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还知道回来啊。”我提了根铁棍,斜倚在门边。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发丝散乱,珠钗欲坠的许怡安笑了笑,从雪蛟怀里抱出了一只皮毛雪白的长毛猫儿。
她捏着小猫的爪子朝我摇了摇,“特意买来送你的,喜不喜欢?”
小猫很乖,不叫不闹的,睁着双蓝汪汪的眼睛瞧着我,的确很好看。
我捏了捏猫咪粉嫩的爪子,淡淡应了一声。
许怡安顿时面上一喜,将猫往我怀里一塞,立刻就要往里走,又被我提住了衣领。
“所以,你们身上是怎么搞得这么脏的?”我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猫,“别告诉本王是它搞的。”
“这个嘛……”许怡安心虚地笑了笑,止不住去勾泠鸢的手指,万盼着她能救自己于水火。
泠鸢不负她所托,轻咳了一声后便开了口,“主子,此事说来话长。”
“是公主要出去帮陆姑娘采买些东西,属下两个才一同前往了,后来公主在集市上瞧见了这只猫,想着买回来送给主子。”
“然后……”
泠鸢顿了顿,红唇轻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一旁的雪蛟是个急性子,顷刻便接了她的话茬,说:“是买到一半,那大狗笼子开了,狗全都跑出来了,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也就是说,你们几个是替人抓狗去了?”
许怡安忙不迭点头,“是啊,我们干了件大好事,你可不许罚我们。”
我扫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就听怀里的猫娇声叫了起来,边打呼噜,还边拿爪子在我手臂上轻踩,软乎乎酥麻麻的,平白叫人软了心肠。
见我的注意力被猫吸引走,许怡安打了个哈哈将此事带过,抬步便想开溜。
我一手抱着猫,一手抓住了她的后领,“跑什么,先去沐浴。”
我拽了许怡安往殿中走,又对身后那俩“难民”道:“跟上。”
苍望鹫身子骨不好,我便给他开了些滋补的药,叫他泡澡时用,因此无论是皇宫,还是各地新建的行宫,都有一座挖了汤池的偏殿,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
那偏殿分东西两殿,中间有一道高墙隔了,便是井水不犯河水。
许怡安和泠鸢两个女子入了西殿,剩下五大三粗的雪蛟,蔫头耷脑地往东殿去。
我觉着奇怪,多问了一句,雪蛟便带着一身狗味儿凑过来,煞有介事地与我说了一桩事。
“主子,属下方才在街上,好像看见川河了。”
我眉头一抽,“果真?”
雪蛟摇了摇图,“只是匆匆瞥见的,属下也没看清那是不是川河。”
黎楚川尚不知钦北被我识破,想来那川河应当是来找他的。
他们必定是要背着我的,应该也不会明目张胆地搞出什么事来。
我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了之后,便叫雪蛟下去,谁料这厮仍站在原地。
他说:“主子,属下还有一件事。”
“说。”
“我能不能摸摸猫?”
“滚。”
“得嘞。”
“……”
无语。
总有人说我心肠歹毒,天可怜的,没把雪蛟赶去烧灶台,我就已经算是大善人了。
我长出一口气,往小猫儿头上揉了把,抱着它回了我的寝殿。
这猫看着不大,却是沉得很,浑身都是肉,将它放到地上的时候,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哼,听着像实心的。
我活动了下微僵的胳膊,蹲下身,朝着那猫伸手,“过来,乖乖。”
它对我的手没什么兴趣,倒是很喜欢我腕子上的艳色流苏,扑过来,用爪子勾住了穗子就不撒手。
我往上扯了扯,它也不松,我便将它重新抱了起来。
正逗弄着猫,就听见了一串脚步声,随之响起的便是少年清亮的声音。
“哟,这是哪儿来的猫啊。”
我抬头,便见顾良舟裹了满身热躁走过来,朝着我怀里的猫就伸出了手。
我想也没想就侧身躲开,他的手落了个空,颇为失望地撇了撇嘴,“真小气。”
说着,他便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还吊儿郎当地翘起腿,一副主人翁的做派。
我皱了皱眉,问:“你来做什么?”
“不干嘛就不能来看看你了么?”顾良舟摊手耸肩,说得理直气壮。
无赖。
我翻了个白眼。
顾良舟显然比我会逗猫,从腰间拽了个香囊,将那穗子晃了几晃,就将小白猫从我怀里钓了出去。
待那猫扑上去抓那穗子,顾良舟就一把将猫抓住,不顾它的反抗,将其困在怀里,气得小猫直哈气。
只是它生得实在憨态可掬,哪怕已强撑了气势发狠,瞧着也是可爱。
顾良舟闷闷地笑,伸出手去摸小猫肚子上的软肉,小猫哈得更卖力,锋利的爪子都亮了出来。
“软绵绵的功夫,遇绻教你的不成?”
他随意地一句,却引得我一愣。
不为别的,因为这正是那日武林盟会上,我对着逍遥子说的下流话。
我问:“那日武林盟会你也在?”
顾良舟挑眉:“你猜猜?”
我眯起眸子往他手上扫了一眼,“说话这么硬气,你掌心的伤好利索了?”
显然是想起了那日一招便被我擒了的丢脸事,顾良舟不太自然地轻咳了声,“那日我混在云峰弟子的堆儿里头,正好就瞧见了你跟那厮打擂台。”
“后来他败了,我也就跟着他们一块儿走了。”
顾良舟挑了挑眉,问:“你跟我说实话,如今这世上,能打过你的还有几个?”
我摇了摇头。
“不知道?”
“是没有。”
顾良舟朝我摆手,啧道:“你这话说的也太狂了些。”
他不信,我便将各门各派的人都捋顺了摆在他面前。
“沈长风和黎家那个与本尊是忘年交,自是不论。”
“萧决是个软脚虾。”
“温长云只通诗书,不懂拳脚,与本尊动手更是天方夜谭。”
“剩下的那些小辈——”我扯唇轻嗤,不掩语气中的狂傲,“半个能打的都没有。”
顾良舟听着,眸中划过丝若有所思,半晌后语出惊人,“那谢镇山和方止行呢?”
我支起下颌,歪头睨他一眼,“为何问起这个?”
顾良舟轻轻皱起了眉,“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
“本尊没忘。”
“那为什么——”
“证据呢?”我眉尾轻抬,看着顾良舟的眼神多了两分探究,“没有证据,本尊如何能偏听偏信你一人之言?”
比起一个身份不明的“蔺家遗孤”,还是养了我几十年的叔公更可信,不是么。
顾良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没再多与我说什么,只抛下句日后自有分晓,便抱臂生起了闷气。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他为何生气,也看得去管。
只是有个疑问在我心头盘桓了许久,今日正巧他在,干脆就问了出来。
“顾良舟。”
“你背上的图是什么时候刺上去的?”
顾良舟看了我一眼,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怀疑我?”
我哼笑道:“只是顺口问问,你反应怎么那么大。”
顾良舟嗤了声,“你这人有八百个心眼子,我是半点都不信你。”
他舔了舔唇面,用大拇指往背后一指,说:“我这图是八岁的时候刺上去的。”
“你如今多大了?”
“正正好二十。”
“蔺家是什么时候遭难的?”
顾良舟以拳掩唇,轻咳了两声,“都那么多年了,我哪儿还记得那么清楚。”
“哦——”
我拉长声音应了,垂下头,意味深长地轻笑。
顾良舟应当是看见了我这笑,也顾不得逗猫了,找了个由头便走了。
我一路送他到殿外,瞧着他跌跌撞撞地到了拐角,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年轻人,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我叹了口气,弯腰抱了猫进殿。
今日不知怎的,我总得不着个清静,前脚刚走了一个顾良舟,后脚就急匆匆撞进门来个钦北。
他脚步匆匆,险些惊了我怀里的猫。
我在猫头上揉了两把,安抚好了它才看向钦北,“何事?”
钦北气喘吁吁,话说不利索,便只将怀里的信笺递给了我。
信上只有八个字——今夜亥时,登高望远。
我盯着它瞧了半晌,兀自笑出声。
“他们也是按耐不住了。”
我手捻着信纸,挑了挑眉,“你可知他们今日叫你是为了何事?”
钦北垂眸思索了片刻,说:“想来是为了属下背后的图而来。”
若说之前我还对顾良舟的身份存疑,那此刻就敢断定那顾良舟根本不是什么蔺家遗孤,而是旁人放出来混淆我视线的存在。
至于他背后之人是谁——我想,今夜过后,我就会知道答案。
“今夜,只怕不能善了。”我哼笑,问,“你可敢与本尊同往?”
钦北眸色坚定地点头:“有主子在,便是刀山火海也去得。”
钦北跟我的时间最久,他表忠心,我自是信的,只是此刻不是煽情的时候,还是得商量出对策才好。
毕竟万一真闹大了,被顾良舟察觉出什么端倪,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可是钦北一问三不知,竟是连黎楚川带了多少人都说不上来。
我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见我这般模样,钦北试探道:“主子,不如属下只身前往?”
“不可。”我斩钉截铁地说,“他们就是奔你来的,你独自前往,不正是中了黎楚川的下怀。”
钦北抿了抿唇,又连支了几招,只是都极为离谱,竟是连自戕都说出来了。
“本尊如今还护得住你,用不着你以死明志。”我捻着指节,冷笑道:“实在不成,就围,就杀,都是些凡夫俗子,还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今夜便是血染半边天,也得要黎楚川松这个口不可。”
我将猫扔在榻上,叫钦北伺候了纸笔,手书了一封兵帖出来。
我说:“你拿着这个去找此地的驻军统领,告诉他本尊与镇南候是故交,他自会听你号令。”
“到时候,属下就叫人将城南围了。”钦北噙起抹笑,眸中闪动着杀意,“给他们来上一招瓮中捉鳖。”
我赞道:“聪明。”
正说着话的功夫,九阙便走了进来。
见我与钦北贴得那么近,他微愣了一下,而后才对我行礼。
他道:“主子,萧何醒了,吵着要见你。”
我点了点头,却不急着过去,只将手书折好了,塞进了钦北的怀里,低声叮嘱了几句,才随着九阙从寝殿中出来。
我的寝殿离西暖阁有些距离,若是平常,九阙必得与我插科打诨上几句,可这会子却是安静得出奇。
我疑惑地回头看他,便见那厮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连脚下踩到了松动的石块都没留意。
我扯了他一把,才没叫他栽在地上。
“怎么了?”我问。
九阙比我矮些,微仰着头才能看到我的眼睛,“主子,九阙有一事想问。”
“你说。”
九阙难堪地咬了咬嘴唇,似是在斟酌该如何开口。
我睨他一眼,抬手勾住了他的肩膀,“藏着什么要紧的事儿呢,连跟本尊说都不成了?”
似是被我轻松的语气感染了,九阙眉间沟壑稍平,但还是嗫嚅着不肯开口。
我轻啧,抬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把。
“从哪儿学来的扭捏做派,快说,本尊还能吃了你不成。”
在我再三逼问之下,九阙豁出去了似的,闭着眼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主子,你是不是有心要收钦北进房?”
“?!”
这回脚下拌蒜的人是我了。
我被九阙的话雷得外焦里嫩,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厮是吃味了。
我气得发笑,松开了九阙,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在他墨色的袍子上留了个偌大的鞋印子。
“你这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九阙捂着屁股嘟囔,“那属下这不是害怕么。”
“害个劳什子的怕。”我一把将九阙扯回来,“本尊与你,与钦北还有雪蛟、泠鸢都是一样的,你们既是本尊的爱将,又是本尊的家人,哪儿还会有什么旁的心思。”
我狠捏了把九阙的脸,“怎么,不信你主子我?”
九阙的脸颊被我捏着,嘴巴嘟起来,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跟拨浪鼓似的摇头。
我哼笑,“这才对劲儿。”
“不过,本尊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主子请讲。”
“你与钦北,哪个是上头的?”
“……”
九阙脸色突然爆红,挣开了我的手就往前跑,然后……就摔了个狗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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