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甘原本正沉浸在Excel公式的世界里,不知为何,突然嚎了一声,人也条件反射一样弹进了江念博的怀里。他掐着江念博的腰瑟瑟发抖,声带都劈了:“哥哥哥哥,有,有有……”
“啧,还说不是夫妻店?”蒋晓博兴趣盎然地看着抱做一团的二人。
江念博僵住,呼吸也开始不稳,几秒后,硬生生从舌头根里憋出一句:“蒋总,闭嘴吧你。”
随后往收银台去。他看了一眼电脑插线板,直接上手揪住了让乐甘破音的“始作俑者”:“嗐,是只蜘蛛,小乐甘,你一个位列仙班的小仙男,别说你被蜘蛛吓结巴了啊。”
乐甘没说话,齿关却在打架。看到蒋晓博手里那只八条腿的小怪物,他把江念博的腰环得更紧。
同时又有些奇怪——为什么哥哥好像也在颤抖。
“江,蜘蛛在我们江城有个外号,叫‘喜子’,寓意发财。”蒋晓博盯着不过米粒点大的小东西,“我们面馆要交好运了,你信不信?”
……
蒋晓博明早还有考研班的课,无论如何都要回学校休息了。
江念博却执意将他送到车站,看着他上了公交车;转身之后,他却没有回店里,而是拐到了旁边的小卖部。
江念博进了面馆,见乐甘已经对好了账,正坐在桌旁,双脚还蹬上了板凳腿,他便把从小卖部买到的特仑苏放到桌上:“等会儿去后面冲个凉,喝一点。”
仲秋将至,气温一天比一天低,近来江念博在夜间会偶尔冻醒。他觉得若是再住在店中,棉被是必须的,大概还需要再添置一台热水器。
正思忖着是买电热水器还是装燃气的,却听乐甘回应:“这是什么?”
“牛奶,助眠的。”江念博回过神,看着深蓝色的牛奶盒,没什么情绪地道,“不是被蜘蛛吓到了吗?我怕你今天晚上又要卷我被子踢我。人看着小,力气倒挺大。”
乐甘点头如捣蒜:“嗯嗯。”
他原本想要卷裤子的,手立刻缩回来把吸管插在奶盒里,深吸一口:“好好喝啊。”
乐甘的吃喝模样属于很讨人喜欢的那种,通俗点说就是“吃得香”。江念博见他的吃香,心里莫名欢喜,然而嘴巴却很不饶人:“别浪费,都喝完,一盒六块钱呢,比普通牛奶贵一倍。”
“哥哥你真好。”乐甘齿间被牛奶糊住,间或有些奶液溢过唇边,说话也黏黏的,“这么贵,下次别买了,攒点钱直接给我买床被子吧,这样我就不会踢你了。”
乐甘“拎包入住”后,又会干活又会算账,江念博十分欣慰。然而没过几天,他就发现了小仙男最大的问题——晚上睡觉总是不老实。
花样甚至还十分丰富,卷被子、磨牙、把胳膊搭在江念博的痒痒肉上……都是乐甘最基本的操作,甚至有几个清晨江念博醒来的时候,发现被子里鼓起了两个小包。
一个是乐甘的脑袋——乐甘正枕在自己的大|腿|间,手搭在腰际,睡相安静香甜如粉红小猪,他的呼吸不时扑到痒痒肉上,酥麻,又软绵绵的。
至于另一个小包是什么,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他知了。
江念博这一生做过很多选择题,但若是真的在牛奶和棉被之间二选一,他认为自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哪怕要买一辈子特仑苏。
哦,还得加个热水器。
脑中闪过旖旎画面,江念博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捂着发热发红的脸,逼着自己拼命转移注意力,口嫌体正直地道:“这么为我着想?我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该谢谢你呢?”
“哎呀,差点忘了,”乐甘放下牛奶,不顾嘴角的白色浮沫,跳下凳子,“哥哥,吃了今天的爱心面条再谢我吧!”
因为跳得急,乐甘“砰”地一下直接摔在了地上,木凳也撞翻了。他半晌没说话,只是轻吸了几口气,默然地揉着膝盖。
“面条先不急。”江念博感知到了反常,“怎么回事?乐甘,你不舒服?”
“没,没怎么。”乐甘擦了两下鼻子,又把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憋了回去。
江念博一个箭步上前,撩起他的裤腿——他的裤腿上蒙着一层黄泥,已经干涸了。
乐甘膝盖骨的地方青紫凸浮,看上去可怖至极,脚踝也肿成了个大馒头。
“在哪儿摔的?狠不狠?”一看便知是从老电驴上掉了下来,江念博嗓子仿佛被砂纸刮了三五道,哑着声音问他。
乐甘微红的眼眶像一对烙铁,狠狠地烫到了他的心。
乐甘挡住他的手,放下裤腿撑着身子站起,朝煮面桶旁边走去,浑然自若道:“一点小伤,真的没事,哥哥我先去给你拿爱心面条。”
江念博以前“训”过乐甘很多次,他大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唯有一句,被他深深刻在了大脑里:“你喜欢的东西,就要花钱买”。
他喜欢在面馆里住下,看街坊热火朝天地揽客,听食客天南海北的聊天。面馆有着和江科大、甚至和“碗结界”、仙界都迥然不同的轻松快乐。
但他没有钱。
每天清晨,他只能偷偷给哥哥做一碗热干面。
这碗面条是物理意义上的“素面朝天”,不添加任何配料,只有乐甘的眼泪。
然而江念博每天一起床就欠食客一两千碗热干面,忙起来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更别说举起筷子卷面条了,乐甘见状,一种莫名的忧心涌上心头,却又无计可施。
他不知道自己在愁什么。是半口未动、坨成“干尸”的面条?抑或是江念博揉着肚子、忍饥挨饿做生意的模样?
某日他去【老五烧烤】串门,在店里看到了某种“黑科技”——密封打包袋。
据店主“老五”说,如今的外卖生意有冒头的趋势,烧烤不方便送外卖,一来是温度,二来是味道,店里这才引进了这种密封打包袋,将餐品装进袋中,用手泵抽掉空气,食物就能保鲜锁味很久。
乐甘二话不说立刻刷脸借了一打密封袋,于是就有了如今的“爱心面条”。
透明的密封袋里,只有一团淡黄色的碱水面,再无其他;不知是否是巧合,碱水面被压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当乐甘打开密封袋之时,无数香氛分子化身博尔特和刘翔,百米冲刺一样钻进了江念博的鼻腔。
【乐甘面】的独门秘技就是特调的芝麻酱,在食客间拥有着“香气上瘾”、“越吃越上头”、“我擦老板不会是在芝麻酱里放罂|粟壳了吧”等一众美誉,然而这碗“爱心面条”,香味却比店里卖的更加馥郁绵甜。
原因无他——店中密封罐里的眼泪是稀释的,而“爱心面条”,用的是每天清晨乐甘洗漱完毕后,挤出的第一滴泪。
腿上的疼痛消失了不少,乐甘于是道:“刚才蒋哥来,我都没敢提,怕他跟你抢这袋面。”
江念博啼笑皆非:“你还防着他?”
“‘爱心面条’只给哥哥。”乐甘唇边堆起了一弧可爱的月牙。
这表情太撩了,看上去甜蜜又蛊惑,江念博只觉自己像只掉进糖罐的蚂蚁。
“先放着吧。”江念博凝滞了片刻,像在躲闪什么似的转了身。
乐甘嘴角耷了下来,很是失望:“‘爱心面条’你不喜欢吗?”
“很喜欢。”江念博收起心猿意马的思绪,长呼一口气,回了头。
他目光定在他的膝盖和脚踝上:“但是,我得先给你拿红花油。”
作者有话说:
2012年,五万多块钱对于一个穷学生来说真的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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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甘(惊恐脸):红花油?退!退!退!
第27章 “快把我杀了给你俩助兴。”
时隔一个月,蒋晓博带着人和任务,再度来到了光湾街。
刚拐进小路,他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若木鸡。
夜幕低垂,路灯下,以光湾街入口为起点,人们排成长队,歪扭的曲线终点是【乐甘面】。
十一月底,路两旁的柏树虽然苍翠依旧,但已然挡不住动辄发飙的冬风。食客们或搓手捂脸,或裹紧外套,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跟蒋晓博一同来光湾街的,是博士宿舍1号楼的“三宅一生”三位同学,其中一人大概是当了太久宅男,甫一见到这番大阵仗,整个人怂得不行,当场打算原路返回。幸而蒋晓博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又让旁边的“二宅”一左一右架着胳膊,飘飘悠悠走到了【乐甘面】门口。
面馆门前的架势比路口更焦灼,食客们摩肩接踵,吵嚷声盖过了隔壁小卖部老板功放的抗日神剧,蒋晓博直觉,如果他此时加塞进去,一定会被挤成照片,黑白的那种。
他一扭头,看到小黑板上的“圣旨”又变了:
【自备零钱,不找零不找零不找零!
小本经营,别占座别占座别占座!
人手有限,七点关七点关七点关!
最后的最后,禁止调戏两位店主!】
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从笔法来看,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字里行间一分怨气九分委屈,剩下九十分全是可爱。
蒋晓博没刹住,噗地笑了出来。
——除了乐甘那个小仙男,没有谁能干出来这事儿。
……
江念博说到做到,手机时间一跳到七点,就在等位食客的抱怨声中,二话不说关上煮面锅摘了围裙。
他唱红脸,白脸就自然由乐甘负责。只听乐甘中气十足地吆喝:“小哥哥小姐姐,叔叔阿姨们,大家明天早点来!今天你们看了我和我哥哥两位帅气的店主,明天再来,还可以再看一次,多拍几张照片,横竖不吃亏!明天我让我哥哥凹几个帅气的pose!”
江城人民大多脾气火爆,但不知为何,食客们对上乐甘一双月牙眼,耳朵又让他清亮的嗓音洗礼了一番,就是怎么也生不起气。
一个女孩胆子大,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起哄道:“弟弟,你更帅撒!”
食客都笑了。
每到此刻,江念博总会想,让人开心可能是世上最难的“灵术”。
甚至还有三五个女食客每天专门排队,买了面却不吃,只是等着盼着来看他和乐甘。
这是什么热干面痴妹?
乐甘挺有天分,在小黑板上加了句“不准调戏店主”。
于是“调戏”江念博的人更多了。
待食客散尽、二人将店中打扫干净后,蒋晓博才带着“三宅一生”跨进【乐甘面】的大门。
“江,上次我来你还七点半关门呢,现在更早了;饥饿营销属实是被你玩明白了。”蒋晓博上来就一番感叹,“给你单走一个6,小米手机都没你6。”
江念博刚拖完地,搁了拖把忙着擦汗:“什么饥饿营销、吃饱营销的,我哪懂这个?我就是纯纯忙不过来。”
蒋晓博勾了张靠椅坐下:“我们店生意也不差啊,你怎么不多雇点人手?”
“生意是越来越好了,这还不多亏了你的那笔种子轮投资。接着——”江念博去收银台旁边的饮品冷柜里捞了一瓶果粒橙,递给蒋晓博,“我才有钱置办冷柜,换靠椅,买了纸巾,还给面馆进了饮料,我还……”
他吞下了后半句话。
还买了棉被、折叠床和热水器。
五斤重的丝棉被,今天早上刚送到。
蒋晓博挠头:“啥都准备了,就是没雇人是吧?你别对我说你是故意的。”
江念博一早就泡了杯茶,他盯着已经变酽的茶叶,笑容中略带歉意,认真道:“我煮面还可以,但管人是真不行,不仅不行,点子还有点低(走霉运)——要么就是招的人不合适,你走的第二天我就挂了招聘启事,起初是来了个挺机灵的小姑娘,就是吃不了在面馆干活的苦,说是要加钱,我口袋里哪儿还有余钱?她们干了三天就走了。后来好不容易招到俩能吃苦的阿姨,店里人多,她们脑子转不动,记忆力也不行,点单总是出错。”
蒋晓博算半个打工人,心有戚戚:“招聘和谈恋爱一样,看眼缘撒。”
江念博啜了口茶:“搞得这一个多月店里鸡飞狗跳的,我就放弃了招人的念头,还是我和乐甘两个人干;但是我越这么做,来的人就越多,忙起来确实想死。在钱和命之间,我还是选择命。”
仰头喝茶之际,他余光乜斜到门外正在收拾垃圾的乐甘,情不自禁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乐甘一样。”
蒋晓博看着他一幅魂儿被勾走的模样,问道:“店里有刀吗?”
江念博:?
“快把我杀了给你俩助兴。”蒋晓博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门口的小黑板,也是你家乐甘的大作吧?”
江念博点头,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生硬地找补道:“乐甘不是我家的,也不是你家的,乐甘是【乐甘面】家的。再说了,还不都是你,只给钱,不参与管理。你要是来帮忙管人,水平铁定比我高,我和乐甘也不至于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锅怎么还甩到我身上了?”蒋晓博失笑,语调中却没有生气,“当初签投资协议的时候,不让我干涉面馆的经营,这还是你提出的附加条件,是你说,我们俩的友情,就保持纯洁的金钱关系就行。”
蒋晓博何其精明,带来的投资协议很有些对赌的意思——每三个月为一经营周期,每一周期的ROI投资回报率若超过30%,则蒋晓博抽取当期15%的利润,否则江念博要交出当期80%的利润。
条件略微苛刻,江念博却还是答应下来,只有一个交换条件:蒋晓博不得参与面馆的共同经营,做一个岁月静好、只拿分红的股东就行。
又要读博又要教英语,哪里有时间管理面馆?这个条件,他笃定“经管系学神”蒋晓博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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