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你来都来了,干脆就直接——如何?”冯唐手掌向下一划,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贾赦点头,“这次来的,还有各府里不能承爵的子弟。里面有几个不错,还算得用。他们正好这回来得个出身,咱们也多添一股力量。”
“行。”冯唐想了想,点头同意了,“我让我的人领路,进去之后无声无息的敲掉他们,这样外围就都是咱们的人了。”
“那我先回去,把他们领进来。”贾赦叹了口气,到底抱怨了一句,“其实咱俩就能把这事办了,但咱们吃肉,不能连口汤给不给旁人剩下啊!真麻烦!”
也就只有在冯唐这个老友面前,贾赦才能抱怨几句心里话。可除去了之后,还得处处注意,时时妥帖,不然不利于团结。
第276章
乌黑中点缀着点点星光的天穹颜色开始向绛紫色转变的时候, 气温也变得带了几分寒意。
秋日黎明前的夜风,让守夜的兵士又冷又困。就连在营帐中休息的兵士们,也不由得缩了缩身体,陷入更深的睡眠中来躲避寒意。
几条人影悄无声息的靠近了瞌睡起来的守夜兵士, 抬手捂住兵士的口鼻, 在兵士反应过来之前, 一抹寒意横着划过兵士的脖子。
寒芒划过的位置很是巧妙, 不曾让鲜血喷溅出去,而是伴随着细小的咕噜声, 汹涌着进入了兵士的气管。直到兵士抽搐着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被人影靠在兵士自己的枪杆上,依旧保持着瞌睡占理的假象, 依旧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而和他相隔不远的一个个岗哨,大多也都获得了相似的命运。
“都解决了?”几个黑影解决了岗哨之后,迅速潜藏在黑暗中,和己方的人汇合,为首的人赫然是贾赦。
几个第一次如此直观亲手剥夺人命的世家子弟, 脸色都有些苍白。其中一个人手臂的衣衫都被鲜血染红了, 压着作呕的欲望开口:“我割歪了, 血喷出去了。若是有巡营的人看到,肯定会发现不对。”
“那就速战速决。”距离巡营前来还有一段时间,还有将近两刻钟才换班,他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于是一群人又跟着冯唐的人进了一些军管的营帐中。
天光熹微的时候, 贾赦等人已经将看守外围的京大营完全控制住了, 这一切都没有产生太大的喧哗。
过了一会儿, 就见冯唐也带着一身的寒意和些微的腥甜气息来了。
“怎么样?”贾赦作为一群勋贵及其手下的领头人,开口询问。
冯唐微微点头:“我直接把那几个也拿下了。我知道他们也是无心反叛的, 所以只锁了他们,禁在一处不让他们活动。如今我是整个京大营最大的。”
对此,贾赦半点意见也没有,还笑着点头:“干得漂亮!”
身为兵部高管之子,冯唐做了五年的总旗,哪怕功劳资历都够了,可就是被压着升不上去,要说没有这几个顶头上司的手笔,他可不信。
若非顾忌到如此能替徒述斐阻挡一部分朝中的压力,冯唐和贾赦早就想弄这帮人了。
他们也知道,这些人身后各自的派系复杂纠缠,所以他们受了。可如今有了机会“回报”一二,也不算出格。
冯唐又说:“点卯的时候,此次参与叛乱的人定然会发现不对。所以咱们最迟也就是卯时,就要彻底将外围全都拿下。”
贾赦点头:“除此之外,我最担心的就是火器营,那些人用的可都是射程百步的燧发枪。如今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冯唐咧嘴一笑,“那你可就白担心了!”
他拍了一下贾赦的肩膀,随后对着身后的亲卫吩咐道:“你去拿咱们的新式盔甲来,按人头发给各府的兄弟们。”
贾赦一听,不由得脸上大喜:“做出来了?”随后反应过来,询问冯唐,“你和里面联系上了?卯时就是约定的时间?”
“约定个屁!”冯唐这几年在军营里呆着的,说话风格也粗犷了不少,“这都多久了,能钓的鱼早就钓出来了,再继续下去,勋贵和武将可就成了笑柄了,该结束了。”
贾赦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赌被围困在内的人的有胆识和他们遥相呼应呢!不过也对,要是这点默契都没有,他们拼死拼活的保护一群缩头乌龟还有什么劲头儿?
圣人不是真的缩头乌龟,不可能不把握这个结束闹剧的机会的。
冯唐见贾赦想明白了,便笑道:“咱们先吃饭。吃饱了还有正事要做呢!”转头就让伙头兵给各府部曲家将送去伙食。他自己笑着和贾赦勾肩搭背的,领着子弟们进了帐子吃饭。
等吃得饱腹了,时辰已经到了寅时过半。
冯唐和贾赦一边穿着新式盔甲,一边说着私密的话:“你其实没必要太担心。你该也看出来了,这就是陛下在钓鱼呢!而且金吾卫都配发了全套的新式盔甲头盔,手里的火器也是一百八十步射程的最新品,还上了刺刀。”
说到这里,他环顾一番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们,便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贾赦,挤眉弄眼的说道:“你惦记的那位,身边那是铜墙铁壁,怎么都安全的。倒是你,要真刀真枪的来一场了,你怕不怕?”
贾赦按着冯唐的额头,把冯唐的那张脸推的远点了才开口:“自然是怕的。”他勒紧了绑带,打了个结,又扥了扥试试这个结子牢靠不牢靠。“可这一次,我应该去,也必须去。”
冯唐见贾赦面色郑重,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等所有人整理好了盔甲兵器,冯唐最后朝着贾赦一笑:“有句话我憋了好一会儿了,你留胡子可真难看。这次回去之后剃了吧!”
贾赦沉吟了一下,原本的些许紧张都被搅散了,带着些气恼道:“不用你管!”
正当外围的冯唐等人打算搅风搅雨的时候,此时的驻跸之所,圣人正一脸铁青的坐着,额头上的青筋正一跳一跳的,双眼也布满了血丝,明显一夜未眠。
此时的太子徒述辰脸上也带着些疲惫,没了往日的和煦从容。
而太子的下首,坐着的就是日常和太子打擂台的徒述覃。此刻徒述覃也是眉头紧锁,一脸的烦躁和不耐烦。
轻微的开门声音传来,一身道袍的徒述昊走了进来,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和面容,开口说道:“他还跪着。”
顿了顿,又说:“天亮了。”
徒述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对徒述昊口中的“他”做出评价,转而问起了别的:“老七他们几个?”
“醒了。”徒述昊就跟挤牙膏一样,问什么答什么,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徒述辰知道徒述昊的脾气,见徒述昊没说旁的,就知道这几个弟弟都安安生生的没出岔子,也就没多问。
倒是圣人被这兄弟俩的对话弄得恼火,拍了一下身侧的詹桌,对祁顺高声吩咐道:“叫他滚进来!”
祁顺闻言立刻就出去了,顺便对着乐泰使了一个眼色。
趁着这个空档,立刻就有宫人鱼贯进来,将夜间关闭的门窗打开,又熄灭了燃烧了一夜的烛火,换上了新的熏香。
这一通操作看着繁琐,可全程不过几十息,且过程中无声无息。就连几个年岁尚小的宫女,也在投入了日常做惯了的动作中后,脸上的迷茫惶恐之色也消散了。
而当宫人们又鱼贯着退出正殿之后,因为跪着的时间过长,此时起身之后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徒述易,才走到了门口的门槛处,艰难的抬着腿,想迈过门槛。
祁顺见徒述易的动作实在缓慢,眼看着单腿要迈过门槛,可却重心不稳要向后倒,便抬手扶了一下。
这一扶,徒述易直接把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祁顺身上,偏偏还用特别温和的声音扬起一个笑容,朝着祁顺道谢:“多谢祁总管,麻烦其总管了!”
言下之意,就是想让祁顺把他扶着到圣人面前去。
祁顺身为大内第一人,多少知道这位八皇子是什么品格,此时也不想再用这种细枝末节让圣人糟心,只是笑着应了,恭敬的扶着徒述易到了圣人面前。
因为只是驻跸的正殿,建筑的规模比不上宫中,殿内的主座距离门口并不远,殿内的众人对门口的情景一览无余,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
徒述辰皱起了眉头,徒述覃脸上都带上了些许讥诮的笑容,就连徒述昊看向徒述易的目光也透着股冷意。
而最上首的圣人,则是连生气都懒得生气了,直接开口:“祁顺,下去吧!”
虽然才走到门口到圣人面前一小半的路程,可还是松开了徒述易,直接下去了。
徒述易只得继续自己一拐一拐的走到了圣人面前,状似恭敬的行礼:“给父皇请安。”
“说说吧,跪了这么久,你所求为何?”圣人没说自己是否“安”,而是问起了徒述易跪了一夜的缘故,哪怕其实在场所有人都对此一清二楚。
徒述易直起弯着的腰,脸上带着一股大义凛然的决绝:“还请父皇为自身安危着想,为几位兄弟的安全着想,写下另立、禅让诏书。如今大军围困行在,每日里食水消耗都是问题。
长此以往,哪怕大军围而不攻,也难免会有人命丧生。最后父皇若是执意不愿听从礼部官员的谏言,我徒家江山便是易姓更名也为可知。不若保存自身为重。
届时儿臣必然下诏,遵父皇为太上皇,也能保存父皇和兄弟们的性命安全……”
“这话你之前说过了,还有新的说辞吗?”徒述覃打断了徒述易的长篇大论。
这几天,徒述易就总是翻来覆去的说这么一番话,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实在不想再听一次了。
徒述辰见状轻声一笑,随后视线从徒述覃脸上转到徒述易处,语气还是和气的,可却半点笑意也没有了:“想来八皇子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这样反复劝说父皇。那孤也再说一遍,孤的想法如何?”
徒述易被这话一噎,立时说不出话来,只僵立着。
徒述昊见状,也轻笑出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徒述覃脸上闪过一抹嫌弃,而后睨了徒述昊一眼,自己也微微勾了勾嘴角。
若是最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曾经觉得徒述易是想差了,才会说出这番话,那么在太子对徒述易阐明利害之后,徒述易还是这番作态,那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徒述易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顺水推舟,真的坐上那个至尊的位置。
可徒述易也不想想,他配吗?
第277章
徒述覃近乎刻薄的如此想道, 和他一贯的心性完全不符。
也不怪徒述覃如此失常,毕竟一直以来,徒述易都是跟着他做事,算是他的从属。
之前徒述斐在京城的时候, 就是坚定的太子一系, 又拉着和自己交好的徒述宏徒述亮一起, 哪怕没摆明车马要站在太子一边, 可也表示自己是正统的支持者。
徒述昊虽然日常表现得跟谁都不亲近,可私底下因为徒述斐的缘故, 在研究什么造化学问, 也和太子底下的人手有所联系。
又有徒述英哪怕表示自己是中立的一方,可因为徒述斐先前曾提点过他, 也隐隐有些偏向太子。
而还没长成的徒述昴更是因为徒述斐的缘故,天然就是太子一伙的。
自己势单力孤之下,只能带上徒述易。一来是为了表示自己也不是个独夫,也是有兄弟友悌的;二来就是发现徒述易的性情可以替自己折节下交一些文人雅士,在自己有些无从下手的文官中笼络人情。
他自己的母家是勋贵, 无法很好融入文官们当中, 徒述易恰好弥补了自己的短板;又能在圣人面前刷一波手足亲情的好感度。
所以这几年来, 他对徒述易算得上不错了,处处抬举着这个生母是宫婢出身的小兄弟,让那些曾经经常说徒述易性子上不得台面的人都不得不闭了嘴。
没成想终日打雁的被雁啄了眼,他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还有这么大的野心呢?
他配吗?
真当皇帝是那么好当的, 谁都能坐上去?
别说如今他这副半点看不清现状的蠢样子, 就算退一万步讲, 真让他坐上了皇帝的位置,他能当好这个皇帝?恐怕他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一个傀儡皇帝罢了。
徒述覃现在看都不想看徒述易一眼, 心里恨不得给当初的自己两个大嘴巴——怎么就那么想不开,抬举这么个玩意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徒述覃想道,自己本来就是父皇立起来给太子做磨刀石的,就连小六那个小混蛋都看出来了,让自己别太较真,不然他也不会选这么个东西抬举。
反正都是父皇的错!徒述覃最后总结道。他转头看向圣人带着血丝的眼白和额角还隐约可见的青筋,心里有些幸灾乐祸的想道:该!这就叫咎由自取。
此时低着头的徒述易,脸上是些许的麻木,只是眼中还是有着深深的不甘。
太子先前曾对自己阐明利弊,说明了朝臣选择推他的上位的理由,是因为自己母家不显,年岁又小,手下没有心腹之人,哪怕登临帝位也是个傀儡皇帝。
又说此时据守行在,静待京中援兵,即刻便能解围,没必要将这些逆臣的挑唆话语当真。
他自然知道这是真的,可他心底到底存了侥幸,尤其是如今它们已经被困了两天两夜,京中若有反应,也早该有了;若是还没察觉异常,自己怎么就不能借此机会,真的向上一步呢?
所有人都看轻自己,可自己哪里就比他们差了?就因为他生母的出身?那甄贵妃当初还不是一个奶娘的女儿,如今还不是位同副后。
只要自己向上一步,那自己的母亲就是圣母皇太后,谁还会管什么出身不出身!徒述易这样想着,脑子完全被这个念头占住了,再想不到其他。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最是执拗的年纪,听不得旁人的话和自己脑子里想的不同,哪怕知道旁人的话才是正确的道理,可他却不觉得自己错了,只觉得是这道理和这世界错了。
他低着头,把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压在了心底,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请父皇下旨,给儿臣尽孝的机会。”
门口的徒述英和徒述昴等人都替徒述易尴尬。
徒述英凑近了如今正变声的徒述昴,小声的吐槽:“他若是真有心,又拿什么让父皇点头同意?就是太子这个大哥如何,二哥也不差啊!就这么空口白牙的说些狗屁不通的道理,谁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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