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三这次的报酬是一整根金条,他存了私心,没拿回家孝敬冯老太太,反而交给他媳妇儿,他媳妇儿小心翼翼地掂了掂份量,有些担忧:“你到底在给什么贵人看病?这金条,我实在是怕无福消受……”冯老三眼眶泛青,神情麻木得瞧不出半分发财的喜悦,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强颜欢笑道:“莫怕,你只当是给咱家丫头攒嫁妆,压箱底里好好地留着就是了。”
临近正午,冯老三准备出去打壶酒喝,他心事重重,没走两步便撞了人,赶紧头也不抬地道歉,却被那人反手扯住臂膀,开门见山地说:“冯老三,你近日恐有血光之灾。”
十多天前,打南边来了个算命的瞎子,穿一身鸦青长袍,戴一副汉奸眼镜,为人沉默寡言,因是外乡人,走哪儿都惹眼。
冯老三对他有些印象,颇为烦躁地说:“什么江湖骗子,老子没工夫听你胡扯,松手!”谁知这算命的手劲儿不小,冯老三挣了半天也没挣开,气得破口大骂。这算命的不急不恼,反而微微一笑:“十三岁那年你爬山过河,不慎摔断了右腿;二十五岁那年你媳妇儿生孩子难产,头胎没活过半岁。你命中带劫,轮回十二载,如今你正好三十有七——这血光之灾,你信还是不信?”
冯老三本就惴惴不安,又听这外乡人对他平生事迹信手拈来,更是心惊肉跳,一时之间也忘了挣动,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嗫嚅道:“先生贵姓啊?”
“免贵姓谷。”那算命的见他信了三分,于是探手入怀,捻出一张被黄纸叠的三角符来,故作高深地交到他手里:“回家用红布包了,时时刻刻贴身携带,或可躲过此劫。此符万不可拆,切记切记。”冯老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待回过神时,那算命的早已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冯老三感激涕零的声音,“谷先生,您开个价,这符……这符我买了!”
那算命的闻言险些破功,生怕多装一秒都露馅儿,连忙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说:“此符只渡有缘人,你且安心收着吧!”
冯老三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得道高人,殊不知这算命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家牵肠挂肚的容遥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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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小晏闪亮登场
暗线都要开始收束了 实在是力不从心 倘若这本能顺利完结 下本绝对不会写得这么复杂了orz
第106章
容遥已在织淮一带潜藏多日,好不容易摸出些可靠的线索来,偏偏蒋东林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他当初接到的命令只是秘密探查,有任何情况都必须经由蒋东林同意才能行动,然则冯老三的突然失踪打乱了他有条不紊的计划。更让容遥头疼的是,冯老太太现在一口咬定容遥是冯老三的贵人——既然能算出冯老三有血光之灾,肯定也会知道他的下落——不仅发动左邻右舍满大街地寻觅他的踪迹,还在他被架进冯家的刹那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容遥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是瞎子,强忍着没有伸手去扶,便听冯老太太哭道:“谷先生——救救我儿子——”
这事说来蹊跷得很,也难怪这群人觉得冯家闹鬼。原是那冯老三接连几日昼伏夜出,甚至不顾他媳妇儿反对直接将人送回娘家去,无论他媳妇儿怎么问都三缄其口。从昨天开始冯老三就没了人影儿,直到晚上也没回来。冯老三媳妇儿慌得六神无主,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报警,而是去冯家祠堂上香,这才惊动了冯老太太。
容遥面无表情地听完,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诚然,他远非什么得道高人,那天用来诓冯老三的话,不过是他在石榴县走街串巷时或留意或打探出来的消息罢了。这鬼地方天然排外,扮作算命瞎子实属无奈为之,冯老太太见他皱起眉来,愈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扑过去死死揪住容遥宽大的袖摆:“谷先生……谷先生,我儿子的命,可全都握在你手里了呀!”容遥似乎吓了一跳,脸上呈现出一种茫然无辜的神态,冯家的人连忙将老太太扯开,又七嘴八舌地同容遥道歉,却不知容遥和他们语言不通——当地人会说普通话的不多,更别提老一辈——冯老太太方才说的那番话,容遥一个字也没听懂,全靠她生动的面部表情和丰富的肢体动作才略猜出一二。
他确实知道冯老三在哪儿。
冯老三还活着——容遥很笃定这一点。
他低眉抚平衣袖,并没有说话,冯家人也渐渐安静下来。良久后,容遥眼睑一抬,担忧地望向远方与天际相连的苍茫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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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夜没回家,冯老三终于极其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和正在喝药的男人一样,都被扣在这儿了。
大病初愈过后,男人的面容依旧苍白,虽然退了烧,却瞧不出任何好转的迹象。他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可惜冯老三医术不精,瞧不出其中关窍。满满一大碗的中药汤,又苦又涩,男人仰起头,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站在冯老三身后的Nine从男人手里接过碗来,冷冰冰的一双鹰眸仍然盯着他,直至他慢吞吞地咽了好几次,才轻嗤一声,揪住冯老三的后衣领,将人拎了出去。
冯老三早已习惯被人这么粗暴的对待,他敢怒不敢言,有些畏缩地站在门外,耷拉着眼皮,甚至没胆子朝院子里那些明晃晃地带枪巡逻的保镖们瞧上一眼。
没过多久,Nine也走了出来,他的视线在院中频繁穿梭的身影上逡巡而过,落在并排坐在长廊尽头栏杆上的阿耀和阿越身上,察觉到的兄弟俩于是嬉皮笑脸地望过来,Nine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对冯老三说:“还有最后两针青霉素,给他打完以后,我会放你走。”
冯老三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其余的一句也不敢问。他的脑子再不灵光,也知道自己卷入了一场危险的旋涡里。面对这些亡命徒,听话就是保命的唯一办法。他在寺里的这些天,活动范围仅限于这座院子,能说上话的也只有Nine。屋里的男人被看得更紧,Nine不允许他们单独相处,有时候Nine不在,也会换成阿耀和阿越,这两兄弟总是用一种看猎物的眼神打量他,令冯老三如坐针毡,恨不得避着他们走。后来冯老三发现,只有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他们才会有所收敛,仿佛他们不是看守犯人的狼,而是被犯人驯服的狗。
穿堂秋风猎猎而过,冯老三默默地低下头,全方位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Nine捻灭手中烟尾,将冯老三领到一间空的禅舍,扔下一句:“你住这里。”就锁上门走了。
实不相瞒,Nine现在的烦心事尤其多。从上次嘱咐他给晏司臣用药以后,Michael再也没有回来过,什么事都由阿耀代为交涉,而后者不仅擅自撤走了原先他和Michael留在山上的人,还新换上了另一批从缅甸毒窝里养出来的打手。事态逐渐发展成令人难以掌控的模样,也难怪Nine格外焦躁。
山雨欲来风满楼。
周身的烟味儿散得差不多了,Nine转身进屋,见晏司臣正优哉游哉地在旧报纸上填数独游戏,忍不住道:“你倒是清闲得很。”
晏司臣头也不抬,笑吟吟地说:“再不把冯老三放回去,他家里人可就报警了。”
“你且先管好自己吧。”Nine冷笑。
晏司臣这病来势汹汹,断断续续地养了这么多天才好转,都是冯老三的功劳。他非常清楚Nine的手段,头一天夜里冯老三给他手臂上的伤口重新缝线时哆嗦得连镊子都握不住,晏司臣就看出他是被Nine威逼上来的。翌日再见他时,冯老三的情绪明显稳定不少,晏司臣便知他多半是被利诱妥协了。好在Nine还人性未泯,不会干出杀人灭口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每天都趁着天亮之前带冯老三下山,入夜后再将人迷晕了扛回来,直至前天阿耀回到山上,发现晏司臣的院里多了个新面孔,神情有所不虞。许是他和Nine说了什么,总之,Nine没有如往常般给冯老三送下山,这让晏司臣多少有些于心不安。
Nine心中良知尚存,阿耀和阿越却是名副其实的视人命如草芥。晏司臣犹豫片刻,才喊了一声师兄,就被Nine打断了,“冯老三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他扯了扯唇角,是十分轻蔑的口吻,“我还是那句话——晏司臣,管好你自己。”
“我并没有要管他的意思,”晏司臣轻飘飘地驳了回去,显然是不把Nine的话放在心上,他话锋一转,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旁观态度问Nine:“Michael怎么还不回来?”
Nine沉默了一瞬,又听晏司臣故作惊诧地说:“这就奇了个怪了,他消失这么多天,局座怎么连催都不催,放任Michael对我不管不顾,他竟不着急跑路么?还是……我的命不值钱了?”
“……你想表达什么?”Nine本就紧绷的神经简直要被晏司臣这似是而非的两句话给撩拨疯了,他并不是个工于心计的人,既没有晏司臣那般通透的玲珑心窍,也不像霍止生性桀骜,太过难驯。对于汤蒋之流,前者于他有提携之恩,后者更是再造父母,Nine从前不曾怀疑过一分一毫,只是现在——
“师兄,其实你不是不明白。”晏司臣循循善诱,“你那局座向来谨小慎微,如今仕途正盛,他何不稳中求胜,偏要与虎谋皮,将你孤身置此?倘若Michael反水,又该如何收尾?”他以手扶额,喃喃自语:“郦蕤舟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恐怕只有你最不清楚。这样讳莫如深的把柄,被他人握在手中,想必局座一定是寝食难安,才会千辛万苦谋划成局,欲将我除之后快。”
Nine霍然起身,一言不发,推门而出。
晏司臣目光杳杳,若有所思地望着Nine离去的身影。
Michael不在山上,他果然没有猜错。
……可他还能去哪儿呢?晏司臣迷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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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三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冯家终于报警了。虽然冯老太太极力主张让神通广大的谷先生也参与破案,但警察还是铁面无私地拒绝了这个无理的请求。作为闲杂人等,容遥被第一时间请离派出所,趁着月色深沉,容遥步履匆匆,完全不像是一个瞎子能走出来的速度,于他而言,警方掺和进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容遥回到石榴县唯一的旅馆,前台仍然空无一人。房间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简直称得上是暗无天日。确认白天没有人进来过以后,容遥将算命的行头胡乱一脱,随手扔在床边,然后从床底摸出一只掌心大小的黑匣子。幽绿的显示屏上,代表冯老三位置的红点竟然正在缓慢移动,容遥眉头一皱。
以Michael心狠手辣的性格,必不可能将冯老三完好无损地放走。更何况现在已经惊动当地警方,一旦冯老三活着回来,在警方询问的过程中,就算他守口如瓶,也很难不被看出端倪。
最好的办法就是灭口,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容遥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得一惊,蓦地清醒过来,连忙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他摇了摇头,再一次试图联系他此次行动的唯一上级——已经失联多日的蒋东林依旧沉寂,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容遥再次陷入两难的困境。
他轻装简行,断然不能孤身前往摸查底细,又实在担心冯老三将当地警方引上山去打草惊蛇。容遥思绪飘忽,正举棋不定时,屏幕上的红点突兀地停了下来。这定位器的精确度以百米为单位,容遥神色大变,死死地盯住不断在原地闪烁的红点。
十分钟过去了,那枚红点当真一动不动。
额角有冷汗扑簌而落,事急从权,容遥在心里默念。
便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他必须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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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越从杂草丛里钻出来,满手黏腻湿红,被他不甚在意地蹭在衣服下摆。
“处理完了?”阿耀叼着烟,懒洋洋地问。
阿越点点头,嫌恶道:“溅我一身血。”
“换上,”阿耀扔过来一件衣服,“一会儿回去还得向咱们九哥哥交差呢,可别露馅儿了。”
阿越不比他胆大心细,担忧地说:“Nine不好糊弄,被他看出来怎么办?”
阿耀睨了他一眼,不甚在意道:“Nine若真要留这瘸子一命,还肯让咱们送下山?”说完,他径自走进草丛去验收阿越的杰作。阿越嗜血,险些将冯老三的半边脑袋都割下来,阿耀蹲下来摸了摸冯老三的身子,刚断气不久,还温热。阿越站在他身后,觉得阿耀的动作是信不过自己,不满地说:“我还能让他跑了不成?”阿耀也不答话,信手从冯老三怀里掏出四根金条,低笑一声:“他倒是大方。”冯老三身无长物,除了这四根金条,就只有脖子上挂了个用红绳穿的红布包,阿耀扯断红绳,那红布缝得结实,阿越递上他方才用的蝴蝶刀,阿耀于是划开针脚细密的红线,将里面的三角符剥了出来。
阿耀摩挲片刻,抬目对上冯老三涣散的眼瞳,索然无味地把那张三角符塞进他的衣领里,起身道:“走吧。”
“就把他放着不管么?”阿越提议,“要不还是找个山头抛了吧。”
“荒郊野岭的,那些废物条子找不到这儿。而且——”阿耀心不在焉地说,“咱们也待不了多久了。”
阿越向来都很听他的话,闻言便不再多问,随着阿耀一起上了越野车。阿耀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在闭目养神,山路颠簸,阿越才骂了两声,阿耀忽然睁眼,脱口而出:“等等。”
“怎么了?”
阿耀目露凶光:“回去。”
阿越不明所以,费了好大的力气将车开回去。到地方后,阿耀率先跳下车,冯老三的尸体都快凉透了,死不瞑目的神情在荒芜的寒夜中显得格外狰狞,阿耀恍若未见,弯腰摸出那枚三角符,以指腹缓慢捻过,再次察觉到其中微不足道的坚实触感,他咬了咬牙,用蝴蝶刀小心翼翼割开三角符边缘,露出了隐蔽其中的芯片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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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医院离开的廉润颐接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他坐在车里,一手搭着方向盘,另一手将手机举到耳畔,“哪位?”清浅的呼吸若有似无,教人听不清真切。廉润颐等了半天,有些不耐地揉了揉眉心,忽然动作一顿,鬼使神差地关上车窗,隔绝外界的嘈杂噪音,他压低声线,谨慎地重复了一遍:“您哪位?”
终于,沉闷的嗒嗒声缓慢而坚定地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长短不一,错落有序。廉润颐眼睫一颤,屏气凝神地听完后,他挂掉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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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走剧情中……希望正文能在35w以内完结 无语望天.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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