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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影溪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冷淡的看了一眼沈纵情：“你进不进去？”
“进进进！”沈纵情拉上他的手，笑了笑：“说起来二哥难得如此铺张设宴的，这次却特意请了鬼界那么多人……估计是去人间学了些什么新的东西吧，这都没什么，倒是便宜了我，能哄着你和我一起来。”
提起萧陵，裴明眼神一暗，又想打退堂鼓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再多嘴我就回去。”看到弟弟的神色，裴影溪凉丝丝的瞥了沈纵情一眼，说。
却是难得的没挣开沈纵情的手。
沈纵情见好就收，笑嘻嘻的拉着裴影溪进去了。
裴明悄悄的跟在后面。
步入大殿的那一刻宾客们吵闹无比的声音窜进了耳里，鬼族特有的冰凉气息扑面而来直入肺腑，有声音大笑着祝贺，也有人窃窃私语交谈，亦有人喝了个不省人事。
吵闹得很。裴明无声皱眉，更后悔自己来了。
“恭喜二哥登位！”兰青黛的声音响起，“你现在也能喝到酒的味道了哈哈哈哈……”
王座上坐了个一身黑袍，端着琉璃酒杯的青年，遥遥的朝底下敬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道：“那是，我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美人酒的味道呢。”
青年的脸色已不如往日的苍白，样貌比人间时更俊秀了些，一身鎏金黑袍衬得他气质非凡。
他晃着那琉璃酒杯里的液体，血色的双眸里带了些醉意。
裴明看着这样陌生的萧陵，只觉得心中情绪复杂，眼前好似又闪过了那夜贯穿脖颈的痛。
怎么回事？为何总是梦到那一夜？
“二哥，你这样喝是不行的。”沈纵情刚入席便听到了萧陵的话，笑道：“这美人酒要是美人斟才称得上是美人酒……我唤给美人来为你斟，如何？”
裴影溪沉默了一瞬。
裴明闻言也：“……”
“可以啊，带上来，让本王看看是怎样的人间绝色。”萧陵却应了，他的目光转了过来，看了一眼沈纵情的方向，眯着眼睛，眸中似有微光。
裴明一顿，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分，但只是刹那便离开了。
——这时他便十分庆幸自己穿了灰袍，脸上还被裴影溪给施了换颜术，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鬼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也许是潜意识里想来看一眼萧陵……可这一眼还不如不看呢，裴明皱了皱眉，什么美人酒。
“二哥好眼色！”沈纵情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小孟——去给二殿下斟酒！”
“是。”席间有一身着白衣，柔柔弱弱的少年起来了。
竟是个男儿身的美人。
满席喝醉的人不少，见状顿时都激动了，这样的机会可是难得一见，有人疯了似的起哄。
兰青黛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阿灵给阻止了，她表情木然，轻声说：“公主，别掺合。”
那男美人却已经迎着台下的呼声走到了萧陵身旁。
裴明皱紧眉心，心里越发烦躁起来，他垂下眸，掩住了自己的失态。
他在垂眸躲避，王座上的人却一直有意无意的看着他，目光始终如一。
“二殿下，”柔弱的白衣少年温柔的喊，瞅准时机，十分老套的脚下一崴，惊呼道：“啊！”
但事情却没有如同他想象的那一样发展。
只见他倒下的刹那，萧陵如同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倏然站了起来，离了这少年半米远，衣角都没给他蹭到。
白衣少年摔在了地上。
一旁的江宁源连忙把他扶起来，讪笑道：“哎呀，怎么还摔了呢！”
萧陵端着酒杯，看向沈纵情，笑了笑，但眼瞳深处却是冷意：“九弟，你这美人的腿脚不太好，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
“别呢，九弟也是好心啊。”一道如毒蝎般的男声响起，裴明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骤然抬眸看向那声音的主人。
那人身体很胖，一人就坐满了一个席，身后还站了两个脸上满是血红刺青、流着血珠的仆从，让人看了就觉得残忍。
“我看这少年很美，二弟为何不收了呢？”毒蝎似的声音说。
他唤萧陵二弟……裴明脑中飞快转动，那么这人是鬼界的大殿下？
萧陵似乎很不喜欢这人，声音也冷沉了几分：“不劳大哥挂念，我只是不喜欢男人罢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那人叹气，“那便将他给我罢。”
白衣少年瞬间脸色惨白，身子颤抖，似乎是害怕这男人。
“别，”萧陵酒杯朝他遥敬了一下，戏谑道：“我不要的人怎么能给大哥呢，还是罚他去洒扫罢。”
江宁源适时的把少年带走了。
毕竟是二鬼王的主场，那人也不好多生事端，便一笑，揭过了：“二弟说的是，那还是继续喝酒好啊——”
这段小小的插曲没有令任何人不悦，很快便觥筹交错，酒过三巡，席要散了。
裴明想着那毒蝎声音的男人，莫名觉得那人的做派有些熟悉，心中冒出一个想法，那想法不受控制的在心底扎下了疑虑的根，令他有些困惑。
晚宴摆到了深夜，众人陆续告退散席，沈纵情抱着裴影溪的腰，古古怪怪的嘟囔着什么。
裴影溪不耐的推了推他，却被抱得更紧，也只能由他去了。
“回殿吗？”裴明低声问。
裴影溪看了一眼王座上的萧陵，又看了看醉成烂泥的沈纵情，额头青筋跳动，一巴掌扇醒了扒在自己身上的某人。
“嘶！”沈纵情清醒了一瞬。
“我和九殿也先告退了，二殿下。”裴影溪道。
殿里已没剩几个人了，王座上的萧陵半倚着没有动作，也没说话，手上还挂着那琉璃酒杯，似乎醉得很深。
出了大殿，深夜的风吹得脊骨发凉，那被酒意熏得闷笨的神志也清醒了几分，裴明看了看哥哥，欲言又止。
看出了他的想法，裴影溪叹道：“我带沈纵情先回去了，你有事就捏诀，我会随时赶到你身边。”
话音刚落，黑雾一闪，裴影溪带着沈纵情离开了。
裴明有些犹豫到底走不走，却被人喊住了。
“诶，你过来帮我扶扶二殿下！”江宁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就是你！那个灰衣裳的鬼魂！”
脚步倏然顿住，裴明一惊，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转念一想自己脸上有障眼法，便又放下心来转身，哑着声音道：“……我在。”
第44章 猎心之道
他转过身，只见江宁源扶着那鎏金黑袍的鬼王，面带急躁：“哎呀，你愣着干嘛啊？过来！扶扶二殿下，我去送送兰公主。”
麻木的抬脚走过去，裴明身体僵硬的扶住了萧陵。
刹那间一道剧烈酒气扑面而来，因酒意过度发烫的身体靠在了裴明怀中。
“你知道鬼王寝殿怎么走罢？”江宁源怀疑的问。
如何能不知道呢？裴明苦笑着点了点头。
江宁源这才放下心来，“那你快些带王上先回去，这天色等会下雨了就不好了……公主？公主，我送你！”
裴明见他真的又去追兰公主的身影了，心情十分复杂的看了一眼浑身酒气的萧陵。这鬼王似乎对今日的穿着十分不满意，他扯了扯领口，不清醒的靠着裴明。
将他的手环过脖颈放到自己的肩上，裴明驾着他回了鬼王殿。
往日里守卫森严的殿外今日却没有什么人，裴明左看右看都没找到人，只能又硬着头皮把萧陵扶进了殿内。
殿内燃着烛，幽微的灯火在轻风中摇曳着身影，影影绰绰的，看起来瞧不真切。
鬼王似乎是醉得狠了，这一路的颠簸竟然都没醒过来。裴明将他放在榻上，近距离的看了看他那熟悉却又陌生的容颜，一时不知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
从前他们能在一起那是因为自己用魅惑术法迷了他的心智，令他不清醒才会干出那些事。可如今萧陵已是继位鬼王，手下无数信徒供给的力量让他早已今非昔比，再用什么把戏对鬼王而言都没什么用了。
反而是自己——稀里糊涂设局来到鬼族，又因自己意识的动摇而让这一切都竹篮打水，还和萧陵荒唐了那么多次，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护佑鬼王渡劫……
在人间时萧陵总觉得一切来得太快、让他处在幻梦中，可如今来看，处在幻梦中的到底是谁呢？
不过是他这个愚蠢妖类的自作自受罢了。
什么也不清楚便仗着自己的术法胡闹了一场。
幼稚又无知。
萧陵若是取回了人间的记忆，得知自己被妖怪玩弄了一番，势必会将他生吞活剥了。管玄也问他，是不是把自己演进去了……现如今想来是的，思及此处，裴明忍不住坐在榻边多看了他两眼。
鬼王这幅模样真令人着迷……可惜，醒来时也是无情的。
看着看着，萧陵却倏然扯开了自己的衣袍，似乎醉意上头有些热了，头上几斤重的冠冕也还未取下，看上去难受极了。
“热……”
犹豫了一下，裴明起身爬到榻上，替他把脑袋上那华贵的冠冕给取了下来，又下榻准备将它放在一边——
然而就在此时，屋外惊雷乍起，酝酿了半夜的暴雨落了下来。倏然间萧陵不知何时醒了，抓起他的手，将他按在了身下。
冠冕摔在了地上，珍贵的宝石碎了，滚落了一地。
“……你……”萧陵伏在他身上，有力的手掌扣着他的手腕，将他按在身下，血色的双眸睁开了，沉闷的声音落在裴明耳边：“你要去哪儿？”
裴明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清不清醒，又想起自己的换颜术，顿时有了几分底气，卑微着声音说：“奴、奴帮您更衣。”
“……奴……”萧陵低笑起来，不知这个词触到了他的哪根筋，“你就是这样看待你的身份的？”
心脏不知为何突然极速跳动了起来，裴明口中发干，隐约觉得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挣了挣手腕，依然哑着声音说：“殿下……你喝醉了。”
萧陵仍在低笑，动作却倏然和他拉近了许多，两人的距离顿时只有咫尺之遥，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我说过，叫我二郎。”
裴明霎时一惊。
身上的萧陵却扣住了他的手腕，血色的眸里布满了可怖的偏执，狠狠的撕咬上了他的唇。
没有试探，没有魅术，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虚假的面容缓缓褪去，属于鸣蛇的青绿色眼睛显露了出来。
炙热的气息互相交缠着，萧陵似乎要将这些日子里的思念都弥补回来，他扣住裴明的手，十指交缠着，彼此的唇齿间都布满了鲜活的血腥气。
“……灰色不适合你，阿明。”一番狂风骤雨般的亲吻过后，萧陵和他分开了来，眼睛里面半分醉意也无。
刹那间一切都串了起来。
古怪的宴会、莫名其妙的江宁源，无人看守的寝殿……
抬眸看向萧陵，裴明咬了咬牙：“你是故意设局让我来的。”
“嘘，”萧陵抬指抚摸上他被自己亲得艳红的唇瓣，“不然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呢？”
裴明沉默不语。
“我原以为我去取回记忆后，你会在鬼王殿等我回来，谁知你却没了踪影。”萧陵说着还有些委屈的低头蹭了蹭他的面颊，“我寻遍了鬼界，都没见到你。”
“……你应该是不想见到我的。”沉默过后，裴明干巴巴的说。
“为什么？”萧陵手指摩挲着他的唇，看着他白皙的皮肤上逐渐泛起红，“因为魅术？”
——！！！
他怎么会知道魅术？
“……阿明呀，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萧陵低笑着，却并不打算解释，坏心眼的将手指放在他的唇珠上研磨，唇挨到他的耳畔轻语：“你能设计，难道我不能吗？谁告诉你，魅术对鬼王有用了……”
魅术对鬼王无用？
裴明迷茫的看着他，水雾般的绿眸里满是疑惑：“一点作用都没起？那你第一次见面怎么会将我捡回去？”
“因为……”不加欲望掩饰的话语直白的在他耳边响起，“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便十分喜欢你了。”
顿了一下，裴明更迷惘了，怎么会有人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便喜欢的？
小妖从未出山林，在这些事上迟钝不已，萧陵却又接着在他耳畔道：“不——准确的说，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想看到你这双眼睛在克制不住的极致欢愉下，是如何哭出来的。”
窗外雷声乍起，屋内的烛火灭了。几乎是瞬间，裴明便从他的话中听出来了些别的意思，他疯狂的扭动着身体，想挣脱萧陵的桎梏，却又被身上的人抓了回来。
“你不喜欢我么？”萧陵轻声问他，双眸隐隐透着无辜。
“我……”
欲源于情，他若不喜萧陵，又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使用魅术？
从他的迟疑里看出了答案，萧陵唇角一勾，终于掌握了一次主动权：“但我却喜欢你。”
第45章 我喜欢
但我却喜欢你……
裴明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窗外的雷声在炸，还是心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来。
“你……”他正想回应什么，窗外却又一道惊雷响起，不知怎么的，裴明倏然就想起了那夜听到的对话，还有那贯颈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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