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主没有立刻回答池惑的问题,太安静了,静到可以听见月光沉入池底的声音。
漫无边际的萤灯草在摇曳,青蓝的光漂浮在浓稠水雾里。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但池惑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又靠近了一步。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看清“自己”脸上最细微的神色变化,看清他的眼睛——
“是我,对吗?”池惑主动确认道。
愣了一瞬,鬼主点头,转而笑道: “你看你,明知故问。”
池惑并没有随着他的玩笑去,紧追不舍问道: “你在害怕什么?”
他很清楚,心魔因执念而生,而执念本身,就是求而不得,是患得患失。
“祁忘…”鬼主顿了顿,垂下目光,漂浮着月光的池面上清晰倒影着他和祁忘的影子。
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在晃动的波纹里,乍一看仿若一个人。
“我在心魔里看到了我的劫,”鬼主又停顿了一下,他抬起手,在两人重叠的影子上轻轻点点,影子随着荡开的波纹散了, “祁忘,我看到了,你会从我的身边消失。”
“我找不到你——”鬼主的声音很平静,但池惑能感知到,小崽子平静之下是隐忍的不安。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更不知道你来自哪里,祁忘,我几乎对你本身一无所知……”
“如果有一天你消失了,我该……该去哪里找你呢?”
“嘘——”
池惑打断鬼主的话语,他在池水之中踮起脚,用自己的唇,去碰对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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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止是吻这么简单,不过下一章有点危,在榜上锁了据说会掉榜,我好纠结呜呜呜
下一章恢复到晚上9点更,大家可以快点看,万一呢……
第54章 无涯(十)
池惑用唇,堵住了对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他相信,这是最直接,也最深刻的方式。
鬼主愣在原地,一瞬间,他将不安的话语吞回肚子里去。
柔软且温暖的触感,潮湿的吞咽声。
长久以来绷着的弦轰然断裂,无法诉诸语言的不安和憋闷,终于在烈火燃烧的晚风里化为灰烬。
鬼主按住池惑后脖子的方寸之地,力道不浅,指尖几乎陷入皮肉里。
池惑轻轻嘶了嘶,他想,明儿后脖子上一定又得多好几个手指按红的淤印。
鬼主以这样的方式,迫使池惑更进一步仰起脖子,毫无保留地露出滚动的喉结,方便他更深地吻对方。
——或者说是咬。
池惑不明白,此时的小崽子为什么总把「情」字表达得如此粗暴炽烈,像个饿极的小狼崽子,只想将眼前的猎物尽数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吃干抹净才好。
在对方如狂风暴雨的攻势中,池惑模糊地想,自己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或者说,自己从没机会可以如此肆意地索取和表达,也没体会过何为酣畅淋漓,何为把自己逼入绝路的占有欲。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摩挲池惑眼尾的胎记,就好像小崽子需要通过触碰,用指腹去确认,去品尝,这样才能安心一样。
有些微缺氧的池惑拧着眉头,他更高地仰起头,方便小崽子更深刻地索取。
被冷泉池泡凉的身体再次变得滚烫,缺氧容易让人产生幻觉,池惑恍惚又回到了那个被挫骨扬灰的梦魇里。
在被绝望掐断呼吸的瞬间,在深不可测的寒潭渊流之下,那抹让他的视野随之明亮起来的红色,此刻近在咫尺,彼此正在用更为激烈彻底的方式产生连接。
因为这抹红色,他愿意为之挣扎,为之反抗,为之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在滚烫潮湿的呼吸里,池惑错觉,他的世界被涂上了一层灼热的红色。
池惑不知道,这场堪称撕咬的吻是何时停止的,他靠在无涯池边,有些脱力地喘息。
但他心里明白,一切没有停止,还远远不够,甚至只是刚刚开始。
鬼主停下了,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祁忘,老实说,你是从何时开始的?”
鬼主一瞬不瞬地看着因缺氧而皮肤泛红的池惑,完全不给他逃避的余地,他指的,是对方同样喜欢上自己这件事。
毕竟刚才对方主动的吻,以及对于自己攻势的积极回应来看,完全不像是勉强自己而装出来的。
他相信里边一定有对方的真心…他想如此相信…
“或者说还没开始,你只是尝试,我不确定…”鬼主显然有些动摇了,他摇了摇头,给足自己和对方余地,有些无措地咬了一下嘴唇,平日里的游刃有余在此刻荡然无存。
“不要卖关子,不要模棱两可,给我准确的答案就好。”鬼主再次强调。
“我问过你同样的问题,你从何时开始在意我的,鬼主,你还记得当时你的答案吗?”池惑放轻声音道。
“你给我的回答是,可能是扶水城喝酒游江那晚,也可能是客栈里我为你算卦的时候,还有可能是红水镇鬼婴的喜轿上。”
池惑没有逃避小崽子的视线,也没有隐藏眼底燃烧的火焰: “池惑,有些问题是没有确切答案的,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得到答案的鬼主神色闪烁,眼睛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这答案对他而言,显然还不够。
池惑将他所有的细微情绪看在眼里,轻轻笑道: “不过,池惑,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虽然没有确切日期,但我早就在意你了,或许比你认为的更早。”
他不打算再逃避什么,也不想去找无关紧要的理由,在意就是在意,自己已经开始依赖小崽子,小崽子也在依赖他,和自己告白没什么丢人的,而且他本身就不在意面子和所谓的伦常。
池惑笃定道: “不是尝试,此时此刻,我是认真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鬼主眼中的迷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愈演愈烈的火焰。
池惑知道,他没办法从今晚的“自己”这全身而退,他很快就要被卷入燃烧的烈火里。
“你真的愿意为我背叛师门?”鬼主最后确认了一遍。
池惑笑了: “我愿意背叛的,可不止师门。”
他们又像往常那般默契地相视一笑,彼此的鼻尖几乎碰到了一起。
因为刚才缺氧,池惑的眼睛有点潮湿,眼尾红色的胎记泛着潮湿的光,在雾色浸染下,越发暧昧勾人。
鬼主俯下身子,如愿以偿地舔了舔那道红色胎记: “我可以继续吗?”
他的声音很低,既是放低姿态的恳求,又是无法让人拒绝的邀请。
令人不安的躁动在雪夜蔓延,风一吹,便噼里啪啦蔓延开。
清冷月色像无数苍白的火焰,在波纹荡漾的池水中燃烧,将所有一切感知都会为灰烬,沉沦在烈火之中。
理智和不安都不值一提,这一刻,他们只想把感官交给彼此。
池惑的声音湿濡,带着蛊惑人的笑意——
“池惑,我想要继续。”
“交给你了——”
*
天亮之前池惑已经沉沉睡去,餍足的他疲惫已极,浑身散架似的瘫软在捂热的被子里,被子捂到鼻子间,睡着后眉头下意识微微拧着,一副很困且有些担心的模样。
鬼主侧躺在他身边,用捂暖的指腹轻轻将他皱着的眉揉开。
也不知道这会儿对方梦到了什么,鬼主想。
他们疯了一整晚,后半夜雪又下了起来,鬼主一边品尝着祁忘失控的眼泪,一边看窗外大雪覆盖古寺山野。
山寺钟声响起的时候,祁忘倒在了他的怀里。
最后,池惑在他怀里模糊不清地说了句: “不要叫我祁忘,这个时候,不要……”
闻言,鬼主愣了一瞬,有点疑惑的同时,忙轻声问: “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深长的呼吸声代替了回答,对方已经靠着他睡熟了。
鬼主看着窗外的山寺和雪,不知不觉,东边地平线微微发亮,无涯海冬日的黎明即将到来,窗外雪絮纷飞,屋内温暖如春。
一瞬间,如愿以偿的鬼主有种失真感,此时此刻一切都过于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但他很快把这份患得患失压了下去,经过这一晚彼此烈火燃烧似的安抚,所有疑问,迷茫,不安和焦躁,理应都在彼此的汗水和热度里燃烧殆尽了才对。
他不该再如此患得患失,更不该再受心魔的蛊惑,去怀疑,去恐惧。
鬼主抱着困极的池惑,如此说服自己。
很快,鬼主也随着池惑一道儿睡去。
在半梦半醒之际,鬼主的眉头深深拧了拧,久违的天道书再次出现在他识海里。
被打扰好梦的鬼主很是不耐烦,如今他决定不管什么多情道,也无所谓什么正缘道侣,只要天道不来干涉自己和祁忘相处就好,如果不识相的天道对他们产生阻挠,他连天道都敢干掉。
已经明确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鬼主绝对不会手软。
但这一次,天道书出现在他的识海里,告知其正缘道侣已经变更。
虽然多情道于他而言已经没什么价值,但鬼主多少有点好奇,正缘道侣变更?说不定变更的对象,就是祁忘呢?
好奇之下,鬼主瞟了眼。
时无筝的名字已经被天道书划去,可取而代之的名字,令鬼主当即狠狠愣住——
「池惑」。
什么意思?为何天道书上变更的正缘道侣,会是他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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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无涯(十一)
鬼主确认了好几遍,终于确认天道书更改的正缘道侣名字,正是他自己。
比起震惊,鬼主此刻更多的是疑惑和不可置信,正缘道侣怎么会是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弄错了?
……可天道书又怎么会错呢?
一番冥思苦想之后,鬼主决定从榻上起身。
他决定先不把天道书的事告知祁忘,一来昨晚疯了一晚,祁忘早精疲力尽,他不希望打扰对方休息;
二来他不希望祁忘对此心存芥蒂,知道自己还在思考多情道和天道书的事,这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于是鬼主披上衣服,准备出门寻传说中无所不知的即空法师。
鬼主推开院门时,天蒙蒙亮,头顶偶尔传来几声破晓的鸟鸣,落雪的山寺一片沉寂。
他稍稍向前走了几步,就注意到,被积雪覆盖的枯林中隐约站着一个身影。
鬼主一眼辨认出对方是即空法师,于是从容向其走去: “看来即空法师早有所料,知今日我会有求于你。”
即空法师行了个出家人的礼: “阿弥陀佛,池施主若是愿意去客堂喝杯茶,就请随我来。”
鬼主也回以礼数: “那就有劳了。”
即空法师也不再多言,转身朝落满积雪的山路上走去,鬼主紧随其后。
上一次,祁忘就是沿着这条路,与即空法师前往客堂喝那盏「水仙红」的。
要说完全不在意即空法师与祁忘所聊之事,肯定是假的。
毕竟祁忘那一趟回来就晕在了半路,变得虚弱的原因也不甚明晰,鬼主没办法真的不在意这件事,只是祁忘一副不希望他知道更多真相的态度,他只能将自己的疑惑和不安给压下去。
可为什么这么多巧合呢?
祁忘的病症出现在他雕刻太岁石小人之后,而那位妇人又刚好来自祁忘出生之前,这些时间线索和人偶的样貌只能指向一个真相……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祁忘从一开始就自称是他的故人,对醉鸦楼和他之事也了如指掌?
两人又拥有仿佛与生俱来的默契,就好像祁忘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一样。
不知道这些默契和巧合,与天道书上猝不及防出现自己的名字有没有关……
各种念想纷至沓来,昨晚好不容易被烈火烧成灰烬的不安,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就在鬼主心魔蠢蠢欲动之时,走在五步之遥外的即空法师突然停下脚步,他头也没回,只心平气和地道了句: “山间寂静清幽,最适合破晓时分放空心绪行走,还请池施主不要心存太多杂念,多专注于此刻的景色和脚下的路,才不辜负这番美景。”
风轻云淡地提醒完这句话,即空法师又以原来的步调向前行走。
鬼主在原地稍愣,随即晃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被纷繁杂乱的思绪给绕了进去,差点着了心魔的道。
从即空法师刚才的话来看,印证了外界关于他无所不知的传言,即空法师居然能立刻勘破鬼主正被心魔蛊惑,确实厉害。
盏茶功夫,鬼主就随即空法师来到了悬崖对面的客堂。
堂前落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屋内没点灯,推门入内,清冷的空气里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禅意。
雪渐渐消停了,借着逐渐亮起来的天光,即空法师邀请鬼主在蒲团上坐下,他亲自沏了杯青碧透亮的热茶。
茶盏被放置鬼主面前时,他发现,即空法师邀请他来品尝的,并非「水仙红」。
鬼主: “我听祁忘说,上次他来即空法师这儿喝到了我们醉鸦楼的名茶,水仙红。”
即空法师在鬼主对面落座: “不巧,先前备的茶用完了,只得委屈池施主用寻常茶叶了。”
鬼主抿了口茶,一股清透的茶香弥漫味蕾: “即空法师哪里话,茶不等人,多谢款待。”
“这款茶名「无涯客」,虽然滋味不如「水仙红」别致,但最能清心凝神,对现在的池施主而言,最适合不过。”即空法师道。
鬼主: “即空法师果然名不虚传。”
对方特意给他泡了这盏「无涯客」,就是为他清楚心魔的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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