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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萧无宸喉头发梗，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心中愧疚悔痛潮水般翻涌而来，他被溺在海水里，鼻端喉头都是酸涩。
沉默着把人抱回寝殿，萧无宸小心的把人放在床上。
穆江白背后的伤口一直在渗出血迹，但他面无表情，好像没有任何感觉。
就在萧无宸要松手的时候，突然听到穆江白开口：
“萧无宸，你的恩情，为什么要我来还呢？”
那声音很轻，尾音棉絮一样飘散在空气里。
然而萧无宸还是听见了。
他张了张唇，穆江白却已经闭上了眼，并不想再听到任何解释。
萧无宸月白衣袍上也沾了点血，他僵直的站在床边，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床边站了半日，一直到月上中天，萧无宸发现有些不对劲。
穆江白蜷缩着身体，额角冷汗不停冒出来，背后的伤口全都被扯开。
萧无宸的灵魂好像此刻才回到身体里，试探着去摸穆江白的额头。
果然，穆江白发起了高热。
他脸色骤然沉了下去，扬声叫人去找大夫。
然而是伺候的侍女面色为难：“庄主，大夫现在，都在江师叔的院子里。”
萧无宸喷薄而出的怒意倏然顿住，僵硬问道：“你说什么？”
侍女瞬间跪在了地上：“庄主恕罪，奴婢，需要奴婢现在去叫吗？”
萧无宸双目赤红：“去……”
还没说完的话被推门声打断，门被大力撞在了墙上。
夏陵西满面怒容，视线先落在床上的穆江白身上。
那些鲜红的血迹瞬间刺痛了他，他咬牙看向萧无宸，怒道：
“萧无宸，你他娘的真狠！”
侍女的头伏得的更低，甚至希望自己没生出这双耳朵，也不用听见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夏陵西让跟着过来的大夫去给穆江白看上，每一句话都在萧无宸的雷点上疯狂蹦跶：
“萧无宸，穆江白对你的情谊，你权当看不见是不是！”
“你是不是真的要逼死他才甘心！”
“既然你不珍惜，自然有的是人珍惜，今天我就要带小白离开这里。”
萧无宸目光沉沉盯着夏陵西，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才眼神骤冷，朝着他伸出了手。
夏陵西一直在防备着萧无宸，但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萧无宸扼住了脖子。
他呼吸逐渐困难，疯狂攻击着萧无宸。
萧无宸不闪不避，身上很快被划出了道道血痕。
只是扼住夏陵西的手逐渐收紧。
他一字一句，嗓音里都带着血腥气：“你想带他离开，休，想。”
穆江白是他萧无宸的道侣，不待在斜月山庄，要去哪里？
夏陵西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眼前也一阵模糊。
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声音：“陵西……”
脖间一松，夏陵西被随意丢在了地上。
萧无宸仓皇的看向床边，却连走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夏陵西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捂着脖子撞开了萧无宸，快步走到穆江白身边。
穆江白身后的伤，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大夫看到，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更何况他现在骤然真气离体，内腑被摧残的一塌糊涂。
夏陵西眼眶滚烫，几乎泣不成声。
他无比后悔没有早点把人带走，哪怕穆江白不愿意，也该强硬一点。
一滴泪落在穆江白微凉的手背上，他眼睫颤抖了两下，却根本无力睁开。
夏陵西眼前模糊，好像看到穆江白的嘴唇动了动。
他狠狠擦了把泪凑近去听。
穆江白声音微弱：“夏陵西，我想离开了。”
第135章 爱上药人的高岭之花36
夏陵西颤抖着声音点头：“好，我带你走。”
穆江白说完这句话就重新陷入了昏迷。
他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被摔碎了的瓷器，需要很小心才能保证不会整个碎掉。
然而想要恢复到从前无暇的样子，那是绝不可能的了。
大夫小心的将穆江白身后的伤口包扎好，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
穆江白现在没有真气，也就只能靠着身体慢慢恢复才行。
夏陵西几乎无从下手，顿了半晌，才小心的用斗篷将穆江白裹起来。
他把人从床上抱起来，脸色一片冷然。
萧无宸脚步眼神闪了闪，在地上生了根的脚步才开始轻动了一下。
他挡在了夏陵西面前。
夏陵西抬眼看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愤恨和怒意：
“你难道没有听见刚才小白的话吗？”
“他说，他想离开你。”
夏陵西和穆江白差不多大，少年意气，英姿勃发。
所以恨意和怒意都不加掩饰，从不知惧怕为何物。
只这短短一句话，就让萧无宸的脊梁似乎都弯了一下。
他嗓音很轻，却像祈求：“他只是生气了。”
“你把他放下，我让鬼医过来。”
这世上没有比鬼医医术更精湛的人了，只有他能治好穆江白。
他答应过，穆江白一定会没事的，能陪着他，长命百岁。
萧无宸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抓住了夏陵西的胳膊：
“你把他放下，我去叫鬼医来。”
夏陵西神情讽刺：“你才刚让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挖了小白的根骨，现在还要让他过来刺小白的心吗？”
萧无宸倏然顿住了。
他的思绪混乱，从听见穆江白并没有喝药，而是生生被挖了根骨之后。
他就疯了。
面对这个平时不怎么看的上的小辈，他现在的语气也称得上是卑微：
“那你等一等，等一等我去叫别的大夫来。”
“你不许，不许带他走。”
夏陵西瞥他一眼，淡声道：“不必了。”
“我会带他回凌霄派，既然庄主大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别再纠缠。”
“如此惺惺作态，便是小白知道了，也只会觉得恶心。”
萧无宸心神巨震，身形晃了晃。
“不是，不是这样的……”
夏陵西却没有和他多纠缠的心思，直接越过了他抱着人走出了大门。
外面他带来的车驾等在门口，夏陵西和凌霄派掌门说了一声，直接带着人离开了斜月山庄。
出了斜月山庄恢弘气派的牌匾，夏陵西仰头看了一眼。
这样脏的地方，以后小白干干净净，也不必再回来了。
凌霄派掌门本等在客院，听到儿子让下人带来的消息吓了一跳。
一边在心中咒骂臭小子乱来，一边匆忙赶到了萧无宸的院子里。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请罪道：“庄主，犬子无状，待在下回去，一定好好约束。
把……少庄主原原本本的送回来。”
穆江白奄奄一息，江昭月的院子里却大夫往来不绝。
再加上鬼医并不曾故意遮掩，只要稍微留心，都能知道斜月山庄今天发生了什么大事。
平心而论，夏掌门也觉得萧无宸这事做的不怎么厚道。
然而这武林中讲的从来不是一个“理”字。
为了保住凌霄派，也为了保住自己那个傻儿子，夏掌门还是不得不收起自己对穆江白那点无用的怜悯。
他低垂着头，是绝对臣服的态度。
然而萧无宸却半晌没有说话。
他心中忐忑，不知道萧无宸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按照道理来说，一个已经被用过了的“药”，大约萧无宸也并不会很在意。
但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萧无宸压抑的喑哑声音：“让你儿子，照顾好他。”
“等……我会去接他回来。”
等什么时候他没有说清，夏掌门也识趣的没有再问。
他没有再等到萧无宸的下一句话，才缓缓退出了房间。
萧无宸麻木的走了两步坐在床上，鼻端是浓重的血腥气。
不远处的窗下那盆兰花估计是很久没有人打理了，长叶有些卷曲枯萎。
萧无宸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他叫来了照顾穆江白的下人，详细询问了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换骨的事隐藏的很好，穆江白不应该会提前知道。
除非，这是有人故意告诉他的。
萧无宸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从黄昏到日暮，再到新的暖阳重新覆盖这片冷清的宫室。
柯妙彤推开了门。
萧无宸坐在床上，眼神动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他唯独不希望这件事是柯妙彤做的。
他缓缓抬头，看向一脸娇笑的柯妙彤。
她好像还是和很多年初次见到他一样，眼中纯然的欣赏。
面前这个男人英俊，尊贵，武功超群，只是爱着的人从来不是她。
是那个许多年前可怜的小乞丐，又已经不是了。
她讽刺的笑，直接开口道：
“萧师兄，是我告诉穆江白，你要把他的根骨还给江昭月的。”
萧无宸下颌紧绷，真气汹涌，瞬息间穿透了柯妙彤的肩膀。
血顺着柯妙彤的肩膀流下，很快将她整条胳膊都染成了血红色。
柯妙彤眼中的最后一点希冀彻底消失。
她自嘲笑了笑：“师兄怪我，是吗？”
萧无宸怒到了极致，但柯妙彤有恩于他，他不能杀她。
“你何时变得如此残忍？”
柯妙彤染着蔻丹的手指死死扣紧了肩膀上的伤口。
痛意让她不自觉颤抖，她却觉得兴奋。
因为这是萧无宸给她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被面前的人牵动情绪。
为了他哭，也为了他笑。
“我残忍？难道不是萧师兄残忍？”
柯妙彤眼神癫狂：“你知道吗萧无宸，穆江白原本是不相信的。”
“就算我已经把书放在他面前了，他也不相信。”
“你是他最爱重信赖的师父，他不相信你养了他这么多年只是为了他的根骨。”
“所以他自己想了个好主意，他想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而你，你本来有机会的，有机会让他一直这样爱你。”
“可是你啊，最残忍的明明是你啊！”
第136章 爱上药人的高岭之花37
萧无宸脸上肌肉控制不住的抽动，眼神黑沉的仿若深海旋涡。
柯妙彤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浑身不自觉颤抖。
她从没见过萧无宸这样恐怖的样子。
仿佛一瞬间置身于无边暗狱，这条命，这口气，浑身上下的每一滴翻涌奔流的血液，都被面前的人轻易掌控。
柯妙彤毫不怀疑，只要面前的人想，她就会一瞬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湮灭消散，化为一捧尘土。
她咬着牙关才能止住控制不住的颤栗，目光疯狂的看着面前的人。
引以为傲的姣好面容扭曲不堪，她无所畏惧怒吼着：
“来呀！萧无宸，有能耐你就杀了我。”
她怒着怒着就笑了出来，笑的肆意畅快：“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活该得不到所爱。”
“萧无宸，你难道不记得，到底是谁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明明，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小时候，萧无宸对她很好。
好到她以为，在那些晦暗的日子里，她曾也是他的救赎。
可惜她错了，错的离谱。
面对柯妙彤歇斯底里的样子，萧无宸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平静的勾了下唇，扬声叫人把柯妙彤关起来。
柯妙彤一愣，随即疯狂挣扎着想要扑过来。
“萧无宸，你想干什么？要杀就杀，你关着我干什么！”
柯妙彤在距离萧无宸只剩一掌距离时，被赶过来的守卫抓住，再也不能靠近一点。
萧无宸的瞳孔漆黑，透不进半点光。
“你说的没错，是我做错了。”
“我也不会杀了你。”
明明是平静的话，柯妙彤却无端抖了一下。
萧无宸平静开口：“把人送去暗牢。”
暗牢不见天日，没有声音，没有光线。
她的皮肤会在暗牢中变得透明纤薄，直到不知何时再次触碰到阳光的那一瞬间瞬间破碎剥裂。
她的精神会在无尽的等待中变得癫狂疯魔，用尽一切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萧无宸说了，他不会让柯妙彤死。
柯妙彤双眼瞬间变的猩红：“萧无宸，你杀了我啊，萧无宸！”
柯妙彤刺耳的尖叫声消散在门口，萧无宸神色如常，走出了寝殿。
寝殿门被关上，从次成了斜月山庄无人得见的禁地。
“叫柳执岩过来。”
柳执岩来的很快，他有许多话想问萧无宸。
但在看到萧无宸的双眼时，他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萧无宸垂眸看他：“查出什么了？”
这些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敢在问道会上刺杀萧无宸的，反而成了最无关紧要。
那个做了万全准备的女刺客还在监牢里苟延残喘的活着。
她失去了四肢，武功被废，却还每天被吊着命，等着萧无宸的召见。
她每一天都在渴望死亡迎来，这便是斜月山庄最残酷的惩罚。
然而没有人告诉她的事，她会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希望和绝望中慢慢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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