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觉得这出戏如何?”
“就只是这样?”我撇嘴,又嗤笑,“若是逍遥子得个马上风,死在女子身上,这才算得上是好戏。”
林清艳有些为难地蹙起了眉。
我问:“心疼了?”
林清艳摇头:“非也,只是有些难度罢了。”
“本尊既然说了,就必定是有办法的。”
我从乾坤袖里掏出一只黑色的小瓷瓶递给她,说:“此乃百日散,最是单服能叫人状若痴呆,若是混了媚/药一起吃,便是要命的毒,而且,时间越久毒性越强。”
林清艳接了瓷瓶,咬了咬嘴唇,又道:“云峰清净,只怕难寻——”
“没事,本尊也有。”
我又掏了个绯红的小瓶子给她。
她一并接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尊主怎么随身带着这些?”
我轻咳,强装镇定:“本尊树敌颇多,带着些奇毒防身也正常。”
“那为何还有媚/药?”
“……”
我哽住,一时也不知怎么答,便随口打了个哈哈,搪塞了过去。
今日是大日子,林清艳这个大师姐得去操持着,不好离席太久,只与我又商议了几句后,便站起身来要走。
我没拦她,只幽幽道:“林姑娘,临门一脚了,别生了岔子才好。”
“清艳明白。”
她点头应下,却不敢抬头看我。
瞧着她这样,我心中已有思量,摆手放了她离去。
片刻后,钦北便走了进来。
他问:“主子与林姑娘说得如何?”
我轻嗤:“到底是年少成名,没见过大世面,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听我这般说,钦北便明白了林清艳生了旁的心思,当即问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都杀了。
本来林清艳若是乖乖听话,我便只杀逍遥子一人,可她不乖,我便只能叫她长长记性了。
我将想法说给了钦北听,他却有些迟疑:“云峰再落魄,也有诸多弟子,就咱们两个人,只怕刀砍断了也杀不完,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在呢,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你说的是,所以要借刀杀人。”
我微微一笑,在乾坤袖里摸了又摸,给了钦北一瓶百日散和一包媚骨香。
百日散还是那个百日散,只余下那一包药与林清艳拿的不一样。
她拿的是寻常的媚药,配了百日散便是毒入骨髓。
钦北拿的是媚骨香,与百日散混在一块儿也是有毒,毒的却不是自己,而是旁人。
所以,还是要看林清艳如何选。
“你去看着她,若是她照本尊说的做了,那边相安无事,若是她没做成,你就将这两样药都给逍遥子尝尝。”
“然后——”我舔了舔干涩的唇面,又笑,“将林清艳抓过来,本尊要用她做诱逍遥子发疯的引子。”
钦北点头应下,扭身出了厢房。
他跟踪盯梢的本事天下无双,这活计交给他做正好。
而我,就稳坐钓鱼台,等着去瞧那一出乱哄哄的大戏。
……
这厢房清净,贵妃榻也软和,我歪在上头小半个时辰,险些睡着了,还是门外猝然响起的尖叫声让我清醒了起来。
听着那声儿,我血液中的恶劣因子开始躁动,叫嚣着兴奋。
我心旷神怡地推门出去,便见院中被钦北压着的五花大绑的林清艳。
果然如此。
我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
“真不乖呢。”我掐住她的下巴,朝她残忍地笑笑,“千帆历尽终回头,本尊是该说你用情至深呢,还是该说你贱呢。”
林清艳嘴被堵着,说不出话,只能死死地瞪着我,用眼神告诉我,我说的两种她都不认。
可认不认的,还是得我说了算。
“你那些都是小儿科,本尊给你看看什么叫好戏。”
我轻笑着给钦北递了个眼神,钦北立刻会意,像抗麻袋似的将林清艳扛在肩上,与我一同走出去。
出了小院,我们往校场走,直奔骚乱的正中心。
演武场中等着看热闹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还疲于奔命的。
正中间的擂台上,双目赤红的逍遥子就站在上头,他穿的是白衣裳,只是染了血,看着糟污不堪,而就在他脚边,倒着今日该做新娘子的何飞暖。
她衣衫不整,酥胸半露,显然断气前还在做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
被钦北扛在肩上的林清艳也瞧见了擂台上的一人一尸,她瞪大了眼睛,眸中皆是惊骇。
惊什么呢?
是惊你小师妹与师尊交媾,还是惊你那恍若谪仙的师尊失态至此?
我想知道,所以我取下了林清艳嘴里的东西。
能开口的那一刹,她啐了我一口,骂我卑鄙无耻。
这些话我皆听惯了,没什么反应,只笑吟吟地指着逍遥子说:“你猜猜他是吃了什么东西,才疯癫成那样的?”
林清艳不答我,只流着泪,哀哀切切地唤师尊。
声声哀婉,很是动听。
显然逍遥子也是这般想的,他如野兽般嘶吼了一声,眸中惊险清明。
林清艳大喜,在钦北怀里大加挣扎,却被他单手就按住了。
“放开她!”逍遥子风度尽失地大吼。
“恐怕不成。”我解下面具,朝着他恶劣地笑,“戏还未至终章,到如今怎么能停。”
我抓过林清艳,将她锁在怀里,在其耳边笑着低喃:“想看看他还能疯到什么份儿上吗?”
“不!不要!”她涕泗横流,满眼皆是泪,不知哭的是自己还是他的情郎。
“可本尊想。”
好戏该开场了。
第93章 黄泉路上不孤单
逍遥子疯了。
眼见林清艳被割喉而亡,气血混着药效涌上来,摧毁了他的神志。
“恰巧”有把剑落在他脚边,他便提起来,冲出了校场。
恰巧一干宗族世家之人都在云峰正中大殿之内,逍遥子便冲了进去。
殿门“正好”关了个严丝合缝,逍遥子来了个措手不及,只等好几个人都被捅了个对穿,才有人反应了过来。
殿中霎时血流满地,惊叫四起,谱了一支顶顶悦耳的曲子。
若非是我还得赶下场,非要听个全程不可。
我从屋顶上跳下来,好心眼的将殿门从外头锁死了,才悠然离去。
一路缓步行到山下,钦北忽然开口。
“主子,你觉得这场戏该如何收场?”
“还能如何收。”我展开血扇挡了刺眼的日头,哼笑出声,“不过就是几个名门大派的老东西们杀了走火入魔的逍遥子,再在江湖上得个贤名儿罢了。”
钦北回头望了山道一眼,笑吟吟地说:“云峰景致不错,回头派些人来,将此处清干净了,给主子修座行宫。”
我只笑,并未回他的话。
钦北没在意,只迟疑着问:“那些出逃的弟子,可要再追一追?”
“不追,难不成等他们成了什么绝世高手,再来取本尊项上人头不成。”
虽然我不认为他们能成事,但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不是么。
钦北显然觉得话本子荒谬,挑唇便笑了起来,“依属下看来,那帮腌臜货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闻言,我脚步一顿,使了些坏心眼吓他:“忘了本尊在山下时如何说的了?”
钦北抬头,触及到我的视线后周身气势都弱了两分,“属下不敢。”
“罢了,罢了。”我轻笑,捏了捏他玉似的脸颊,强扯起他的嘴角,“愁眉苦脸的做甚,本尊又不说不依。”
“本尊今儿个兴致高,便允了你,你想放,那便留他们苟延残喘也未尝不可。”
话说这个份上,钦北却还是不依,追着我问会不会克扣九阙的吃食。
我被他吵得耳朵疼,抓着他肩膀转了个身,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钦北被这一脚踹得老实了好一会儿,直等我们上了马,自镇中出来,入了荒山,他才又开口。
“所以主子还给九阙肉吃么?”
我被他气笑了,伸长了胳膊甩缰往他那匹马的屁股上狠抽了一下,马儿惊叫奔逃,钦北吓得拽紧了缰绳,没功夫再烦我。
瞧着他愈来愈小的背影,我哼笑,双腿轻夹马肚子,策马追了上去。
风迎面而来,我挑唇喟叹一声,直散在风里。
今日一场玩乐,甚好。
……
半个时辰后。
我们下了荒山,站在官道上,钦北东看西瞧,又抬眸看我:“主子,我们还要往何处去?”
“不急,且走且看,且再等等。”
我话说得模棱两可,钦北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没再问,只任胯下马迈起细碎步子。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只通体雪白唯余头顶一点墨色的信鸽落在我肩上,他方知我说的等等是在等什么。
我将信鸽抓下来,解了它腿上绑着的一指长的竹筒,从其中拿出张纸条。
“修罗门已被清剿大半,魏青带着残部逃往涿州。”
我念出纸条上的字,轻嗤一声,将字条递给了钦北,“你觉得,本尊该不该去涿州走一遭?”
“该去。”钦北勾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还是要以绝后患的好。”
我挑了挑眉:“这会子倒是不发善心了?”
钦北微窘:“属下也不是瞧见什么腌臜东西都要帮一把的。”
“能有如此觉悟就很好。”
我扯了扯缰绳,叫马儿调转方向,朝向大路的另一边,“走吧,去除野草那杂乱的根。”
……
赶路的时间很是磨人,好在还有钦北在身边,能与我伴着马蹄声闲扯上几句。
我们从天南说到地北,不知怎的,就说起了身世。
原只是闲说,只是那微凉的风一吹,吹得我思绪飘散,平白添了些惆怅,连带着说出口的话都有些怅然。
我的身世和故事都很无趣,前者像是话本子中的烂俗故事,后者像个疯子,字里行间都透着个癫。
我十五岁后便入了江湖闯荡,混了八九年,自认为是风生水起,但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过尔尔。
离经叛道,坏事做尽,众叛亲离。
寥寥几字,便是我的前半生。
我说的字字句句,钦北都听得认真,只在我自嘲时,开口拦了我。
他说:“天地之大,不会只有一种活法,主子喜欢的才是对的。”
“话是这般没错,可本尊不想你们也用本尊一般过活。”
他又说:“如主子这般过活有何不可,属下几个都觉得极好。”
瞎说。
刀尖舔血的日子,谁会觉着好。
我摇头,截住他的话头,只问道:“钦北啊,你跟着本尊多久了?”
“五年了。”
五个年头了,也不短了。
被呼来唤去使唤了五年,成日里做些腌臜事,想来也都倦了。
“钦北啊,你想走吗?”
“走?”
“不光是你,还有九阙他们几个,不如都散了吧。”
我点了点头,眯起眼去看天上那轮火一样的艳阳,琢磨起了他们日后的打算:
“你是蔺家遗孤,出去再立个门户,放开手脚闯一遭,重镇蔺家威风不是正好。”
“九阙是个脑子不开窍的,你们两情相悦,正好带了他一并走,也能护他周全。”
“雪蛟比九阙还傻,好在有把子力气,同泠鸢一起做个买卖什么的,也是不错。”
话音落下良久,都没得到回应。
我扭头去看,便见钦北红了眼圈。
他抿了抿嘴唇,出口的声音却颤抖得不成样子,还带着股慌乱,“主、主子,你不要我们了?可是属下们伺候的不好了?”
“不是不要。”我轻笑,“是厌了,不想再让你们同本尊一块儿窝在泥里了。”
他将头偏到一边,抹了一把眼泪,才接着说话:“那我们都走了,主子做什么去?”
我又笑,嘴里没个正形儿:“或许寻个人托付了言月和一干弟子,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与世长辞算了。”
话落,钦北急了,一张脸霎时沉了下来。
“属下的命是主子给的,又得主子多年悉心照拂,主子便是属下的再造爹娘。”
“既主子要走,不如我先去下头给主子打点着。”
唰——
他手中长剑出鞘,直横在颈间,擦破了油皮,洇出几点血丝。
只是顺口胡诌,却不想见了血,我登时被吓了个激灵,连连摆手拦他。
钦北这会子不听我的令了,只抿着嘴,倔强地盯着我,大有我若是不松口,就真死在当场的架势。
这一根筋倒是跟那几个崽子一脉相承。
我揉了揉眉心,“本尊只是顺口问问,你不愿就不愿,何必动刀动剑的。”
“果真?”
“千真万确。”
在我的再三保证之下,钦北慢悠悠地将剑重新收回入鞘。
他擦了把颈间的血,眨巴着眼对我道:“疼。”
“没事,主子给你尝尝更疼的。”
今日,就在这官道上,我切切实实的教了钦北一把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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