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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没想到容渊会真像个哥哥似的安慰自己，容细蕊面露一丝惊讶，很快那惊讶又成了然，目光最后深深落在洛云升身上。
真像啊，洛云升和江爻。
江爻把懦弱的容细蕊变得坚强柔韧，洛云升把喜怒无常的容渊变得能够体谅他人。
他们只要存在就能让身边人变得更好。
江爻就要死了，但洛云升，他应该活得更长更久。
“真的不去见他一面吗？”容细蕊忽地站起身，越过容渊拉住洛云升的手，“江爻说过的，你才学更在他之上，能写出《失意篇》的人绝不会埋没在尘埃里。”
“我把这个给你，你去见江爻一面好不好？”容细蕊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豆腐块般大小，按进洛云升手心里：“这是乘风散和御风丹的配方。”
容细蕊对着洛云升说话，目光却落在容渊身上，“这害人的东西本该和江爻一起消失，但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对错，这东西害人，却也能帮你。”
“你明白吗？”
怎么会不明白呢？洛云升握紧配方，起身走到烛台前，甚至没有展开确认配方的详细内容便将那豆腐块大小的纸递到火光之上。
橘红骤起，火舌顷刻间吞噬了柔软的宣纸。
“害人的东西救不了人，我不需要这个来为我的好日子铺路。”
“公主殿下，人的前程是自己争来的，你的、江爻的、柳云岚的、我的、容渊的，我们都是依靠自己努力活到现在的。”
“没有配方，你兄长也不会亏待我。”
洛云升言语间流露出来的自信让容细蕊有些恍惚，她像是求证似的去看容渊，便看见容渊点点头，扬了扬下颚，“走吧，去送真正养大你的哥哥最后一程。”
* * *
灯影摇曳，床榻里的人病体支离，搭在锦被外的手不自觉颤抖，目光却清醒明亮，以至洛云升见江爻的第一眼，就知这人已然熬不过今晚。
“啊。”江爻一只手撑着身子想起来，柳云岚揽住他，用肩膀和半身撑着他坐起，像石头雕像一样沉默，挺直地支撑着对方。
“没想到你会来，”忽视站在一旁的容渊，江爻露出一个虚弱友好的笑，与洛云升打了个招呼，“配方你有毁掉吗？”
洛云升正欲答话，从旁的容细蕊抿了抿唇，江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像父亲也像兄长：“还是我们蕊儿聪明，都被你说中啦，静桓君仁善，连带着靖安王殿下也成了好人，往后和他们在一起蕊儿开心，我们也放心。”
容细蕊吸吸鼻子，捂住眼睛，退出窗幔，“你快说你该说的，逗我开心得浪费多少时间？”
江爻弯了唇角，洛云升心中低叹一声，“烧掉了，往后世上不会乘风散，也不会有御风丹。”
“嗯，果然，静桓君是能改变这一切的人。”
江爻目光澄澈，与初见自称“娈童”的那副模样全然不同，沉静非常。
“我其实没想过你能活着，你本该在入府的第一日就自戕而亡。但奇迹总是在骤然间降临，就像当年我跳下水去救一个小姑娘，没承想救下的会是盛朝唯一的公主殿下。”
“人生真奇妙啊，”江爻感叹一声，像是有些累了闭了闭眼，又忽地问：“静桓君有没有觉得，我这么做其实很蠢？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非要用死来换？”
“是……”结合剧情以及各色人物，洛云升对此已有推测：“你命不久矣，见山雅集也应该被盯上了吧？”
“柳氏再繁盛也不过是个氏族，与皇家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家族想要存活终究要依靠皇室。”
“柳家……终于要到打算卖掉柳云岚的时候了，是吗？”
洛云升几句话下来，不止容渊，就连沉默如雕像的柳云岚面上都露出了一丝讶异，江爻更不吝啬他的赞美：“真聪明。”
“盛极而衰，见山雅集仙人赠药怎么能长久呢？长久不了的。”
“继续潜伏，一点点蚕食这些权贵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蜉蝣难撼大树，螳臂当车终究可笑。”
“能在残酷宫斗里胜出的人，又哪里会坐以待毙，看着其他人骑到自己头上？”
“我们终究没能让容麟也成这‘仙道中人’，死期自然也就在眼前了。”
“半年前雍王就找上了我这个‘仙人’想要买药。”
“她未必知道我们暗中做了多少事，但她已经盯上了乘风散，想要乘风散不落入她的手中，只有我死。”
众人沉默，江爻却笑：“其实，还是要谢谢静桓君的。”
“我们针对皇室的计划从来没有成功过，如果没有你和你背后的靖安王，我大抵会死得悄无声息，柳云岚……”
柳云岚淡淡接道：“我会从山崖上跳下和你一起死。”
容渊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原来这就是上辈子他们故事的结局。
洛云升暗暗与他对视一眼，心中只余叹息。
柳云岚也淡然直面死亡的时候，江爻终于收敛了笑意，但他没说让柳云岚坚强活下去的话，只是低叹一声：“那你还是在我墓前喝杯毒酒吧，跳下山崖，蕊儿哪里去找你的尸体与我合葬？”
容细蕊眼里蓄了泪光，伸手抹掉，瞪这看淡生死的两人一眼，毫不留恋地出了房门。
气哭公主的两个始作俑者却毫无愧疚之心，只对洛云升和容渊夸赞道：“细蕊就这个脾气，她一定能在这乱世之中活得很好。”
看着容细蕊的背影消失，江爻喃喃道：“兴许，她会是我们之中最长寿的那个也说不定。”
第56章
江爻一语成谶, 上辈子容细蕊确实是活到最后的那个，至少她的命比容渊更长。
两个知悉“历史”的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心狠狠沉下去。
不止容麟身上的龙气主角光环, 还有环境。
江爻和柳云岚看似已经是这封建社会里身居高层的人，但在皇家眼里也不过是朝生暮死的浮游，想捏死他们, 轻而易举。
他们想保下一样东西也要以性命为代价。
“蜉蝣撼树、螳臂当车, ”江爻面上有了些灰败之色, “以我们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和皇室斗下去, 就算拼上性命也只能给他们增添一点小小的麻烦。”
“这话说起来有些僭越，”江爻看向容渊：“如今的皇室才是盛朝最该死的一群人，他们想要谁生谁便生, 想要谁死谁便死, 律法如儿戏般被压在所谓天命之下。”
“可天命……”江爻冷冷一笑：“谁不是逆天而行才活到今日？”
“静桓君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便是世间最大的公平。”
容渊面无表情地看着江爻，奇怪对方为什么会向他投诚——明明他也是皇家出身，是其中一个‘该死之人’。
总不会是因为江爻觉得自家鬼神是个君子，是个好人就转头支持他这个同出一脉的王爷。
“我也出身皇家，你就敢肯定我和他们不一样？”
江爻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几个月前, 我恍惚间做了一个梦……梦里, 只有王爷您在试图挽救这个倾颓的王朝。”
“老皇帝没几天好活，李皇后虽有野心却被她那个疯儿子捆住了手脚, 至于容麟……根本就是他毁了盛朝。”
江爻笑笑：“不过我也没那么远大的理想。”
“我救不了这个颓败的世界, 只是希望我死之后蕊儿能过上安宁平静的生活。”
“但只要他们在, 蕊儿就逃不脱被嫁人的命运。”
“王爷，我也不想选你, 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便如我已无法从死亡中逃脱。”
“但我相信静桓君。”虽然在那场奇异的梦中洛云升早不在人世，但梦醒之后他第一次见洛云升便觉出命运已然改变。
或许此人非彼人，但能拿住容渊又愿意向平民百姓释放善意，这样的人值得他赌一把——也只有赌一把。
江爻临终托孤，洛云升大为震撼居然又出现了一个知道剧情的人，系统终于支支吾吾地说出了真相：
曾经江爻也是系统宿主的备选之一，因为他希望世界变好的渴望也无比强烈，而且本世界重生花费的能量比异世界穿越少多了，江爻的“梦”就是它给的试探性剧透。
只是剧透之后江爻依旧心存死志，没能燃起重整乾坤的志向，诚如他之所说，江爻期望世界变好只为了从小一手带大的容细蕊能活得开心快乐，达不到重生要求的基础数值。
而且经过主系统推演，江爻在本世界的身份地位想要走到能够影响世界走向的层级实在太难了，也就比女主靠自己翻身容易那么一点点，所以很遗憾，系统只能另选他人。
最终依照未来世界意志重新选择的容渊，在无数位面里选择了和他匹配度最高的洛云升来完成救世任务。
但它没想到江爻竟然还记得一些剧透，这要意志很强大的人才能做到！
听了一通系统辩白，洛云升也佩服江爻，只可惜……
对上江爻的眼睛，洛云升承诺道：“我会尽我所能。”
“多谢。”江爻闭上了眼。
* * *
出了江爻所在的院子，容细蕊独自一人等在外面，洛云升和容渊双双停下脚步。
容渊走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节哀。”
容细蕊轻哼一声，“我早准备好了，没什么可哀伤的。”
“他们两个之间隔着杀父之仇，又有少年挚爱，那么多爱恨纠缠在一起，过去那十几年都过得很苦。”
“死在一起对他们来说是解脱。”
“那你呢？”洛云升问：“他们都不在了，殿下又打算如何自处？”
容细蕊眼睛微微瞪圆，像是洛云升的问题很不可思议：“我以前怎么过，现在、将来便如何过，难道他们不在了，我日子便不过了吗？”
“嫂嫂，”容细蕊眉眼一弯：“江爻把我教得很好，柳云岚也帮我许多，我不是娇养的花儿，我知道要做什么。”
“倒是……我觉得你可以把洛雅晴先放在我这儿，我挺喜欢她的，她大抵也不太讨厌我，我能像江爻教我那样教她。”
“你们两个男子带着她总有不方便的地方，把她交给我吧，我可以帮你们看好她。”
容细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容渊却只横她一眼：“自己的妹妹自己带。”
“你善堂的款项我会照旧给你，洛雅晴……”容渊回眸看洛云升：公众 号梦白 推文台 “你想放在公主府吗？”
“……不了，既然有□□，她跟着我们也安全许多。”
“明日向京兆尹报个失踪便是。”
容细蕊不大满意地噘嘴，但也没什么抢夺之意，仿佛方才说那么多不过随口一提，“好吧好吧，你们要带就自己带好了。”
“不过作为女儿家，我得要提醒两位哥哥，洛雅晴虽是女子，但你们若是一直把她养在家里她只会是长成一颗攀附于人的菟丝子，既然有□□，就让她多出门走走吧。”
“也可以来找我。”
“或者……”容细蕊话到嘴边终究又吞了下去，洛云升却福至心灵读到了她的后半句：“或者……让她易容成男子，入赘到公主府……？”
容渊顿时瞳孔震惊，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洛云升——这实在太超出他的想象了，女扮男装尚驸马……戏文里都……容渊狠狠闭了闭眼——还真有人这么写过！
只是戏文若是成真……？
容细蕊眼睛一亮，对这个聪明的嫂嫂更喜爱了几分：“便是这个意思。”
“哥哥嫂嫂自回去考虑吧，如果洛雅晴也同意，我们可以着手准备。”这便是做了自己彻底绑在“容渊”这条船上的准备，容渊虽觉得这建议惊天动地，但不可否认，容细蕊的决定让他心情舒畅。
以至真的开始考虑把洛雅晴嫁到公主府这件堪称荒唐的事。
洛云升没容渊那么多想法，纯粹就是觉得这主意不错，上辈子各国都有自己的女子剧团，男役的女生也不耽误恋爱结婚，只要洛雅晴自己愿意，他根本无所谓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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