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要在岛上待多久?”
颜烟一顿,“......不知道。”
“你没有事情想问我?”
“没有。”
骤然,一辆电瓶从角落里窜出,擦着车头迅速开过去,段司宇踩下刹车急停。
开车时,驾驶人最怕随意窜出的电瓶车。
一个不小心,车擦了是小事,出人命却是大事。
段司宇重重啧一声,倒没发火,只是连上蓝牙,随便放一首歌,平复心情后再启动,车速依旧缓慢。
“出门的时候记得看路,不然就跟我一样,被电瓶撞。”段司宇说。
“嗯,谢谢提醒。”
没话找话,聊不起来。
好在有音乐播放,气氛不至于太尴尬。
段司宇蹙了蹙眉,专心开车,没再自讨没趣讲话。
颜烟变得很封闭,拒绝和人沟通,不止是拒绝他,而是无差别地拒绝所有人。
就像是,硬生生将自己关闭起来。
几日相处,段司宇已有所察觉。
颜烟看似照顾辛南雨,与这个刚认识的人交好,但辛南雨并不知晓任何细节,甚至不知道颜烟也是江宁人,做什么工作,那天独自去医院干什么。
所以,就算是面对辛南雨,颜烟也从未透露过有效信息,像个游魂,有互动,有应答,答案却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
他非得找到原因不可。
三个月不够,就花上半年,一年,十年,他总归会找到原因。
车驶到临海的小山丘停驻。
段司宇关停音乐,下车打开后备箱,从中拿出一瓶矿泉水,绕到副驾驶,敲了敲车窗。
颜烟摁下车窗,段司宇将水递过去,“冷就坐车里,别下来。”
“谢谢。”
颜烟拧开水,将领口往下拉,仰头很浅地汲一口。
瘦脖颈上喉结滚动,锁骨露了半截出来,皮肤细白,泛光,仿佛比月光还亮。
不像凡人在喝水。
而像隐世的精灵在喝夜露,不可轻易惊动。
段司宇放轻呼吸,拿手机打开软件,迅速记了段旋律,脑海中同步演奏,用的是钢琴声。
他记完,颜烟也拧上瓶盖,侧头看向他,用精致漂亮的眉眼。
想吻上去。
如若是在以前,段司宇早就吻上去,任意索取颜烟的呼吸,而后,无数段复杂无序的旋律,如烟花般,在他脑海与耳畔盛放。
但他现在只能侧身,手肘撑在窗沿,俯身靠近,离他的月光,稍微近那么一点。
“我来岛上拍节目,三个月后开拍。”段司宇主动说。
“就在西岛拍摄?”颜烟问。
“一半在鹭城区,一半在西岛,我签了在西岛拍的六期。北城的冬天太冷,我没法工作,所以提前过来,就当是度假。”
谎言只说一遍,会不熟练,但段司宇排练过好几遍,说出来时,连他自己都差点相信。
“嗯,”颜烟一顿,又说,“抱歉。”
“你道什么歉?”
“我误会你了。”
“误会什么?误会我跟踪你?”
“不是,”颜烟怔了怔,“我以为你是为了找茬,故意留在岛上,抱歉。”
颜烟竟会认为他是在故意找茬,而不是往他仍旧喜欢这个方向想。所有人都知晓他心思不纯,只有颜烟不知道。
段司宇勾唇,没忍住笑,叹着气移开视线,望向无尽的海面,“你呢?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说?”
沉默片刻,颜烟说:“我来这里度假,打算好好休息,大概......会住半年。”
虽是套话,没什么有效信息,但好歹能平和沟通,也算是一种进步。
于是,段司宇转头,盯着颜烟,“那天在医院的电梯里,你为什么发抖大喘气?”
比起其它,这才是他最想问的事。
“与你......”
无关。
在颜烟竖起刺前,段司宇及时提供一个既定答案,试探,“你怕待在密闭的空间里?你有幽闭恐惧症?”
颜烟一顿,平淡地说:“......差不多,一种焦虑性障碍,经常失眠早醒,所以我去开安神的药,帮助睡眠。”
说谎。
段司宇一看便知。
贸然改口,顺着他的话说,避重就轻。再下一步就是逃避。
“聊完了吗?我想回去。”果然,颜烟说。
每个步骤,全都按照段司宇的预想走,他太了解颜烟说谎是什么样子。
拷问得不到正确结果。
段司宇直起身,绕回驾驶座,“行,回去吧,我也有工作。”
车开之前,手机震动。
段司宇解锁屏幕,看见消息时,视线一沉。
“我回几条消息。”
“好。”
高助秦梁发来电子诊断证明和处方笺,结果确实和颜烟的回答出入不大。
【Duan:焦虑的原因是什么?】
【秦梁:这个要查颜先生的初始病历和诊断记录,病历记录不在鹭城,可能在沪城的某个医院。】
【Duan:去查。】
段司宇收起手机,扫了眼颜烟的侧脸,装作无事一般,启动引擎。
行车时,等到颜烟开始发愣,似乎卸下防备时,段司宇调高空调温度,顺便关闭所有车窗,不留一丝缝隙,用余光观察。
意料之中,颜烟没有任何不适与惊慌。
段司宇收回视线,蓦然感到巨大的无奈。
偷摸欺瞒调查,小心翼翼闭口,变着法子试探,他现在是要把窝囊的行为,全做一遍,还没法停止。
因为事关颜烟。
车驶回民宿。
下车时,颜烟难得跟他说了句“再见”,而不是直接就走。
“明天见。”段司宇道了别,开回车库,车停住时,立刻摸出手机,拨通语音。
“拿到初始记录,需要多少时间?”段司宇问。
“颜先生上个公司所处的区域,有超过40家医院的精神科,如果算上周边区域,再加上心理咨询室,一家一家排查,工作量很大。”秦梁似很为难。
段司宇深吸气,“你,或者你找人去查,把这件事办妥,段玉山给你多少年薪和奖金,我就给你多少。”
-
颜烟下了车,进门时,屋里灯还亮着。
辛南雨正坐在餐桌边,发愣,仍未从打击中恢复。
“还没睡?”颜烟走近问。
“烟哥,”辛南雨无力一笑,“我把奶茶煮糊了,抱歉。”
“没事,你先去休息,民宿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颜烟尝试安慰。
“我......”辛南雨嘴一撇,难过自嘲,“我真的太笨了,完全没有想过这些原因,如果你们今天不说,我肯定还会往错误的方向,继续做无用功。”
颜烟坐到辛南雨身旁,沉默一瞬,说:“我也很笨。”
辛南雨像听了无比荒谬的话,“你怎么会笨?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颜烟笑而不语。
他很笨,所以才很努力。
努力学习,而后认清自己与天才之间的差距,努力工作,而后认清自己与嫡系之间的鸿沟。
见他不语,辛南雨直接下结论,“你才不笨!”
颜烟摇头淡笑,“但就算是笨蛋,也要做努力,至少把方法都试过一遍,再看结果,如果不试,就一定会后悔,对吧?”
说着,颜烟的视线逐渐失焦,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对,”辛南雨似是被鼓舞,“我今晚好好休息,等明天起来,我肯定能恢复原状,打破困局!”
话音刚落,两人的手机同时一震。
辛南雨先解锁屏幕,在看到消息后,瞪圆眼睛,立刻息屏,避开颜烟的视线。
“我先上去休息了,烟哥晚安!”辛南雨不自在地道别,说完就往楼上跑。
颜烟不解,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段司宇在群里发了消息。
【Duan:晚安@Yan】
【Duan:祝你今晚的梦里有我@Yan】
【Duan:[heart]@Yan】
怪不得辛南雨不敢看他,直接跑了。
颜烟深吸气,将段司宇的账号从黑屋里放出,再度拨通语音。
“把群里的消息撤回。”颜烟冷声说。
“行,撤了。”段司宇倒很爽快。
颜烟切屏检查,群里的消息确实被撤回,但同时,段司宇将这些消息单独发给了他。
紧接着,段司宇说:“颜烟,别再拉黑我。”
声音低沉,像是过境的热带狂风,吹得他耳朵发烫,耳根突突地跳,连带着心口处,一起发颤。
颜烟抿紧唇,安静良久,最后沉默地挂断语音。
终是未再将账号关进黑屋中。
第15章
天刚亮,四周的烟酒味还未散。
随晏冷不防惊醒,从包厢的沙发上爬起,迷迷糊糊,四处找手机。
砰——!
蓦然,包厢的门被撞开,发出一声巨响,吓得随晏心脏猛跳,差点摔下沙发。
段司宇站在门口,戴着副墨镜,面色极差,“你说要来鹭城区发展事业?你的事业就是吃喝玩乐,每夜烂醉?”
“我......”随晏心虚,“我这不是,先融入这边的圈子,再想该怎么发展嘛......”
凌晨,段司宇接到段玉山的电话,刚接通就是一顿臭骂,说他带头不学好,把随晏拐带到鹭城,天高路远,连续几日失联,害自己被随母叨得心烦。
“他一个成年人,用得着我拐带?”
表面上这么说,段司宇心道:您要是知道随晏对您闺女的心思,恨不得让随晏永远别回北城。
随晏没做成过什么事,就连那酒馆也是。
签公司后,段司宇再无时间去表演,客流量就此锐减。
随晏也不知找个新人接替,造个新的人设留客,等他后来再去关注,已无力回天,前几年赚的全吐了出去,酒馆只得低价转手。
有些人就适合当吉祥物,比如随晏,就不要想歪点子,想了必然会破财,每日享乐才最安全。
“出来。”段司宇招手。
随晏站起身,脚步虚浮往外走。
浓烈的酒精和烟味靠近。
段司宇蹙紧眉,翻出口罩戴好,丢给随晏一套新衣服,“去洗手间,把味道消干净了。”
随晏撇嘴,到水池边洗了把脸,换掉酒臭味的衣物,跟着段司宇上车。
车上不止一人。
周澜开车,叶思危在副驾驶,神采奕奕,衣冠整齐,门开时,还朝随晏抬手打个招呼。
反观自己,头发乱着,一身狼狈。
随晏不太自在,当着外人面终于要脸面,坐上车后安分闭嘴。
“现在住哪?”段司宇不耐提醒,“地址。”森*晚*整*理
随晏忙不迭输入住址,不解,“不去你那儿?我还以为,你是受命抓我回去。”
“你有什么资格住我那儿?”段司宇轻哂,“房产证上有你名字?还是钱你出了一半?”
“行行行,就颜烟有资格,你们就是在我那酒馆遇见的,我还算半个月老呢......”随晏嘀咕,“居然对月老没一点感激之情。”
月老。
段司宇无声轻嗤。
他和颜烟之间,从来没有缘分之说,除了第一次的偶然。
住址是个五星酒店,随晏订了足足半年套房,费用快赶上段司宇在‘南雨小窝’对街购置的洋房。
车驶入停车场。
随晏正准备下车,段司宇先落了车锁。
“干什么?”随晏疑惑。
“我给你指条路,”
段司宇摘掉墨镜,“你现在去低价收一家MCN公司做准备,鹭城区里多的是这种小作坊。准备好之后,给‘南雨小窝’或者辛南雨本人做推广,就是你的下一个任务。”
随晏怎么听,怎么觉着奇怪,“辛南雨是谁?颜烟那家民宿的老板?我都没接触过这产业,我又不会。”
段司宇耐下性子解释:“就和你那时天天忽悠客人,逢人就说我背景高深,清高落魄,造个神秘人设,把学生全吸引到你那酒馆里消费一样,相似的原理。”
这么一解释,随晏懂了,但仍质疑,“这能有得赚么?他那民宿在孤岛上,谁愿意去住啊?”
西岛只是小,用孤岛来形容,未免太夸张。
“你不做,我就找别人做,到时候‘海滨旅社’定在他那儿拍,热度高了,钱就去别人兜里,你一分别拿。”说着,段司宇打开车锁,一副懒得再辨的模样。
“好好好,我做我做!”一听钱要被别人薅走,随晏急了,“我马上就去准备,行了吧?好兄弟有钱一起赚,你跟我客气什么?”
仿佛已经看到钱进兜里的场面,随晏下车后,没回套房,而是精神抖擞出行,真去开始准备。
车驶回西岛。
周澜开着车上轮渡,叶思危则跟着段司宇,上了私人游艇。
为个复合,房买了,游艇买了,车也跋山涉水运过来,大费周章。
现在还画大饼,忽悠人家没有定论的事。
游艇启动,叶思危阴阳怪气问:“我怎么不知道,节目组改了拍摄地点,把拍摄定到那民宿了?”
“这是你的任务。”段司宇说。
“我的任务?”叶思危冷哼,“我一个打工仔,有权利左右节目组的决定?你当我是玉皇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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