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温喻之,黎楚川,还是萧祁?”
他眨眨眼,面上是带着稚气的天真,语气却轻柔到阴森,“哥哥要是实在喜欢,改日我去将他们的头割下来,就吊在这屋里头给哥哥瞧可好。”
“你要做便做,与我说这一溜十三遭做什么。”我冷下脸,“本尊只问何时能回去。”
秉南烛思索着我的话,半晌后又扯出个浅淡的笑。
他道:“等哥哥爱我爱到骨子里了,便可回去了。”
“哥哥若是实在做不到,南烛也不强求。”他转头,朝那半掩的窗扬了扬下巴,又说,“我们便在这美景中,互相蹉跎一辈子也好。”
“你疯了么。”
秉南烛挑了挑眉,不接话,只伸手在腹间的伤口上挑了点血,细细的往我唇上抹。
感受到那点凉意的湿润攀上来,我恶心得皱紧了眉,拼命想往后躲,却被秉南烛轻而易举按在了方寸之地。
直等那点血都给我做了唇妆,秉南烛终是停了手。
他定定地端详着我,忽然放声大笑。
笑声癫狂,听得我心下阵阵发紧。
疯子。
我腹诽,却见他不顾身上的伤,倾身朝我压了过来。
他像疯狗一样叼我的嘴唇,吮我的舌头,泄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哥哥,都飘进我的耳朵里。
我被他吻得喘不上气,挣扎间摸到了他伤口中深插着的剑,一把就拔了出来。
血霎时喷在我的裤子上,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感受到那阵滚烫。
我嫌恶地皱紧眉,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秉南烛从我身上踹了下去。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血流了满身,脸都白了,也不见气恼,仍是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瞥了眼我手中的剑,哼笑一声,怡然自得道:“哥哥要用它杀了我么?”
“这儿是南疆,我死了,哥哥就真的走不出去了。”
“你在撒谎。”我点了点剑柄上的烙印,嗤笑,“这是北凉的兵器,本尊的人已经前来寻了。”
眼见被我拆穿了,秉南烛也半点都不慌张。
他说:“那哥哥就试试看,能不能杀了我。”
我试不得。
我如今手软脚软,想杀了他难如登天。
秉南烛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他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慢慢朝我走近。
他伸出手,蛊惑着我交出剑:“哥哥,与我一同在这儿生活不好吗?你在幻胥宫里吃的用的,我这儿一应俱全,那些人不能给你的,我全都能给你。”
“留下来吧。”
“与我一起。”
“若本尊不呢?”我头扬得高高的,端的仍是满身桀骜。
秉南烛轻笑:“南疆人的手段很多,我不想做在哥哥身上用,哥哥乖些。”
我也跟着笑,抬手便将染血的长剑横在了颈间。
我学着他的样子,轻快地眨眼:“南疆的手段多,却不知有没有能叫人起死回生的法子?”
秉南烛在离我三两步的地方站定了,脸色黑得像要滴出墨来:“他们就那么好,你宁愿搭上条命也要出去?”
“他们明明……明明都……”
他费解地皱起眉头:“你不是最讨厌欺骗了,为何他们做了那等事,你还想着他们?”
“你脑子坏了?”我心中有火,连带着语气都冷寒了,“这普天之下,难道只有男女私情才是情?”
“钦北他们也待你不薄,你这么轻易就割舍了?”
此言一出,秉南烛如梦初醒。
脸不黑了,又凑过来装乖。
“是我的不对,是我没思虑周全,哥哥想他们,我择日便将他们都接过来。”
“哥哥莫要生我的气,我,我……”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眼圈忽然红了,眼泪霎时就流了下来。
我非是草木,见他这样子心中也是酸涩,便叹了一声。
“秉南烛,你对本尊下了两回药。”
“你知道的,本尊不喜欢这样。”
一说这个,秉南烛急了,也顾不得身上流的血,脸上流的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他呜咽着说:“我只是,只是太喜欢哥哥了,怕哥哥被旁人抢走了。”
“我太笨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做出这等昏招,哥哥饶我这一遭吧!”
眼瞧着他哭得满脸是泪,我又是疲惫地叹了口气,“本尊不喜欢底细不清的,也不喜欢手脚不干净的。”
“你是了解本尊的,怎么尽数都忘了呢。”
秉南烛仍是凄凄惨惨地哭,颤着声求我垂怜。
我伸手给他擦了眼泪,温声道:“放本尊走吧。”
他低头不敢看我,却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唉。
就不能露出一点心软来,不然就总有人想借着这个来拿捏我。
这遭,还是得出点血的。
第95章 你们仨都滚出去
脖子上开了道口子,流了不少血,但换了自由,这桩买卖也算不亏。
秉南烛一直在哭,给我上药时,眼泪砸在我的锁骨上,温热热的,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解药呢。”
“啊?”
秉南烛睁着双兔子似的眼睛瞧我。
我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迷香的解药不给,你要本尊下山还做个废人不成?”
“哦。”
他揩了把脸,胡乱的在衣襟里摸索,末了拿出个瓷瓶,抖出来就递给我。
我将那药塞进他嘴里,直等药丸在他口里化成了水,才又拿了一粒服下。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让我吃了两次亏的人身上。
所以我觉得我此举没什么问题,秉南烛却像是被伤到了一般,抓着药瓶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哑着嗓子,颤声唤我:“哥哥……”
“怎么了?”我看向他。
“没,没事。”他摇了摇头,却是又委屈巴巴的流起了眼泪。
我移开视线,站起身来往外走,秉南烛便亦步亦趋地跟着。
推开房门,入目的画面叫我彻底惊住。
——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院,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按幻胥宫建的,就连池塘和假山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为了关本尊,你下的心思不少啊。”我回过头,朝着秉南烛凉凉一笑。
他垂着头没瞧我,也没说话,只摇了摇头,不知是没有,还是没用的意思。
不过不管是什么意思,他这番巧思都算是付诸东流了。
这一方天地困不住我。
我呵出一口浊气,跟秉南烛要了我的血扇和柳叶刀。
他尽数都还了,妥帖的给我放好了,末了扯我的袖子,像没了家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问我能不能送我一程。
“亲眼看着本尊走,你不难过?”
“难过啊,可还是想多看哥哥几眼。”
“那就跟着吧。”
……
秉南烛这座以假乱真的宅建在高山顶上,站在门前,抬眸便见蔚蓝天幕,叫人心旷神怡。
这山上没有大道,只有一条土路,像蛇似的一路蜿蜒至山下。
下山的路尽是些坡,不便坐马车,我们便步行入林。
此处林茂草盛,还处处可见我叫不上名来的紫色小花,星星点点的,缀在一片翠色中,别添一丝韵味。
我虽面上不显,心中却还是喜欢的。
忽起了阵风,将青草味吹来,心旷神怡,叫我享受地眯了眯眸子。
见我并不抵触,一直默不作声的秉南烛凑过来,怯生生地道:“哥哥若是喜欢,不如在此小住几日?只几日,几日就好。”
我摇了摇头:“这儿虽好,却终究不是本尊的归处,莫强留了。”
话落,秉南烛乖巧地点了点头,眼圈却红了,唇边笑意糅进了几分悲伤。
我养过他几年,虽是心思不纯,但到底是朝夕相处,面对他这般伤心欲绝,也做不到半点波澜不起。
我像逗弄钦北他们一样,伸手捏捏他的脸,却平白沾了满手温凉的泪。
他哭得实在伤心,我看着也难受,可满腔安抚的话到了嘴边,也不过化作了声无力的叹。
“走吧。”秉南烛拿袖子擦了把泪,强撑出个轻松的笑,“再晚些,钦北他们要等急了。”
我点了点头,狠下心转身,毫不犹豫迈开步子。
秉南烛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靴子踩在细软草叶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尽数飘进我耳朵里,像支碎得不成调的曲子。
在这支曲中,这条蜿蜒的道被我们走到了尽头。
踏上官道,便见不远处的几道交缠在一处撕打的身影,刀剑碰撞的声音也遥遥传来。
我蹙起眉,问:“那些是何人?”
“钦北。”
“废话,本尊还能忍不住钦北。”我指了指同他缠斗的几人,“本尊是问他们。”
秉南烛也朝那处看去,不过很快就又低下头,有些心虚地开口:“是……我的人。”
“另立门户了,好本事啊。”
我不甚走心地夸了一句,将手指置于唇边,吹了声嘹亮的哨子。
听闻这声响,钦北立刻停手,快步朝我跑了过来。
跑到身前,他一把便将我抱牢了。
“主子!属下还以为将你弄丢了!”
“不用以为,就是弄丢了。”我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想着是逗他开心些,却不料这厮听闻此言,将我抱得更紧了,险些将我勒断了气。
小孩子吓着了,抱一抱也没什么。
然后我发现,钦北的鼻涕眼泪都蹭在了我的前襟上。
“……”
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整日里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所以我将钦北从我身上撕下来,给他转了个身,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将人踹出去好远。
钦北揉了揉屁股,委屈地看了我一眼,视线触及到我身侧的秉南烛后,乍然变得阴鸷冷寒。
“老子拿你当兄弟,你居然劫我主子,还要对他欲行不轨!”
“老子他妈的一剑挑了你!”
怒吼过后,别说秉南烛了,就连我都是一愣。
我以两指夹住他刺来的剑,皮笑肉不笑地对他道:“甭忙,先一边玩去,本尊等会儿再问你这满嘴糙话是跟谁学的。”
钦北一哽,心虚地瞥我一眼,不情不愿的收了剑,回马车边候我去了。
打发走了他,我偏头看向秉南烛。
“可还有什么要与本尊说的?”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再说些什么。
全坦白了,没准儿……
我心中暗道。
只可惜秉南烛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没发现我给他留了条退路,只沉默着摇了摇头。
得了。
那就到这儿吧。
“保重。”
我转身欲走,忽听得秉南烛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日后,可还能再见?”
他不知何时又哭了,声音都在抖,哪怕我没回头,都能想象出他那双眼是何等的红。
我没再看他,只道:“没人能叫本尊甘做笼中之鸟,任何人都不能。”
有时候,顾左右而言他,便是一种回答。
秉南烛疯些,却不是傻子,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呜呜咽咽的哭得更凶。
我呵出一口郁结之气,抬步走向马车。
我登了车,钻进车厢之前,却发现秉南烛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
也就是这时,我才想起他腹间还有伤。
流了那么多血,还与我走了一遭长长的山路,铁打的也扛不住。
他罪不至死,我自是不能不管他,便叫钦北去唤人来,将他送回山上去。
钦北点了点头,叫了方才与他打斗的那俩白衣人,颐指气使地叫他们搬人。
那俩人穿了一身白,脸上也带着白色的面罩,只露出两双眼睛,里头盛了满满的迟疑,显然拿不准该不该听钦北的话。
没等他们想清楚,钦北给了他们一人一脚,连骂带吓唬,终是叫俩人迈了步子。
“贱皮子的废物。”
钦北嗤笑,扭头看向我,脸上表情霎时一僵。
我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钦北大人真是威风啊。”
他缩了缩脖子:“不敢,不敢。”
“不敢?本尊瞧你敢得很。”我弯下腰,伸出手指点他,“要是再让本尊听见你说一句糙话,可有你好受的。”
我养的这四个崽子里,就出来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全靠他撑场面了。
要是再被人带得出口成脏了,我日后不得叫人笑话死。
钦北也知道自个儿肩上的担子,不敢开口驳我,只讪笑着,替我撩了帘子,让我进车厢去。
我横了他一眼,弯腰走进去,嘴里还想再教育几句,可一抬头,这话便卡在了嗓子眼里。
温喻之晃悠狗爪子:“小叔叔。”
黎楚川颔首:“又见面了。”
萧祁轻笑:“阿之可想我了没有。”
“?”
我飞快地退出来,拍了拍脸颊:“幻觉,一定是幻觉。”
深吸了几口气,我又探头进去,便见那三人还是端坐在软垫上,朝我扬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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