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们母子大概就一无所有了,毕竟江辞也不会傻到嫌自己手里的钱多。
还有宴云楼——她现在已经彻底将他看清。
当初江辞一“死”,宴云楼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就跟中邪似的,上天入地地疯找他,谁来劝朝谁发疯。付芊那时候还不知道江辞是假死,半真半假地跟江毅感叹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最后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他对江辞是什么感情,早就已经很明了了,当初宴家对外说是至交好友,悠悠之口没人买账。圈子里这种事稀松平常,反倒是这种“疯”这种“痴”难得一见,宴云楼年轻英俊又多金,可以拥有大好人生无数粉蝶,恩爱夫妻方来不及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还会多年如一日痴心不改去找一个法律上早已认定死亡的人。
感情上,这是每个女人梦中出现过的爱情,付芊也不例外,但是理智上她已无比确认,这种爱会令她跟江千钰彻底跌入谷底,毕竟她早已领略过宴云楼的种种疯狂行径。
无论江辞做出何种选择,宴云楼都将是他身后最强大的靠山。
病房门打开的比他们想象的要早,走廊上的人涌进去,正见江辞抬腿欲走,“哦,对了。”
他似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重又折返回去,慢悠悠地俯下身,贴着江毅的耳边说,“……那份亲子鉴定书是假的。”
他的声音太轻,而宴云楼又离得太远,无论如何也不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只是这句话说出后,江毅原本灰败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像是多年的手下败将终于赢了致命一局,他阴鸷地、一瞬不眨地、如同毒蛇一般盯着江辞的眼睛——
没有掩饰声量,胸有成竹的语气,他说,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江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宴云楼看见江辞的脸上猝不及防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后来宴云楼很多次问过江辞,那天他到底跟江毅说了些什么,他好奇心旺盛,急的抓耳挠腮。
江辞不为所动,说这是个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
但宴云楼合理推测,他只是怕说出来会再丢一次脸。
第92章
“江先生,请稍等一下。”陆俊从病房里追出来,连气都还没喘匀,“……江先生,江总的情况不大好了,医生说可能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能不能请您在周边稍休息几天,等仪式结束之后……”
江辞打断他,语气倒是很平静,“面已经见过了,我还有事,要先回琴海,仪式就不参加了。”
“江先生,”陆俊看起来很为难,“是这样的,刚才小少爷在病房里发脾气,说江总如果执意要把遗产留给您,那他不会出席江总的葬礼。”
“那也与我无关。”
“但,但是,江总的后事比较复杂,到时应该会有很多故友出席,也有一些文件要签署和注销,如果没有子嗣在场,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陆俊说的苦口婆心,神情显得非常苦恼,想来他日日面对江毅和江千钰这两个难伺候的主儿,这份工作也并不好干。
宴云楼站在江辞身边并不出声,只等他自己做决定。
过了好一阵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江辞的神情几度变化,最后终于点了头。
陆俊一脸如释重负,“谢谢,谢谢您,那我给您安排酒店……”
“不用了,我来安排吧。”宴云楼说。
……
他们从医院出去,车子开了二十分钟,正好路过一家旅馆。
江辞让司机停车,跟宴云楼说,“你也不用安排了,就住这里吧,离医院近。”
宴云楼只能跟着他下车。
郊区的小旅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设施都旧旧破破的。
宴云楼把身份证递出去,江辞疑惑地扭头问他,“你也办入住?”
宴云楼点点头,“我跟你一起。”
到了二楼,江辞打开门,宴云楼跟在他身后进去,挽起袖子开始清理卫生间。
江辞又退出门去看了看,“这是206啊?你住这间?”
“你住,”宴云楼说,“这种小旅馆一般不做消毒的,来来往往的人又多,最近流感高发,不要生病。”
……江辞想,大概他生病的时候真的给宴云楼留下了很深刻惨痛的印象,所以他现在才会变成这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样子。
他插不上手,也无处下脚,干脆下楼买东西。
没想到他刚一动,宴云楼就立马直起身来,“你去哪儿?”
“楼下买点东西。”
“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了,”江辞说,“你干活儿吧,我又不会跑了。”
宴云楼清理完卫生,洗了手走出来,看见江辞正坐在被他擦得反光的小木桌上沏茶。
“喝口茶吧。”江辞拿出刚买的杯子,抬手给他倒了一杯。
“白毫银针?”宴云楼尝了尝,“茶还不错,你泡得很好。”
江辞有点意外,他没想到宴云楼是懂茶的,他俩在一起时他从没见过他喝茶。
“刚看到楼下有茶农挑着担子来卖,我倒真不知道咱这里还有茶田。”江辞说。
宴云楼也挺惊讶,“是吗?白茶的主产区应该在福建吧?我们这里气候倒差得很多……来,我来沏吧。”
他接过茶壶,江辞看他手法,虽然赶不上他茶室里那几位茶艺师,倒也算是有模有样的。
江辞有点好奇,跟他说,“之前都没见你喝过茶。”
“其实是我外公喜欢茶。他还在世的时候,我常陪着他一起,舌头是练出来了,但是别的也懂得不多,”宴云楼倒也坦诚,“是你在琴海开了茶室之后,我想既然你做这一行,那我也要多学习一点才好。”
江辞默默饮了两杯茶,对宴云楼说,“我屋里那几位茶艺师,是你介绍来的?”
“只是搭了个桥而已,他们是相信你的能力和为人,才愿意跟你共事的,”宴云楼抿抿唇,又担心江辞嫌他仗势欺人,“本身他们也是准备在原老板那里离职的,有人是要回琴海照顾父母,有人是买了婚房打算回去结婚……我没有强迫他们。”
江辞点点头,说,“谢谢。”
其实他又不是没有心,他的茶室、房子、身份证件,还有他的狗……事事件件都是宴云楼帮了忙的,他既然享受了他的付出,就不能装作毫不知情。
宴云楼有点受宠若惊,一瞬间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了。
正好房门“咚咚咚”被敲响,解救了手足无措的宴少爷。宴云楼的助理进来送饭,饭是从环海定的,放在保温箱里一路运过来,小木桌上摆的满满的,打开时还冒着热气。
宴云楼把参汤的盖子掀开,餐具取出来递给江辞,“尝尝,看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江辞慢慢喝了汤,又将宴云楼给他夹的菜吃了,开口道,“之前是江毅在找我吧。”
“……是,”宴云楼说,“他的人一路找到了洛杉矶去,后来又跟你去了琴海。”
“是你一直在中间拦着?”
“我那时候已经知道了他对你做过的事……我担心他如果真的找到了你,会继续伤害你。”宴云楼想起来就觉得后怕,“你不知道他派去的那些人是什么强盗行径,开车撞人,背后放冷枪,冲上来拿匕首捅,砸了窗户闯到家里去……他们一点武德都不讲,你身边又没有人保护,如果真的落到这些人手里……。”
宴云楼打了个寒颤。
江辞觉得有点奇怪,德天盟虽然背景复杂,但绝对制度森严,规矩严明,像宴云楼说的这些“强盗行径”,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没在德天盟见到过……到底怎么回事?因为江毅得了病?还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难不成现在连管人都不会了?
“你跟我说说,德天盟现在怎么样了?”
宴云楼整理了一下措辞,很客观地告诉江辞他走以后发生的事,包括江千钰接管江氏之后的决策失误,德天盟是怎么分崩离析的,向南向北等人是怎么脱离了江氏独立经营的……
他倒是没有过分渲染自己的功劳,只不过江辞从小在这个环境里长大,自然知道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向南向北的身份只在盟里顶用,出了门也颇多掣肘,所以事情能做成,肯定少不了他从中帮衬。
宴云楼在江辞赞赏的眼神里清清嗓子,故事讲得愈发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江辞听得聚精会神,连饭也顾不上吃了,把碗一推在旁边嗑瓜子。
“……江毅确实是老狐狸,当初他接受调查的时候,老底都被专项组掀翻了,但愣是没查出什么刑事问题,连经济罪都没有一条。最后还是揪着几个民事案判了几年,不过他进去之后身体很快垮了,在里面待了不到两年就办了保外就医。”
“他手底下的人,自愿的非自愿的,因为顶罪进去了七七八八。”
“还有于海东,你跟我说过的,后来接了德天盟的那个。听说罪状摞起来比砖头都要厚,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逃不过去,所以在关押之前畏罪自杀了。”
“所以现在江毅大概是真的无人可用。”
“那江千钰呢?”江辞想了想,皱眉叹道,“……他变了很多。”
“江氏破产之后,他的生活条件已经大不如前,但是花钱的习惯还和从前一样。江毅手里还有几家工厂,是他的养老金,从没对外透露过。自从江千钰把江氏搞垮之后他就放弃了幻想,所以这几家工厂都请了职业经理人来管理,不许江千钰再插手。但他也不是完全不管他小儿子,工厂的分红按季度打到江千钰的账户里,虽然跟原来的零花钱没法比,但肯定能保证他吃穿不愁。”
“但是后来江毅进去了,付芊也管不了他,不知道被身边什么朋友带的,他染上了赌瘾。”
话说到这,江辞就了然了。
“江毅知道之后,就把按时打给他的钱停了,防止他继续挥霍——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这些年,应当是该卖的都卖了,外面也欠了些债,可能就等江毅的遗产救急了。”
江辞啪嗒啪嗒嗑瓜子,脸上看不出表情来,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宴云楼说,“吃多了,我下楼去转转。”
他要出门,宴云楼自然要跟着,但是江辞不愿意,跟他说,“你手机响了好几次了,有工作就赶紧处理完,我也走不远,一会儿就回来了。”
楼下不远处有个湿地公园,有山有水有鸟有森林,规划得十分漂亮。
江辞绕着山走了一圈,花费两个半小时,运动完身体舒畅,碰见摆摊的老婆婆还停下来买了两瓶水。
他一停,身后跟着的两个黑衣男人也停了,俩人抓耳挠腮地装成很忙的样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江辞把水放在凉亭的石桌上,朝俩人说了一声“过来喝水”,自己又溜溜达达地走了。
宴云楼派人跟着他,多半是为了防止江千钰狗急跳墙,现在是遗产继承的关键时期,有赌瘾的人和有毒瘾的人一样,完全没有理智可言,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江辞这辈子已经见过太多。
第93章
江辞本来计划得很好——既然江毅的呼吸机已经拔了,那他今晚人就该麻溜儿地没了,明天自己在葬礼上站一站,下午就能回琴海。
没想到陆俊天天早上打电话来给他报告“好消息”,“江先生,今天江总也还活着呢!”
江辞正跟宴云楼在湿地公园晨跑,挂了电话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老东西也太难搞了。”
“还没死呢?”宴云楼递给他一瓶功能饮料。
两个人站在湖边看小鸭子洗澡,早晨凉爽的清风吹得人通体舒畅精神焕发,身旁的柳树被风吹掉了几片绿柳叶,宴云楼伸手从江辞头发上摘下来了。
“我来的时候跟Bobby说只待一天的。”江辞“啧”了一声。
谁让江毅身体好呢,阎王不肯收,他也没办法。
两人又绕着湖边跑了一圈,江辞的活动量很大,寻常人很难跟上他的步伐,有时候连Bobby都会累得趴在地上装死。还好宴云楼每日坚持锻炼,又是一副白种人的健壮体格,所以才能成功地通过考核,晋升成为江辞的运动搭子。他很体贴,不讲废话,体力也够好,江辞对他很满意。
他们站在桥头做了会儿拉伸运动,然后沿着小路慢慢走回家,公园里有带着小宝宝来玩的一家三口,精神十分矍铄的练长跑的老头,还有和姐妹一起来遛弯的小媳妇,熙熙攘攘地热闹非凡。
“你在琴海的时候……每天也是这样吗?”
“嗯,”江辞说,“一大早去海滨公园跑步,早晨的空气非常新鲜,海水也比其他时候更蓝。有时候晚上也会出门散步,但Bobby有点害怕黑色的大海,所以我们更经常去人民公园。”
其实他说的这些宴云楼全都知道——他有一个单独的邮箱,用于每日接收江辞的行程、照片和视频;他办公桌右面的第二个抽屉,整齐罗列着江辞所有可以被保存的影像资料;甚至连江辞的合作对象,他的下属和朋友,在被安排与之见面之前,他们的背景资料也早已摆放在他的案头。
可是宴云楼还是觉得,从江辞的口中听到他说出这一切的时候,他们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好像那种无形的围墙渐渐消弭,自己终于被允许进入了他的生活。
“你呢?”江辞问他,“你的身体还好吗?”
宴云楼有些怔愣。
他笑了一下,思索着说,“挺好的……我觉得我身体上的问题,可能主要是来源于心理,你假死以后,我脑子里全都是负面情绪,后来在洛杉矶对你又太过偏执自我,所以自己生了病,还连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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