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驰快步离开后,萨沙长吁一口气,对陈清乔道:“这群人真是有够奇怪的,对吧?”
陈清乔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这群人”里面是否包括青木小春,只能模棱两可地耸耸肩。
“我以为你和他们挺熟悉的。”
“也没有,”萨沙回想了一下,“只有小春偶尔会到上面来,所以我们认识。至于其他人嘛......基本都窝在地下不出来。”
陈清乔没有回应,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原本以为在这折磨的三小时等待中他根本无法入睡,但当他合上眼的那一刹那,这几天来的疲惫瞬间淹没了他。
见陈清乔沉沉睡去,萨沙从他相似的眉眼中想起了还在冬眠中的陈西溪,这两兄妹让萨沙内心涌起一股悲悯之情。他从小就是无神论者,但在这一刻,他却祈祷着神能将奇迹降临在这对兄妹身上。
陈清乔醒得很快,他感觉到有人在用力摇晃他的肩膀。
他睁开眼,虽然脑袋还有昏沉,但仍能发现并不宽阔的房间内多出了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孟驰已经带着青木小春回到了办公室,在场的所有人都用一种凝重的目光注视着他。
陈清乔清楚地明白这种目光就是死亡宣判,但他内心却燃起了另一种生的希望。
“结果出来了吧,我血液里的是‘圣泉三号’吗?”
“是的......但也不是。”
“是也不是?”
陈清乔困惑了。
“因为......”
青木小春托了托眼镜,语气中带着迟疑,她望向孟驰,似乎在请求对方的许可。
第46章 [45]
孟驰轻轻点了点头,青木小春这才道:“博士,你体内的圣泉三号应该是苏诺列恩研发出来的最新版本,甚至是‘圣泉四号’。我对比了目前实验室搜集到的所有血液样本,没有与你相似的。”
“也就是说,”陈清乔沉吟着,他感觉自己心中燃起的小火苗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灭,“药效找不到任何数据支撑,也许还会产生目前所不知道的新副作用。”
“有可能变好,也有可能变坏。”
孟驰总结道。
是的,有可能变好,也有可能变坏,陈清乔心想,现在他连兔子也不是,只是苏诺列恩的一只小白鼠。
“博士,”青木小春打断了他的思绪,将一个文件夹递给他,“您看看检测报告,回想一下以前在研究中心中是否看过接近的数据。”
陈清乔接了过来,他越看心越冷,苏诺列恩肯定向他隐瞒了研究进度,也许她真的已经开发出了“圣泉四号”,而他就是四号的实验对象。
萨沙大概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安慰道:“凡事往好的方面想,也许这个‘四号’已经对人类没有副作用了呢?这样不仅博士没事,也能救奈尔了!”
“真不知道说你是天真还是乐观,”孟驰冷冷道,“哪有这么容易,‘圣泉三号’的副作用发作率还高得吓人,‘圣泉四号’不可能完全没有副作用。你不是对电脑之类的很了解吗?你想想,就像一个游戏即便已经更新了数个版本,可谁也不能保证最新的版本完全没有bug。”
萨沙瞬间像是泄了气的气球。
“何况,”孟驰皱起眉头,“他可能是圣泉最新版本的首个实验对象......只是,为什么M&A会放你走?”
“除非,”陈清乔接过他的话,“M&A并不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这只是苏诺列恩搞的鬼?”
孟驰笑了笑:“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为什么苏诺列恩要选你做小白鼠?”
陈清乔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道:“我理解你怀疑我,但我真的不知道。”
“他可是受害者,”萨沙终于忍不住了,愤愤不平道,“你为什么老跟他过不去?”
孟驰毫不犹豫地反驳:“就是你们这种对弱者不设防的思维方式,让你们犯了一连串的错误,难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这句话让萨沙回忆起了什么,顿时哑口无言。
“算了,孟组长,”青木小春站出来劝道,“我们先去会议室吧,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孟驰这才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对陈清乔说道:“跟我来吧。”
一行人回到原先的小型会议室,里面烟雾缭绕,只有格雷戈一人站在白板前思考着什么。
他拉了张椅子放在他旁边,上面摆着一个用来当作烟灰缸的纸杯已经被香烟滤嘴塞满了。
“哦,你们来了。”
格雷戈转身看见他们,指指空着的椅子,“坐吧,希兰也快下来了。”
青木小春用文件夹当作扇子扇着眼前的二手烟,萨沙躲在她身后,呼吸着净化后的空气。
孟驰显然也吃不消这满屋子的尼古丁,他走上前一把夺下格雷戈手里的香烟,熄灭后将它和那一纸杯的烟蒂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格雷戈摸了摸后脑勺:“究竟你是组长还是我是组长,抽根烟也不行?”
“等你抽烟抽死了,我就是正式组长了。”
孟驰面无表情地说道。
格雷戈心虚地坐在椅子上,翘起腿转移话题:“博士,你休息得怎么样?”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陈清乔忽然被点名,他愣了一下,回答道:“还好,谢谢关心。”
“好个屁,”格雷戈摇摇头,“你可能一分钟后就会死,也可能一年后才死,能好吗?”
“格雷戈,不会只有抽烟才能堵住你的嘴吧?”萨沙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不,他提醒的对,”陈清乔陡然说道,“青木,麻烦你再抽一管我的血,我随时可能猝死,但至少我的血可以救我妹妹。”
格雷戈满意地笑笑。
“但是,”青木小春有些踌躇,“我们还不清楚你体内的‘圣泉四号’,我们暂时把它称作‘四号’吧,逆转感染的成功几率有多少......”
“来不及了,”陈清乔道,“如果不这样做,我只知道西溪变成怪物的几率是百分之百。”
“有可能变好,也有可能变坏。”
孟驰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这,好吧,”青木小春妥协道,“但至少要向上级报告一声?”
“我会向上面汇报的,同时你们得到了我的准许,出了什么事我负责。”
希兰的声音此时从会议室外传来,面对陈清乔,她露出了惋惜的神情:“很抱歉这一切发生在你身上,博士。”
陈清乔心里空落落的,在青木小春第二次抽取他的血液时,他连针头扎进去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被子弹击中的人,巨大的痛楚还在震惊中被短暂的麻木所掩盖,只是这一秒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可他隐约有种预感,他麻木中的大脑此时屏蔽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他知道当他想起时,撕裂的痛苦会像海啸般将他的身心席卷其中。
“萨沙,你送过去医院那边吧。”
希兰嘱咐道,“让他们那边终止冬眠后,立刻给她注射这管血液。”
“是的,一定要尽快,”青木小春也说道,“按以往的实验结果来说,越新鲜的血液能发挥越大的药效,阻止感染的几率也越高。”
莎萨提起冷冻箱点点头:“明白。”
离开前他看了陈清乔一眼,对上他鼓励的眼神,陈清乔有种无法言说的安心之感。
“那么我们就抓紧时间吧,”一直默不作声的格雷戈站了起来,他又像审讯犯人般盯着陈清乔,“陈清乔博士,麻烦你从头到尾说一遍你的经历,不要遗漏任何细节。还有,你之前所说掌握了一些信息,也请交出来吧。”
于是陈清乔从他参加的那场同学会说起,说到苏诺列恩约他在咖啡馆谈offer,又说到在圣泉研究中心工作的那段日子,将所有的经历包括“普罗米修斯计划”都向他们复述了一遍。
他说完这些花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期间他喝了两瓶矿泉水,全场没有人打断他。
就在他以为可以结束这场审问时,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格雷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只说了一句话:“再说一遍。”
陈清乔有些不敢置信:“什么?”
孟驰走到他身边,将一瓶新的矿泉水放到他手里,冷酷地低语:“麻烦你再说一遍。”
青木小春同情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陈清乔望向坐在门边的希兰,她没有任何反应,说明她默许了格雷戈对他的这种折磨。
这时陈清乔才明白为什么希兰要坐在最远的地方,这是一种放权的讯号,表明她不参与格雷戈的决策,她将以局外人的身份旁观一切。
陈清乔只好麻木地又重复了第二遍、第三遍,直到第四遍时,格雷戈说了第二句话:“倒过来再讲一遍。”
陈清乔强忍着喉咙的不适,哑着嗓子完成了格雷戈要求的第四遍。
此时距离最开始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
当他讲述完毕后,格雷戈说了最后一句话:“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
格雷戈从椅子上站起来,快到门边时他与希兰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孟驰此时走近陈清乔,说道:“请将‘普罗米修斯’计划的U盘交给我,你应该随身携带着吧?”
陈清乔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那个银灰色的小东西,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孟驰一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发现即便现在他的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愠色,只是平静中透露出一抹疲倦,不由让孟驰心下佩服。
“小春,你带博士上去找托克吧。”
语毕,孟驰也立刻离开了会议室,不知道是不是去追赶希兰和格雷戈了。
“博士,真亏你撑下来了。”
青木小春一脸担忧地看着陈清乔。
陈清乔无力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似乎在表示他现在已经不想说话了。
青木小春见状理解地点点头,将陈清乔带领到他之前随希兰下来的那部电梯前,然后按下了去往高层的按钮。
这部电梯从地底出来后可以通过透明的玻璃管看见建筑外面的景色,此时已近黄昏,不远处的河面波光粼粼,金灿灿的霞光融化着陈清乔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
在这绚丽夕照下,陈清乔思绪万千,他甚至感觉脑海中的那堵墙也开始渐渐融化、崩溃,墙后那些他原本不愿去思考面对的东西逐渐变得像眼前的玻璃般透明。
他想起了一个人。
与此同时仿佛是自我惩罚,他的心脏猛地刺痛了一下,然而就像打开阀门的水库,有关那人的回忆如同山洪般从他的心头倾泻而下。
陈清乔知道,他之前惴惴不安等待的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在遗憾与懊悔所带来的痛苦面前,他的故作镇定如此不堪一击。
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第47章 [46]
陈西溪感觉她在一片黑暗的海洋里游泳。
她看不见距离她最近的陆地,甚至不知道前方是否真的存在陆地,只有身下那冰冷刺骨的海水无时无刻地紧紧依附着她。
她不懈地往前游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
就在她以为要这么沉下去的时候,远处原本是无尽幽暗的水面上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烟雾般缥缈的线。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朝那个方向游去,但很快她的耳边就响起了“轰隆隆”的雷鸣声。
她周身的水流开始变得湍急,以至于裹着她前行。
陈西溪收起力气,心想这样随波逐流也不错,她被送到了白线的边缘。
紧接而来的,是突然的失重,她急速地坠落下去,像是从一片从枝头凋零的枯叶。
这时陈西溪才反应过来,这道白线是条水雾蒸腾的瀑布,她被巨大的压力拍进水底,争先恐后涌进来的液体将她肺部的空气全部挤了出去。
但在窒息的眩晕感中,她看见原本漆黑的水面渐渐透明起来,通过模糊不清的水纹,她似乎看见瀑布的上方悬挂着一道绮丽的彩虹......
萨沙发现躺在冬眠舱里的陈西溪突然睁开了眼,她像溺水者般用力拍打着全封闭的仪器。
房间内一旁等待着的护士立刻在操作台点了几下,冬眠舱亮起绿灯,玻璃舱门顺着轨道平滑地朝两边分开,舱内白色的雾气弥漫开来,穿着紧身衣浸泡在液体里的陈西溪艰难地抓着扶手半坐起身。
萨沙几乎是立刻冲了进去,他热泪盈眶地看着面前虚弱的女人,指着自己说道:“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陈西溪注视着他,无力地吐出一串俄语:“亚历山大·安德烈耶维奇·维亚泽姆斯基。”
萨沙一把抱住她,声泪俱下:“搭档!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会······好在起作用了!”
陈西溪不明所以地皱起眉:“这究竟怎么了?”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装束:“你们把我冬眠了吗?”
“我现在······”她茫然地看着四周的环境,“我记得我被感染了。”
“是的,”萨沙这才语无伦次地向她解释道,“但是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还是人类,没有变成怪物,懂吗?”
“为什么?你们怎么做到的?”
萨沙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能谈起这个,于是支吾道:“你刚醒来,现在先别说这个了······”
他刚一说完,门外正在观察着陈西溪的医生走进来,跟护士交流了一会儿,然后对萨沙道:“这位先生,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们要给病人做几个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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