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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飞荷憋得满脸通红，左右看着，试图拉两边和自己一起同仇敌忾：“……你，你！黄毛小子，乳臭未干，你，你信口雌黄！我们什么时候帮着养蛊了！”
西仙殿为首的姑娘站了起来，小脸发白，藏着愠怒，但还是勉强客客气气行了礼：“此事本就和我们无关，只是被叫来观礼的，如今看清了缘由，这就回去禀报掌门。至于是非曲直，我们自有一番说法！告辞！”“什么告辞！那臭小子说你们，说你们和那恶人狼狈为奸呢！他们东旸谷犯的错事，要咱们担责呢！”看着西仙殿的人走得头也不回，金飞荷眼珠一转又想到了新的说辞：“时青旻的师兄……弟弟，干这事，还指不定是不是他背后出谋划策呢！”
“出谋划策？要是我师父所为，巴不得和他们撇清关系，哪儿还有自己主动暴露的？你要泼脏水，你要设计圈套，你也不要这么低级。现在小孩子都比你的说辞严谨了。”时眠星翻个白眼，回头看向时青旻：“师父，修习是为了让自己更上一个阶层，她这样反而越来越低阶的，是不是真神下凡也没救了？”
时青旻一直在小口啜饮着热茶，悠闲地甚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真神下凡，去救的也不是她。”
金飞荷自以为终于有了突破口：“不要岔开话题！你们东旸谷向来说最重礼节，如今纵徒口出狂言，我也就不计较，但是凶手的事，你可不能不给个交待。”
“我们当然重礼，领事对掌门直呼其名极为不敬的时候，是以下犯上；我们以下犯上，是对等礼节，有何不可？至于凶手……”时青旻一指柳千树：“你大可以现在就杀了他。”
第72章 一命换数魄
“不要！”一直沉默的时青冥突然一声痛呼。他眼眶通红，嘴唇颤抖着，却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急急地奔出去，隔着法阵伸手想去抓柳千树的衣角：“师兄！你错了，我错了，我们犯了好大的错，你快认错啊，你快认错！我已经知道人心的情感不是靠吞吃才能获得的，我会好好学习，你快，你想想办法，还给人家吧！”
柳千树却不看他，恨恨地看着时青旻：“我的小师弟啊，你可真的是好手段！”
时青旻却根本不看他。
守着阵法的几个都愣了一下，他们都知道时青冥和时青旻相像，但也没想过这么像，忍不住互相递起眼色来。时青冥也不在乎，他甚至哀求地看了一眼金飞荷，金飞荷灰白着面色，下意识地反驳着时青旻：“你们自己的事，要杀也要自己杀。”
“好。”时青旻淡淡开口，指尖已经燃起一道雷符。柳千树放肆地大笑起来：“你动手吧！我死了，霍倾阳怎么死的，你就永远也不知道了！还有……”
“师兄！”时青冥扑通跪在地上，“师兄，你别说了……”
柳千树仍旧看着时青旻：“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都不知道……”
“师兄！”时青冥几乎是在悲鸣了，他从法阵中伸手拽住柳千树的衣角，抬头看着他，泪水肆意滚落：“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别看他，他要杀你啊师兄！”
雷声渐近，时青冥跪着回身挪了几步：“时……，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时青旻停了动作看着他。
时青冥笑起来，嘴角一挤，泪水就更多了：“我很谢谢你，这几天我过的很快乐。我才知道山外的世界，其实可以那么美好，我能吃的东西，除了生肉鲜血，还有那么多。除了甜味，我这几天还吃了酸辣鲜香各种热气腾腾的食物，我真的好开心，就这几天，我才活的像是个人。”接着他又转向时眠星，勉强地笑一下：“我也谢谢你，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分得清我和你师父的人。”时青冥又回头看向那些带着仇恨和恐惧望向自己的父母们：“放心吧，欠你们的，我都会一身还了。”
感觉不妙，时青旻熄了雷符，想说什么被时青冥摇头阻止了：“我记得，我没有一颗真正的心，所以食心不化，吞魂不散，是吧。如果他们都死而复生，我和柳千树，就不算造下杀孽了吧？”他的手中唤出了一柄峨眉刺来，对着时青旻咧嘴笑了一下，接着高高举起，猛地扎进了自己心口！
时青旻倏然而立！
时青冥口角已经溢出血来，他费力向里再扎了扎，略略停顿一下，猛地拔出！心口那里喷涌而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十几条魂魄！寻常魂魄灰白而黯淡，这些魂魄却在心口处揣着一点红——那是他们自己的心脏！随着魂魄纷纷逃离，时青冥整个人却开始发白，一头青丝俱成雪白！
时青旻闭上眼睛偏头，不忍再看。
“不！”柳千树剧烈的挣扎着大叫起来，刚空出双手，就被众人合力摁在地上。他却没有逃离，而是伸手遥遥地输气给时青冥！
那些魂魄逃逸出来，在空中漂浮着辨认了一下方向，就纷纷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有一颗心没有魂魄，蹦跶着，绕了绕，径直奔向一个六岁孩子的身体——是时眠星之前救下魂魄的那个孩子。他的心竟然也完好地存在时青冥体内，此刻归了原身，加上时青冥还在尽散修为施法，那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孩子，居然慢慢伤愈，不多时，竟是一睁眼，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时间疯女人也不疯了，抱住孩子欢喜的说不出话来，倒是旁边的丈夫一把搂住妻儿失声痛哭起来。这样的奇迹还在不断地发生，随着一个又一个孩子的醒来，本来剑拨弩张的场地上一下子充满了悲喜交加的哭声，没有一个父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孩子们纷纷起身，时青冥仰面扑在地上。他像是一个被掏空的玩偶，轻盈又无力，但还是艰难爬行着，爬到时青旻脚边，颤抖着开口：“求……哥……旻哥，我，求求你，求求你……”
柳千树吐着血趴在地上，死死地盯着他们。
时青旻拳头捏的紧紧的，紧到颤抖，最终还是咬着牙看向金飞荷：“柳千树毕竟曾经是东旸谷的人，我可以让你们带着他回去受审判决，后续我不会再管。舍弟就由我带回。毕竟，你们这次带来的特制囚车，大概也只准备了装我一个人。”
金飞荷总算有了个可以勉强交差的事由，立刻想着得寸进尺：“那你们东旸谷派人押送。”
时青旻说：“如果你承认被我们抓住又几乎自费修为的人，你们南斗铺还是根本对付不了，我可以考虑答应。”
金飞荷咬咬牙，愤愤不平地叫人推出囚车来：“我们走！”
柳千树被南斗铺的人带走的时候，一直大喊着：“师弟！对不起！”
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但是真假师弟，谁也没看他。
时青冥伏在地上，气若游丝：“他……看到我了吗？”
“他看到你了。”时青旻蹲着摸摸他头发：“笨死了，我有其他办法的，你何苦呢？”
北易寨的过来想凑热闹，说有上好的皮衣带来，本来是想交易的，但是现在更佩服东旸谷，准备送出。时青旻挥挥手让朱十一朱十二他们去挑选——毕竟不能真弄得和其他三方都决裂，北易寨既然示好，又正巧可以犒赏领事，何乐不为。
之前叫春医堂备下的一车药都派上了用场，整个春医堂的都在忙着检查孩子们的身体，并根据情况开药配药。时青秋回过头看时青冥情况，叹口气：“基本上没救了，他散尽修为，就好像把血放干了，柳千树的助力也不过是让血液多淌了一会儿，支撑着他散而已。现在除非有一个人的修为能全给他，不然就没戏。”
“黄世贤。”时青旻抬头，“他的修为你带着吗？”
“啊！带着！”时青秋眼睛一亮，摸出瓶子来，又犹豫一下：“但吃了就得算东旸谷的人了。”
时青旻无奈地叹口气：“我都认了是我弟弟了。给他吧。”
时青秋点点头，蹲下把黄世贤的修为放入时青冥口中去，他苍白的近似透明的面色有了些许颜色。正这时，许云簪过来说，还有一个孩子怎么也不醒。时青旻站起来，叫眠星把时青冥送回马车上躺着去，和青秋去看那孩子。
第73章 重新再来的选择
带这一岁孩子来的是一个憔悴妇人，她无措地哭着，哀切地看着来人，满眼都是望向神佛的祈求。时青秋蹲下探查，时青旻去研究那孩子的魂魄，很快，时青秋先说话了：“虽然尸身不腐，但是……时间，还是太久了，孩子又太小。早来两天，就……”
她没说下去。
妇人的哭声渐响，时青旻开口了：“婶子，孩子灵魂还在，心也在。我问了，他还愿意做您的孩子。您如果愿意，可以再生一个，我给您张符咒，还是他，好么？”妇人回头看向身边那个小小的魂魄，哽咽起来：“可是，他父亲……早就再娶了，我……”
时青旻说：“魂魄和心，选的是母亲，父亲可以换的。”
旁边一个抱着两岁孩子的男子开口了：“大妹子，我老婆去年恨我没用，也再嫁了。咱们俩凑一起过算了！我回去也没什么家人，干脆留在东边好了！”
妇人眼睛一亮，点了头，怀中的尸骸也就慢慢零落成土，时青旻给了一道符，封着那小小魂魄跟着自己母亲。这时候，人群中纷纷有人说着要留在东边的意思，时青旻站起来，抬手按了按：“诸位，我们不管户籍等凡务，如果有需要，可以去官府。”
有的家庭就磕头谢恩，起身要去官府。孩子最先活过来的那家，认得时眠星，特意过去又一起跪下磕头，哭着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时青旻不愿意站着被一次次跪谢，尽快地回到了马车里，看着仍旧苍白的时青冥，重重地叹口气。
此间事了，休整几日，东旸谷集体开拔，分批回山。
时青旻的马车混在春医堂的众多马车中，颇有点偷偷摸摸的意思回山。当然，也不完全是因为时青旻想躲着这几天堵着门试图见见他的百姓，还因为时青冥。这次和南斗铺的对峙，时青旻本来准备拼一把杀了柳千树的，所以给自己事先准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一侧是可以躺着的软榻，一侧是小柜子和坐榻。按他的规划，他躺着，青秋和眠星坐在一边，就够了。
现在，他坐着，时青冥躺着，还有一个尘锦正在用毕生所学夸马车好，马车舒服，自己的主人聪明细心，是天下第一好。
实在听不下去，时青旻问起了时青冥：“我把柳千树交给南斗铺，你不怕他们杀了他？”
时青冥面色恢复了，但仍旧是一头白发。他望着马车顶，淡淡开口：“不会的。他们巴不得握着一个你的把柄在。虽然不会好好待他，但是也不至于千刀万剐地杀了。”
“不愧是我。”时青旻伸手捏起一缕白发来看，“换种发色，更好看了。不如我也换个发色好了。”
时青冥有了点笑意：“染成你最喜欢的紫色？”
“紫色对于我，是东旸谷的颜色，很重要，但不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我只是选择了紫色而已。”时青旻松了手，把时青冥的头发整理好，“我喜欢青色。因为我的名字，还有妹妹的名字，都有青色。何况，竹子，草木，都是青色，是生机又淡然的力量颜色。”
时青冥看着他，笑起来：“是么？柳千树还以为你最爱紫色……他也爱错了你啊！”说着说着，他就大笑起来，笑了一阵，闭上眼：“可是我不喜欢青，我也不喜欢名字里有个青。欠师兄的命，我换了，他起的名字，我也不想要了。你是‘实’，我便是虚好了。至于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先叫我虚无名算了，你说呢，哥？”
“你的名字，你自己说了算。”时青旻伸手给他把毯子掖好，虚无名闭上眼缩起来，没有再说话。尘锦在一边开口了：“主人，我本体就是青色的，那种，群青！您喜欢，我变回原色给你啊！”说着，整个人连皮肤都变成青色，一脸期待：“好看吗？”
时青旻惊愕地看着她：“……也不用这么青。”
尘锦嘿嘿笑着：“那什么程度啊？”
时青旻伸手比划一下：“……头发，眼珠，或者须眉是青色就好。”
“没有问题。”尘锦一边调整着一边问，“主人，您什么时候操练我啊？”
“这个。其实我……有些不适应器灵是小姑娘，用起来总觉得不尊敬。”时青旻撑头看着她，“等我调整好心态？”
“不用啊主人！”尘锦一拍大腿，转瞬间化作了一个清俊少年的样子：“剑没有性别啊，您需要什么性别都没事！我也是为了钱婉芳变成女孩的呀！”
然后她……他就在时青旻脸上第一次看到了震惊的表情。
这样震惊的表情，在下车时，尘锦又看了无数遍。
东旸谷内众人纷纷议论，掌门下山捡东西的功夫越来越强，这次一次捡俩，还都会变色。回山第一件大事，自然就是要宣布优胜者——或者说，掌门的亲传弟子。
其实悬念不是很大，但在时青旻说出时眠星的名字的时候，台下的人群还是有了小范围的窃窃私语。时青旻一边亲手给时眠星系上代表着亲传弟子身份的玉鱼佩，一边淡淡开口：“我知道，他虽然文武都名列前茅，又发现了柳千树的踪迹，帮助东旸谷了了大事，也获得了百姓真心的感谢……”他捋了捋鱼佩的流苏，走到台边去，“但大家还是觉得有所不服，觉得他就算得罪我也还可以得位，不服气是吗？”
时青旻停顿，台下的人鸦雀无声。时眠星躬身行礼过，又重新站好却没有开口。他知道时青旻定然还有后话。时青旻也确实慢慢继续地说了下去：“可是，大家对我有不满的时候，是选择在背后嘀嘀咕咕，还是当面说呢？当我犯错的时候，或者当诸位领事有过之事，请问，有人当面指出，而不是小声在背后碎碎念么？我的弟弟，这几日都有见过，容貌多有相似，诸位心中有数；错认了好不奇怪。只是，当自己家掌门有违天道时，有几个有勇气，即使知道动手自己必输，也还会决绝地站出来对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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