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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诸君多有病(玄幻灵异)——五律

时间:2024-02-28 10:46:20  作者:五律
  不重要。
  反正他那话说的不对。
  我若是真无情,何至于被人骗得晕头转向,蒙得不知东南西北。
  我若是真没有心,此刻就该找上几个人玩乐,何至于在这冷硬的檐上躺着。
  我怎么会是个无情人呢。
  这话真是错得离谱。
  “妈的,等这事了结了,非要叫苍望鹫那厮给我几个美人才好。”
  我轻声地笑骂,忽闻身后鎏金瓦轻响,是有人轻轻踩在了上头。
  “非得要旁人才成么?”
 
 
第51章 难不成非你不可
  半黑不白的夜。
  行宫来了外人,与我一同赏天上那几点孤星。
  我并不领情,反而讥诮:“不找旁人,难不成本尊非要你不可?”
  话音落尽,庑殿顶上只有夜风徐徐,他许久没有作声。
  我轻蹙起眉,坐起身,转头看他,见他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更是烦躁徒生。
  “你来做什么?”
  萧祁朝着我慢慢走过来,最终在离我三两步远的地方停住。
  他今日穿了身白衣,几乎与他满头的银发素成了一个颜色,那点素净中,唯有那双眼是浓郁的黑,那张嘴是花瓣一般的红,超尘脱俗,又含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撩人意味。
  平心而论,他的确生了副好皮相,现下这欲言又止、黯然神伤的样子很是招人怜,不然我从前也不会追着他屁股后头跑。
  只是如今这样子落在我眼里,只叫我觉得烦躁。
  许是被我冷沉阴鸷的目光刺到了,萧祁的眼圈微微发起了红,更是惹人怜的好颜色。
  他叹一声,沉道:“何必与我如此针锋相对,你只管来取我的命便罢了。”
  说罢,他丢给了我一把锋利的短剑。
  我扬手接了,往剑刃上吹了口气,又偏头看向他,说话间丝毫不掩饰我的恶意,“你今日来,就是来送死的?”
  “是。”
  闻言,我又笑了起来,“你再耍一遭苦肉计,你这身子还撑得住么?”
  我厌恶又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将那把剑丢在他脚边,“从哪儿来的就滚回哪儿去,别再白费力气了。”
  话音落下,我与萧祁皆是一愣。
  因为这话正是萧祁拿来要我难堪的,如今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倒是爽快。
  萧祁显然也是知晓这句话的来由,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眸中思绪翻涌,黑沉沉的一团。
  他提了一口气,捡起了地上的短剑,快步朝我冲来。
  我没动,只立在原地,等着看这厮还要耍什么把戏。
  直等萧祁将冷硬的剑塞进我手里,带着我的手往他的小腹刺去的时候,我才有了动作。
  我卸掉了他的手腕,反手将他推了出去。
  我没用多大的力气,奈何萧祁的身子实在像纸糊的,轻轻一推便飞出去好远,砸在鎏金瓦上,在上头滚了几圈,直往一边的檐下跌去。
  他明明有机会能抓住檐上的瓦,却不知为何松开了手,任由自己落下去。
  这个疯子!
  这一瞬间,我不知自己是惊还是怒。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快些,电光火石间我便已扑过去,探了半个身子下去,抓住了他的手。
  萧祁僵了一瞬,看向我的眼睛满含着惊诧,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救他。
  别说他了,连我自己都没想清楚为什么。
  可这世上的事,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狠剜了他一眼,伸出双手去拽他,却不料我脚尖勾着的那几块瓦松动了,我也从殿顶上翻了下来。
  行宫是按皇宫的规格建的,有九丈多高,我一个人自是能轻巧落地,只是萧祁实在不轻巧,我手上死拽着他,一时也不好使轻功。
  耳边风声呼啸,萧祁好像说了什么话,却也散在了风里。
  砰——
  我后背着地,狠狠摔在地上,疼痛即刻便漫了上来,疼得我眼前阵阵冒着金花。
  萧祁砸在我身上,压得我又是一声哼,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死在当场。
  “你、你怎么样?”萧祁从我身上滚下去,又伸了手要来拽我。
  我打开他的手,撑着地慢慢坐起来,张口想骂,却有血从嘴,从鼻子里流出来,滴滴答答的落在我的衣服上,又将已干涸的血痕洇成新色。
  我扯住萧祁的衣领,晃了两遍头,看清他人在哪儿之后,抬手就扇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啐出一口血水,骂道:“要死就死,你何必来碍我的眼,你做出这么一副样子是给谁看?嗯?”
  “你以为,我还是原来那个玄之,还能再被你的伎俩蒙蔽吗!”
  “你在发什么疯!”
  我的鼻子和嘴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儿,不消看,我也知道我此刻的尊容不甚好看,相比起萧祁,只怕我更像是疯子。
  是啊,我也是疯子,亦或者自始至终疯的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光疯,还是傻子。
  是个蠢钝愚笨的傻子。
  有阵风吹来,叫我从头至尾都凉透了。
  我脱了力似的瘫倒在地上,就着浑身的疼,和着满腔的憋闷悲愤,肆无忌惮地大哭了起来。
  萧祁扑过来抱住我,语无伦次地求我。
  他求我别哭,求我报复他,求我杀了他。
  我也想。
  我何尝不想。
  可我下不去手。
  我若是真能狠得下这个心,他此刻已从那九丈高的殿顶上摔下来,我又怎会搞出这一身伤。
  我真是贱。
  当真是贱。
  思及此,我哭得更凶,鼻涕眼泪一齐流,蹭在萧祁的衣裳上,连同哭声一齐闷在其中。
  “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该杀了我。”
  萧祁的手探进我腰间,从我的腰封中抽出了把柳叶刀,他将柳叶刀塞进我手里,不顾我的挣扎,带着我的手捅进了他的肚子。
  柳叶刀无柄,两面都是刃,刺进了他的皮肉,也割伤了我的手。
  我们的血混在一块,鲜红的一团,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挣扎着从萧祁怀里退出来,抬头便见他更加苍白的脸。
  他对我笑了笑,声音是我许久没听过的温柔,“且听我说几句吧。”
  “阿之,还记得我与你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喉头肿痛,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哽咽着摇头。
  萧祁伸手来擦我的泪,声音放得更柔:“那一年,敬虔师父说你医术高绝,许能救我的命,才设了一场宴,将你请来了望山寺……”
  “在那之前,我只对你有所耳闻,并不曾见过你。”
  “本以为那般凶戾的人,必定是个五大三粗的莽夫,却不料你比我还矮上些,生得更是珠玉一般。”
  “我瞧着你那模样欢喜,可后来听你讲话,又觉得你轻浮,如今想想,当时的我也是眼瞎,平白错过了良人。”
  说到这,萧祁笑了两声,柳叶刀因为他的动作插得更深,血流得更凶,我连堵都堵不住。
  萧祁抓过我为他堵伤口的手,放在他微泛着凉意的面颊上。
  他气息发虚,眼睛却灼灼地发着亮,一眨不眨地凝着我,“抱歉。阿之,抱歉。”
  “我错了。”
  一滴泪从他的眼尾滑下来,坠在我的手上,烫得我一缩。
  我应该要说些什么的,我该说原谅他的,可那话到了嘴边,如何都吐不出来。
  我做不到。
  他轻飘飘一句道歉,并不能平我从前所受的伤痛。
  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萧祁又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不用说什么,你只需要在这就好了。”
  他的手划过我的面颊,一路向下,最后落到他自己的腹间,将那柄薄薄的刀尽数捅了进去。
  他沉沉地出了一口气,亲了亲我的额头,又紧贴着我低喃:“阿之,待我死后,你就,你就将我的尸体送回萧家去,他们自会离北凉远远,远远的——”
  他已是强弩之末了,尾音再也稳不住,颤抖着,满含着痛楚。
  我咽下一口混着血的唾沫,哑声道:“你若是死了,我叫整个萧家都下去陪你。”
  “你不会。”他一眼便看穿了我,“你不会将事做绝。”
  说罢,他又叹了一声,像是浑身的生机都随着这口气出去了,身子随之就没了力气,头压在我肩上,沉沉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才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落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不敢去探他的鼻息,只抱着他扯开嗓子唤人。
  直等九阙几人的身影出现,我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雪蛟和泠鸢走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来,看我身上新伤摞着旧伤,只以为是萧祁所为,立刻就要让九阙一剑挑了他。
  我伸手拦了他们,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说:“找个医官来,来瞧瞧他,他……”
  后面的话颤着,闷在喉间,吐露不出半分。
  瞧着这架势,钦北也琢磨出了味来,他温声道:“主子先去歇着,萧祁这边有属下和九阙呢。”
  九阙也跟着点头,连声叫雪蛟他们将我带下去。
  我深喘出一口气,忽然就没了力气,整个人轰然倒了下去。
  我最后听到的,是众人乱成一团的惊呼。
  ……
  ……
  春意渐浓,满山的野桃开了花,两道身影在其中穿梭。
  “萧祁,萧祁!你等等我!”
  萧祁乖乖停住脚步等,面上还偏要做出副不情愿的模样,非得要说上句麻烦。
  “麻烦又如何,你不还是得乖乖停下来等。”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被抛进了萧祁怀里,“本尊主赏你的,好好收着。”
  萧祁垂眸,手捻着花瓣不言,入了夜,却取了一只白玉瓶来,将那枝艳桃安安稳稳地插了进去。
  又是一夜,萧祁的窗被敲开,那登徒子探头进来。
  “若是本尊哪日不再来了,你会不会想本尊?”
  “尊主只管忙自己的便罢了。”
  萧祁表面上答得平淡,手却不自觉收紧了。
  这举动自是被察觉到了,引得人轻声笑了起来。
  萧祁被笑得耳尖泛红,扭过头,掩唇轻咳,挡了唇边的笑意。
  秋叶落尽,满目萧瑟。
  清澈湍急的溪流边,是一人疾步而行,一人在其后追。
  “萧祁,你听我解释,我与他当真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萧祁停住步子,转过头,沉沉地对他道:“有与没有,都与萧某没有关系。”
  那人快步扑上去,搂紧了萧祁不撒手,“哎哟,你莫气,且听我解释两句。”
  “我与他,从前是有些渊源,只是那都过去了,如今的我,可是一心都在你身上,哪儿还有心思去勾搭旁人。”
  “果真?”萧祁扫了他一眼,语气里还是有些怀疑。
  他忙不迭点头,又勾着人将好话说了一箩筐,才面前哄得人多跟他说上了几句话。
  寒风瑟瑟,大雪铺天盖地落下,唯那深林之中有一豆烛光,摇摇晃晃地照亮着满室的春。
  待雪停风止天大亮,这一点灯燃尽了,热乎气落下去,寒意便钻进了那座小小的竹屋里。
  “萧祁。”他抹了把泪,声音是极致欢愉过后的嘶哑,“你当真不信我?”
  萧祁铁青着一张脸,声音像檐上的冰刺,扎在心上又冷又疼,“我只喝了你的东西,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玄之,你真叫我恶心。”
  他拂袖而去,剩谁在凌乱的被褥间掩面痛哭。
  是谁呢。
  是我。
  全都是我。
  先时与那闷葫芦两情相悦的是我,后来给那狗东西当牛做马的也是我。
  我像是个旁观者,看完了这场荒谬的戏文后,大幕落下,我也自梦中悠悠转醒。
  我又记起了些东西,可没什么用,从头至尾看下来,概括起来也不过就是两个字。
  窝囊。
  窝囊极了,身段放得那么低,到头来竹篮打水,还是一场空梦。
  荒唐。
  我盯了那帷幔半刻钟,脑子里还是空白一片,直到有人进来唤我,才叫我恍然回神。
  我坐起身朝门边看去,只看见了许怡安眼泪含眼圈地站在那儿,眼圈红彤彤的,兔子似的。
  我朝她招手,唤她到近前,问:“你哭什么?”
  她抽抽搭搭地说:“我怕你一病不起,我的话本子就没人看了。”
  我轻笑了声,“只是些皮外伤,想来也不碍事。”
  “什么皮外伤。”许怡安瞪了我一眼,“郎中说你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呢。”
  “那确实是有些重了。”
  “可到底是将养些日子便能好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许怡安说不过我,气得伸手来掐我,掐完了又往我手里塞了样东西。
  硬中带软,像是羊皮纸。
  我抽手回来,只看了一眼,就浑身都僵住了。
  是后沙藏金的地图,折得四四方方的,带着些干涸的血迹,是那张我随身带着的真图。
  我轻咳了声,故作平淡地问:“你在哪儿找到的?”
  许怡安道:“就他们捡你回来的那个地方,顾良舟也过去了,只不过他眼神没我好,没找着这个。”
  “你看过了吗?”
  许怡安疑惑地扫了我一眼,“你问的好奇怪啊,我闲着没事看它干什么。”
  我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心虚的痕迹。
  很遗憾,半点都没有。
  我只看见了浓浓的清澈的愚蠢。
  好,很符合我对许怡安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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