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伯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瞧不上皮承明,又不得不为了真正的主子,跟皮承明打交道,不管是做脏活擦屁股,还是策划做局,都少不了他,内宅通奸的外男是谁,到底有几个,他不可能不知道,等整条线的人物都齐了,人物关系搞清楚了,锁定凶手就很容易了。
毕竟杀人时间,微妙的跟踪柔娘子的范围,恶意的戏弄交叉,崔郎都已经帮忙画出来了,届时一一比对不在场证明,凶手想狡辩都很难。
崔芄:“那现在我们——”
“回去休息。”武垣看他,“忙了这一天,你不累?”
……
皮承明眼睁睁看着三个大男人出现又离开,没人管浑身瘫软在椅子上的自己,不知该庆幸还是生气,直到申伯过来。
“出息。”申伯抱臂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倨傲又轻蔑。
皮承明提醒自己尽量忍住,别翻白眼:“都这样了……和他说一声吧。”
申伯冷笑:“怎么,不愿意干了?”
“哪敢,”皮承明行商多年,早练出市侩油滑的厚脸皮,一点时间调整,就已经能谄媚赔笑,“我是什么人哪,地上的泥,被人踩烂了都得小心托着别人的脚,让别人踩的舒服,有今天全靠主子,愿意一辈子为主子当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那就老实一点。”申伯阴笑,“你以为你肖想枫娘子,主人不知道?”
皮承明举手发誓……举不起来:“天地良心!我为避嫌,连家都不敢回,见都没怎么见过夫人,更不敢让夫人认出我才是娶她的丈夫,意外偶遇,都得行礼谄笑装卖货的,我容易么?这等胆大包天的背主心思,万万不敢起啊! ”
申伯:“是真不敢,还是干了不能认,你自己心里清楚。”
皮承明收了笑,直直盯着他,突然道:“你的发根忘染了。”
分明不太老的年纪,却让人称为申伯,还把黑发染白……你心里,又藏着什么鬼呢?
申伯:“主子的事,你没资格过问。”
他转身要离开。
“等等!”皮承明有点慌,他这还动不了呢,“你去哪儿!”
申伯:“自然是向主子汇报。”
皮承明:“可刚刚武十三郎来过,可能此刻离此不远,万一被他发现,连累主子,你——”
“你以为我像你那么蠢?”
申伯手抄在袖子里,下巴抬高:“得了凌永,他迫不及待要在这个人身上挖点东西,如今人在长寿坊,哪有时间搭理你我?”
皮承明吞了口口水:“如果他察觉到,重新返回来了呢?”
“自有拦着他的事。”
申伯不再多话,理了理衣角,推门离开,好像过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看皮承明笑话。
回到自己住处,他换了身衣服,玄色,贴身,还披了个巨大披风,带兜帽的那种,保证于暗夜中不易察觉,轻手轻脚出门,警惕贴墙边走,任谁都看不出这是平日那个优雅骄傲的管家。
他非常谨慎,但仍然并未察觉,有个高大身影早早坠了上来,就在他身后不远。
屠长蛮感觉老大真是神了,这假老头还真出来了!他今日傍晚才回的城,没人知道他回来了,可不就方便行使跟踪之事,别人还想不到是他?
等干完活儿,他得回去吓吓崔郎,他一定不知道他回来了!
长寿坊。
崔芄发现进来容易,出不去了。坊正突然很不给情面,不愿意开特殊牌子让他们出去。
再看外墙,好么,巡逻队伍突然严格,还就溜着这边墙边走,他站在坊内都能听到外面动静,值班的好像是左骁卫……不怕他们出去,就怕他们不出去,正愁没理由整武垣呢。
坊正显然不想被拉进这潭水,干脆就硬气起来,管你怎么说,反正就是不行,坊门今夜不可能再开。
崔芄不愿为难旁人,拉着武垣走远一点:“十三郎好大魅力,总有人故意截你呢。 ”
和之前逃犯那一处没什么区别。
武垣低眸看着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所以啊,我不好离开他们视线,得让他们知道我不是谁都可以的,得崔郎这般俊秀通透雅郎君,才能让我乐不思蜀,不愿归家。”
崔芄甩开他的袖子,才不信他的鬼话,别人既然是来拦他的,他当然得让别人看清楚他没跑,随便围观,那些背地里会进行的脏活才会明目张胆的继续。
“李骞……”崔芄看了看左右,声音压低些,“左骁卫不也想寻贵人失物,破案有功?为何要帮忙拦着你?”
这边进展快点,他们顺便能蹭到的信息更多不是?
“蠢呗,被人当刀使了——”
武垣看到一家客栈,乐了:“不用管他,崔郎委屈一下,今晚跟我住?这客栈正好余一间客房呢。 ”
崔芄面无表情:“辛苦十三郎给别人现场表演睡觉,我去姜家借住。”
武垣啧了一声:“好生无情。”
崔芄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了回来。
武垣笑的白牙露了一嘴:“改变主意了?崔郎果真对我——”
崔芄:“你派去干活的人,还不会是屠长蛮吧?他回来了?”
武垣:……
“劝你现在去休息,立刻,马上,否则开了坊门,怕是没时间了。”
“我好好睡觉,四下静安,方便给你机会找东西对么?”崔芄太知道武垣要干什么了,“那后半夜,十三郎要当心了。”
柔娘子亲手栽植的花植太多,哪里藏着东西,可并不好找。
姜家的确不会反对崔芄的借住,相反,还很热情,好似崔芄带给她们的,对于逝者离开的安抚和慰藉非常非常多,他们不知道如何回报,房间准备的非常贴心,什么都不缺。
一夜悠长。
崔芄是被屠长蛮喊醒的。
“崔郎醒醒,太阳都晒屁股了!”
有点晃,崔芄醒来,发现自己在马车里?
“别人家办白事,一大早的就有来客吊唁,方便不方便都不说,吵肯定是吵的,你在那不合适,”屠长蛮百无聊赖靠在车壁,“我本想吓你一跳,但十三郎说你猜到我回来了,啧,你说你这么瘦,到底长了多少个心眼子?”
崔芄坐起:“我怎么到车上来的?”
屠长蛮:“肯定是十三郎抱的啊,我哪敢!”
崔芄:……
“你为什么在这里?”
“得跟你汇报啊,”屠长蛮冲他挤眼睛,“你也算混进我们内卫组织了,十三郎说信息线索不必瞒你,我都不用辛苦,假装自言自语了!”
崔芄:“说吧,都查到了什么?”
屠长蛮就兴奋了:“可不得了!你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假的灼娘子就是柔娘子,柔娘子嫁过人,丈夫也是皮承明?但你肯定不知道,皮承明根本不只娶了柔娘子和枫娘子,他娶的小娘子多了去了,我那细细一查,还有五六个呢!”
加上他们知道的这俩,可就七八个了。
“皮承明是个商人,天南地北哪儿都走,钱多,哪都有产业,我问出来的有这么多,没问出来的呢,你觉得有没有?”
这么多妻妾,得要多少钱,多少精力养?他天天要做生意,哪来的时间?
崔芄:“所以你昨晚跟踪人,看到了谁?”
“那可了不得……”
屠长蛮压低声音:“跟圣人一个姓呢。”
第21章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跟圣人一个姓,必然不是简单的姓李,圣人这一脉是陇西李氏,屠长蛮说的这个人,必然也是同宗同支,来头不小。
屠长蛮:“乐康王,听说过么?”
乐康王,崔芄当然听说过。
太宗皇帝政变继位,兄弟死的七零八落,有幸活下来的,距离政权都很远,而为了安抚人心,消除负面影响,总要挑一个出来刷名声,乐康王就是这样一个吉祥物。
乐康王一支,从祖父到孙子,每一个身上都写满了佛系气质,不搞事,不闹腾,在封地过小日子,知足常乐,圣人这边不需要时,低调的都看不到人,圣人需要时,立刻出现,朝拜虔诚乐呵呵,对圣人一家全是溢美之词。
总之大家心照不宣,各取所需,配合的非常好,也就是说,这个乐康王在本朝是另一种意义的地位超然,被好吃好喝养着,有点小毛病或小问题都不算大事,只要不造反,就能活得非常滋润,还没人敢惹。
屠长蛮:“乐康王传到这一代,世子意外去世,现在还没有新世子,你知道么?”
崔芄摇头,这他就不知道了。
“他们这一代倒霉,遭遇过时疫,子嗣单薄,本也没关系,有世子在,足以支撑门庭,可世子这一没,事就有点难办,从现有的男丁里扒拉扒拉,竟然没个能担事的,要么身残要么病重,竟然只有一个庶子看起来身体还行,能顶住,可这庶子也有点……”
屠长蛮话形容了一番,说的很隐晦:“总之,这个庶子到现在也没被封为世子,可乐康王家没啥人了,皇宫那边恐怕将来捏着鼻子也得认,现在这个庶子已经被人私底下尊称小王爷了。”
崔芄:“小王爷?”
屠长蛮:“小王爷,李闲。”
皮承明背后,竟然是个宗室。
还是个很特别的宗室。
崔芄低眸:“十三郎去寻他问话了?”
皮承明点了点头:“本来我也想,咱俩能不能跟着一块,但是不大行,毕竟人家姓李……”
是啊,不行。
崔芄视线滑过窗外长街,阳光无差别的普照大地,却总有些地方照不到。
总有那么一些地方,是他去不了,不配去的。
或许武垣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制约,但他应该不怕,希望能不受影响的解决吧。
……
“圣人安心,李闲那边,没人可以不给面子,年前太后还专门恩抚赏赐,必然出不了事。”
皇宫,含元殿,左骁卫中郎将李骞压低声音,正在同中宗皇帝汇报。
中宗帝眉微皱,不怎么放心:“你说东西过了他们的手?还丢了?”
“此事始料未及……”
李骞垂目,腰板的笔直:“圣人放心,我一定会寻回来。”
这事闹得有点离谱,什么鱼虾都想混一笔,捞点东西,个中细节不方便细表,但他早有布局打算,案子破不破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要的只是圣人不小心丢了的东西,为此,‘被人当刀使’也在所不惜。
圣人看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细节全部卷进命案,只怕有人要故意与你不利。”
李骞眸底有暗芒滑过:“李闲知道怎么说话,跟谁亲近,他可是……姓李。”
不仅他姓李,他将来的儿子孙子全都姓李,又不姓武,跟别人交心除了失去,没有任何益处。
“万一那十三郎——”
“他不敢。”
永嘉坊,“哐”的一声,乐康王府侧门被踹开,武垣大摇大摆,嚣张的往里走。
门房都吓傻了,张大的嘴半天阖不回来:“你怎么敢——”
就是所有人都预料到他不敢,他才更要这么走。
武垣慢条斯理:“我又没踹你正门,不就是一个破木头侧门,这般不结实,一脚就坏,算算多少钱,我赔就是。”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来人——”门房气红了脸,当场就要摇人。
“哦,要动手啊,”武垣双手交叉,活动手腕,指骨发出啪啪啪声响,眉目锋利,杀气腾腾,“可别怪我提醒,打架,我从来没输过,这么好的院子,砸了哪碰了哪的,我可就不赔了,毕竟我一个小人物,不像你们李家大姓,穷的很,没那么多钱。 ”
门房:……
一时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了。
武垣大马金刀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善意体贴的提醒:“还不快点进去通报?万一叫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反正不会害臊脸红。”
还真是!
门房气的脑门直突突,拦拦不住,赶赶不出去,至少主子的体面不能丢!
武垣看着一群人呼啦跑到他前头,试图拦他,又投鼠忌器,不敢随便行动,再看着这群人呼拉一下离开,不知道去哪里禀告保护主子,危险气氛翻涌,一点都不怵,就这么一路往里,走到了正院。
庑廊下,李闲一边系衣带,一边手忙脚乱的走出来,看到来人,气的不轻:“武十三!你怎么敢!”
屠长蛮之前跟崔芄聊天,对他的讲说讳莫如深,着实可以理解,李闲此人,相貌生的有些过于奇特。
个子身材倒是还好,就普通人的样子,但那一张脸……总之给人感觉就是山脉崎岖不平,湖泊森林草地安的极为任性,没一个对称和谐的地方,小眼蒜鼻厚唇,恨不得凑在一起给脸腾地方的组合,丑的别具一格。
生气狂吼时五官都要飞出去,更惨不忍睹:“你才被参过!”
“所以啊,我这不得给别人一个开启下一轮的机会?”武垣上前,懒洋洋行礼,“内卫武垣,参见小王爷。”
李闲衣带差不多系好了,眼阴阴看着武垣:“你还知道这是我乐康王府啊,怎可如此无礼?”
武垣:“我递了名帖,您没回,没办法,我只能这么上门了,小王爷高风亮节,想必会体谅我小小的失礼。”
李闲:“你什么时候递名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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