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芄推过一盏茶去:“喝了再走。”
屠长蛮的确渴的不行,干脆喝了,屁股都没坐就要走,刚转身又想起一件事:“明天大觉寺放佛饼,你要去么?”
崔芄不知道这件事:“什么佛饼?”
屠长蛮只得又和他说了遍大觉寺的事,从往年传统到佛饼发放:“……我怕是没时间了,但皮承明之前去过,想在这里头找什么商机,或许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如果我找不到他的话,或许……”
没准人在这里藏着呢?
崔芄终于想起来:“早些日子小七好像跟我提过这个地方,邀我前去,我没答应,现在想想,倒是可去。”
翌日云乌,天气不怎么好。
冬日天亮的晚,晨鼓敲的慢,人们也不愿意太早起,今天却不一样,城门口早早有人排队,聊天兴奋期待,可见大觉寺的号召力。
崔芄不欲与人挤,到于大家争抢期待佛饼,也没什么想法,出发的晚些,到错过了人群拥挤的高峰,一路行去体验良好,寺庙在山上,风景甚佳……除了风更寒凉。
到得寺内,他也没怎么凑热闹,大家排队领佛饼,他没去排,队伍太长,等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殿内有香客虔诚烧香磕头,他也没往里走,始终游走到人群之外,看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实则该观察的全部观察了一遍。
这里很热闹,但热闹的很正常,并没有发现跟皮承明有关的东西。
崔芄在偏僻廊下歇了会,想了想,去了后山。
这里没什么景,也没什么香客来,今日寺里忙碌,连内部僧人都少,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收获,只是撞上运气,但显然,今天运气不错,因为没什么人,在这里的人说话反而没那么顾忌,说话声音都大了。
“……皮郎君还没来么?那说好留下的佛饼,到底还给不给?”
“急什么,只答应了留一会,他能拿走就拿,拿不走,回头大师父该查了,他也知道,提前把这些转走不就是了……”
“可这是因为采买价便宜了七成,换成的留饼机会,当时不给他留,他拿不到,让咱们补全银钱怎么办……你说他家里连口人都没有,要那么多佛饼干什么!”
“商人重利,还能是什么。”
“那咱们怎么办嘛。”
“就这么办,来了,就给,没及时来,拿不到,也不是咱们的错。”
声音渐行渐远,到慢慢听不到。
崔芄垂眸,松开手里拿扒着的树枝。
所以皮承明是利用提供做饼材料低价,换取了拿到佛饼的机会,相当于是提前预定了……数量很多,都给谁?卖出去么?
那他过来大觉寺,就是单纯的商业行为,跟杨成玉的死无关?
崔芄不到来了后山,他还去了别的地方,奈何接下来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这么长时间的走动,腿都酸了,都没有任何收获。
“崔郎——”
有意外的声音自远即近,崔芄转身,看到了一个不算熟的熟人,李骞。
李骞一如既往,衣着低调中彰显华贵,站姿有一种舒展的昂扬,那是世家出身予以他的底气和优雅:“他山偶遇,你我二人,着实不能说没缘分。”
崔芄看到他手中提的佛饼:“显然你更有佛缘。”
李骞笑着拎起佛饼:“不是什么金贵东西,这些便予以崔郎。”
“不必,”崔芄摇头,“我不好此道。”
李骞不信,但他也不喜欢上赶着硬塞:“可惜崔郎还没成家,若有妻有子,一定拒绝不了。”
“或许。”正好一群孩子从不远处跑过,笑声欢快,崔芄眸底微暖,“孩子们总是可爱的。”
既然说到这里……
李骞意有所指:“可惜了,杨成玉没孩子。”
崔芄一顿。
李骞看着他:“崔郎不是去过他家,见过他的尸体?”
崔芄迎上对方的视线,不躲不避:“是。”
李骞微笑:“唉,也是个可怜人……杨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崔芄摇头:“不怎么知道。”
“崔郎应该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李骞笑意更深,“这次我提前一步,你同我合作。”
所以这个案子,大理寺要插手了?上次是因为什么‘圣人失物’,比较敏感,这次又开始双方争锋……杨家的事,可能也没那么简单。
崔芄一时无话,像是在认真思考。
李骞也没催他,循循善诱:“不知你今日来,是否因关注到了皮承明,我这里呢,知道点他的秘密……你来长安,故意卷进命案,想来是有什么事想做,我跟某些人不同,我不会干涉监视你,甚至你若愿意说出来,我还会帮忙—— ”
“所以,这一次,你要不要考虑同我合作?”
第33章 还没死心
“啪——”
李骞话刚说出口, 尾音都没来得及收,突然一个雪团砸过来,正正砸在他的脸上, 来的太近太快, 他都来不及躲, 硬生生用脸接了,雪花碎沫飞溅。
崔芄虽然有点不忍,还是立刻后退了两步,不想被溅到。
长安的雪的确很有个性,尤其山上, 几天过去都没化, 被扫到一边的还挺厚, 能捏雪球, 就是……稍微脏了点。
“放肆——”
李骞抹脸就要骂, 不想干坏事的人根本没躲,反而迎上来:“考虑个屁。”
宽肩窄腰,长腿逆天,光是个背影就完美演绎了嚣张两个字, 正是武垣:“谁跟你说,我跟他的交易只有一次?”
一看就听到了不少,不知道悄悄藏了多久。
“君子非礼勿听, ”李骞磨牙,目光不善,“十三郎是不是太卑鄙了点?”
武垣:“所以,谁说的?”
李骞:“他自己说的!”
“哦, 他自己说的啊, ”武垣看了眼崔芄, 青年面色一如既往疏淡,“那你觉得,我跟他之间,谁说话能算数?”
李骞:……
“你这是威胁。”
威胁崔芄让他不敢说实话,不敢作出自己的决策!
武垣拿出一只毛茸茸暖袖,拉过崔芄的手,给他戴上:“天冷,怎么也不记得照顾自己,不是你自己说的,你对我很重要?”
崔芄:……
这人只有不正经时,才会这样调侃说话,而十三郎在别人面前向来不怎么正经,便也分不出什么真心假意,看上去好像是真的一样。
他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得到李骞的脸色,对他们关系的揣测。
不过逛了这么久,的确冷,暖袖,他不可能往外推。
这并不是自己被抢走的那只,这只更精致,走线细密,版型整齐,没一点歪歪扭扭,毛毛更厚,更轻,却更暖,只颜色和自己的那只有相类之处,是小孩子审美会选的那种,暖暖的白,毛茸茸的很可爱。
武垣当着李骞的面,对崔芄笑容暧昧:“崔郎予我一片心意,我怎能不还礼?”
隔着暖袖,他暗暗捏了下崔芄的手,让他别乱动,唇间话语还在继续:“我表现这么好,崔郎也舍不得放开不是?”
崔芄看着他,眸底笑意微漾。
交易只有一次……怎么可能呢?
当时这么说,只不过想博个机会,只要有一次共事的机会,他抓住了表现,对方发现他好用,就会继续,或者——发现他别有目的,发现他危险,都不会放手。
接近武垣,他本就是故意的,只有靠近这个人,他的机会才更多,他想做的事,他想找的人,才会更顺利。
所以,他怎么可能放开?
“多谢。”
他接受了武垣的暖袖,道了谢,才转向李骞:“抱歉,十三郎先来的,阁下提议,我不能答应。”
李骞:……
分明是自己先来的!武垣是卑鄙的偷窥,偷听,又威胁,逼着崔芄说什么先前有说好,其实就是现在被威胁,不得不答应了!
也是,一个没有出身,没有功名,干白事行的小人物,哪有什么底气跟内卫杠,崔芄还非常运气不好的,跟武垣做了邻居……也是可怜。
有多少气,他都不会冲着崔芄去,盯着武垣:“欺压弱小,威胁强霸,小人之举,你不觉得丢人么?”
武垣非但不觉得丢人,勾起的唇角还写满了得意,拉长了声音:“放弃吧李三郎,你干活不如我,受宠不如我,长得也不如我,不能博美人心,怪得了谁?”
李骞:“你——”
“杨家的事,你想碰也行,”武垣突然欺近,“不怕丢脸的话。”
他看起来是在笑,实则是耀武扬威的傲气和威胁。
跟人比,他从来没怕过,而且每回都能赢,一样的事,他怎么折腾都没关系,最终都会有收获,别人折腾,跟他较劲,一定会丢人。
李骞气的,要不是从小到大的世家教养撑着,手都要抖了:“你放心,这次丢脸的,必然会是你。”
武垣浅浅叹了口气:“何必呢?我可劝过你了。 ”
李骞实在看不下去这张脸,甩袖子就走,还不忘跟崔芄告别:“天寒人冷,不该让你涉险,崔郎放心,我对你只有欣赏,并没有其它,告辞。”
武垣啧了一声:“还没死心。”又回头幽幽看了崔芄一眼,“怎么这么招人呢?”
崔芄:……
难道不是你故意造成的局面?
“他说他有我不知道的事,”他提醒武垣,“有关皮承明。”
武垣:“想知道?”
崔芄怔了下:“所以你也知道。”
武垣:“我可以告诉你。”
崔芄静心凝神,准备听。
武垣却话音一转:“叫声哥哥听听。”
崔芄:……
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对上这双过于清澈纯正的眼眸,武垣转开眼:“行,看戏的人走了,也不用演了,时间差不多,带你吃点东西,拿了佛饼,我们就下山?”
“佛饼?”崔芄有些意外,“不是说很难得到?”
武垣拉了他的袖子,带他往北走:“这里的大和尚听说你来,给你备着,被我给抢了。”
崔芄:……
“已经收好了,稍后给你,”武垣很快带他走进一间厢房,“斋饭也备好了,来,先吃饭。”
崔芄有点不明白:“大和尚?”
他不认识这里的人,一路逛这么久,也没和任何人说过话,但武垣嘴里的大和尚,显然不是一般人物,为什么会留给他佛饼?
“要不说你招人呢,连和尚都躲不过。”
“十三郎。”
武垣听懂了,声音这么重,是提醒他尊重:“行行,不乱说了,之前柔娘子的那几桩命案,凌永在这里替两个姑娘点了长明灯,寺里大和尚听说了,对你于逝者的态度很是赞赏,言若有机会,想与你一见,今日你上山,他知道了,奈何太忙,抽不出时间,只能以佛饼相识……”
崔芄:“可我并不懂什么佛法。”
“老和尚见人,也不是为了聊佛法的,”武垣把筷子和碗塞到崔芄手上,“隔墙有耳,有些话稍后再说。”
崔芄懂了,乖乖吃饭。
可能今日人太多,后厨来不及,桌上斋饭算不上特别美味,却也不平淡,是有烟火气的滋味,从菜名到味道,都朴实无华,放大了食材本身的感觉。
就是天太冷,菜也冷的有点快。
吃完饭,二人慢慢下山。
上山时体力消耗大,走起路来没那么冷,下山时天气更阴,风更大,往下走体力消耗没那么大,感觉就很冷了,武垣把自己的披风给了崔芄,可披风得贴合身体才有隔风保暖效果,风这么大,一吹把衣服吹鼓起来,不贴身,哪里还暖和?
“等着。”
不知道武垣去了哪儿,很快手上拿着根深绿色藤条过来,不知道从哪扯的,还很新鲜,味道清新。
他大手环住崔芄,将藤条给崔芄绑在了腰上。
披风瞬间牢固,风也穿透不过,身上立刻暖和了。
“怎样?”武垣得意,“我挑的不错吧,还挺好看。”
崔芄:“多谢。”
一路往下,越来越偏僻,也没什么人,武垣便开始了话题:“你对皮承明,有很多疑惑。”
“是,”崔芄点头,“他在杨家出现的时间,自身的逃跑行为,曾经做过的事,我感觉都很敏感,可若说他杀人潜逃,以现在所知,又很难这样推测,杀机是什么?”
对杨成玉,他有什么不得不杀的理由?是什么生意没谈拢,还是别的什么?
“如果我要杀一个人,不会选择在别人家办丧事的时候,不是忌讳什么,而是人多眼杂,环境又不熟悉,太容易被发现,皮承明上门吊唁,突然决定要杀人,一定是被什么事激起了杀意,而这种激情作案,会伴有暴力行为,现场凌乱,这些特点根本没办法避免,但杨成玉的死很明显不是,不管毒物还是不结实的丧棚,都要提前做准备,皮承明一个外人,就算之前去过杨家,又怎么能完成这些事?”
武垣:“所以你并不觉得他是凶手。”
崔芄:“他的行为说不通,携细软逃跑又太微妙,我现在只能怀疑……他和杨成玉有什么密谋,被别人知道了,这个别人同样很关注这件事,做出了行动,对杨成玉实施杀害,皮承明知道了,害怕了,只能逃跑。而事情发生在杨家,很难和杨家人没有牵扯,你之前提过杨家家财颇丰,让人忍不住抢的那种丰,我现在只能往这个方向想……会不会皮承明知道点什么,只要把他找出来,一定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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