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卫和沈绍安齐齐行礼,“陛下圣明。”
老实讲,沈绍安还是很紧张的,他知道苏卫没冤枉自己。当初他让霍武去找魏无庸的时候,确实没考虑这么多。
这件事可大可小,若认真追究,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他情不自禁看了赫连瑾一眼,只见他眼神温柔平和,暗含安抚,有些忐忑的心顿时安静下来。
冯家母子活了这么多年,恐怕这一辈子都没像今天这般风光过。
满朝文武大臣因为他们娘俩的事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远在北关边陲小县的县令都给押解进京问罪。
魏无庸进了殿,对着皇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因为是待罪之身,皇上没叫起。
冯氏母子像被猎狗盯上的鹌鹑,哆哆嗦嗦挤在一起,跪在大殿上一声不吭。
苏卫先上前,神色和蔼的像拐小孩的怪叔叔,“冯家母子莫怕,你们只管将那日对本官说过的话,再跟皇上说一遍。放心,你们两个有任何冤屈,自有皇上为你们做主。”
沈绍安歪着头,用力冷哼一声。
冯家母子偷眼瞧瞧他,吓得浑身一哆嗦。
苏卫面色冷沉看了看沈绍安,冷冷说道:“冯家母子莫怕,在皇上面前,无人敢造次!”
冯家母子刚要张嘴,赫连瑾突然说道:“既然冯氏母子上殿陈情,魏县令与绍安也在,如意作为本案中另一个重要的证人,也需要前来辩证一二。来人!”
殿前禁卫军立刻拱手应道:“在!”
“尔等前往沈府,将如意带来。”
“是!”
一听要让如意来,冯家母子顿时又瑟缩了一下。
沈绍安一看他们这样,又哼了一声。
禁卫军出了大殿,苏卫脸上闪过一抹疑惑,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刚正不阿”的表情。
如意很快被带进大殿。
到底是沈府的奴婢,如意在刚刚进殿时稍显瑟缩之后,很快就镇静了下来。
她行了大礼,安静地跪在魏无庸身后。
与冯家母子隔了老远的距离。
小皇帝道:“既然人已到齐,先由冯家母子陈情。”
谁起诉谁先陈情,谁觉得自己冤枉谁先说,这是规矩。
冯家母子却只拿眼瞅着苏卫,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69章 逆转
苏卫只好让前禀奏道:“禀奏陛下,臣是在云州时遇到的冯家母子,据两人称,魏无庸与沈绍安勾结,将其母子二人绑回县衙,严刑逼供让二人承认是北郦细作。二人皆是普通百姓,在被绑出宅院之时,见其儿媳与沈绍安站在一起。”
冯家母子赶紧点头。
魏无庸连忙叩头回道:“回陛下,微臣冤枉!微臣当初将冯家母子带走,是因为接到沈将军报案称,冯家母子虐待身怀六甲的儿媳,殴打至其早产,并在儿媳未曾满月之时,便将其卖进翠薇楼。按大梁律,虐待孕产妇当判枷七押十之刑,以示惩戒。微臣从未对冯家母子用刑,在关押冯家母子之前,微臣曾经命人走访过冯家左邻右舍,并有口供及签字画押。”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份供词,双手奉至头顶。
赵弗连忙走下来,接过供词递给皇上。
皇上拿在手里,看了一遍后,对赫连瑾说道:“确实如此,魏县令并未说谎。”
又让赵弗交给苏卫看过。
苏卫揖首回道:“但臣见冯家母子之时,两人身上确实伤痕累累,言称为魏县令命人对其进行鞭挞所致。”
魏无庸回道:“微臣将冯家母子戴枷示众,赤水县百姓皆可为证,入押监管也有牢头为证。收押未满,恰逢北郦大军入侵,赤水百姓转移时,此二人便一道进了云州。微臣如有虚言,愿辞去官职,任由陛下发落!”
这到底怎么回事?
如意悄悄挪了挪身子。
赫连瑾看见后,问道:“如意,你可是有话要说?”
“是。”如意壮着胆子,磕了个头道:“奴婢被九爷……沈将军赎出之后不过半月,北郦兵就打了过来。沈将军受了重伤,又中剧毒,险些丧命,昏迷二十余日未醒。北郦败逃后,沈大将军将沈将军接回云州将军府。奴婢遵大将军命在府中照看沈将军时,奴婢的相公,冯有财,曾去寻过奴婢。”
如意说到这里,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冯有财威胁奴婢,要奴婢跟大将军说,给他安排一个官儿做,要不然就给他一笔银子,否则就要状告沈将军伙同魏大人,结党营私,意图谋逆……”
她哭得满脸是泪,凄声道:“沈将军不顾生死与北郦大战,那时又躺在榻上生死不知,冯有财却口口声声诬陷沈将军结党谋逆,奴婢自然誓死不从!之后,冯有财再寻奴婢,奴婢便告知大将军府守卫,拒不让他进门。但那时,冯有财身强体健,面色红润,行动自如,未见有受刑的痕迹。”
冯有财一听,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喝道:“你这毒妇,满口胡吣!什么沈将军,他分明是你姘夫!你以前不是他的通房吗?这是见了旧主子,恋奸情热,想联合姘夫谋杀亲夫……”
“砰”的一声巨响,赫连瑾用力拍了一下案几,怒声喝道:“放肆!”
殿下所有大臣瞬间齐刷刷跪了下去,“摄政王息怒!”
小皇帝也缩着脖子,一动不动。
沈绍安还没反应过来,满大殿已只剩他一人还站着。
环顾一番后,他才犹犹豫豫地跪了下去。
赫连瑾大喝一声,“来人!”
殿外禁卫军齐声喝道:“在!”
“将冯家母子带下去,押入大理寺刑狱,严刑讯问,究竟是何人指使其制造虚假口供,污蔑朝廷命官。”
冯家母子一听,顿时吓得瘫软在地,由着禁卫军将他们拖了出去。
不等人离开,赫连瑾已经再次暴喝一声,“苏卫!”
苏卫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匍匐在地,颤着嗓子回道:“臣在。”
“你身为朝廷御史中丞,肩负纠察官员、肃正纲纪重责,却偏听偏信、急功近利,枉顾朝廷律法、轻率从事。如此案情,一查便知,你却视朝廷法度如儿戏,未经查实便押解边关重镇长官入京问罪。你当这朝堂是什么?是你拿来党同伐异、擅权妄为之地吗?!”
说到最后,狂怒的赫连瑾咆哮着随手从案几上拾起一物就朝苏卫扔了出去。
一柄玉石镇纸在苏卫面前“啪”的一声摔得粉碎,溅起的碎渣迸在他的额头,将他的额头划破一道口子。鲜血顿时一涌而出,眨眼间就染红了苏卫的脸。
然后顺着他的鼻梁嘀嘀嗒嗒落在地上。
在如意说出那番话后,苏卫便知自己是被人算计利用了。
再联想到之前被剿杀在梁地的逆贼罗琅,苏卫哪里还不明白,他这是成了罗琅与赫连瑾两相较量的牺牲品。
罗琅棋差一着,没选对主子。
若非梁王如此不堪,早早便败了,这件事一出,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苏卫做了多年的御史中丞,不至于一个案子连核查都不做就草草上奏。
梁王一方如果没败,罗琅如果没死,这件事一捅出来,赫连瑾想保沈绍安,就得冒天下之大不韪,担上一个“徇私枉法”、“色欲熏心”、“昏聩不堪”的名声。
甚至连被赫连瑾一力推上皇位的赫连徵,也会因此备受质疑、受人诟病。
不想担这个名声,沈绍安与魏无庸人头不保。
想救沈绍安,赫连瑾就无法在摄政王的位置上坐下去。
没了赫连瑾,小皇帝根本不是梁王一派的对手。
可如今……
沈绍安的事,事情背后有了罗琅做推手,整件事情的本质就发生了逆转。
苏卫如果不想死、不想被冠上与逆贼同流合污的罪名被满门抄斩,就得承认自己行事不谨慎,难当大任。
辞官归田,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满朝文武大臣大气都不敢出,全体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有些胆小的文臣,身体已经开始簌簌发抖。
苏卫战战兢兢回道:“臣,不敢……”
然而赫连瑾并不打算放过他,大声喝道:“来人!将苏卫摘去官帽、剥去官服,打入大牢。大理寺卿何在?”
大理寺卿连滚带爬从队列中出来,以头抢地跪在地上,“臣,在!”
“你即刻派人前往云州府,彻查此案。凡是参与伪造证据、污蔑朝廷命官者,一个不留,全部缉拿归案!”
大理寺卿连忙磕头,“臣,谨遵摄政王钧旨。”
苏卫被禁卫军带下去之后,赫连瑾一时没有说话,整个大殿内落针可闻。
有几个还想奏事的大臣,将袖子里的奏章悄悄往回塞了塞。
傻子都知道,今日不是禀奏政事的好时候,搞不好连官帽带人头都保不住了。
冯家那个二愣子是真勇啊,敢当着摄政王的面说沈小将军是那女子的姘夫。
这次,就算先帝从皇陵里爬出来,也救不了他们母子啦!
苏卫也是,弹劾谁不好,非得找最硬的骨头啃。
这下,把牙给嘣掉了吧?
搞不好,这次恐怕连脑袋也保不住喽。
第170章 敕封
许久许久,小皇帝略有些结巴的声音缓缓响起,“众卿,可还有事禀奏?”
诸位大臣连犹豫都没有,齐声回道:“臣等,无事。”
小皇帝轻轻吁了口气,转头小心翼翼问赫连瑾,“皇叔?”
赫连瑾点了点头。
小皇帝朝赵弗使了个眼色,赵弗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大声道:“退朝!”
就这样,自大梁朝建朝以来,用时最短的一次大朝会就这样结束了。
大朝会没过几天,魏无庸的任命就下来了。
他从一个边陲小县的从五品上县令,被任命为京兆府少尹,从四品下。
看似只升了一级。
但京兆府是京城重地,三年期满,京兆府少尹一旦外放,那就是一州刺史长官。
相当于一步登天了!
至于冯家母子到底因为什么被魏无庸缉拿,私底下什么说法都有,但无人再敢拿到明面上议论一句。
再说了,与其相信沈绍安这个胸无大志的纨绔结党营私,还不如说他出去偷嘴给摄政王戴绿帽子的可信度更大些。
且经此事之后,在摄政王赫连瑾还政皇上之前,恐怕再无人敢在沈绍安这个太岁头上动土了。
大朝会过去两天,父亲沈时戬带着大哥、二哥和两个侄儿以及两千亲兵回了京城。
父亲和两位哥哥进宫面圣,清麟、清濯回了府。
次日,皇上敕封沈时戬为镇北侯、并世袭三代的旨意到了沈府。
接旨、庆贺、宴客……又是一通忙乱。
府里人人喜上眉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沈时戬从宫中回来,就将沈绍安叫去了书房。
刚刚坐定,沈时戬将皇上和摄政王在毓庆殿说过的话告诉了沈绍安。
“为父请辞,皇上不准。说是罗琅之事虽有识人不清之过,幸好你及时识破此人真面目,又力劝梁王弃械投降,避免了一场颠覆朝纲的大祸。为父又有这么多年镇守边关的功劳,功过相抵,不再追究误信罗琅之错。为父以你祖母年迈,这几十年未曾在你祖母身前尽孝,万般请辞,皇上这才应允。”
这就说明,这件事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至于百般挽留什么的,不过是君臣之间做面子罢了。
就算这样,沈家此番又是封侯、各位沈家子弟也各有封赏,一时之间,仍是风头无两。
还是要低调谨慎些为好。
沈时戬问道:“皇上封了蔺英为大将军,调往北关。你这边,摄政王没有什么消息吗?”
沈绍安回,“王爷说,祖母身子不大好,让我在京城多留一年。”
沈时戬点了点头,“北郦那边,左贤王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右贤王对国主之位跃跃欲试,两人之间还有得纠缠。北关,应该能平静几年。”
沈绍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赫连瑾悄悄说给他的话告诉了父亲,“王爷说,皇上亲政时,会宣布打破原来武将世家入仕只能从武的旧例,武将之子也可参加科举,以文入仕。文臣之子有意从军者也可从军。”
武将家不全是莽夫,文臣家中也不全都是文曲星。
沈时戬大惊一惊,“当真?!”
沈绍安点了点头。
沈时戬眼中泪花一闪,“如此甚好,皇上圣明!清瑁、清源还有族里几个年少的孩子,都是读书的料子。原本为父还惋惜他们不能参加科举,如此一来,真是太好了!”
沈绍安知道父亲不会乱说,还是嘱咐道:“这件事,还需等皇上亲政之后……”
“为父明白。”沈时戬呵呵一笑:这是皇上亲政之后的第一个大动作,虽然这个想法未必是皇上一个人的想法,但是功劳,却应独属于皇上。
听了这个消息,沈时戬心里因从北关退下来的最后一块壁垒也消失无踪。
他乐呵呵地说起了几日后清纾的婚事,“如今清纾也马上要成亲,以后再添了小子。还有你几个哥哥也都回来了,拖家带口好几大家子,这府里就有点挤了。你也帮着打听打听,再买几座宅院。”
这是打算将几个哥哥分出去单过了。
不过要现买宅院,还要修葺、家具摆设布置等等诸事妥当,没有一两年也搞不完。
所以问题来了:沈绍安现在还有六个哥哥,大哥肯定是留在主宅的。其余的五个哥哥都要分出去的话,还要买五座宅院。
单是这五座宅院,连宅子加修葺加家具布置丫环仆从等等,那就得是个天文数字。
生得时候挺开心,挣钱也得拼了老命地挣啊!
沈绍安站起来抻了抻腰:还好他不用这些,给老爷子省了一大笔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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