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星大眉头一皱,但还是不准备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跟上去组织语言重新发问道:“同为下属,您未来对我和苏格兰、波本的态度会有所不同吗?”
清水清打开水龙头,水流声蔓延开来,他自顾自地清洗着几只杯子,听到这个问题时也没有分出多余的心神,只是平淡地给出了回应:“嗯,会。”
诸星大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也不意外这个人的直白,试探性地追问道:“那我可以知道是为什么吗?”
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的其实是清酒对他的厌恶究竟来源于何处。
在还未真正在组织里站稳脚跟的阶段,清酒的态度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他卧底任务的推进速度,哪怕无法正面询问,但用这个问题类比一番,说不定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有人说过你很喜欢问‘为什么’吗?”
清水清慢条斯理地将几只清洗过的杯子擦干,淡淡道:“而且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吧。”
诸星大在心里暗骂一声,但这种机会实在难得一遇,他面上迅速重新提起笑容,试图争取道:“但是……”
“因为对他们,我想要的是绿川光和安室透,不只是苏格兰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
清水清开口打断对方的话,终于转身将目光放在这位新下属身上,似乎是在漫不经心地打量,又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眼神,他在心中措辞,剥析着自己的真实想法,于是隔了几秒才继续道:
“但是对于你,诸星大……我只想看到一个完美的‘黑麦威士忌’,这就是我对你的期望。”
清水清极力迫使自己抛开私人情感地去审视面前的那个年轻人,他想:就让我看看能够被boss称赞的刀刃究竟会锋利到哪种程度。
暗潮在并不大的空间隐秘地汹涌,寂静蔓延,诸星大揣度着那两句话,喉咙微微滚动,突然露出一个有些不合时宜的笑容:“我明白了,谢谢您。”
他又明白什么的?但是……那不重要。
清水清不在乎黑麦威士忌到底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也不关心这个人到底是明白了什么东西,总之问题已经回答过了,他该说的也已经说完了。
“今天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诸星大退后几步,微微弯腰道:“打扰了。”
清水清悠然地转回身,继续好整以暇摆弄着那几只玻璃杯,时间极其缓慢地流淌,随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和最后一只杯子被擦干水珠,他突然再次叫住对方,用着陈述语气问道:
“诸星,其实你那天是醒着的吧?”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也足以让还未走远的另外一人听清楚。
“嗯?什么?”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慢半拍地回过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茫然,困惑道:“您指的是哪天?”
清水清漠然地看着不远处那个比自己略高出一些的男人,灰尘在从窗外透进来的光束中极其缓慢地流动飞舞,海蓝色的眸子中不起丝毫波澜,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
“没事了,回去吧,黑麦。”
“好的。”
清水清将三只玻璃杯整齐地摆放在橱柜里,阖上柜子的门,黑暗逐渐将它们笼罩。
在这三个人下一次来到这里时,它们才有机会能重见天日。
终于都走了,安全屋内重新恢复平静,清水清卸力半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他厌恶欺瞒和虚假,所以也随之讨厌身上处处透露着虚情假意和野心算计的诸星大。
但是单纯地作为黑麦威士忌,他已经合格了。
就像boss说过的那样,黑麦威士忌,他有天赋去成为一把好刀。
清水清疲惫地阖上眸子,翻身把头埋进臂弯里。
天赋啊……
第59章 五十九瓶酒
饮品店内,三个相貌出众的年轻人围坐在一起,几个恰巧路过的女高中生忍不住小声惊呼起来。
“所以说,这就是你这些天一直说没时间出来聚的原因?为了观察下属们有没有好好相处?”松田阵平大笑起来,在坐在对面的某人逐渐想杀人的目光中大声道:“太逊了吧!”
“小心我揍你哦。”坐在两位警官对面的银发青年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拳头。
“怎么?你想袭警吗?”松田阵平拄着下巴悠然道:“小心我逮捕你呦,清水。”
清水清缓缓歪了歪头,突然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拉长声线道:
“有本事就来试试看啊,松·田·警·官。”
“喂喂,两个幼稚鬼,不要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啊!”
萩原研二捂住好友的嘴把人挤到一旁,他一直都对自己这位救命恩人很有兴趣,兴致勃勃地追问道:“那你的下属们现在相处得怎么样了?”
“目前为止,每个人的胳膊和腿都在。”清水清迟疑了一瞬,几个下属在聊天中的明刀暗箭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的笑容突然垮了几分,不确定道:“大概相处得还算不错……吧?”
萩原研二面露无奈:“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啊,是职场又不是战场。”
“不,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公司的状况,说是战场也差不多。”某位大型犯罪组织的高层人物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这么说来,那你们公司的竞争真的很激烈啊,这就是大公司的职场氛围吗!”
清水清想了想组织的规模,又稍微回忆了一下高层之间的明争暗斗和龃龉事,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诚恳地附和道:“没错,就是这样!”
被捂住嘴限制发言的松田警官终于从好友的无情魔爪下挣脱,喘了口气,见缝插针地抛出另一个问题:“那你那个对你表白了的下属呢?知难而退了没?”
清水清脸上挂着的笑容一僵,一记眼刀迅速杀过去。
“哦?传说中的办公室恋情吗?清水,真有你的啊!”
“根本不是这回事啊!!”
店内的熙熙攘攘和谈笑声骤然一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拍桌而起的银发青年。
感受到打在身上的一众视线,清水清的表情逐渐凝固,顺着距离最近的两束揶揄的目光瞪回去,尴尬地快速坐回原位。
两位警官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噗呲笑出声。
“既然如此,其实清水你对那位下属并没有什么超出上下级关系的感情啊,可惜了……”
“……不是。”
清水清避开那两股骤然亮起来的目光,掩饰性地喝了一口饮料。
“那就是喜欢?”松田阵平兴致勃勃道。
清水清一脸惊恐:“不是!!”
“你未免也太矛盾了吧,人家女孩子下定决心和你表白,结果你这种反应……你不会要做渣男吧,就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会吊着女孩子的很没品的渣男。”松田阵平一脸严肃:“给我对感情认真一点啊你!”
“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的……”清水清含糊道,准备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
他和琴酒都不是大众意义上的正常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过于复杂,连他自己都还无法理清。但是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知道他必须迅速对这份出格的感情做出决断。
“如果需要恋爱指导的话,可以找这家伙。”松田阵平顺手指了指右手边的幼驯染,热情推销道:“他和女孩子相处很有一套,超级受女生欢迎呦!”
清水清瞥了一眼神采奕奕的卷毛警官,百无聊赖道:“萩原看起来的确要比我们的松田警官受欢迎得多呢。”
“哈?!!”
“好啦好啦,大家又看过来了,快坐好。”萩原研二把正在撸袖子、一副不死不休气势的好友拉回座位,对着周围的客人歉意地笑笑,又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眉眼含笑的青年,突然感叹道:“不过是清水的话,感觉完全不值得意外呢。”
“嗯?你指什么?”
“当然是不意外有人会追求你了。”萩原研二笑眯眯道。
清水清:“……??”
松田阵平摩挲着下巴,煞有其事地跟着点了点头。
“毕竟清水你是个池面,工作方面也很厉害,这么年轻就已经是管理层了,加上性格也很好……”萩原警官掰着手指头细数起一桌之隔外的银发青年的优点,最终一拍手,总结道:“会有人忍不住喜欢你太正常不过了!”
清水清呆住,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法理解又离谱的话,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
几秒后,松田阵平的诧异声在饮品店内响起——
“喂,真的假的啊,你是脸红了吧?”
清水清咬牙切齿道:“闭嘴!我真的要袭警了!”
一阵鸡飞狗跳后,三个年轻人重新落座。
松田阵平拄着下巴,看着正与好友闲聊的银发青年,目光顺着对方略显单薄的肩膀、手臂滑动,最终落在了那只随意搭在桌面上的右手上——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边缘被修整地整整齐齐,是一只字面意义上的很漂亮的手。
如果再多附加一种形容,松田阵平觉得这只手在拆弹时估计也会很灵活。
但不知怎么的,他却突然就从那只干净苍白的手联想到了记忆中的一只的血淋淋、几乎被玻璃碎片穿透的手掌,有着一头黑色卷毛的警官不太自在地收回视线,转而提起组今天这场小聚会的另一个目的。
“那个炸弹犯已经被逮捕了。”
清水清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对方口中的人是谁——炸掉了他公寓的神经病。
虽然身为各种意义上的犯罪分子的他也没资格指控其他人是犯罪分子,但是至少他不会随意就炸掉别人的房子!
清水清在心中默默又补充了一句:必要时刻,任务目标的房子除外。
他八百年都不一定会去那栋房子一次,本着就近原则破天荒过去住了一晚,第二天房子竟然就被炸了,谁能料到那栋房子的真实面目其实是个一次性消耗品。
因为前几年打工过分兢兢业业导致钱包过于充实的清酒先生倒是不会把一间公寓放在心上,但是无论是谁早上一开门迎接的就是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都不会轻易原谅那个安装炸.弹的人。
“那其实是一起团伙作案,不过其中一个人已经死了,就在爆炸发生的当天。”
萩原研二接过话题,脸上的轻快不知何时起已经被肃然代替,为爆炸案的受害者之一耐心介绍着案件的最新进展。
“其中一人在打电话给警方时被逮捕,逃跑途中出车祸中去世了。至于另外一个人,同伙出事以后,他重新按下开关引爆炸.弹,所以才发生了那场爆炸……”
他看着正认真聆听的友人,恍然间眼前看到的却是那个在高空中咬牙拉住他的不知名的银发青年,火光、硝烟、失重感、顺着被死死握住的手腕流淌下来以及零星滴落在脸上的鲜血——
身为一名警察,在那一天,他却反过来被理应由他守护的普通民众冒着生命危险保护。
“他前段时间在购买制作炸.弹的零件时和店家产生纠纷,其实那只是普通的一个零件,但是店家报警调解以后,警方觉得他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就又继续深查了一下,从他近期的购买记录里察觉到异常,于是误打误撞地把他逮捕归案了。”
“我看过他的一些口供,他把另外一人的死通通归咎在警方身上,决意要为死去的共犯报仇,所以才会重启已经停止计时的炸.弹,后来分散地购买零件继续制作炸.弹也是为了用杀死警察的方法去报复警方。”
萩原研二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过了两秒,留着半长碎发的警察站起来,向面露疑惑的银发青年利落地弯腰鞠了个躬。
“干嘛?!”清水清手忙脚乱地跟着站起来。
“清水,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但是真的很感激你救了我。”
清水清的喉咙微微滚动,他向来不擅长处理这种和人情世故有关的状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求救般地将目光投向在场的第三人,却惊觉一向以不太正经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的卷毛警官也是一脸严肃。
没人特意教过他人情世故的东西,或许组织当年想要的正是一个精通杀人却又愚蠢的“清酒”,也可能是因为他从前也没做过这种类似于“救人”的事情,所以面对朋友的感激,他能给出的反应竟然只有沉默,哪怕他很清楚这种沉默是不合时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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