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亲情不比草贵,白婉通透至此,也不会想着与洛云升上演什么母慈子孝的戏码,只在临行之时将自己能给他的全都留下。
“这些银票和契子是我离开洛家到静照庵后,我的父母,你的外祖父母悄悄为我置办的,我没什么能力,只能用逃离来保住这些财产。”
“本来其中大半是要给晴儿,女子没有钱财傍身是万万过不好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她就……”
“你们兄妹感情好,你便全收着吧,你在王府的身份也……难免束手束脚,这里一共是一万七千两银子,我听闻你与一个刘姓公子一同开了一家义诊铺子,想来要许多钱财才能支撑。”
“靖安王家大业大,但未必愿意你在外面抛头露面,有这些钱你也能有几分底气。”
说完,白婉像是又想起什么,从荷包里摸出一张纸条放在洛云升手心。
“这是你祖父母所在之处,他们总是写信给我说家中过得还算不错,但洛家就像吸血的蛆虫,便是我已削发为尼,因着早年间两家的合作,白家也还有些把柄握在洛华昌手中,想来这些年还是要走了许多银钱。”
“这些年新贵骤起,白家早没什么名气,洛华昌愿意为了钱把你卖给……”白婉深吸口气,“对不起啊,我……终究是我害的你,你要是……要是能有个好母亲就不必受这份罪了。”
白婉自责愧疚,洛云升也不好受,白婉字字句句皆是真心,叫洛云升也跟着她一起难过起来。
“洛家大抵已经没办法从白家身上抽出什么油水了,所以……”眼泪再抑制不住地掉下来,像要把过往几十年的眼泪一起流干,白婉只得深吸口气,让自己不要显得太难堪。
“我……我没立场求你什么,但如果……”:
“如果靖安王真的待你不错,我……希望你能看在这钱财的份上帮你外祖父母和你舅舅断了洛家这份往来。”
“他们都是很聪明的商人,一定会给你和靖安王很多回报,你是他们的亲外孙,他们连我都愿意搭救,也一定会念你的好的。”
第60章
白婉一生因钱财享尽荣华富贵, 也因钱财困苦,但临到头,她想要儿子搭救母家却还是只能拿银子说事。
然而静照庵这十几年也让她明白, 金银最买不来的便是情感。
白婉自知失言,想要补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终是自嘲般地叹了口气:“是我不对, 搭救白家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应当做的, 不该压到你身上。”
“那些钱财铺子你拿着傍身便是, 白家的事你便当没听过吧。”
“我很快要去云游,将来未必有再相见的机会。”
“你我母子一场,我却没做好母亲, 只希望你往后安好, 能顺遂度过这一生。”白婉起身不再多说,朝洛云升行了佛礼, 道一声:“阿弥陀佛”推门而去。
洛云升皱皱眉,没有挽留。
白婉已尽人事,往后在她看来便都是听天命了。
白家也好,洛家也罢于她都将是泡影了。往后世间再无白婉,只有静照庵的惠安大师。
释法将惠安引至她的居所, 容渊与他们擦身而过, 进了禅院找洛云升。
“怎么样?她找你有什么事?”容渊多少有些好奇,觉得人不会无缘无故做事, 总该有个前因, 又担心自家这鬼神有些好说话, 因着这份亲缘又压上什么担子,徒生事端。
洛云升摇摇头, 也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毕竟这么一会儿时间,这么几句话,他对白婉的认识还是太表面了。
拿出那叠银票、契子,洛云升耸了耸肩:“她说,当年洛家娶她是为了白家十万两的嫁妆,她赔干净了嫁妆不得不逃离,这些是这十几年白家为她积攒下的身家,本想留着给最亏欠的晴儿作嫁妆,但如今晴儿‘不在了’,她将去云游,留着这些钱也没什么用处,便全给了我。”
容渊拿过来数了数,暗暗估了价值,有些惊讶:“北境白家做的矿产生意,虽然已经没落,但十几年间又给嫁给吸血蛆虫的女儿攒了近两万两的身家……”容渊不得不感叹:“当真豪横。”
两万两,拿到军中也能支撑小一段时间了。
把银票、契书还给洛云升,容渊“啧”一声问:“要不咱们找你外祖父母认个亲?我有门路他们有矿,大家通力,互利互惠,多好?”
“一脚踢掉洛家换成你,简直是笔天大的划算生意,是吧?”
洛云升看他一眼,想了想把写着白家所在的纸条也递给了容渊:“白家如今境况恐怕没有你想得那么好,白婉也希望能借你之手帮扶一下白家,不过不强求。”
“如果你想,可以先着手打听试探,但想赚回金银恐怕没那么容易,而且赚回来的金银……”洛云升不与容渊客气:“我六你四。”
容渊微一挑眉,“你我之间还要分这么清楚?”
洛云升一笑,神情间有狡黠之色:“我刚听了白婉的故事,方知道在这世上行走没有钱可是万万不行的。”
“尤其我还是你的‘夫人’,虽说不是女子,但外人看我也与看女子无异,我总归是矮了你的。”
“因而,我不也得为自己谋算谋算?”
容渊看着洛云升,从大袖里抽出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拍到他手上:“那这谋算里也加我一份吧。”
洛云升收起银票,仿佛被收买了:“若真能从白家赚到钱财,三成用作你的军费,三成用在义诊和善堂,剩下的你我再分,如何?”容渊一份投资换得许多回报,笑着吻了洛云升鬓角:“好啊,谁让这钱没有你我也不知道还能这么赚呢?”
“白家那边我来联系,山高路远犯不着亲自去,他们若是真有心,自然会来人。”
“恩”,洛云升回吻他:“从长计议吧。”
最终,洛云升也没把白婉的事告诉洛雅晴,从未在生命里出现过的母亲,于她只是徒增感伤。
冬日窝在家里很快过去,春日随着柳叶抽芽悠悠到访。
期间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洛家的拜帖如今年的春雨般来得凶猛,但洛云升的好只有那么一点点,对这个卖儿求荣、夺妻财产的父亲没有一丝好感,拜帖自然只有沦为废纸的下场。
直到容渊某日大朝会回来,洛云升才知道户部翻起了旧账,洛家里里外外足有二十余万的债款,掏空家底都难补上朝廷的部分,更遑论那一屁股外债。
势如山倒,洛家顷刻间陷入摇摇欲坠的境地。
只是户部怎么就忽然查起了账目,国库突然缺钱了,还是?
洛云升看着窗外连绵不绝下了多日的雨,一个念头终于浮上心头——春汛,是春汛将至朝廷缺钱救灾才开始向官员们讨债的吗?
“叮咚!”洛云升刚起念头,因着剧情被改好些日子没出声的系统就跳了出来:“宿主!新的剧情线终于要开启啦!”
“如果能抢到救灾的功劳,容渊大上分呢!”
“天道给人磨难,人类克服磨难在磨难中前进,如果处理得好,绝对能让天道刮目相看,多多给容渊龙气呢!”
“上辈子虽然也是容渊负责抢险救灾,但因为李皇后暗中使坏后方补给不给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才被带着大量物资前来‘支援’的容麟抢了风头!”
“这次决不能让容麟再抢风头啦!”
洛云升点点头,觉得系统难得说了几句人话,转头看向正在批阅折子的容渊,“去年冬天下了好几场大雪,等入了三月气温回暖,冰雪融化成水流汇入江河,再加上春季本就丰沛的雨水,河水必定泛滥,今年的春汛水灾不好渡过。”
“朝廷是预见了危机才让户部提前敲打众家,从这些富贵之家掏出钱财,积财济民以御水患的吗?”
“洛家就是今年第一个被‘杀’的大户?”
一番言语,容渊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他,半晌才从一堆折子里翻出一份递过来,“密报,定可解我家鬼神之惑。”
犹豫一瞬,洛云升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份密报,只是对这容渊的态度很有几分看不明白。怎么感觉这家伙不怀好意,仿佛正等着他翻开密报笑话他?
不过比起容渊诡异的态度,他还是更关心剧情。
剧情一天不走完,日子就一天过不踏实,得等到彻底把容麟打败的那天,才能真正睡个安稳觉。
翻开密报,看完,洛云升:“……”
哈,容麟真的脑袋里有一个宇宙那么大的坑吗?
“因为晴儿‘死了’所以迁怒洛家没有看顾好晴儿,因为气不过……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因为还是心爱女人的怨气无处发泄,所以借着水患将洛家送上断头台?”
洛云升觉得容麟的行为难以置信,但最终结果是洛家卖女不成自作孽不可活,又觉得容麟总算歪打正着干了件好事。
“嗯,我也觉得我那蠢弟弟终于干了件人事,”从洛云升的表情里读出畅快之意,容渊也笑起来,“真想带你到朝堂上看看,狗咬狗,那叫一个精彩。”
“所以洛家……”不等洛云升说完,容渊就凑上来笑道:“完了呗,卖的卖筹的筹,往后就是个破落户了。”
容渊高兴看洛家遭难,洛云升虽然也不喜欢洛家,但也不至于幸灾乐祸,只想着大抵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银子买来的官位身家,终究也因为银子全失了去。
“不过不用担心,你如今是我的‘夫人’,可没人敢把债落到你头上。”言语之间,容渊多少有些自豪,洛云升心情不错也愿意顺着他说话:“是啊,毕竟我是卖进你家的呢?”
四目相对,两人皆笑起来。
洛家自作孽不可活,终成坊间一桩笑话,顺带着叫各大家族吐出了许些银两,准备应对过些日子水患发作。
想到水患,洛云升顿时严肃不少。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代百姓的日子比起现代打工人来说难过百倍,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世界,洛云升还是想尽自己一份力。
盛朝端河水患三年一小患,五年一大患,但治水之法试了许多,终究不得要领,到如今便只能在救灾方面下点功夫——也是方便皇家以及某几个真正靠近权力中枢的家族敛一笔钱财。
洛云升这些日子读书也看了些写水患的集子,对盛朝的水脉多少有点映像。
打开潮脉图,容渊刚指了一条深蓝色的细线,洛云升便认出这条便是最令人头疼的“洛水”。
“按着去年冬天的雪量和开春这十几日的雨量,洛水泛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只是在防治上,各家有各家的说法。”
“有的主张提前修筑堤坝,有的却又反对修筑堤坝。”
洛云升不懂治水,但印象中修筑堤坝是防洪的重要手段,这反对修筑堤坝又是怎么个说法?
看出洛云升的疑惑,容渊继续道:“《治河策》中早已写到,治河由策,上策是河流改道,水避开人居,自然就没有了水患;中策是分流,分走一部分洪水,能减轻河道积水,水患自然得以减轻;下策则是加高加厚原有堤坝,用堤坝挡住洪水,但终究是堵不如疏,容易决口,水患无法得到真正的解决,是为下策。”
再加上古代造堤坝的技术有限,砖石的硬度也不如现代的钢筋水泥,达不到能与自然抗衡的程度,同时缺乏机械技术,无法灵活控制蓄洪泄洪,只能死堵,确如容渊所说,终究是堵不如疏,有决堤的风险。
一旦决堤,洪水倒灌,便是民不聊生的洪灾了。
洛云升沉默着皱眉,容渊却讽刺一笑:“但能把下策做好、把堤坝筑牢,就现今看也已是极好的了。”
“天灾人祸,也不知哪个更严重些。”
第61章
天灾人祸加在一起, 是比预想中更加糟糕的状况,哪怕它尚未到来,仅是预见就叫人生出难以重整乾坤的无力感来。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等着决口, 然后再想办法救灾?”
洛云升皱眉,甚至感觉有些荒谬,“现今水患尚未发生, 难道就不能借着政令, 下令洛水沿岸、下流的州府先行修筑堤坝不行吗?有政令, 总比没有要强吧?”
容渊摇摇头, “修筑堤坝耗资巨大,朝廷下达此类政令必定要户部配合拨款,如果只是一纸空文没有供他们盘剥的油水, 下面的州府即刻就要跳起来哭穷, 两厢拉扯,最后的结果便是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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