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旻一手拿着一册竹简,一手拿着一串裹了白芝麻的糖葫芦,无辜地看着她,嘴里又嚼一下,就发出了咔嚓的声音。
时青秋劈手上去抢糖葫芦:“馋不死你!你赔我糖葫芦!你刚才怎么自己不下去呢!我好心好意买两串你就这么坑我!”
“我是掌门。”时青旻面无愧色,松了手,糖葫芦悬在空中,灵巧地躲避着时青秋,“你较我下山方便,改日再买便可,我实在许久不曾吃这家的了,糖浆金黄,山楂新鲜,酸甜可口,裹了芝麻又余香——”
“哥!!!!!!!”
“好了好了给你吃。”时青旻又咬掉一颗山楂,剩下的给了青秋,“别掉渣。”接着抖了抖竹简,“果真是邪法,寻了这半日,竟是毫无头绪。不过眠星来处,委实不寻常。他身上的邪血,目前我带他在身边,还镇得住,日后……”
“嘁,当初可是你自己决定留着他,又用入室弟子的身份让他伴你左右,用自身镇他的啊,现在跟我说后悔也没用了。”时青秋蹲着啃糖葫芦。
时青旻没说话,只是将竹简收起来,站起来,在书架中缓缓踱步,寻找他想要的答案。
按理说,当时青旻回到自己小院的时候,时眠星应该在万户堂那边的教习所温书。
可时眠星并不喜欢“按理说”。当时青旻回到院中的时候,他正在树下蹲马步,看见师父回来立即起身施礼,接着忙乱地解释:“师父容禀,弟子绝非贪玩,只是教习所平时所学的,徒儿都已经烂熟于心,不愿意多费时间,因此……”
时青旻心里想着事,并没有在意这些事,挥挥手就想上台阶回屋,时眠星却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接着响亮地磕了一个头:“师父,弟子不愿练寻常功法,恳请师父可以教我些别的法术。就,就…就只教给我的那种,不外传的。眠星一定尽心尽力,向师父好好学。”时青旻回头诧异地看一眼人,挥袖关上院门,走到人面前:“眠星。你要知道世间之事,天道有常,不是尽心尽力,便可善果。你的资质自然是绝佳的,但是心性方面,我始终不放心,因此……这般时机,并不适宜。”
他自然有自己的考虑,不过时眠星不懂,也就委屈起来:“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到时机啊师父。每天同师兄弟们一起学那些,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一遍就能学会的事,我比师叔们还要学的好。可还是要不停的,一个月,两个月没完没了的再学再重复,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猴子一样被耍来耍去的。师父常说我身体里的东西是好东西,是最厉害的。”他说着抓了抓心口的衣服,抬头看时青旻,“可是现在,也因为它不能学更高深的法术。还不如做个普通的庸才。也不用觉得无趣了。”
时青旻心里说不清是欣慰还是担忧,不过转瞬而逝的忧虑过去之后,他决定,是自己身边的人,是入室弟子,便该倾囊相授。因此,他走过去,摸摸时眠星头发把人拉起来走到台阶上,笑一笑:“我知道,这几天重复让你学习登云梯,你乏了。可是登云梯的妙,就在这重复之中。”说着,只是转身间,便已经飘到院子中间,口中吟到:“碧落远澄澄,青山路可升。”见他抬脚在空中一点,便好像有梯子一样轻松而缓慢地向上走,步态如常。伴着“身轻疑易蹋,步独觉难凭。”的诗句,走着走着,又好像梯子被风吹着摇曳一样,他身体在空中晃起来,衣袂上下翻飞着,如同两只白鸟在庭中嬉戏;又随着“逦迤排将近,回翔势渐登。”的吟诵,他脚下一点,便又落到树上。最后,仰天叹一句“上宁愁屈曲,高更喜超腾。”后,又回到了原处。时青旻这番动作里,他全程背着手,只有双脚在动作,但被踢到的树却拦腰断折,只有筋脉相连任在生长,又在人落地时恢复如初。
他笑道:“我像个猴子么?”
时眠星从看他落入院中时,便瞪大了眼睛看着人不疾不徐的身姿,由不得吞了吞唾液:“所以,这才是真正的登云梯啊。”他暗暗思忖着,明明是同种术法,师父的看起来更加轻松自如,且同师叔教予自己的术法又不大一样,师叔只说要控制脚下气息的凝聚,以此为踏点,故此可滞空奔跑,并不似师父这般稳稳步行……啊!懂了!不是师叔教法有误,而是他也无法掌握。这种远离体外的气的使用,本就不易控制,稍失平衡便会摔落,故此只能一瞬凝结,立刻换步,看上去就像奔跑!原来是这样…。师父就是师父!真厉害!如此想着,小眠星拍着手跃跃欲试起来,嘴上念叨着:“不求快,但求稳。”嘴上说着,尝试将足底的气凝结到可以稳稳踏上不会散去,张开双臂保持平衡,专心控制住自身对气的控制,摇摇晃晃的登上三步,第四步凝气太短,一脚踩空摔趴在地上:“哎呦!”一骨碌爬起来掸掸土,还要再试,一抬头看到时青旻于台阶上负手而立,带着温和欣赏的笑意看自己,才想起来得施礼,开心的站直,深深施礼:“徒儿谢师父指教。”
第8章 约定
“不急,慢慢来。能凝结,能跑,就已经是登云第一步,你要做的就是在练习中找到自己凝气最快最适宜的方式,反复练习,练到滚瓜烂熟,宛如平地走路般容易,你便也将心法第一节 领悟了。学而不练,练而不思,终难得道。”时青旻究竟心里是得意的,踱步到庭前石桌坐下,时眠星立刻讨好地过去给人斟茶:“师父,那是不是我就可以不再跟着师叔们学了,以后就都跟着师父您学?”
“得寸进尺。”时青旻笑到,“你如今基础未牢,还想走后门?按规矩来,待你年及舞勺,参加了试武大会拔得头筹,我自然亲自教你。”
“一言为定!击掌为盟!”时眠星丢了茶杯伸手要击掌,“我一定夺得头筹,让旁人再也说不出什么!若是此次失手,我会请辞下山,再不提自己是师父门下弟子,永生不再归来给师门丢人。”
时青旻同他轻轻一击掌:“失手倒也不必如此,所谓知耻而后勇,继续学习精进就是。”
时眠星很郑重地将手背后去:“我不!我知师父深浅,也常听师姑师叔们讲师父天资极高,年少时便已将法术修得登峰造极,无人可比,师公也青睐有加。恐怕,方才的登云梯,师父只看一眼便会了。我若不出众,实在不配留在师父身侧。”
“奉承谬赞之语,不可足信。”时青旻伸手让人坐下,“登云梯这事,我从学步时家父家师便一起在教我,我回家时师父都要追下山来突然检查,母亲心疼我,还同他吵过。后来就成了我走夜路,他就突然吓我,在后面追,你是不知道我哭爹喊娘登云的惨状……”他说着笑起来给自己倒一杯茶。
时眠星趴在石桌上看他喝茶,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师父,为什么害怕要哭爹喊娘啊?爹娘可以做什么?”
如同山间突然的落石激起的震动,时青旻心里抽痛一下。他看着这双眼睛,一时说不出话,良久,才开口:“眠星,哭爹喊娘的,均是由爹娘教养长大。虽然爹娘也会责罚他们,但终究是向着他们保护他们的,因此是最坚实的依靠和保护的臂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于你,也是一样,虽然责罚你,心里却是疼你的,恨不能替你疼替你难过。所以你害怕,便可以喊师父。你同旁人一般,有人永远向着你,相信你,保护你。”
“好!”时眠星眉开眼笑,“那,我也要保护师父,我还要永远陪着师父,娶师父!”
时青旻一口茶险些呛在喉咙里:“你为什么要娶我?”
时眠星认真地回答:“因为,师父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喜欢的人!师父长的好看,法术又厉害,还疼我。我也想能保护师父,照顾师父。师父伤了,可以有人疗伤,师父渴了,可以有人喂水,师父无聊了,可以有人逗你开心。这个人,只能是我。”
时青旻怔了怔,抬手揉揉时眠星脑袋瓜,笑笑:“小孩子瞎说什么,登云步都不曾练会呢。”
“我这就去练!师父,徒儿告退!”时眠星转身蹦跳着走了,留下时青旻一个人坐在石桌边,看着树叶间透下的光芒由金色变为金红,终于被夜膳的钟声惊散,融入了夜色中。
云虚山的后山,向来人迹罕至,不仅因为作为后山它坡峰陡峭,阴冷潮湿;也因为它密林遍布,同几个小山头连在一起,有时说是去后山,走着走着便从不知哪个山里出来了。虽然终归是东旸谷地界,到底免不了遇到什么毒虫妖兽,受些伤。所以,云虚后山同一众小山,被合称为迷踪群。不过也正因如此,许多门人弟子都喜欢来这里锻炼自己,时眠星也不例外。登云之术,时青旻所授与旁人不同,按此法修炼恐人耳目——他倒是不在意,只是不愿意时青旻受聒噪,因此还是趁时青旻出去,偷偷溜去了后山。
登云而上,又狼狈跌落……如此反反复复一天,不曾吃些喝些,时眠星才终于察觉出一丝疲惫。再又一次重重跌落之后没能再像先前一样立刻起身,而是大字瘫躺在地上,望向天空。不知何时,天空中早已日走月来,夜色已深。他就这样躺着等待呼吸平复,用袖子擦擦额角的汗水,略满足地叹口气。一道微风拂过,或许是饥饿令他嗅觉灵敏起来,时眠星闻到风中夹杂着些许奇特香味。不似花香,也不似药香,反倒似夹杂着茶香的果香。
“后山常年无人,风水似乎也不错,难道是机缘到了生出奇花异果?若是无害,可吃我便吃了,不好吃也刚好可以带回去给师父做香包用。”时眠星嘴上念叨着,扶膝站起寻着气味一路走过去,竟寻到一处山洞。夜色本暗,有明月照拂还显得清幽,这洞却暗,仿佛一口吞了所有的光,在洞口什么内景都看不到。仰头看时,只见“折仙洞”三字在藤蔓中遮着,潦草又阴森。
到底是孩子,见此光景,时眠星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缩半步。正欲转身离去,洞中再次吹过阵阵微风,独特的香味更加浓重起来。他脚步顿住,犹豫再三,最终深吸一口气,掐念指决,剑指一并指尖凭空划出一道火光甩进洞内,借着火光探查内里情况。洞内除去碎石,并无他物。只到最深处火光熄灭时,又什么东西如同灵石一般,闪烁而过。
如此看来,到底洞内还是有东西的,可能还是活物。可是什么,才会待在这种地方呢?
“奇怪了……”时眠星嘀咕着,壮壮胆子,竖起食指轻绕一圈,指尖亮起萤火,谨慎地缓慢走入洞内,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景象。这洞穴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景色却无异常之处,只是石头石头,观之乏味,走了许久,仍是如此,他紧绷的神经算是放了下来。就在此时,耳边猝不及防响起桀桀可怖的阴森笑声!
第9章 破嚣
“滚开!“时眠星大叫一声,掐指召出火球,摁向自己肩头。却是摁了个空,火球顺势而熄灭。情知不好,他立即转头向洞口方向跑去,这一次洞内回响起的脚步声,分明变成了两人的;尖锐的男音紧跟在时眠星身后不断的发出狂笑,笑声由远及近,又不急着赶上,直到时眠星只需踏出一步即可跨出洞口登云落跑时,那人才一瞬抓住他脚踝!这一抓不要紧,只见时眠星重摔在地,额头碰在锐利碎石上,划出个伤口,一时血流如注。时眠星输人不输阵,大喊到:“放开我!这是在东旸谷的地界,你本就被关在这里,再伤东旸谷弟子,定是重罪,会被打入融魂法器里,化作一缕青烟而散!”
那人并没有被震慑到,反而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脚,连同时眠星手腕一同擒住,直接把人整个拎起调转方向摔在地上。时眠星只觉得重击透过脊背直达前胸,一口血气吐出,抬头时两个对上视线,他这才看清眼前这个妖魔并没有青面獠牙,也没有溃烂皮肉,反倒更像是个落魄青年,头发因多年未洗,粘连成坨,垂在额前,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这个落魄青年看清时眠星之后,居然愣住了,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时眠星发现不是妖魔后也不太怕了,立刻“呵-呸!“一口血沫啐过去,趁人扭脸躲避时,抬膝踹在人胯间。落魄青年吃痛,叫一声松手捂裆,时眠星趁机冲过去跳起来双手薅住他杂乱头发,把人扑倒后骑在人身上,边骂边使劲拽着手中的头发,大有要将身下的人揪成秃子的架势:“叫你要吃我!叫你吓唬我!叫你摔我!叫你欺负我!“
落魄青年弱弱地争辩一句没有要吃人,但时眠星沉迷薅头发愣没听进去:“法术我不行,打架第一名!你还敢不敢对你小爷我动手了?!“等到实在揪不动,也喊不动后,才侧身倒在一旁,大口喘着粗气,“累死我了,打不动了……。“再看向旁边,发现人已经不在,只横着一把折伞,狐疑的起身拎起折伞,左看右看,着实看不出个端倪,干脆把伞扛在肩头出了洞口,一抬头月亮已经升的极高,登时知道怕是要被责罚,立即懊恼的登云疾跑,赶回庭院去。回到房门时,已是子夜,想来师父已经休息,不敢打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拍拍身上的泥水,对着小臂上的擦伤呵口气,揉揉小腿上的淤青:“都怪你,害我又要被师父骂了。”只是这人怎么会变成伞,莫非是伞妖?想着想着,他打起盹来,突然又被一声“你好出息”唤醒,睁眼看时,时青旻已经在自己面前站着,看样子也是刚回来。他立即站起来藏了伞:“师父!您怎么……我,啊,我,去后山练习登云,然后…爬的太高,一时得意摔了下来。不过师父别担心,都是些小伤,明早让青秋姑姑给我瞧瞧就好了,您别急。”
时青旻笑了笑,摸摸他头发:“小伤我来就好了。来,带着你的新伙伴进屋吧,洗把脸。”说着径直进屋,推门时屋内已经灯火通明,走到水盆边亲自拿毛巾进水盆,盆内便汩汩出现一盆温热的水,好供时眠星洗脸。
时眠星抱着伞回到屋里,把伞放桌上,乖巧地接了毛巾擦脸:“师父,您不怪我出去打架吗?和师兄弟们打架的时候,您都骂我的。”
“谁让你输的那么难看。”时青旻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对他眨眨眼,温和地笑笑,等他擦了脸接回毛巾清洗挂好,“眠星,我希望你少做一些毫无目的毫无收获的事。他们烦人,你打架又解决不了他们来烦你,这便无益;但今日你收服了它,它便会是你的武器,这是有益,有收获,为师不会怪你。想吃点什么?”
“只要是师父煮的,什么都好吃。”时眠星得意起来,坐在椅子上晃了晃脚,“师父,这把破伞到底有什么厉害的,还封在折仙洞,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值得看守的。我看,除了贪睡,还爱戏弄人,什么都……”话音未落,伞身动了动,化作人形落地,那落魄青年伸手就给时眠星一记栗子:“你懂个屁。”时眠星顾不得捂头伸腿踹过去,扬手一把薅住伞的长发攥在手里拉扯,另一手扯着人衣袖不放,直至将人衣袖扯破:“还敢偷袭我!我这就把你揪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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