶尔安排吴姨来做几个菜,至于我,没什么事就不来了,一宁还在家等着我呢。”
秦峥说完转身走到另一个藤椅前,拿起外套径直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秦昊松知道,他彻底失去了这个儿子。
第93章 下雨
白色情人节,很寻常的一天。
白一宁在家吃完晚饭,一家人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他拿出手机试着问秦峥:“在哪呢?”
“大街上。”秦峥没扯谎,他从山间别墅离开之后,一个人来到这里,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绕着白一宁的小区走来走去,这里没有门禁卡外人进不来,他只能远远地看,看哪间房屋的亮灯是他爱人的光。
白一宁腾地一下坐直,吓了韩芳一跳,乔娇娇也问:“怎么了?”
白一宁尴尬地起身:“没事,没事,我下去一趟。”他急匆匆地穿了件外套,随后又返回来取了条围巾,走到电梯口又发现没戴口罩,只好再次回来戴口罩。
之前他懒得注意那些偷拍,是因为他的生活简单到没什么东西可拍,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得时时刻刻注意周围,走出电梯就给秦峥打去电话,确定了位置之后。
白一宁步履飞快地走出小区,夜里飘着几片雪花,初春的霜月弯如柳叶,翘起的边角总像挂满心思。
大街上很多人都在匆忙赶路回家,只有秦峥像极了卖花的大爷。
白一宁看到他抱着那么大一束玫瑰花之后,小跑了几步,远远地问:“怎么到了不上去?”
秦峥等他走近了才回答:“我没脸见芳姨,还是不上去了。”说完,认真地把花递给白一宁,“这些都是我挑的,也不知道现在这些东西送你会不会觉得俗,你要不喜欢回去洗澡泡浴池里当装饰也行。”
白一宁眼里流转着心疼,也溢满喜悦,他余光看了看周围,小心翼翼地接过:“你送的,我都喜欢。上个月情人节我抱着花回去,芳姨就问了,我把我们的事告诉了她,她说她当年就知道,奶奶也知道。”
秦峥干眨眼睛,震惊地说不出话。
白一宁笑着说:“芳姨说奶奶出事前,是在给你和我纳鞋垫,鞋垫上的图案是一对儿鸳鸯。”
白一宁想在陈述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可秦峥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染动晶莹,站在路灯下,白一宁能看到他不停滚动的喉结,他勾起手指去碰了碰说:“没事,如果奶奶能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她,她应该很高兴。”
当初韩芳告诉他真相的时候,白一宁已经在无数个夜晚痛哭失声,从无望到再度相逢,他心里只有说不完的开心。
秦峥很想抱他,但又怕这里有跟拍,他只好规矩地点头:“高兴,我们都高兴。”
白一宁说:“那上去?”
秦峥看了眼校区高楼耸立,还是摇头:“改天去,今天除了这花,什么都没有准备,不太礼貌,你回去吧,外头冷,我来看看你就好,等我回家,我们视频?”
“嗯,那你赶快回去,你车呢?”白一宁看路边空旷问他。
“停别的地方了,怕被贴罚单。”秦峥笑了笑,“情人节快乐,一宁,我们都要快乐。”
“嗯,都要快乐。”白一宁还是大着胆子拥抱了一下秦峥,拿脸蹭来蹭他被冻红的耳朵,“别难过,秦峥,我永远爱你。”
夜风卷起梦境的残边,把所有摇摇欲坠的试探和犹疑都吹散了。
在今晚在这两件事里,秦峥悲喜交织,一件是因为刘兰芝,一件是白一宁最后的告白,他没有回家,而是驱车赶去了姜山,独自穿行在座座墓碑之间,站在了靳敏面前。
这个夜晚彻底告别了从前,他只确定了一件事,他有一个真正的家。
那个家,有疼他的长辈,有爱他的伴侣,秦峥看着墓碑上靳敏的笑容,认真地说:“妈,我来了!”
苍松也在为他喜极而泣,云月与星都在陪着他感动。
这八年,他几次回来的冲动都是因为想回来看靳敏,以往挨骂的时候,高考压力大的时候,秦峥唯一宣泄的方式就是来找靳敏。
这里没有人,只有熟悉的老松树,他想怎么哭都可以,想骂谁都行。
秦峥坐在围岩上,笑着说:“来得急,花店都关门了,没给您带花。”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围巾,“这个,就是我之前和您说过的那个人送的,我们,”
“我们还是在一起了,八年前,哦不对,九年前的冬天,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到秦昊松设计将我们分开过去了半年,从误会产生到我知道真相,过了四年,从我开始挣脱秦昊松的捆缚的锁链到蛰伏伺机,等带回来的那天又过了四年,现在,从我回来到我们再次相爱只用了五个月。未来还会遇到什么风浪,真不好说,但没关系,不管什么风浪,我再也不要松开他的手。”
月亮西移了几分,秦峥嘴角微勾:“之前老觉得这事丢人,不敢和您说。妈,一宁是个很好的人,我第一次其实被他的坦率吓了一跳,但后来也被他的坚韧打动了,我自己也是个烂人,过得一团糟,但就是,就是想拉他一把,或许我们手拉着手,各自的生活都会好一点。后来,我开始追求他,那个时候我像疯子一样,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思,您最知道我,小时候看上什么,一定要摆回家里,哪怕我根本没能力保护它。可这次我对他也犯了这个致命的错误,他还是被秦昊松像扔那只猫一样,无情地扔掉,而我依然无力反抗。其实到现在我不恨秦昊松,这四年我开始真正接触这个行业的时候,我想让自己有足够强大的底气,才敢回来再谈拥有。”
就这样,秦峥把这些年的委屈和心酸,努力和寂寞,以及现在的幸福和快乐全都告诉了靳敏。
白一宁没等到他的视频电话就睡着了。
回程路上不知道是哪对儿有情人在放烟花,秦峥透过车窗抬头,白一宁在睡梦中睁眼,不约而同地目睹了同一片盛景与星空。
苦尽之后,一定是甘来。
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人在各自的轨道上飞转,忙碌使他们无暇分身。
有时候在市区,俩人也会约好去零度酒吧,那里有专属的包厢,他们倒不至于在里面做什么,只是会大着胆子去拥抱,去亲吻,感受那一瞬间的自由。
有时候也会赶回冉东区的月苑别墅里过夜,吴玉芬这几天在乡下老家,今晚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车刚停在大门口时,天气预报预计的暴雨如约而至。
俩人都没带伞,坐在车里打算等着雨小一点再下车回家。
秦峥怕白一宁冷,顺手调高了空调温度,然后闲聊着:“你要上综艺的事,陈让怎么说?”
“问我愿不愿意承担后续的营业活动,我说可以。”白一宁低头正滑手机,没抬头第回答。
秦峥看了会儿白一宁飞舞的手指,又问:“他是不是不知道我也要上?”
“嗯。”
“那你打算和他说吗?”
“嗯。”
秦峥不知道手机对面有什么吸引白一宁,他撇撇嘴上手夺了过来:“都回来过夜了,还玩手机!”
白一宁皱眉:“我在安排工作,你拿过来。”
秦峥把手机递给了对方。
他手指握着方向盘轻敲,随后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雨势越来越大,一到下雨天,秦峥的心情会莫名烦躁,尤其是暴雨天,他会像厌烦生病一样厌烦这个“鬼天气”。
听了一会儿暴雨声,身边的人又一直低着头弄手机,秦峥眼珠子一转,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随后安静的车内立刻传来一声惊呼。
“啊!有东西咬我!”秦峥挤眉弄眼地叫喊着。
惊得白一宁放下手机扭头看他:“哪里?”
“脖子上,左边,这儿!疼死我了!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有虫子?”秦峥表现的很痛苦。
白一宁这才得空解开安全带,欠身去看秦峥的侧颈,昏暗的光线下他看不真切,他皱着眉头问:“是不是掉进衣服里了?”
秦峥忍笑道:“有可能,我现在胸口也痒,又痒又疼!哎呀!疼死我了!”
喊得白一宁烦了,他没好气地说:“你多大了?喊什么!忍着!”
秦峥听话地闭嘴,白一宁拉开他的领带,随后又解他衬衫扣子。
秦峥垂眸就能看到白一宁的薄唇,对方的气息一下下地吐在他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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