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他眼下成了不悌之人,众臣如何会认可他?
只怕明日骂他的奏折便能似雪花飞满天。
却不知他在此事上,简直就是六月的窦娥。
“那该当如何?可要去寻家中父兄商议。”谢如虹说的是去谢家。
谢家此时就绑在宋广骏的船上,可容不得他这船翻了。
“要去的,但不是现在,至少今夜,我们怕是出不去。”
宋广骏看着身侧为自己助力最多的女子:“明日一早我就不去上朝了,出宫去接大嫂,带她一同去看大哥,劳你跟在我身侧,照顾她一二。”
“什么?”谢如虹惊讶,“你要去找严素婕,那岂不是会致人误会你登门之意?”
“我怎会做了弑兄之事还敢上门?常人想想便知这个道理。我敢上门,方才能证明我不心虚,杀人的,不是我。”
“再者,我真心想去见见……大哥。你知道的,我与大哥一同长大,有份情谊在,我要去看看他,送送他。”
谢如虹道:“你既想去,我如何能阻你。那些误会你的,注定会想歪你,非人力所能改,你此举,亦能叫不少人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宋广骏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就与谢如虹出宫去寻住在宫外的严素婕。
马车上,宋广骏凝望着晨雾里的京城,忽地开口道:“我与大哥相争这许久,结果可能谁也轮不上,真真可笑。”
“但那人不愿给我,我更要去争、偏要去抢。凭什么,只教他洋洋得意?”
谢如虹“嘘”一声,小声提醒他:“夫君,慎言。”
“好好,多谢贤妻。”宋广骏收回那些外放的戾气,搂住谢如虹的腰身,“辛苦你怀着身孕,还与我颠簸,到了京里也不能好生安歇。”
“日后想歇息,有的是能歇的时候。”谢如虹摸摸自己的肚子,“至于这个小的,还算懂事,我一时半刻也不曾难受。”
二人在马车里相依,仿佛也只是寻常夫妻。
不多时,到了严素婕暂住的宅邸。
入门说明来事,严素婕几乎站不住。
谢如虹此时方能感知到那种失去身边人的恐惧,她上前两步,难得温婉地伸出手扶住严素婕。
而后有些干巴巴地劝说道:“嫂嫂,你别太伤心。”
严素婕一手撑在硬桌上,方才能站稳,她不敢相信地盯着宋广骏,问他:“二皇子可是、在与我说笑?”
宋广骏遗憾道:“我倒也想我是说笑,可昨夜当真听着了消息。这等事,一般不会有假。”
如此严重的事,也无人敢以性命为赌、传假话。
严素婕鼓起全身心的勇气,应声道:“好,去,我一定要去瞧瞧。”又吩咐下人,“你等照看好岁岁。”
女儿尚且睡着,并无醒来。
醒来时瞧不见爹爹,连她这个阿娘也见不着,不知会不会哭。
严素婕甚至怀疑地想,是不是她也在梦里,做了个漫长无比的噩梦,才如此伤心。
马车摇摇晃晃,严素婕掐着手,是痛的,顿时不敢再接着掐,好似生怕惊醒她的臆想。
路途很短,很快她便跟随二皇子的人来到大狱门口。
严素婕不像身后其他人,还有心思去猜测宋广骏的用意,她一心只想着、盼着弄错了消息。
她的夫君可是皇子。堂堂皇家长子,怎会被人用毒酒害死?!哪个敢下手,引天下人置喙?
严素婕浑浑噩噩地跟着前面的人。
可无旨意,大狱的看守不许外人进去,哪怕是宋广骏要闯也被强行拦下。
严素婕这时才缓过神来,上前道:“我是大皇子妃,我要进去,看一眼大皇子。”
“大皇子妃见谅,没有旨意,我们确实不敢随意放人进去。您要责罚,小的们认罚。”
宋广骏没想到会吃这个憋。
他根本进不去,旁人凭什么还断定是他下的手?
严素婕不是难为人的人,她转身上了马车,命人往午门驶去。
午门有一面鼓,可击之。
击鼓之人,受刑后能朝见皇帝和百官。
见她要击登闻鼓,宋广骏亦惊心,他上前想要拦下,换作自己去敲。
严素婕却是避他一下,自己敲响了那登闻鼓。
“二殿下,我自己来即可。”
从决心击鼓后,严素婕的头脑逐渐清醒,心中更对宋广骏生出排斥心。
这鼓,她只会自己敲,受苦受痛也无妨。
鼓声一响,原本就心神大乱的群臣再受冲击。
试问谁一早听闻二皇子直接一杯毒酒送走大皇子能不惊吓。
还不等时辰到皇后出现,登闻鼓又被敲响,这可是有大事才能被敲响的鼓。
派人往前面去问,敲鼓者竟还是大皇子妃。
两刻钟后,人已齐全,宋齐光的招牌顾明朗都到了。
皇后给严素婕免了刑,三两下与朝臣商量好,要开大狱的门见大皇子,最后望向掌管着大狱的顾明朗。
宋广骏心中方才明快,却见顾明朗道:“回娘娘的话,我也在找令牌。昨夜里,令牌叫人给偷了去。”
前后诸事,早已安排妥当,保管叫宋广骏洗不白,顶上那天大的嫌疑。
散朝后,不多时就确认了大皇子身死的消息,无数的流言蜚语流传在各处。
唯独严素婕身处死寂之中,跪坐在狱中的石铺前垂泪,一手摸着青年冰冷的脸庞,一手攥着那张染血的帕子。
不知何时外头响起孩童啼哭声,唤回她一半心神。
她认真又缓慢地看了三遍那帕上的急切字迹,给她的夫君补上最后一愿。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随后,满城的流言蜚语中,大皇子的丧事操办起来,二皇子的臭名也传扬开来。
一时间,连东南党的一些人都避着二皇子的人,不肯见面。
唯一能证明宋广骏清白的,反而是明眼人心里宋齐光的人品,毕竟这皇帝是真不靠谱。很多人也不在意真相:只在意权利的分润。
宋广骏去拜祭时,俯身在棺木旁轻轻说了句:“大哥,我会为你报仇的。”
转头出来,是收买顾明朗失败的消息。
宋广骏心知,他如今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翌日,最坚定的东南党开始强力推动立二皇子为储,且往更远处的待命军马发去来京信号。
有钱使得鬼推磨,东南一派多出文官,可也培养出了几个武将。论起忠心来,自也有靠得住的。
同一时间,宋宴清正在苦哈哈地不知道跟几十次郎在海湾大战。
海风吹来,捶打着船上少年将军那充满旺盛生命力的面庞,让其双目愈发炯炯有神,狮子般的天然野性恍然要从双眸中喷薄而出。
“杀!”
打完这一仗,周边倭人就清扫得差不多了,可以抽出人手往京城去。
算着看到北地军出现的时间,眼下北地军可能已经到了京城好几日。
不知为何,宋宴清近几日总莫名心焦,故而很想早点结束这场漫长的战事。
第141章
在不剃的质疑下,东南党的强势好像是无能的最后疯狂。
三日过去,储君仍未定下。
在朝臣们等着看东南党那些文臣给出何种反应时,奔袭而来的军队令他们开了眼。
什么催逼立储君,不过是二皇子及东南党的障碍法。
东南党调动的军队一路来时的路线早已挑选、打点好了,故而可以说是不声不响就降临了两万大军到京城。
宋广骏确认被宋齐光放弃后,他们便决心走上这条风险极大、可一旦成功收益也极高的武路。
出其不意的军队,加上提前在禁军中埋下的许多钉子,东南党判断自己这方有胜算。
是夜,火把的有限光芒照亮了一张张脸,神色各异。
从将军贬成更夫的莫黔面色兴奋,号召自己后来收的几个小弟一并起事。
他换上了昔日的铠甲,展现出他胜于常人的勇猛。
可就当他满心为即将翻身而狂喜之时,身侧之人猛地抽刀,一刀刺进他的胸膛。
莫黔感受着血液流失的痛苦,无力得只能瞪大眼,听到偷袭的小弟开口说道——“千岁爷不是说过,叫你往后仔细着些。看来都是白说了,不忠心的,就该是这个下场。”
莫黔倒下,脑海中最后的念头,是后悔曾经放肆对待如今贵为总督的虎威将军七皇子,不该欺人于微小时……
再多的后悔,为时晚矣。
只莫黔这一桩事,便可看出顾明朗暗中下了不少心思、手段。此时乱起来,那些细微处的功夫显现出用处,拔除不少钉子隐患。
但总的来说,混乱是少不了的,加上禁军人数本就不如这支奇兵,故而在战力上处于大劣势。
不过城墙坚固,再退还有皇城,攻难守易。
只看二皇子之军马,能否在最初混乱的几日趁机拿下皇宫。能则事成,不能则废。
京城的百姓紧闭门户,仍逃不过遭战火侵袭,一时陷入危险战乱。
这等情形之下,引发此事的宋广骏名声更差,在民间传说中,他已然成了弑兄后再弑父的杀人狂,提到名字便可止小儿哭啼。
距离京城一日路程之地,宋宴清收到宫中皇后遣人送来的消息。
对于新到手的消息,宋宴清一时不敢信:“我好像听岔了,烦你再说一遍?”
重点上下一句便能总结:“大皇子因毒酒身亡,二皇子起兵造反。”
宋宴清还是不肯相:“大哥怎么可能出事,便是老二,他好好造什么反?”
他手中拿着信使验证身份的信物,目光犀利地盯着对方发问:“你定是来戏耍我的吧。京城既兵荒马乱,依照你之言论,娘娘的人在宫中,如何出得了叛军的包围?”
“小的不曾骗人!”信使唯恐这位小殿下不信,解释道,“小的并不住在宫中,住在外头。”
“娘娘神机妙算,一早就有察觉到东南动向不对,命我这几日不再进宫。假如出事,便来此地守着,将信物和信、和小的知晓的消息一并告知将军。”
“对了,娘娘还曾说,请将军不必担忧宫中王嫔,她自有办法顾全。”
他说了这许多,又有曾在皇后宫中见过的物什作为信物,宋宴清不得不信他。
代表着他也必须得相信,上次分别时还笑着说下次见面是在宫中的大哥,再相见已是生死两隔。
宋宴清红了眼,握紧双拳,尽力保持理智,语气急切地询问信使:“具体如何,你快道来?谁害了大皇子!二皇子又为何起兵?”
“小的住在宫外,听令不敢进宫,是以不知内情。但民间有传,是二皇子动的手;谁成想大皇子没了,圣上也不肯立二皇子为储君,故而二皇子起兵三万、意图逼宫。”
“好他个老二!我必杀此贼,必杀他!”
眼见自家殿下前一秒强装冷静,接着就理智尽失,陶灿连忙双手抱住宋宴清一条手臂。
“将军,冷静啊!”
“你叫我如何冷静?!”
兄弟二人一并抗倭,原是血脉上的兄弟,后又是知心相交的战友。倘若没有宋承宇,只怕宋宴清现在还在那一团乱麻中被纠缠不清;自宋承宇以钦使身份出现,担负起官场那头,方才解放了宋宴清和海定军……
不说大哥待他至诚、端方君子,只消想想宋承宇正值英年、新婚宴尔、琴瑟和鸣、又才得了岁岁那么乖巧可爱的小女儿,美好的人生方才展开一角,却惨遭毒害,便叫宋宴清心中悲痛又愤怒。
他此时就恨不得杀人。
小马抱住了将军另一条手臂。
两人合力仍压不住宋宴清,于是又多来了几个,方才拉住就要冲出去的人。
陶灿大声道:“将军莫忘了,你带着两万大军!再者,给大皇子报仇之事,亦有军中兄弟一份。”
宋承宇在东南杀得人头滚滚,很多人恨他,可同样有无数人佩服、爱戴,因为他杀的都是民间有名之“恶”。
去岁年节时,部分沿海渔村门神新换了样式,一边是虎威将军宋宴清,另一边就是钦差皇子宋承宇,可见兄弟二人有多受欢迎。
陶灿此话一出,底下人知道了宋承宇出事,群情激愤。
宋宴清看着那一张张充斥着愤怒、心痛的脸,反倒意外冷静下来。他是个将军,为将者,兵士可以失去冷静,他却不能,因为他承担着无数人的性命。
陶灿在一旁小心窥着,见他的法子有用,方才放心松开手。
“将军已冷静,可下令行军。”
宋宴清点点头,去到高处,朗声道:
“全军有令,只带三日干粮,余者皆弃,全力行军!”
一日路程,全力赶路,这支以海定军为主、其他也算是海定军副军的州兵为辅的精兵,完全可以进一步缩短时间,更早抵达。
途中宋宴清骑着马,左右环绕着陶灿等人,与他商议、分析。
大皇子宋承宇被一杯毒酒毒死,说是二皇子所为,貌似合理但也有些古怪。
贵妃身世事发后,大皇子本就失了圣上之心,二皇子大可堂堂正正取得“储君”之位,为何要败坏自己名声,再行起兵这等险事?
陶灿道破关键:“除非二皇子已经断定,他无法堂堂正正取得储君之位,故而才行险事。或许圣上还是更心仪大皇子继位!”
唯有如此,其中异常方才能说得通。
由于将前后两桩事当成一并发生的,加上信差根本不信皇家父杀子的小道“谣言”、致使信息差漏,所以宋宴清这边的推测与事实偏差不小。
但总体而言,能提前知晓京城发生了什么,绝对极为利好。
***
宋宴清的大军朝着京城赶去时,京城内的两支军队正在酣畅大战,封如旭带来的一千亲兵则处在尴尬中。
封如旭与朝堂对话时,为了贵妃和大皇子的安危,并未采取威胁式的对话,而是孤身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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