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碰到几个人类玩家，她们脸上满是笑意，嘴里嘿嘿念叨着“老婆我来了”，目标明确地向着不同方向进军。
其中一个没注意看路，差点撞到萨斯身上，被他提醒了一句才发现自己偏离了原定轨道，急忙朝萨斯鞠躬道歉。
萨斯：“没事，下次小心一点。”
那女孩又说了句抱歉，这才急急忙忙出了城。
萨斯不禁感叹：“要是人类都是这样，哪还会出来这么多事情。”
他并不知道，走远后的女孩脸上满是通红，跟喝醉酒了一样从脖子红到了发际线。她极其兴奋地联络了好友，诉说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敢肯定！刚刚那个人一定是个大帅哥！就凭我博览帅哥这么多年的经历，别说他只露了个下巴和嘴唇，他就是把整张脸都给蒙了起来，我也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那无与伦比的气势和俊美！”
“而且他还好温柔的提醒了我唉！他真的我哭死！”
“你说他会不会是官方新出的NPC？我觉得那个颜值不太像现实里能长出来的样子。真的你别不信！他就是露出来的下巴都够我舔一年了！”
“如果他真的是新上线的NPC，他还关心了我，他在诱惑我！四舍五入一下他就是我最新的老婆了！”
“我当然最爱的还是斐尔美人了！但，但是他关心我唉！就不能都是我老婆吗！他是我的新欢，斐尔是我见一个爱一个里面最爱的那一个！”
要是人人都像这女孩一样，想来乐子麻烦修罗场的次数也会无限增加吧。
萨斯并不知道自己被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给惦记上了，他只觉得身上莫名一阵恶寒，激起了大片鸡皮疙瘩。
实力高强的前魔王大人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萨斯：“……？”
……
萨斯这次走的这条路与上次郁郁葱葱的森林不同，大路左右两侧的花草树木并不算多，绿色植被的覆盖率极少，更多的是颜色不一形状怪异的奇岩异石。
实际情况确实也是这样，这里原本并不是通向其他国度的主要道路，只是往来采矿的矮人们收集矿石的捷径，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一些由石头堆起的洞窟，下面就是矮人们这些年开采出来的矿洞。
这些矿产资源并没有被圈地占领，矮人国也没有派兵来把守，因为这些矿石会定期刷新，而且懂得冶炼装备的锻造师都是矮人国的矮人，这些矿石无论怎么样最后都会送到他们手中。
刚出新手村的新人玩家都会事先来这里挖几块矿石回去造装备和武器，运气好点的甚至能挖到品相不错的矿石，开局就拿到高级装备。
萨斯目不斜视地穿过了这片矿场，以他的实力并不需要用到武器，而且在这个游戏里，没人能锻造出可以承受他全部魔力的武器，所以根本没必要费这个心思。
迪达老爷给他的材料清单上面也有不少矿石，但萨斯并不打算从这里获取它们，作为从来不会被幸运所眷顾的恶魔，他自始至终都十分坚信自己没有这个运气。
二选一他都能百分百错！
他还不如去交易场拿现成的呢！
微风吹起的叶子上下翻飞着，似乎在疯狂点头附和萨斯的决定，和他一起同仇敌忾的气恼着命运之神的不公。
风是永远不受拘束，自由且无形的存在，它们可以是世间万物所有生灵的使者，为愿意倾听它们窃窃私语的人带去一切信息，从不忌讳也从不保留，尽全部力量传递着它们所能传递的一切。
正如此时此刻，萨斯听到了风中所带来的，熟悉且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气息，可能是距离原因变得微弱了不少，却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粘稠窒息的恐惧和疯狂——
浓稠的死气，以及……失控的恶魔。
萨斯皱眉，在管闲事费神费力和假装不知道继续浑水摸鱼这两个选项当中纠结了一番，最后叹了一口气，飞速辨认一下方向，快步跑了过去。
因死气失控堕落的恶魔实力会大增，那可不是现在已经进入末法时代的人类可以轻松对付的存在，而死气侵蚀一切，不及时解决的话迟早摧毁这个世界。
那样他度假养老的地方就没了！
萨斯悲伤，萨斯不解，萨斯表示很不爽！为什么他一个恶魔还要反过来帮人类处理他们的烂摊子！
人类的实力什么时候能快点强起来啊！
他已经退休了！他不要加班！
不论内心如何不满，萨斯还是迅速赶到了死气散发出来的地方——一个被围栏圈住，还有士兵把守的巨大园林。
说是士兵把守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那里只有两个穿着统一服饰的人正在百无聊赖哈欠连天地面对面说话。
到访这里的人几乎没有，想来是这里地势偏僻野怪稀少，甚至连个好景点都找不到的缘故。
萨斯走上前，那两个守门的士兵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他进去了，明明是在工作，却比他这个退休的恶魔还要像在度假。
要不是萨斯赶时间，他可能还会留下来和对方唠两句，学习一点上班度假的心得。
这个园林里的树木比外面寻常的树要大上许多，地面和树根上满是青苔，翠绿的枝叶呈半透明状，哪怕是绿树如茵遮天盖地也没有阻挡阳光的照射，反倒是吸去了阳光的灼热，为树下的生灵献上温暖的光阴。
这里比屋顶更适合睡觉。
萨斯一边跑着一边这么想。
与那只恶魔的距离渐渐近了，周遭原本美丽的景象开始出现了腐蚀的痕迹，越是向前走，那些漆黑如同烧焦的痕迹就越是明显宽泛。
和普通的花草被死气侵蚀后会枯萎凋零不同，这里的存在受到死气侵蚀后会失去色彩，化作黑白两色的灰尘渐渐分崩解析，逸散于风中，彻底消失不见。
萨斯瞥了一眼周遭被摧残的景象，脚下不停继续前进，速度甚至还加快了几分。
终于，他赶到了另一个恶魔的所在地。
如果对方还能称之为恶魔的话。
躯体被漆黑气体萦绕包裹，不时露出的肢体部位满是脓血毒疮，关节扭曲早已被折断，这导致对方行走的姿势畸形又诡异，凹陷的眼眶里只余下少许皮肉，其余尽数被纯黑的火焰焚烧殆尽。
它没有理智没有本能，连野兽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个渴望吞噬一切的怪物。
萨斯连个停顿都没有，甩手就撑开道魔法结界，将自己和对方封锁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之中。
如果是在魔域的话，萨斯可以直接斩杀对方，怪物被泯灭后死气会溃散稀于空气中，短时间不会再对其他恶魔有害。
但这里的构成本就是虚拟脆弱的，可受不住哪怕一点点死气，萨斯不得不小心仔细地处理这玩意儿。
受实力限制，怪物无法侵蚀萨斯的魔力，这样被封禁的状态使它狂躁，嘶吼着扑向同一空间中唯一的活物。
萨斯也冲了过去，深蓝色的魔力化作条条触手缠了上去，强行制止对方的动作。
同样是被绑成粽子，但这怪物显然比昨天的人类要暴躁许多，手脚被捆住，就用死气攻击，死气也被包裹，就在身上强行撕开口子化作嘴巴撕咬，无论如何都要从萨斯身上啃下一口肉来。
可惜它还是啃不下来。
没有理会对方的挣扎，萨斯手指在对方额头前虚点，开始熟练地画魔法阵。
手指作笔，魔力化墨，极其细致且均匀的深蓝色魔力像是丝线般编织成图案。
萨斯画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眉宇间又是一顿纠结，最后还是妥协，继续手中的动作。
只是这次，深蓝色魔力逐渐褪色，渐变成丝丝缕缕绿色的魔力，犹如深海化为泡影，过渡成墨绿的茂密丛林。
这不是怠惰的力量，却比怠惰更适合应付此时的情况。
蓝绿色混合的魔法阵很快画完，无数纷乱却又有序的图案与古老晦涩的咒符图文巧妙拼凑其中，其复杂程度一看就知道是高级甚至传说级的魔法。
萨斯刚画完就将手摁在魔法阵上，另一边抵在依旧在挣扎的怪物额头上，嘴中轻念咒语。
说出咒语的瞬间，黑色的死气仿佛被定住了，又像是受到牵引一般疯狂朝着魔法阵的位置汇聚，气体浓稠的仿佛墨汁，通过魔法阵后又疯狂地涌进萨斯的身体。
深蓝的海底和苍翠的丛林被墨汁浸染污化，如同那即将被黑白历史所吞噬尘封的记忆，却在即将被完全黑化的时候又鲜活明亮了起来。
死气无法消散，封在某处只会成为潘多拉魔盒，迟早惹出祸端，还不如先收到自己身体里面，等以后再造个净化装置就能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了。
这才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萨斯面色平静地看着逐渐被吸到自己体内的死气，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出问题，甚至还嫌弃太慢又加快了吸收速度。
毕竟……
他早就应该习惯了。
第17章 曾经的子民
死气唯有在达到一定浓度的时候才会拥有蛊惑心智吞噬东西的能力，其效果还与作用对象有关。
让一个普通恶魔发狂堕落的死气并不足以侵蚀完一位魔王的理智，最多只能让萨斯本身的死气再次变得沸腾躁动，问题不大。
随着怪物身上的死气逐渐减少，它原本的躯体渐渐显露了出来。
人形的恶魔，几乎被腐蚀殆尽的皮肤，像绵羊一样的犄角已经破破烂烂，右边那只角甚至断了一半，被恶魔们视为尊严的存在变得如此破烂不堪，就如对方的生命一样早已丧失了。
萨斯大概观察了一下这具尸体的腐蚀程度，最终得出结论，对方死去的时间并不算长，根据身上的衣服残骸判断，估计是地狱哪域的边境子民，被死气污染后又被赶了出来，碰巧来了这里。
他有点头疼，尚未被完全压制住的死气又在扰乱心神，曾经在战场挥刀斩杀其他堕落恶魔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这些过去算不上美好的记忆总是会在死气近乎失控的时候出现，试图勾起萨斯的情绪波澜。
萨斯强行将生出的愤怒和疯狂压制了下去，这并不是多难的事，只要催眠般告诉自己好累好困好想睡觉，将怠惰的本性唤醒就行。
累了，懒得生气。
烦躁的气息很快平静，效果还是那么立竿见影。
至于已经被吸走死气的恶魔尸体，以防万一还是打碎了收走比较好，谁敢保证不会有遗漏的丝缕死气借着尸骨卷土重来？
萨斯正要动手，却见恶魔的尸体动了。
骨头与血肉动着扭着，很不协调，比蹒跚学步的婴儿还要艰难许多，它缓慢伸出两只胳膊，慢慢跪了下去，匍匐到地上，那是一个很虔诚的俯首姿势。
萨斯停下动作，他很确定死气已经被吸收得差不多了，对方此时的这些估计是仅存的一点意识，让他做着死亡时一直在做的，最为渴望的事吧。
他散去手中的魔力，作为对同族最后的悲悯，就让这个可怜的家伙完成他的执念好了。反正看对方这姿势，想必最后的念头也是跪拜他的君王，说着甘愿献出一切的誓言吧。
萨斯还大胆假设了一下，这恶魔跪的不会就是阿莫安森那家伙吧？不对，现在那个杂毛孔雀竞争上岗成功了，应该叫嫉妒的魔王了。
不过想想那家伙的洗脑能力，说不定还真是他的子民呢。
萨斯看着还在那缓慢跪拜磕头的尸体，有点唏嘘地摇了摇头，如果这真是阿莫安森的子民，那他可能不太行啊，净化装置都做好摆那里了，居然还能让恶魔因为高浓度死气堕落。
那家伙不会为了庆祝就把他做的那些炼金器材全砸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这不得把大半个魔域都毁了，那家伙应该不会这么蠢吧？
萨斯走着神，突然听到很是轻微的声音，他低下头看去，是那尸体在呢喃着。
“陛……下……”
“对……不……起……陛……下”
“向……您……忏……悔……”
萨斯挑眉，原来这还是个被流放的罪魔吗？不过如果是不得庇护的恶魔会遇到这样的意外好像也说得过去。
他还在祈求着原谅——
“对……不……起……萨……”
“萨……斯……陛……下……”
萨斯：！
他僵住了，目光再次落到对方身上，应该说是脸上，一寸一寸仔仔细细看了个遍，试图与记忆中自己流放过的那些罪魔做个比较，以此来判断对方的身份。
主要是没想到人家这么久跪的一直是自己，怪离谱的。
萨斯自认记忆力不错，外加当上魔王那些年很少判以恶魔流放的罪名，总共就那么二十来个恶魔，还不至于记不清。可惜的是，萨斯并没有在记忆中找到任何一张相似的脸。
当然并不排除这张脸被腐蚀的程度过高导致看岔的可能性，毕竟大半张脸都没了，估计只有他亲妈来了才认得出来。
尸体还在跪拜，嘴里的“对不起”越来越轻，已经微不可闻，他却还是不肯停下来，执意说着忏悔的话，磕着头，渴望着得到原谅。
这就是他至死都不愿停止的事，甚至比求生的欲望还要强烈。
说真的，很难想象他的最后念想会是向他们上一任魔王忏悔，毕竟当初所有魔域的恶魔都看到了，怠惰于全城子民百年积蓄的全力一击下没有反抗的消失，而嫉妒于众目睽睽之下戴冠称王。
按理说萨斯在他们心中应该死了才对，而这家伙……在向已经逝去的生灵忏悔？
萨斯蹲下身去，拍了拍对方裸出在外的森白肩骨，“好了好了，虽然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我原谅你就是了。”
死了都要道歉，还是明知道不会得到回应的情况下，别的且先不说，这份诚心是完全体现出来了。
虽然萨斯实在想不起来这家伙犯了什么错，但萨斯记得自己受到过哪些伤害。他又想了想，曾经吃过的苦和受过的伤都不少，大部分天灾小部分人祸，几乎都是运气不好的锅，怨不得谁。少数被其他恶魔坑的仇他也是当场报复了回去，还有些没理会的似乎是因为对方那跟玩似的恶作剧没必要……
他好像没有受到过无法原谅的伤害，也因此才能够随意地说出那句“原谅”，毕竟与记都不记得的他相比，对方明显很需要这句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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