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起眼皮瞧他,便见他手肘搭在小窗的木框上,定定地盯着外头走神。
我在他小腿上轻踹一脚,“看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行宫。”他转过头来,在幽暗的光里,那双眼格外的亮,“阿之,谢谢你当初抓住了我。”
许是因为还有那俩人在,萧祁还剩半句没说,但只是半句谢语,也足矣叫我激动一番。
仔细想想,我们也许久没有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只是顺手让自个儿断几根肋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我们提起行宫,黎楚川也是一声叹。
“那夜的小玄可是吃了不少苦。”
“是啊,不光有皮肉之苦,还有好一遭锥心之痛呢。”
我语气微凉,引得黎楚川有些心虚地轻咳了声。
毕竟当初他拿命吓唬我,让我现在想起来还气得牙根痒痒,若是追究到底,黎楚川早该被我打出去了。
可不管好的还是坏的,他们都在这座小小的边城中留了些痕迹。
只是苦了缺席的温喻之,连话都插不上,气得他箍在我腰间的手一收再收,撅起来的嘴拴两头驴都够了。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别闹。”
“不成,我要闹。”他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地说,“我不在的这阵子,他们在小叔叔身上讨了许多便宜,我要亏死了。”
“本尊是什么玩意儿不成,给你们争来争去的。”
“是稀世难得的珍宝。”
他在我鼻尖落下一吻,又凑到我耳边喃出许多听得人牙酸的爱语。
我有些遭不住他这一出,便叫他闭嘴。
他狡黠一笑,将我拥得更紧,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话。
谈吐间,热气全喷在我的耳廓上,让我心下悸动,面皮发烫。
“回头再说。”为了不叫他得意忘形,我轻咳着放话,他却是吃准了我会答应,笑得更加开心。
许是被我们说悄悄话的样子激着了,黎楚川勾着我的尾指晃了晃,问了个能要命的问题。
“待回了邝山,小玄想先同谁过夜?”
一旁的萧祁没说话,但从他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来看,黎楚川这话算是问到他心里去了。
被仨人目光灼灼的盯着,我不禁后心发凉,双腿也隐隐打起了颤。
我丝毫不怀疑,若不是钦北还在外头,这仨人能就地将我生吃了。
擦掉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我掩饰似的轻咳了声,气不太实地说:“回头,回头再看。”
遭了搪塞,黎楚川也不恼,只朝温喻之抛了个志在必得的挑衅的眼神,便扭头瞧景色去了。
战战兢兢之中,我们回到了幻胥宫。
天将大亮,山道上的灯却都被点着,映得整条青石路都亮堂堂的。
我们五人就着这点光亮,慢慢爬起了山道。
踏过三百六十道阶,终是到了宫门前。
我才要推门,便被黎楚川抓住了手腕。
他朝我颈间一指,说:“且遮一遮,不然叫你哥哥瞧见了,又得闹你不可。”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还记得下山时,连曲轩对我放的狠话,立刻就将衣领往上笼了笼,盖住了颈间的那块药布。
再三向他们确认瞧不见药布之后,我才叫钦北去唤了门。
不过两声,便有弟子前来开门。
来人见着我一喜,立刻回头大叫道:“尊主回来啦!”
此言便如冷水入油锅,噼里啪啦炸出许多响。
我们五个站在门边跟门神似的,眼看着黑暗中的院落变得灯火通明。
睡眼惺忪的连曲轩只披了件外袍,跟秦长欢手拉着手走出来,看见我身边站着的这仨人后,又拽着秦长欢折回去,换了身得体的袍子才又出来。
瞎讲究。
我笑着嘟囔一句,上前去跟秦长欢抱了个满怀。
秦长欢往我脖子上扫了一眼,之后便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我和连曲轩之间。
察觉到他这点小心思,我笑得更开心。
就在我们七嘴八舌说得真开心时,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在我背后响起。
“玄之,我回来了。”
我回头去看,便看见了站在廊下的许怡安。
我隐约觉得奇怪,又上前几步,一抬头就对上了她含着些笑的眼神。
只一眼,我就认出了这是谁。
“阿年,你终于回来了。”
第97章 玄之,我回来了
“玄之,我回来了,你可想我了?”
“想,怎么不想。”我轻笑,“你不在,本尊都找不到个对影共醉的人。”
苍许年也跟着笑,朝我张开了手臂,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上前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温热馨香,带着鲜活的热乎气儿,解开了我心里头的疙瘩。
只是还未抱多时,苍许年便一把推开了我,轻轻往我身后扬了扬下巴,揶揄道:“再抱下去,你那几个情郎非要将我活撕了不可。”
我回过头,便见那仨人站的跟木头桩子似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瞧。
我心知他们是吃了飞醋,也不想多费口舌去哄,便朝苍许年伸手,要带人进屋去细聊。
不过才走出两步,我就被一旁的连曲轩扯住了衣领。
“你这脖子……”
坏了。
我心里头咯噔一声,转头便笑:“你且听我解释……”
“好。”连曲轩点点头,扯起个凉凉的笑,拽着我往廊下走,“咱俩找个地儿,我听你慢慢说。”
被拖走的过程中,我尝试过求救。
看向苍许年。
她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看向温喻之。
他想上前来,被黎楚川和萧祁一左一右很有江湖道义的按住了。
连曲轩是齐灵的徒弟,手上也学了些折磨人的法子,他们此举实是理智,却不近人情。
我叹一声,鞠了一把心酸泪。
命苦。
命苦。
但是好在连曲轩尚有良知在,给我重新上了回金疮药之后,就大发慈悲放过了我。
我从他房里出来,还没到我的堂阁,就有一人疾步冲来,狠狠撞进了我的怀里。
我被撞得眼冒金星,险些直接背过气去。
等我稳住了身形,低头一看,发现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言月。
不知他这夜半三更是在挑灯夜战什么,面上不见困倦,反而满是惊恐。
“哥!哥哥救命!那两个疯婆子要把我逼疯了!”
“你说的是谁?”
言月真是被吓坏了,回头望了来路一眼,见没人追上来,才接着道:“除了许怡安还有你那个大公主之外,你这地方还有几个女眷有那么大的胆子?!”
嘶……
他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可为什么凑到一块,我忽然就不明白了。
许怡安是有让人抓狂的本事,但苍许年不是已经醒了吗?
而且言月口中那个多出来的大公主是谁?
“玄之!”
“玄之。”
还没等我想清楚,不远处忽响起了两道女声。
一道娇软,一道温凉。
我抬眸去看,便见两个身着一模一样罗裙的女子俏生生的立在廊下。
两个人容貌分毫不差,身量也是如出一辙的高挑,却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是谁。
一个是许怡安。
一个是苍许年。
两人都在我眼前。
我一时愣住,言月瞧见她们,脸上的表情愈发惊恐,恨不得刨个地缝把自个儿埋起来。
见言月这副样子,我也顾不得琢磨什么旁的,只问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闻言,苍许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偏头看向许怡安,让许怡安来当这个出头鸟。
许怡安傻乎乎地笑道:“也没啥,就是给他讲了些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鬼故事。”
“……”
很好,我都不用问,就知道这是许怡安的鬼主意。
我警告地瞥了她一眼,在言月肩上拍了拍,道:“去吧,这会子他们应当醒了,去向泠鸢讨碗甜汤喝去吧。”
泠鸢煮的甜汤堪称一绝,言月也十分喜欢,只是不知为何这回不肯动步。
我问他为何不去。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有些难堪地抿唇,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我、我害怕……”
好。
很好。
不愧是他。
我无奈地笑笑:“那我送你过去。”
哄完了言月,我又看向那俩准备开溜的罪魁祸首:“别急着走,且去堂阁等我,我与你们也说些好玩的。”
闻言,俩人皆是一僵。
许怡安回过头来还想再为自己辩驳,被我一个眼刀子甩了回去。
没办法,俩人只能相携而去。
我收回目光,引了言月往厢房去寻泠鸢。
等这厮喝完了甜汤,我好不容易将人哄睡下之后,天已然亮了。
堂阁。
正厢房中还燃着灯,映出许多道影。
我推开门,其中正襟危坐的五人皆朝门边看来,齐齐向我问好。
“……”
即使眼下没有镜子,我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我没忍住,重新将门关严了。
无他,只是怕被这五个一脸幽怨的人盯着会折寿。
有些晦气,但不知道晦气在哪里。
我呵出口气,再次推开门走进去。
没等他们再说话,我便指着温喻之那几个货开口,“你们仨先出去,本尊有话同她们说。”
话落,几人更幽怨了。
我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们,只侧开身让出了路。
见我实在无意挽留,他们也没再纠缠,乖乖的出了门。
走在最后的黎楚川不老实,凑过来旁若无人在我嘴上亲了一口,被我一脚踹在屁股上,险些摔个狗啃泥。
我恨恨地擦掉他的口水,反手关上门,又偏头看向坐得乖乖巧巧的俩姑娘。
“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没有。”
“我有。”许怡安举起了手,有些畏缩地说,“我饿了,能不能也给我一碗甜汤喝。”
话落,我与苍许年皆是无语。
我无语是因为许怡安这时候还想着吃,苍许年则纯粹是因为看不得许怡安顶着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同我撒娇。
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我俩都没给许怡安什么好脸色。
所以许怡安急了。
她愤然起身,然后就没什么骨气地被我一个眼刀子甩了回去。
见此,苍许年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转性子了?”
此言一出,许怡安头摇得像拨浪鼓。
“怎么可能!”她瞥了我一眼,撇了撇嘴,“我对断袖没什么兴趣。”
我轻啧,反唇相讥:“真巧,我也瞧不上没脑子的。”
“你!”
“我怎么了。”
眼看着我和许怡安要吵起来了,苍许年倒跳出来打起了圆场。
我瞥她一眼,笑道:“许久不见,你倒是沉稳了不少,倒是不做那煽风点火的缺德事了。”
苍许年哼笑:“也想做来着。”
“只是怕你气急了,将我跟她一同发落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糊涂人?”
她耸肩:“不然呢?”
“……”
苍许年的气人功夫也是更上一层楼了。
我额头青筋一突一突的跳,许是怕我气死了,许怡安凑过来给我揉肩,声音也放得更柔了些,带着点惴惴不安。
“玄之,你叫我们过来要说什么啊?”
看着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我忽然起了些坏心思,便笑问:“你觉得我会说什么?”
许怡安没回话,只是抿起了粉唇,眸中思绪翻涌不停,却不显得精明,反而更显得蠢兮兮的。
我瞧着她发笑,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把:“别乱想,我定护你周全。”
吃了颗定心丸,许怡安的脸色好看了些,轻轻点了点头。
安抚好了她,我又问苍许年。
“你是何时回来的?”
“昨日。”
“苍望鹫可知道?”
苍许年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去知会皇兄。”
“那正好。”我扯唇,勾了个蔫坏的笑出来,“天亮后你们与我一同进宫,去吓死他。”
听闻此等大逆不道的行为,许怡安瞪圆了眼,扯了扯我的袖子,又朝苍许年的方向望去一眼,小声在我耳边嘀咕。
“你当着人家面说人家哥哥,那不是找骂呢么……”
她尾音未收,便听得苍许年笑呵呵地应了。
只见那厮笑得比我还坏:“最好吓得他夜不能寐才好。”
“……”
许怡安看了看苍许年,又看看我,面色有些扭曲,好半晌才朝我们竖起了个大拇指。
“真是一丘之貉。”
“你俩能做朋友不是没道理的。”
我斜眼睨她:“你就不想看个热闹?”
88/95 首页 上一页 86 87 88 89 90 9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