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卢照水高兴,所以他并不会从中使坏,尽管他太知道这段双向感情的脆弱了。
慕容青告诉卢照水,城南那位道人,直到现在都没动静。
每天就是吃饭睡觉和练功。
他无法从那道人那里入手,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昨晚林中鹤帮他核查账本,卢照水读一段话,林中鹤在心里算。
卢照水看着林中鹤默然心算,心想人家难怪有钱,原来是会盘算,就他兜里那三瓜两枣,他现在都算不清楚。
在半夜,卢照水上下眼皮打架时,终于核对出了一个账对不上的人。
“曹武。”
曹武。
卢照水仿佛听过这个名字。
他仔细回溯了记忆,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那轻轻带过的一句话:“好像是城南的曹武……”
是桐君说的。
大婚那天叫嚷着,惹得人员聚集的人里就有曹武。
昨晚刚有了头绪,熬了个大夜,他今早差点就起不来。
当然是在自己房中,从前他还能自欺欺人,但自从坦白了自己的小心思后,就不敢在林中鹤房里留宿。
他血气方刚的,林中鹤起的又比他早,万一有些啥,这大早上的多尴尬。
谁知要睡懒觉的卢照水被高夫人拎了过去,询问他事情的进度,他进去时还遇见了高府的管家,他进高府时,房里的东西都是他亲自带人过来添置的。
管家问好,他也点了点头。
大概是高夫人从清商那里得知,他拿走了个账本,卢照水没打算瞒着。
他便将曹武的事合盘托出。
曹武其人,似乎风评不太好,高夫人咬牙切齿,差点吐血,“我儿对他如此好,什么都教与他,还提拔他做管事,他竟然敢如此……”
卢照水照例是叫高夫人保重好自己的身体,随后又安慰高夫人,“这事也不一定是曹武所做。”
高夫人立马抓住漏洞,“但钱一定是曹武所贪!”
卢照水无奈地笑笑,确实如此,他向高夫人保证,一定会亲自去曹武家里看看。
卢照水出来了,又碰见了上次被他差点撞倒的姑娘。
“云姑娘。”
他笑了起来。
他上次打探消息时就知道了她的名字——云裳。
他那次的“不小心”撞到,也只是为了下次的搭话方便而已,所以上一次去找她,便是以道歉的名义。
云裳又给他带来了新的消息。
高庭安所谓的心上人,是个男子。
这个卢照水倒是早有心理准备。
毕竟在草木茶馆里,那个老板就表示弹琴的是个男子了。
卢照水与她坐在一个凉亭下,她手里拿着卢照水买给她的蜜饯,正吃着。
一回生,二回熟。
他已经与这个有些贪嘴的小姑娘混熟了。
“真的!他们都这么说!不然老爷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卢照水问:“那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云裳将嘴里吃的咽了下去,道:“是修竹阁的念凡姑娘说的呀!她说她可是亲眼看见了!还说老爷也看到了。”
修竹阁,是高维鸿的居所。
她说话很快,说完又要往自己嘴里塞个蜜饯,但是还是停了下来,她警告卢照水:“你可别说是我说的,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的,只是都瞒着夫人。”
卢照水答应了她,可小姑娘不信,硬是被小姑娘逼着对天发誓,绝对不供出她来。
高维鸿和念凡。
高维鸿是肯定没法找。
那就只有找这个叫念凡的姑娘了。
他又花了一包蜜饯,从云裳嘴里套出这个念凡姑娘的喜好。
念凡姑娘爱美,喜欢一些好看首饰。
卢照水觉得有必要去街上逛逛,顺便给林中鹤再买包蜜饯。
云裳实在是个很馋的姑娘。
拿了他两包蜜饯才愿意如实相告,自己还白搭了个“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誓言过去。
高家在城东,按理说,他在城东买完蜜饯,要么就地买个簪子,要么去稍近的城南、城北,但鬼使神差地,他去了更远的、草木茶馆所在的城西。
卢照水后来想想,他不应该去的。
因为他看到了让自己很不爽的一幕。
林中鹤与春水在一起。
尽管其实应该是林中鹤、楚闲、春水、沉水,他们四个人在一起。
但卢照水的眼睛似乎只能看见这两个人。
而且,他第一次觉得,林中鹤笑的太好看也不是件很好的事。
他硬生生捱着,直到那两个人走了,他才移开目光。
他瞧见林中鹤同楚闲走了过来,他转过身,假装在摊子上挑着什么东西。
这么高一个人,杵在那里,气质又飘逸,叫人不注意到都不行。
楚闲喊了他一声。
他没回头。
楚闲又勉强地喊了他第二声。
楚闲明明看见,他脑袋不由自主地移了一下。
楚闲呵呵了几声。
直到林中鹤喊了他一声。
他这才转过头来,装着惊讶,还装着笑,“哎呀,真是巧。”
楚闲抱着胳膊开口,阴阳怪气,“是呀,巧得很,从城东跑到城西,手里的那根簪子都要搓出火花了也不见你换一根,您到底是挑簪子呢,还是挑战铁杵磨成针呢?”
林中鹤微笑着问他:“在挑簪子吗?”
卢照水挥了挥手中的簪子,被楚闲刚才的话整得有些尴尬,但他不想在此刻和楚闲逞口舌之快,“是啊。”
林中鹤温声道:“那你挑好了吗?”
卢照水假装轻快道:“挑好了。”
他小跑到林中鹤旁边,楚闲对于他对自己的视而不见自然又是回敬一个白眼。
卢照水走近,林中鹤皱了皱眉。
一股脂粉味儿。
他忽地感到手中一热,是卢照水温热的手。
在给林中鹤递那袋蜜饯时碰到了他的手。
但很快便收回了。
“给你的。”
卢照水说。
“特意买给你的。”
他又接着补充道。
林中鹤深深呼了一口气。
他其实现在很想说一句话。
我真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卢照水。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你对每个感兴趣的人都很好?你对每个普通朋友都很好?
但他没有说。
他说过,他珍惜和卢照水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卢照水说过他不喜欢男人、卢照水说过两个人男人在一起很奇怪、卢照水说过他与他是“与友长兮”……
你叫他怎么敢说。
所以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以为只能吹起一片鸿毛。
但却意外地吹动了卢照水心中的涟漪。
卢照水触碰到林中鹤手的食指微微蜷缩。
依旧是冷玉一般的肤质。
夏天抱着林中鹤一定很凉快。
他想。
如果真能这么做就好了。
他想。
作者有话说:
自卑哥和别扭弟
有谁还记得这其实是年下?
小卢立的flag一直在塌……
剧情线和感情线,我尽力在维持节奏啦
第77章 夜作画真假佳人
三人回到高府。
卢照水去作画了。
用的是林中鹤房中的砚、林中鹤房中的笔、林中鹤房中的书桌。
他给的托辞是:“长白兄房中的文房四宝更好用些。”
林中鹤并没有戳穿他,高府每个客房中所备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卢照水在画桃娘。
他要拿去给云裳看的,耽耽搁搁,已经画了有一天了。
他买的簪子就放在桌子旁。
在回来的路上,卢照水已同林中鹤说清了这簪子的用处。
从前他不在乎浪子的名声,那是因为这浪子的名声不会阻碍他什么,但眼下,在自己的心上人这,他在乎了,他必须要维护好自己的形象。
卢照水作画并不认真,途中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今天他所探查到的情况。
末了,他问道:“长白兄,今天还是一无所获吗?”
林中鹤点点头,“是。”
卢照水笑着道:“也没事,反正咱们是知道,那是个男子了。”
茶馆馆主说是男子,丫鬟念凡也看到是男子,那不就是男子了吗?
他转了转眼珠子,想要借机询问一些东西。
“诶,我从前没遇着这么多男的和男的在一起的,这一个月内,我竟然就遇到两对。”
他作画的手停下,眼往林中鹤那里飘。
林中鹤的手顿了一下。
卢照水的心跳仿佛也跟着那手的一顿而一顿。
林中鹤开口时,他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屏着气。
“应当是碰巧。”
林中鹤道。
这并不是卢照水想要的答案。
他又大胆了些,“我还以为是对我有什么暗示呢……”
林中鹤眉心跳了跳,但还是得强作镇定,如此这般,他很难不联想到慕容青与自己说的那句话。
“林庄主怎么知道,我与寻朗二人,就一定是友谊呢。”
他依旧得作淡然,压下心中的念头,笑着道:“缘分的水到渠成我见过,缘分的暗示,我倒是真没见过。”
这回答的滴水不漏。
卢照水蔫巴了。
在画纸上,桃娘画像的头发处,因为毛笔的停顿而留下了一小摊墨迹。
卢照水不知道林中鹤听没听懂。
若是听懂了,那这就是拒绝;若是没听懂,那……
卢照水只当他没听懂。
他撇了撇嘴,略有些赌气,又埋头作画去了。
霎时间,又安静下来,只有细毛划过纸张的声音,无限地在林中鹤耳中被放大。
林中鹤有种感觉,自从上次卢照水同慕容青的一次交谈后,他与卢照水之间的氛围就古怪起来。
那次的交谈是阿九同他说的。
阿九很是气愤,说那慕容青对卢照水动手动脚,卢照水对着慕容青一时舒展眉头,一时又开怀大笑。
阿九知晓他的心思。
但他勒令阿九不许说。
林中鹤总是在心慌。
怀必贪。
留恋必然会招致贪婪。
他太留恋这个人了,所以他也太贪婪了。
刚开始只是觉得,我此生能得见他一面就好了,后来真的相遇,他又想,我要是能与他携手同行就好了,当这个愿望又被满足后,他又盼望着,要是君心似我心就好了。
林中鹤觉得,如果他在这人世间,一定要留下个罪状的话,他只会说一句:“我欲壑难填。”
引诱卢照水过来的谜团,像是准备给他的,一场诡异的、虚幻的梦境的开端。
引诱他在悲伤、绝望、希望中浮浮沉沉。
卢照水画好了。
林中鹤听到他搁笔的声响。
他又听见卢照水的吹气声,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哗”声,接着,他听见卢照水拿着纸出去的声音。
没有和他打任何招呼就走了。
林中鹤有些无措。
他茫然地睁大眼睛,明知道毫无作用。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卢照水平日不会这样对他。
屋子一下子就没了任何声响。
屋子好大。
他又想起了他的母亲。
那个艳丽又可悲的女人。
她在妙龄时被人引诱生下林中鹤,一心盼着靠小林中鹤脱离她舞姬的卑贱身份。
她在红袖招时懒怠,不愿跳舞给人取乐,旁人议论她,她不高兴,又没人抱怨,就拖着小林中鹤,和他说话,“蛮蛮,我已经知道了。你爹是个大人物,等你爹坐稳了他的位置,娘就带你去见他,好不好?到时候,什么红袖招黄袖招的!咱都看不上!”
小林中鹤问她:“娘怎么知道呢?”
摔玉笑的开心,“娘还怀着你的时候就遇到高人点拨了!所幸你爹也够争气!现在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后来她如愿去到普陀山庄,却没再那么开心地笑过,她变得爱抱怨,爱嫉恨,不再像一个母亲。
她厌林中鹤不争气,怨林震南无情,恨楚青荇的欺辱…
她那时迫切地想再要一个孩子去俘虏林震南的心。
她白天发了疯似的练舞,晚上就去林震南的寻鹤馆外蹲守,但她总是失败,林震南对她视若无睹,于是她便总是生气,积攒许久的怨气需要个释放的口子,但林震南她怨不动,楚青荇她怨不起,都是没法撒气的,她就盯上了小林中鹤。
肯定是这个孩子嘴不够甜、肯定是这个孩子长相不够硬朗、不够像林震南……
她不想看到小林中鹤,看到他就想要狠狠捏他的脸,斥责他,她还知道自己是个母亲,要压抑这些东西,于是便常常将那时才四五岁的小林中鹤一个人扔在房间里。
在楚青荇的授意下,他们的下人是名存实亡,并不会去想一个被冷落的小孩子害怕与否。
于是他只有一个人。
第一次被母亲扔在房里的小林中鹤那时极度地害怕。
又大又黑的屋子里只点着一根装模作样的蜡烛。
那根蜡烛的影子在晃动中被拉长又缩短,他总疑心那是怪物,他大叫,隔壁的嬷嬷也叫:“你再叫!我明天带你去楚夫人那!”
于是他便不敢再叫,但敢哭。
他把头蒙在被子里,试图不去看那晃动的影子,但被子所带来的黑暗与窒息却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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