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方看，一览无际的灯红酒绿不断闪烁。高耸紧密的钢筋混泥土建筑拔地而起，给白濑一种造成喘不过气的压力。
他提着一口气，看准收费的时刻，他偷偷解掉了安全带，轻轻掰开车把手。
咕噜——
利落地滚下了地，他侧身往旁边的车辆一躲，以掩住自己的身形。
安吾反应不过来，错愕地张着唇，“小心！”
后方急速而来的车辆差点碾到白濑，万分惊险，千钧一发，白濑靠着直觉躲闪了过去。额头上有一圈细密的汗珠，他大口喘着粗气平息心跳。
他迅速跑出收费站，手一拦，跳上一辆出租车。
他不信安吾。
他让出租车司机停了下来，却因为身无分文被司机揪住了。
“臭小子，现在什么社会？！你他妈还赶霸王车？”人高马大的司机拧起白濑，像拧小鸡仔一样。
“我说了，我不是不给你钱，我找到人之后，立马给你钱！”白濑据理力争。
“呵，小兔崽子！我跟你讲不清，让你父母来！你父母不来，我就送你去警察局！”司机面目狰狞，恶心的烟味酒味熏了白濑一脸。
白濑急了，对司机拳打脚踢。
可惜，司机早就看准了。他攥住了白濑的脖子，让他喘不气缺氧无力。
眼底闪着算计和怨毒，“今儿我不替你爹妈教训你，我就不是这片区的头儿！”
眼见卷着风的巴掌袭来，白濑目眦欲裂。
忽然，一声温柔、发音不太准确的腔调从天而落：“他欠多少钱，我替他付。”
第47章
“哈？”司机凶神恶煞的回头，五官被脸上的肥肉挤在一堆，脖子上是一圈圈的肥肉，层层叠叠。他瞟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两眼一亮，闪过算计的光芒。
“哼，这臭小子想乘霸王车，我辛辛苦苦把他从郊区载到城区，没个10万日元是不可能解决的！”司机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小算盘打的贼精，眼底是止不住的贪婪。
一旁围观的群众，倒吸一口气。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抢劫吗？
目光汇聚到戴着毛茸茸帽子的青年身上，他身着简单的白色休闲套装，披着黑色的披风，踩着齐膝的尖头皮靴。虽衣着简单，但做工剪裁的工艺，和价值不菲的面料一看都精细鲜有。
灯光下，青年脸颊苍白无色，殷紫的眸子下是浓浓发青的眼袋。他面色看起来很憔悴，可脸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
青年右手轻轻握拳，在左右胸前和额头分别点了一下。
他轻轻道：“愿上帝宽恕。”
随后优雅从容的在外衣口袋掏出了钱夹子，他并没有直接给司机，温和的建议道：“可以请你先放了这位小朋友么？”
做工精致的黑色皮甲镶着低调雅致的黑曜石，闪着幽幽的光。司机的双眼完全黏在了钱夹子上，闪烁的贪婪言益于表。他放下白濑，大力将白濑一推。白濑猝不及防撞进青年怀里。
青年轻轻笑了一声，“愿这个世界对每个人友好一点，让每个孩子都能幸福。”语毕，将钱夹子扔给了司机，快速揽住白濑的肩，贴着白濑的耳畔道：“走！”
他们走的非常快，迅速穿过了潮流不息的人群。
隔了老远，都可以听见司机暴跳如雷的怒吼，似乎在说——艹，这个臭传道教士，竟然骗老子！一幅……
暴跳如雷的咒骂突然截止了——
“啊啊啊啊啊啊！”
后方的人群又传来一阵骚乱，传来字正腔圆尖锐的高亢——死人啦！
有人死了——那名司机死了。
白濑不寒而栗，他望向揽住他的青年。
青年挂着微笑，笑容优雅高贵，却透着蓬勃的嗜血和凶残。
“啪！”
白濑甩开青年的手臂，他退了好几步，声色俱厉：“你是谁？！”
青年扶了扶额头，语气颇为委屈，“我本想赠人玫瑰，不留余香。可是，你用这种态度对待救命恩人，我可是非常伤心呢。”
霓虹灯下，幽紫色的灯光打到他的脸上。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倦容，看起来病恹恹的人畜无害。
他含着微笑，透着热情和亲切，深邃的殷紫眸深不见底。
他露出不好意思，毫无血色的薄唇吐出：“那我自我介绍一下，初次见面，我叫费佳。”
他微微前倾，露出了俊朗的面容。在柔和的灯光下，一片祥和。
白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他的面容稍显稚嫩。笑起来，露出的小小虎牙，增添了异样的病态美。只是因为长期倦怠的病容和苍白的皮肤，以及挺拔高大的身姿，误以为对方的年龄很大。
他见白濑没有回，又补充了一句，“日本的冬日没有俄罗斯冷呢。”
白濑不明所以，只是跟着点了点头。
“小朋友，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就离开了。”费佳不留痕迹的转身，故意露出了口袋里黄色的封皮书。
白濑瞳孔一缩，喝住：“等等!”
黄色的封皮书实在太有标识性，封面的边缘刻着独有的红色符号。一眼就辨别出这是涩泽龙彦的东西，可是，他连吃饭都像宝贝一样揣在怀里，为什么在费佳身上？！
“你在哪里看到这个？”白濑心急如焚的上前质问，“为什么你会有《诸神的黄昏》这本书？”
费佳惊讶地望着白濑，“你也知道《诸神的黄昏》？”他很快调整表情，正式道：“这是刚刚一个有趣的朋友塞给我的呢，他说世界的尽头是毁灭，在毁灭之中重生才是真正的世界呢，还真是一个有趣的想法呢。”
“什么毁灭不毁灭！什么重生不重生！通通不关我的事！而且上帝说过：只会毁灭不会创造的人，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他只走完了路的一半！而且涩泽龙彦是个骗子！”白濑说的非常快，几乎声嘶力竭。
他全身都在颤抖，自责、羞耻、憎恨一并涌上心头。就像当年在伯尔维治庄园，梶井基次郎只懂用毁灭来创造烟火，走上了极端。
他不管他们的过去如何，受伤了又如何？
时间会治愈一切。
他还不是就这样走过来了？
他盯着费佳的眼睛：“如果这一切都建立在死亡身上，有什么意思？！死亡和牺牲的背后，必然会有无数鲜血横流，永不终结。”他说完了，面部通红，胸腔起伏不定。他讨厌这些动不动不顺自己心意，以为度过一片黑暗，误以为这就是全世界。认为这就是无可救药的世界。躲进壳子里，蒙着眼叫嚣着要毁灭世界！
费佳挑眉，他摸着下巴发出模糊的笑意，“嗯？你这个角度的看法很特别呢，我很喜欢。”
眨眼之间，费佳便闪到眼前。
压迫感十足的杀气席卷而来，白濑被定住，放大的瞳孔是费佳弯弯的眼睛。
白濑几乎没有躲避的空间，费佳纤长骨节分明的手轻放在白濑头上，扯开嘴角笑，“表现合格。”他见白濑在发抖，另一只手轻轻磨着他的耳尖道：“别担心，我不会杀你，我本来就是站在你这边的哦~”他俯身继续贴耳道：“我的天堂在没有异能的他乡，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白濑还未从震惊中回神，费佳遮住了白濑的眼睛，潮红的面容，被费佳冰凉的指尖激得汗毛竖起，只听见费佳沙哑的声音响起，“涩泽龙彦在去往森爱幼儿园的路上……”
语毕，冰凉的温度消失了。
唯一的霓虹灯也熄灭了，陷入了孤寂的黑暗中。
白濑双膝一软，缓缓跪下。心中升起的无力感，挥之不去。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时间没有给他缓冲，熟悉的本田SUV横到他面前。
白濑一惊，犹如弹簧弹起。
第48章
本田越野SUV横亘在眼前，白濑后退了一大步。
驾驶座上的车窗被摇了下来，安吾秀气的脸庞露了出来。
他满脸无奈，“喂，这样随随便便撕毁约定，可没有契约精神，这让我非常苦恼呢。”
安吾瞥了一眼如临大敌的白濑，噗嗤一笑，“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你人头悬赏令而来？”他托着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有节奏地弹着车窗，柔和的眼神忽然含着杀气，声音沙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堵你？”
白濑这才一惊，不知何时，费佳早已将他带离了人群。
四下是一条静僻的小道，无人问烟。
车辆完美堵住了他的出路，他的身后是高高的一堵墙壁，他无路可退。
安吾推开了车门，长腿一跨。
圆圆的眼镜反着光，他微微扬起的下巴，露出了与身俱来的锋芒与高傲。
“哼，所以，你还不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你明明知道我在凌子的公寓，还故意自投罗网！”白濑反唇相讥，即使走投无路也必须输人不输阵！
安吾双手掌心相对，啪啪啪鼓掌。
“哎呀，从擂钵街出来的小孩子真是难搞。”安吾揉了揉头发，俏皮吐了吐舌头。企图缓解他们之间剑张跋扈的气氛，他身上有着学院风的淳朴气息。身着宽松的西装，偏偏在他身上穿出英伦风的味道。
他微不可叹，斜靠在车窗。微微弓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扣动打火机，点燃了烟。幽幽叹：“我如果想要你的命，你分分钟钟就已经死了。”
白濑冷笑，就这弱鸡还想取他性命？
烟被安吾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烟雾缓缓从他指尖升起。他说：“说实话，如果你不想合作，我也不会逼你。但是，我是来拿回我的证件的。”
他说完，又咬着烟头，猛地吸了一口。
剧烈的咳嗽声猝然响起，他的脸刷地红了，眸子里溢出生理盐水。他反而笑嘻嘻道：“啧，可真他妈的带劲。”
白濑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把安吾的证件拿走了，他们很重要？
白濑暗自摸了摸口袋，口袋是突出的证件轮廓。他这才打量安吾，安吾的眼中没有追杀者的贪婪和狡黠。他挑眉，一个人如果有了弱点，那么也就好办了。
“理由？”
“因为我想要权和钱，以及名气。这可是我的工作照，是权利的象征，可以出入任何场所，不仅出差报销，还有高额的补贴呢。”安吾嫩的几乎可以掐出水的脸庞，显出了刚出入社会的青年，所特有的天真愚笨以及野心和欲望。
这才是大人的模样，白濑收起藏在手里的刀。这可比那些腻腻歪歪藏起一肚子坏水的道貌岸然的家伙们好多了！
他稍微对安吾有所改观了。
这非黑即白的世界，没有所谓的无偿，只有暗藏目的的好处。
人有了欲望，就有了弱点。
“小白濑，我这么诚心，你再拒绝我，我可是非常伤心哦。”安吾虽然一直采取着柔和的措施，但是眼底的耐心几乎耗尽，如果白濑再不配合，他就采取强制执行了。
白濑似有所感，他主动靠近安吾，“我不会再跑。”
安吾微微吃惊，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攻陷？还是分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白濑拉开了副驾驶座，回头望他，“还等什么？去追涩泽龙彦吧。”
一个人的转变这么快？安吾狐疑地瞧了瞧白濑，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比起了解白濑的情况，涩泽龙彦更为重要。若揭发了这场阴谋，生擒了涩泽龙彦。价值五亿美元将归政府，自己也将更升一级。回头在慢慢了解发生了什么，也不迟。
安吾含着人畜无害的微笑，驾车启程。
白濑乖乖合作，也免了他多费心思。
“涩泽龙彦去了森爱幼儿园。”白濑猛然抛出一个炸弹，惊的安吾差点超了红灯。
“你说什么？”安吾不可置信。
白濑直视着前方，神秘莫测，“不该知道的事，别问。”
“啧，臭小子。”安吾笑了一声，笑意畅快好笑。这么小就会糊弄人了？不过，对方自信和眼底里想撕碎对方的小火苗，可没逃过他的眼睛。事情不假，反正可以搏一把。
安吾迅速导航查找，在东京名为森爱幼儿园有五家。他们不得不一家一家的排除，得益于安吾的身份，他们很快找到了院长的信息，了解近期是否有奇怪的人出入。
他们的答复都是没有。
白濑咬着大拇指，额前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他细细思索，不可能啊。
一个陌生人——费佳。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骗自己。
安吾见白濑如此紧迫的模样，不禁安慰道：“没关心，我们再查一遍。”
忽然远处嘈杂的声音打断了白濑，白濑循声望去。
“嘟——嘟——嘟——”
救护车的警笛声拉响了，发出刺耳的警报。
白濑腾得趴到车窗，回忆里，涩泽龙彦总是出现在死亡的现场。
“快！涩泽龙彦在附近！”白蜡迅速下车，他见安吾一脸迷茫，又急匆匆补充，“涩泽龙彦总是出现在车祸现场！”
安吾这句听懂了，他立马下车。跟随白濑的步伐。
白濑的心扑腾腾地跳，他向人群潮流外四处扫射。
他懵懂的感觉到，涩泽龙彦酷爱死亡的场景。不，不，不是死亡的场景，而是看人死亡的场景 ！
他快速奔跑，直到在人群的尽头，一抹银色的流光飘过眼尾。
还是老样子，长长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披散在肩头，任凭风吹也不会乱。
白濑眼睁睁见涩泽龙彦那最后一缕银光即将快被其他人隐没，急的他目眦欲裂心急如焚。他牟足了气息，大吼一声： “涩泽龙彦！”
银色男人顿住了，他慢慢地转过身。惨白的月光射到他脸上，是熟悉的苍白肌肤和不容忽视的猩红眸子。
涩泽龙彦还是穿着绣着金龙的黑色和服，配了一把古朴的扇子。他轻轻打开扇子遮住了嘴唇，眼睛里是对白濑还活着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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