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一方陈旧的小榻就与整间焕然一新的屋子成了鲜明对比,纪方酌乐在其中,他想,如今气温炎热,等入了秋天气转凉,苏年定舍不得他睡在地上!
修整好了一切,纪方酌就将纪家酒庄的牌匾重新挂了出去。
酒庄正式恢复经营。
听说纪家酒庄重新开业后,蓼乡村村民们都纷纷上门来买酒,有的甚至要向纪方酌订购几十坛拿去给家中长辈祝寿。
纪方酌琢磨了一下。酒庄只有他一人在干活,产量有限,首先须得保证运送到城中销金坊的百坛青梅酒,然后才有余力来酿造更多蓼乡酒,而这一切的基础,即是制作酒酿的丰富的稻米原料。
以前,纪家酒庄的稻米原料固定来源于村里的农庄,后来原主继承酒庄后便与那农庄断了联系,没钱继续购买原料。因此,农庄仓库里囤积了好些粮食,夏日里长时间堆积在米仓,一下暴雨,稻米就免不了受潮发霉。
陶庄主对此一直颇有怨词。
即便现在纪家酒庄恢复营业已经传开,但往日里好饮蓼乡酒的陶庄主却摆起了架子,一次也没来过酒庄。纪方酌料想是之前的事情让他心怀芥蒂,但蓼乡土地贫瘠,这村中除了陶家的农庄,再没有别的能够稳定供应粮食的庄子了。
这口锅纪方酌只得替原主背下。
很快他就带着几坛上好的酒,绕过弯弯几里路来拜访陶家了。
陶家是这村中最为富庶的农户,庄子建在一大片稻田后面,几幢宅屋林立,背后缘着一条清澈小溪,四周尽是长势喜人的稻子麦穗,院子里在炒熟米,隔着老远纪方酌就嗅到浓郁的米香气息。
他缓步踏入院中,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孩正费力搬起一个巨大的竹编簸箕,将里面的米倒入铁锅。
烈阳下她的额头已经蓄满汗珠,她便伸手从那炉灶旁边摸出条麻布帕子,寥寥草草将脸擦得勉强干净。
纪方酌脚步定了定,眉头皱起。
他想,她大约是陶家雇佣的工人。可这孩子瞧上去不过十几来岁,瘦骨嶙峋,谁家会雇佣这样一个小小童工来炒米?
正在这时,有人从宅屋里走出来,站在门边吆喝了一声:“买米么?”
“啊,”纪方酌回过神,转而微微颔首道,“纪家酒庄,纪方酌。来与陶庄主协定订购稻米一事。”
那人一听纪家酒庄四字,登时脸黑了下来,冲里屋喊道:“爹,纪家酒庄的来了。”
“谁来的?”
屋内传来一个鼻音浓重的声音。
若眼前这人是陶老庄主的儿子,那大概率便是长陶黎。
纪方酌垂下眼睫,心想。
“纪……你叫什么?”陶黎挑着眉毛转过来问。
纪方酌表情依然谦逊有礼:“纪方酌。”
“叫他进来谈吧。”
“爹!”那人叫道,“您还在病中,今日好不容易才精神起来,可别又被那姓纪的给气倒!”
纪方酌敏锐道:“陶庄主病了?”
那人听罢,睨他一眼,声音尖锐:“是啊,与你有何干系?”
纪方酌沉吟一秒。
他在这院中立了一会儿,嗅到一丝米香之外的气味,清苦、微腥。
应是某种草药。
“可否一问,陶庄主这是罹患了什么疾病?”他耐心道。
陶黎目光冲他扫了一扫:“你问什么,你又不是大夫,还能替我爹看病不成?”
纪方酌微微一笑:“我虽不通医术,但我想,我的酒也许能够帮上一二,益于令尊病躯。”
陶黎朝他啐了一口:“开什么玩笑?酒是酒,药是药,难不成酒还能治病?我看你这家伙,大概是在销金坊赌疯了,上我家来诈钱的吧!”
纪方酌仍然神情自若,眼神平静,对他挑衅分毫不应。
陶黎便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向纪方酌,两手叉腰,下颌高高扬起:“你说啊,什么酒能帮忙治病?”
“《本草纲目》记载:‘诸酒醇醨不同,惟米酒入药用’。”
纪方酌直视他的双眼,字字清晰,从容不迫。
“不如将草药浸泡于黄酒以内,酒精溶解草药药剂。”
“我想,定是比用清水中和药物成分,来得更加有效。”
老婆们,本文可能不是常规的种田文,前方有许多挑战机遇并存,等待酌宝一一探索。感谢阅读陪伴噢。这章过渡一下,马上开始新的危机qwq
小剧场
苏小年:作者(敲碗)我镜头呢
作者:(吭哧吭哧祸祸他老公ing)阿巴阿巴
苏小年:(警惕)(抽刀)你把他怎么样了?!不说鲨了你!!!
作者:(瞳孔地震)你ooc了宝宝!
第12章 老婆我收了个学徒
“黄酒?可医馆的人说,须得烈性酒精才可溶解药物。”
身后传来女孩的声音,纪方酌转身望去,只见那炒米的姑娘已经停下手中的活儿。
锅中稻米被炒制成黄澄澄的颜色,粒粒分明,像是打碎了一块金子。
女孩目光在陶黎身上停了停,转而看向纪方酌:“度数若低,则无法溶解药剂;度数若高,则可能破坏药剂成分。你要如何保证酿出的酒,刚好能够入药呢?”
“我不能保证。”纪方酌认真道,“但我此番前来,将好准备了四坛浓度不一的酒酿。若是能够拿来一些草药,我方可一试。”
“既不能保证,你若失败该如何收场。”
“姑娘无需担忧,”纪方酌笑道,“因为我不会失败。”
他是师傅钦定的封缸酒传承人,无论是把控酒精浓度的方法,还是调整纯度的技巧,他都熟稔于心。
在穿来大俞后,他发现这个朝代人们对酿造米酒技术尚不成熟,只知用原料区分酒酿品类,而不知其中还有度数、香型等诸多学问。
而纪方酌当学徒的时候,在把控酒精度数上可吃了不少苦头。师傅让酿十度的酒,他酿出八度,那么就顶着酒坛去烈日底下罚站两个钟头;让酿八度的酒,纪方酌睡过了头,结果发酵时间延长,酿出十度的酒,他又被罚着去搬酒缸。
所以即便到了大俞,他也没有懈怠,甚至利用老庄主留下的酒曲尝试了好几种酿造方法和不同的封缸时间,酿出来的酒辛甜不腻,醇香扑鼻,每一坛都蕴藏着不同风味和酒精浓度。
“不会失败?放什么狗屁,”陶黎破口大骂,“那药材价钱可不便宜,你若是糟蹋了,可得尽数赔偿银钱!”
“两倍。”纪方酌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比划,“若是失败,我赔付两倍银钱。”
陶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便迈开步子朝一间小屋走去。
他这回变得痛快起来,纪方酌看着他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看来,这家伙其实并不在意陶庄主的病情,只是想从他手里捞银子罢了。
陶黎擦肩路过那女孩时,突然恶狠狠道了一句:“少多嘴!爹的事情轮不着你来操心。”
然后径直从她旁边撞了过去,女孩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纪方酌连忙上前两步道:“你没事吧?”
那姑娘很快站稳,将衣袖拉下来。
“没事,公子不必担心。”
纪方酌这才发现,她穿的那身布衣并不合身,袖子露在手背外面,余下长长的一截。
他皱眉道:“陶家雇你做长工?”
女孩摇头道:“不是……”
她抿了抿唇,回头望了一眼陶黎离开的方向,见没有人影,才垂眸道:“陶庄主……是我舅父。娘过世后,爹就不见了。庄主好心将我接回来,替他做些农事。”
好心?
纪方酌在心里冷笑,好心便是让这女孩酷暑之下端着口径比她小臂还长的铁锅,炒米做工?
纪方酌蹲下来,耐心道:“若是能来纪家酒庄学酿酒,你愿意吗?”
女孩眼睛亮了起来:“愿意。”
“你叫什么?”
“喂!”陶黎打断两人对话,抓着一包草药走了出来,高高抛起扔给纪方酌。
他有点不悦地蹙起眉头:“你跟这吃白饭的家伙说什么呢?”
“哦,没什么。只是奇怪,大热天里站在院子里炒米的竟是个半大姑娘,莫不是因为她手艺非凡?还是因为,这庄子里没别人会做。”
纪方酌拿过草药,看着陶黎淡淡道。
他卸下酒坛,分别将酒倒进小碗里面,又将草药捻在指尖揉碎,再纷纷洒入酒碗当中。
陶黎被他呛了一气儿,答不上来,只得站在一旁盯着他摆弄草药,眼睛滴溜溜地瞪着,一会儿看酒碗,一会儿不怀好意地盯纪方酌,随时想要挑刺儿,让纪方酌下不来台阶。
纪方酌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动作从容平缓,倒酒的时候一滴也没洒出来。
很快便见了分晓,那四坛酒中,果然有一坛能够溶解草药。
是上好的、可以入药的酒。
就连镇子外面也买不到的药用黄酒。
陶黎哑然。
这时纪方酌才悠悠道:“既然庄主不便与我洽谈,那么我今日就先行告辞了。”
他故意提高声音,以至对方躺在屋子,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别,别啊纪庄主。酒……”
陶黎此时面色已经难看,不得不放平神色,脸上勉强挂出一丝笑容。
“那坛酒可以留下吧?”
“自然留下。”纪方酌爽快道,“那是我登门拜访所携之物,岂有没能拜访、便带走的道理?”
陶黎松了口气,纪方酌却又道:“只是这坛酒,怕是不够令尊一病所需。”
他脸上浮出些担忧的神色,“怕是还得……四坛?五坛?”
“多、多少钱,您开就成。”陶黎强行按捺心火,堆着笑脸问道。
纪方酌微笑着摇头:“千金不换。”
陶黎顿时瞪大双眼:“纪方酌,你他妈……”
纪方酌嘴角微微上扬,眸子明亮。
他开口道:“若是能让我将令妹带走,这药用黄酒,我方可为陶庄主再酿十坛。”
陶黎转念一想,拍手道:“成交!”
少了个累赘,想必爹也乐得一场。
第13章 老婆我摔倒惹要亲亲抱抱
夏末,蝉鸣渐渐消却,但暑热依然未褪。
日光璨璨照耀在院子里一盘盘的熟糯米表面,将雪白柔软的米粒浸染一层金光,粒粒饱满,如同细碎金砾那般均匀铺开,洋洋洒洒着,溢满了幸福与安宁的意味。
米香四散。
“哥!我回来啦。”
陶莹莹袖子挽上手肘,小细胳膊底下拎着两大桶井水,脚步轻快从两旁金晃晃的米盘中间经过,走进屋子。
她从前被陶家使唤着做了不少硬活儿,虽然瞧着纤弱,但力气不小。木桶里满满当当盛着刚打上来的清澈井水,她脚步平缓,竟是一滴也没洒落出来。
她将木桶放在门口,一手叉腰,胸腔起伏小小地喘气。
待到呼吸均匀,才抬起头四下观望,面色疑惑。
“……人呢?”
无人应答。
“哥?”
她又试着唤了一声。
屋子里又静了半晌,女孩仰起头不耐烦道:“纪方酌!”
纪方酌收了她做学徒,却没要她叫师傅。这家伙向来没什么规矩,常常任着女孩直呼他姓名,两人相处起来不像是师徒,倒更像是朋友。
纪方酌说,他算不上什么师傅。
他自己都还未出师,人就远走他乡,学不成了。现下酿酒,全靠自己琢磨。
陶莹莹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学成再走?
纪方酌心想,这他可答不上来,还得问问天公……
干嘛要他还未出师身先卒。
大概是为了救下差点被抵押的老婆?
也不知道苏年多久回来,这都第五日了。
且不论他是否真的喜欢苏年——
才刚刚相熟的室友突然请假,床铺空了下来,他一个人怪不适应也很正常。
他此时正蹲在角落的一张矮桌旁边捣弄酒曲。捣着捣着,思绪就又忍不住飘远了,兜兜转转围着脑海里的人,轻飘飘地越来越远,竟是全然没听见女孩的呼唤。
直到身后响起布鞋哒哒踩来的声音,他才将心思抽离出来。他回过头看向女孩,抬起手臂擦了擦额角的汗,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才回来的。”
陶莹莹撇撇嘴道,“师傅是做事太过专注,还是又想师娘了?
“当然是想你师娘。”他乐道,“你师娘年轻又漂亮,体贴又温柔。”
苏年不在,纪方酌说话全然不经脑子,怎么随便怎么来。
他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人,从前在现代的时候就吃过不少亏。
那时电视台来找他师傅录非遗纪录片时,师傅死活不让纪方酌露面,就是因为怕纪方酌满嘴跑火车语出惊人,导致好好的酿酒素材被一刀剪。
其他学徒都说纪方酌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只有在酿酒的时候才能短暂恢复正常,酿出一坛又一坛正宗、浓香的传统封缸酒。
但是,他的正常其实也不正常。
用师傅的话来说,纪方酌就像是上天看不惯封缸酒快失传的困境,于是大方送来他们酒房的一个彩蛋。
他幼失怙恃,从福利院被师傅偶然捡回去做学徒,十五岁就能精准估算发酵时间,准确度在九成以上,十八岁开始实操酿酒,几乎继承了师傅的毕生所学,独立酿造的黄酒和师傅所酿几乎品不出什么分别。
那时,刚刚成年小有成就的纪方酌问师傅,他是不是可以申请非遗传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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