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09]
庄园北闸门内侧。
尤里卡意识到这样做可能不太公平。
安东尼显然受了很严重的伤,即便他及时补充了大量鲜血,但非纯种的身体局限摆在那里,他的恢复速度比普通纯种慢了一倍。
如果要让伤口完全复原,他就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休息。
可突然出现的尤里卡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同时他能听见身后瞭望塔上传来的打斗声,看样子伊莱现在也抽不出空。
“冤家路窄不是吗?”
安东尼淡然又从容地一笑,“我们上次还没分出胜负呢。”
尤里卡没有回话,因为他正在思考。
他凝视着安东尼胸前衬衫上的血迹,盘算着怎么让两人之间接下来的格斗更公平一些。
如果此时的塞西莉亚在他身边,尤里卡知道自己肯定又免不了被姐姐嘲讽一番。
“真是一根筋。”
他在心底模仿塞西莉亚刻薄的语气嘀咕道。
但尤里卡猜想一时半会他的姐姐不会从上面下来。
因为相比起塞西莉亚直来直去的性格,捕猎时的她却从来不喜欢一击致命,反而以折磨猎物取乐。
尤里卡平日里温吞迟缓,只有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追求速战速决--
他不想将事情搞得太复杂。
尤里卡从背后抽出那把伴随了他很久的宽长大刀,黑色的刀身古朴,却又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打造,通体像影子一样暗沉沉的反射不出光亮。
“我让你一只手。”
尤里卡低沉地开口。
安东尼闻言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仿佛受到侮辱似的将眉尖压下,一双翠绿的眼眸即刻变得阴戾起来。
他用右手握住身侧长刃的柄口,冷声说道:“你们纯种就是这点让人讨厌啊。”
庄园外围铁丝网与血猎营地的中间地带。
傅莲再一次体力不支地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
他一边喘气,一边朝迎面向他转身走来的哈斯通道歉。
“没事,现在已经不在玛丽安娜的领地范围内了,我们可以停下来多休息几分钟。”
傅莲感激地望望他,扶着一旁粗砺的树干,找了一处还未被积雪掩埋的凸起树根坐下。
哈斯通斜靠在对面的一棵树底下,垂头检查着身上枪支和弹药。危险的瓦尔特在他手中如同玩具般转动,一声弹簧滑动的脆响,他用单手半拉开滑套,观察枪膛里面的子弹是否卡壳。两人各怀心事,彼此间默默无言。
傅莲抬起头,仰望着稀疏树冠中被光秃秃枝桠所割碎的夜空。
绒毛似的细雪像过筛的面粉一样落在他的身上,傅莲却连抖落它们的力气也没有。
他感觉脑海中的思绪如同沸腾的米粥,咕噜噜地开始冒出粘稠的泡泡。
说起来,要是现在能喝到陈清乔熬的瘦肉粥就好了。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突然冒出,傅莲这才晕乎乎地发觉,自己的身体此刻的确就像是散发着热气的白粥一般滚烫。
冰凉的雪花落在他发红的额头和脸颊,瞬间被融化成了水珠。
映入他眼中的夜幕开始拉扯变形,飘浮在空中的白点犹如旋转的星轨。
他张了张口想要喊出哈斯通的名字,喉咙却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傅莲头重脚轻地摇晃起身,拖着脚步朝哈斯通的方向走了两步,但一股喘不上气的无力感抓住了他。他膝盖发软,忽然一下子摔倒在了雪地当中。
冰雪的温度让傅莲觉得格外舒服,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脱掉身上的外套。
哈斯通吓了一跳,终于反应过来傅莲的不对劲,他两步冲上前,一把将傅莲从地上捞起。
他的指尖在无意中触碰到了对方滚烫的脖子,心里顿时暗道不好。
哈斯通将傅莲翻了个面,拉起他的衣袖看了看手臂上皮肤,略放下心后又连忙摸了一把他的额头。
他一开始是怕傅莲暴露在寒冷环境下太久了,被冻得血管扩张浑身燥热才想脱衣服的。不过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发烧烧迷糊了。
哈斯通只具备一些基础的生理常识,但他也明白傅莲身上的温度不太乐观,如果没有及时退烧,说不定就要出人命了。
一想到傅莲出事的后果以及将会牵扯出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哈斯通不禁打了个激灵。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更糟糕的是这一路上只有他与傅莲两个人单独行动。在没有第三双眼睛作证的情况下,无论傅莲发生了什么,他都是第一责任人。
哈斯通低头看了眼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傅莲,问道:“你还能走吗?马上就到营地了,再撑一下。”
傅莲睁着一双迷朦的眼睛看他,仿佛忘记了他是谁,过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哈斯通将他搀扶起来,一刻也不敢继续耽搁,迈开步子带着他在林间全力朝营地的方位赶去。
“······他们回来了!”
“他怎么了?”
“情况不妙,快去拿担架来!”
冰苔从浅睡中惊醒,她听见帐篷外的寒风呼啸声中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叫喊。
她微微抬起酸痛的脖颈,撩开不知道谁披在她身上的厚外套,扫视了一圈空空如也的指挥室。
“哗啦”一声响起,风铃探进来一个脑袋,双颊被冻得红彤彤的。
“队长,哈斯通带着傅莲回来了。”
冰苔站起身,跟着风铃往帐篷外走去。
营地一片混乱,大功率野营灯的光线乱晃,冰苔看见四周的雪地被踩得脏兮兮的,到处都是脚印。
医疗队的人围聚一团,哈斯通坐在离篝火最近的一张折叠椅上,眉眼之间是显而易见的疲惫。铁棘从胸口掏出随身携带的不锈钢扁酒壶递给他,他不客气地打开灌了一大口。
医疗队的人微微散开了,开始朝他们的帐篷移动。冰苔瞥见担架上傅莲的外耳廓在柔亮黑发下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发生了什么?”
冰苔走过去问哈斯通道。
“他在路上发高烧了,他那个身板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哈斯通喘了一口气。
“傅雪把他托付给我,作为交换她会保护奈尔······”
他犹豫了一下,“抱歉,队长,我······”
“不必道歉,”冰苔打断他,“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接下来交给医疗队的人吧。”
哈斯通注视着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又灌了一口酒壶里的金酒,将哽在喉咙里的话混着辛辣的液体吞咽回肚子里。
冰苔朝龙牙招了招手。
“你去约瑟芬医生那边盯着,如果傅莲退烧了立刻告诉我。”
龙牙点点头,转头朝营地里最亮的一个帐篷走去。
萨沙一直坐立难安,冰苔明白他的意图,果不其然,他按捺不住地向哈斯通再次求证道:“真的吗?傅雪说她会保护西溪的安全?”
“她是这么说的,我觉得她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无论如何,”铁棘叹气道,“我们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其它办法了吧!”
萨沙开始出神地盯着篝火发呆。
冰苔拍拍哈斯通的肩膀,说道:“你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你晚点过来找我,希兰会想跟你通话的。”
哈斯通头颅低垂,额发遮住了他浅色的那只眼睛。
他低低应了一声:“是,队长。”
第112章 [110]
傅莲睁开眼,他感觉身上的温度没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他盯着帐篷中央那盏晃晃悠悠的白炽灯,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煤油燃烧的轻微异味。他侧过头,发现取暖器正放在他身边不远处,有道暖洋洋的风流环绕着他的手指。
然后他就看见了帐篷另一端还陷在安静昏睡中的陈清乔。
傅莲咬了一下脸颊内侧的粘膜,直到舌尖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才松开牙齿。
这不是在做梦,他想,泪水在下一秒溢出了他的眼眶。
他挣扎着从橙色的移动担架床上起身,这时他才注意到手背上的滞留针。他顺着软管看见还剩一半液体的吊瓶,正要动手撕开白色的输液贴,帐篷里忽然闪进来一个人影。
“嘿!你干什么!”
傅莲吓了一跳,门口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八字胡,正朝他怒目而视。
听见响动的龙牙也从外面进来,见状连忙上前两步将傅莲重新按回床上。
“你现在还不能乱动的。”
医生嘀嘀咕咕地走上前,检查了一下他手上的针管。
傅莲支吾着解释:“我只是想过去看看——”
“不行不行不行!不许乱动、不许下床!”
男人摇头厉声打断他的话,像只好斗的公鸡一样瞪大了眼睛。傅莲顿时瑟缩了一下。
“没事的约瑟芬,我来看着他,”龙牙打圆场道,“你去忙吧。”
医生帮傅莲测了个体温,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他脾气是火爆了点,但人还不错,你别放在心上。”
龙牙见傅莲还在发懵,以为他被吓到了,便柔声安慰了他一句。
但傅莲始终像是还在状况外,只是盯着陈清乔床位的方向对龙牙不断低声恳求:“让我过去看他一眼,就一眼。”
龙牙看了眼担架床和点滴架的滑轮,又跑到门帘处瞅了瞅外面。
“好吧,你别出声。”
傅莲听着滑轮的摩擦声,看着陈清乔的脸庞离他越来越近。他迫不及待地伸出右手握住了对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食指上的氧饱夹。
龙牙自诩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然而听着傅莲的低声抽泣,她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
“我去外面帮你放风,五分钟后回来。”
傅莲用湿漉漉的黑眼睛向她道谢。
龙牙一离开,傅莲便将昏沉的脑袋轻轻靠在陈清乔的肩头,他颤抖着用手指在他缠绕着绷带的小臂上方掠过,没有勇气去想象下面会是怎样鲜血淋漓的伤口——
但现在他们挺过来了、逃出来了,傅莲一边想着,一边安然地阖上双眼。
五分钟后,重新回到帐篷的龙牙发现傅莲已经沉沉地睡着了,她正打算将两人的担架床分开推回原处,却瞧见陈清乔的眼皮似乎跳动了一下。
龙牙动作一滞,凑过去发现陈清乔的眼球在紧闭的眼睑下快速颤动,像是苏醒的前兆。
她深吸一口气,跑到门外放声呼喊:“约瑟芬——”
两侧高耸的黑色山脊像是模糊的水墨画一般从陈西溪的眼角蜿蜒流淌而过。
她们在林地间飞驰,摩托尾部拖起的一道雪尘像是弥漫的烟雾。
陈西溪猜想这是雪地摩托的极限速度,但绝不是傅雪的,她简直是在狂飙。要是陈西溪一路上稍微放松些,她或许已经从后座上被颠落下去了。
她不知道傅雪是凭借什么辨别方向的,大概是玛丽安娜的气味。
傅雪开始放缓了驾驶速度。
陈西溪的脸快要被冻僵了,她眨眼时甚至能感受到睫毛上冻结的冰絮。
傅雪停了下来,陈西溪越过对方的肩膀,看见一辆银白与淡蓝色相间的雪地摩托被遗弃在前方的树林边缘。
“下来,”傅雪头也不回地开口道,“他们往雪山的方向去了。”
陈西溪从后座上挪下来,拍了拍发麻的屁股和大腿。
她走出林子,低下头寻找足印,却一无所获。
“被风掩埋了吧,”傅雪在她身后道,“别管脚印了,跟着我走。不会太远的,风里有他的味道,像是过期的鲜花香水,一股腐烂植物根茎的臭味。”
傅雪绕过她径直往前走,陈西溪扬起眉毛,有时候傅雪的刻薄并不令她反感。
“嘿,那我呢?”
陈西溪追上去,“我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对方翻了个白眼,像是在嫌弃她自讨没趣:“一个几天没洗澡的人类的味道。”
陈西溪耸耸肩,又问她道:“你不生气吗?”
“什么?”
傅雪疑惑地看着她。
“我是说,傅莲跟我哥哥的事情······我以为你会对我有意见,不让我跟着你。”
傅雪移开目光,语气淡淡:“我很生气,但一码归一码,我不会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不过结束之后,你们俩兄妹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陈西溪的步伐一顿,落在了后面。傅雪没有停下来等她,反而再次与她拉开了距离。
“这算什么?”
她自言自语地小声抱怨,“真是有够固执的,傅莲明明都已经是人类了······”
陈西溪摇摇头,她本来想着替陈清乔探探口风,但看傅雪的态度这事估计有点悬。
她拨开垂落在耳边的发丝,附着在上面的冰雪打湿了她的指套。雪似乎停了,微弱的月光在晦暗的云层中悬浮。
陈西溪呼出一口气,她不禁想象当陈清乔知道她不顾一切跑出来追击玛丽安娜时的反应。
这一刻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痛苦这种情感好像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她希望在那之前傅莲能及时回到他身边。
傅雪望着眼前平坦的雪原,这里还只能算是山脚,但她不觉得玛丽安娜会往更高的地方前进——
他们没有登山装备。
雪停了,夜色中傅雪的视野不再受到天气的干扰,她试着观察前方的峡谷,两侧裸露的黑色陡峭脊岩看上去像是某种深海鱼类的棘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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