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想聊的并不涉及你心爱的威士忌们,我真正想聊的是,关于你竟然和伊佐苍保有联系这件事,希望你能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清水清的大脑嗡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
——伊佐苍!
银发青年的呼吸几乎停滞,他的眼神猛地颤了颤,喉咙缓缓滚动:“我……”
“别紧张,那只狡猾的狐狸,我知道一定又是他单方面缠上你的,对吗?”
来自头顶的声音依旧温和,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清水清却觉得四肢骤然冷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好吧,我懂了,原来你也主动联系过他啊。”
男人叹了口气,并未多言,挪动手腕,意味深长地在那个略显单薄的肩膀上拍了拍。
他在一旁的柜子旁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水,转身间注意到不远处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攥紧的手时,动作稍顿,转而将玻璃杯放在了办公桌上。
“你会放走苏格兰我并不意外,或者说,如果放走一个代号是威士忌的警察可以让你从日本威士忌的阴影里走出来,那么这件事我是相当赞成的。”
男人优雅地绕过桌子坐回原位,神色自若,仿佛刚刚无法抑制地透露出强势的话语并不是出自他口,风轻云淡道:
“毕竟我一直期待着,期待着能够看到那个最完美的清酒回归的一天。”
“最完美的……”清水清慢半拍地重复起这个字眼。
“清,大多数时候我都可以宽恕你,比如你把大多数的心思放在你的下属身上,比如你自顾自地退隐二线又计划退出组织,比如你怀着某些小心思放走叛徒……诸如此类,其实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事情随波逐流下去,但是你不该再跟那个男人有什么牵扯。”
“我不是在苛责你,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被伊佐苍耍得团团转,你的天赋不在脑力,论一些阴谋诡计你是绝对赢不了他的。”
“让我猜猜,他是通过日本威士忌相关的事情再次找上你的对吗?”
那个暮色浓重的萧瑟墓园,无名的墓碑,看似孤身前来又被他挟持用来震慑一众警察的长官……
清水清缓缓咬紧牙关。
boss的眼神中带着怜悯,像是在看什么待宰的羔羊,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带着亲昵和关切,谆谆善诱道:“所以答应我,别再被他欺骗第二次了,好吗?”
清水清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柔软的坐垫此刻却让他如坐针毡,他看着那双盛满包容的眸子,徒然张了张口,或许是想解释或者反驳些什么,比如他绝对没有再相信那个人,再比如他也没有想跟警察有什么无关的牵涉……但是当目光触及到boss神情中那份与温和一同呈现出的并未掩饰的失望时,他再次沉默下来。
他愧对boss当年的接纳和长久以来的信任。
或许比起其他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就像boss说的那样,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完美的“清酒”了,无论是身体还是本心。
身体机能下降的同时,安逸的生活和遇到的一些人让他逐渐生出了属于清水清的二心。
“清,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听到这句话时,清水清恍惚的目光终于重新凝聚。
男人的食指在桌面上缓慢又带着节奏感地敲击着,上下打量着一桌之隔的追随他已久的孩子,思索斟酌,考虑衡量,最终下定结论道:“你的转变有些超出我的预料之内了。”
银发青年静默地看着那位先生,在长久的缄默后,机械性地开口道:“先生,人都是会变的。”
听到这话,boss突然笑了,从浅笑到开怀,拊掌叹息道:“你说得对。”
清水清茫然地听着那阵轻快的笑声,某一刻他或许出现了什么幻觉,所以才会误以为自己同那位先生之间隔的并不是一张一米宽的办公桌,而且一片高山,又有什么东西越过那些文本资料堆积摆放形成的山峦,将两人送往了一个方向相反的更遥远的地方——
“清水清。”
清水清骤然回神,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柔软的地毯让椅子的挪动声消弭,他下意识道:“我在听,您讲。”
“你一直都是一个很敏锐的孩子。”
掩藏在桌下的手缓缓攥紧,指尖泛白,他仿佛对接下来的话有所预感,像是等待法官裁判的犯人,等待着最后的判刑。
“你以后,就不要再来这里了。”
平静的话语猝不及防地砸在清水清的耳膜,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
boss坐在窗口,阳光从他的背后的玻璃窗映射进来,每一处轮廓线条都被模糊变得柔和,他却恍然从那份暖意中看出了掩在身后的森然寒意。
他一直是一个坦率的人,也曾经向boss求解过许多困惑,但是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半晌,最终只是温驯地垂下头,低声道:“我知道了,boss。”
这是已经有所预料的事情,boss不会无限制地宽容他,更何况他已经不是那个被众人所簇拥的“最完美的清酒”了——如果已经失去筹码,那这一天的到来似乎是必然,不过是早晚问题。
苏格兰威士忌和伊佐苍只是一个契机。
boss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是他愧对在他最无助茫然的时刻递过来的那只手。
“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他鞠了个躬,转身向外走去,不出意外的话,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涉足这里,从此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可以进入这栋别墅的资格。
但是最令他最茫然的是,他竟然仿佛对此并不留恋。
“清,其实我很好奇,当初那个让你恐惧后又逐渐平息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清水清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虽然并未明确去说,但他知道boss口中指的是什么,毕竟那位先生对已经了解过他后遗症的研究进展这件事并未加以掩饰。
在他的后遗症出现的初期,那种五感失灵的状况病发的频率很高,高到了一个近乎可怕的数字,但是在所有研究员束手无策的时候,那个数据又奇迹般地自己降了下来。
按照宫野志保的研究推测,过大的情绪波动会使五感失灵触发的概率霎时拔高。
宫野志保曾经询问过他对那段时期是否还存有印象,想知道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的病情稳定下来,他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用一些话带偏了话题,含糊地将问题略过。
“让我猜猜……那种后遗症的莫测和难以治愈让你恐惧,但是你恐惧的并不是病症本身,而是怕你不再是我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你怕有一天连我也不再需要你。”
男人的口吻中带着自信,面对这个由他亲自挑选培养的孩子时他总是十分自信,哪怕偶尔会出现些许偏差,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自信于那份依赖和了解。
他引导着一个少年逐渐成长为今天的模样,注视着一把刀被打磨成最锋利的模样,毫无疑问,当年他主动伸出的那只手得到了最高限度的回报,那个孩子为了他成为了一把好刀,他此生再也没见过第二把那么趁手的刀。
不,或许见过,但是琴酒并不忠于他,并不能像当初那个追随着他的少年一样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的忠诚。
过去他也可以接受以利益交换作为筹码,但是身为曾经拥有过“完美的清酒”的人,就很难再满足于此了。
他把黑泽阵送过去,本意是想让清酒成为刀鞘,但阴差阳错下,后来的琴酒竟然将忠诚献给了清水清。
来自身后的侃侃而谈声已经停下,清水清没有回头,他盯着地毯上繁复瑰丽的花纹,平静地答道:
“boss,我那时候的确陷入恐惧。”
随着这句话响起,坐在窗边的男人嘴角开始上扬。
“但我怕的,是您手中再也没有像我这样趁手的刀……您需要一把好刀,而我曾经对您来说是唯一的那把好刀,不是吗?”银发青年对自己被称为一件没有生命的武器这件事从不忌讳。
男人缓缓轻叩桌面的食指突然顿住,今天自见面以来一直自若的神情一滞,抬眸看向那个背影。
“后来我发现或许琴酒可以代替我,我又突然没那么怕了,仅此而已。”
书房的门被轻轻阖上,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那个在组织内拥有绝对的决策权的男人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来到客座,盯着纹丝未动的那杯水看了一会儿,伸手将其端起,透过透明的玻璃和液体,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清晰又扭曲的世界。
“清水清……”男人莫名重复起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复杂,叹息道:“的确是个好孩子。”
“可惜了……”
随着清脆的碰撞声,一只杯子被丢进垃圾桶,清澈的液体在桶底潺潺流淌蔓延。
“可惜长大了。”
第67章 六十七瓶酒
“你对他做了什么。”
昏暗迷蒙的灯光下,在吧台的角落里,一场紧张的对峙徒然发生。
附近的几个人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只能依稀看到对立的双方后还有一个趴在桌子上的青年,但还未来得及多看两眼看清楚,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个充斥着杀意的眼神,他们几乎没拿稳手中的酒杯,快速收回视线匆匆忙忙换了个位置,只有在慌乱中打翻的酒瓶还在留在原处,酒液从瓶口缓慢地流淌出又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我可什么都没做,琴酒。”贝尔摩德撩了撩头发,侧目看向旁边醉得一塌糊涂的家伙,不紧不慢道:“卡尔瓦多斯说看到某人独自在这里喝酒,我好奇过来看看罢了……毕竟他在这里向来只喝气泡水,真喝酒还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我没想到他会醉成这个模样,真是……”在不带丝毫温度的目光中,她识趣地将未说出口的“狼狈”二字消音。
贝尔摩德心中生出几分趣味,她见证了那个茫然的少年一步一步冲破迷惘走到今天,但是还从未见过他此刻的模样,饶有兴趣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头柔顺的银色发丝,但不出意料地在空中就被拦截住了。
“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趣。”漆黑的枪管直指手腕,女人也不多加纠缠,自然地收回手,耸耸肩道:“他把这把枪送给你,然后你就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让它派上用场,真是一点儿都没浪费他的良苦用心。”
琴酒瞥了一眼那个女人,把手.枪收回口袋里,视线在一旁凌乱的酒瓶和仍旧被一只苍白的手虚虚握着的酒杯上划过,最后将目光放在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某个人身上。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木质的吧台发出沉闷的叩响,几秒后,那个银发青年勉强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但身体纹丝未动。
琴酒俯下身想把那个醉鬼扶起,对方却不愿配合,他并不强求,只是维持着动作盯着那双蒙着阴霾的眸子看了一会儿,寂静的四目相对过后,那对涣散的眸子勉强焕发出一丝生机,海蓝色的眼珠微微颤了颤,它们的主人像是终于确认了站在身边的那个人的身份似的,慢吞吞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琴酒啊。”
“嗯。”
“你怎么来了……”他的喉咙里带着被酒精刺激过后的沙哑,声音很低,要凑近一些才能听得清。
“回去吗?”琴酒的确是在询问,但并不期待这种状况下那个人还能做出什么有效回应,而事实上,对方的确是没有再开过口。
他利落但足够轻缓把人架起来,确认扶稳了且对方脸上没露出什么难受的表情,才抬步向外走去。
“喂喂,琴酒,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跟我说吗?”
有些一头金色长发的男人脚步未停,冷淡地扔下一句话:“算我欠你个人情。”
贝尔摩德微愣,下一秒脸上迅速展开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对着那两道交叠的背影扬了扬手中的酒杯:“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琴酒并不搭话,把所有纷杂扰音和霓虹灯光抛在身后,直到即将走出酒吧时,才听到那个几乎是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慢半拍地喃喃道:
“……回哪里。”
“安全屋。”
琴酒拉开车门把人安置在后座,在准备关上车门时却突然被一只手阻止,那只手带着病态的苍白,依稀还能看到手背上的几个泛着青紫的针孔,虽然动作绵软无力,但还是足以让他的动作停滞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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