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蔡香亭知道了甚么不该知道的事,遭到了灭口?挑起事端、牵制我与樱泓进行的调查只是顺带的?
她吩咐手下剩余的皇城司干探分为两队,一队带着从小厮身上摸到的那个荷包,去追查那个失踪了的相好女子。一队则去白矾楼,调查尹香香背景。
而她自己匆匆忙忙赶回长公主府,这一番折腾,已然到了后半夜。街面之上喧嚣的人群都归家休息去了,汴梁城迎来了迟到的夜幕清静。而东方已然泛出光亮,黎明即将到来。
赵樱泓一夜未眠,一直在陈安房中守着绿沅,媛兮也在,支着脑袋坐在一旁的圆桌边。她已然成为了府内极少数知情人。
绿沅倒是哭累了,疲乏至极以至于睡了过去。赵樱泓头疼地靠在榻边,闭着眼,并未入眠,只是蹙着眉在思索今夜发生的事。
韩嘉彦在门口并未急着进去,而是悄声对门口迎接的陈安问了问府里的情况。
陈安回道:“目前府里人还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但恐怕等天亮了,都起来活动,就瞒不住了。毕竟这事儿闹得挺大,昨夜附近也都传开了。”
“蔡香亭的那个小厮呢?”
“按照您的吩咐,让他清洗身子,换了衣裳,囚禁在府里。”
韩嘉彦捏了捏眉心,随即道:“好,从现在开始,不允许那小厮离开府里半步,每日必须严加看守。绿沅就护在府里,任何人来提审她,都不许放走。不日,也许歌妓尹香香会来府里寻你,若来了,就请进府里来,也不要放她走。这三个人物都是本案的关键人物,必须攥在我们手里。”
“喏。”陈安揖手应下。
“府里加强安保,交给岳克胡全权负责。魏小武呢?”他近期让魏小武负责管账,按理说账房发生了甚么事,他应该清楚。
“在偏房候着呢,还有昨日最后一个见到绿沅的何霜凝,我没让这两人睡,一直候着您回来。之前长公主也问过他们话了。”陈安道。
韩嘉彦点了点头,道:“让他们再等会儿,我先去看看樱泓。”
她悄然进了屋内,迈着极轻的步伐靠近床榻边的赵樱泓与绿沅。但赵樱泓压根就没睡,还是察觉到了响动,一扭头瞧见她回来了,顿时站起身来,紧张询问道:
“怎么样了?”
她这一声也将媛兮惊醒,媛兮立刻起身,向韩嘉彦行礼。
韩嘉彦神色镇定,道了句:“没事,在我的掌控之中。”说着便将蔡香亭的死因、蔡家人在开封府闹事、歌妓尹香香以及背后白矾楼的牵扯都与赵樱泓说了。
“这到底是李玄在算计我们,还是白矾楼?”赵樱泓秀眉颦蹙,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应当是白矾楼与我们都被算计了,但尹香香这个女子非常关键,她与李玄有关联,是她听从了李玄的安排,一手制造了昨夜这场局。”韩嘉彦道。
随即她靠近赵樱泓,凑在她耳畔,以极其轻微的声音道:“府内眼下谁都不可信,我们必须做一次筛查,所有人都必须通过伪装检查。魏小武、何霜凝是怎么与你说的?”
“昨日午后我已然给府里放了假,魏小武和几个侍从一起出去喝酒了,他什么也不知道。何霜凝午后一直在教绿沅算账,后来又给绿沅布置了作业,她自己去了府里的书库看书,一直到晚膳时分回来找绿沅,但绿沅当时已然不见了,她还以为绿沅调皮,耐不住性子,出去玩去了,压根不知道她出事了。”赵樱泓低声道。
“何霜凝可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
“有,书库、府里,都有人瞧见她。”
绿沅晚膳时分就已经不见了?这时辰似乎有些早了,与案发时间对不上。但也不排除凶手提前将绿沅带了出去……韩嘉彦沉吟着,随后道:
“好,接下来便是检查伪装,若无意外,我想我们是查不出甚么的。李玄做事不会留明显痕迹,就算有那也是故意留给我们的。”
“府里人如若不是伪装,而是被李玄策反了呢?”赵樱泓忧心忡忡地望着韩嘉彦。
韩嘉彦摇头,安慰地抚了抚她的面颊,道:“不要这样想,否则你就彻底掉进李玄给咱们设下的心灵陷阱里面了,切莫胡乱猜忌。
“你已经三番四次调查府里人,按理说,每个人的家庭背景都清清楚楚,但凡有一点不清楚的你都清理出府了。如若他们没有和李玄朝夕相处而被策反,则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背叛公主府。
“该信任的时候,就要毫不犹豫地信任,千万别被烟雾迷障蒙蔽了你的心。谁人忠诚,谁人窝藏祸心,擦亮眼,都能看得明白。”
“六娘,我害怕。”赵樱泓埋首入韩嘉彦怀中,轻声道。
“没事的,有我在呢。”韩嘉彦安抚她后背,她的视线不经意落在了倒在榻上的绿沅身上,这可怜的小姑娘皱着眉头,连睡觉都不安稳,双颊泛红,像是发烧了似的。
“你搜过绿沅的房间了吗?”韩嘉彦忽而问赵樱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呢,怎么了?”
“凶器……去查查看凶器是不是在她房里,若要嫁祸,事情势必要做全套。”说着吩咐媛兮看顾好绿沅,韩嘉彦便牵着赵樱泓的手,往绿沅的房间行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韩嘉彦与赵樱泓找遍了绿沅的房间,并未发现甚么凶器。
“现在怎么办?”赵樱泓望着韩嘉彦,询问道。
韩嘉彦沉吟了片刻,道:“看来,李玄还有下一步,这凶器恐怕不会在一个我们能想到的地方。有可能会出现在最糟糕的时机,李玄不会给我们处理掉凶器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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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糟糕的时机?”赵樱泓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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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嘉彦望了一眼窗外,道:“天亮了,樱泓,做好准备,今日开封府必定会上门调查。此事也会传入宫中,太皇太后、向太后和官家都会知晓。”
赵樱泓叹息一声,道:“我已经做了一整夜的准备了,放心,来什么我都扛得住。”
韩嘉彦道:“应对的原则就三条,一、他们要搜查府里,让他们搜。二、嫌疑人必须控制在我们手里,人不能放。三、必须向官家力陈此案的疑点,只要官家能看到疑点,我的皇城司之职就还在手里,我们就不至于陷入彻底被动的局面。”
赵樱泓点头,韩嘉彦的思路极其清晰,也让她感到稳当,有了主心骨。
“那个尹香香,你确定她会来吗?若她不来该如何是好?”赵樱泓唯一有些没把握的,就是这个尹香香。
“她会来,因为陷害我们的这个局恐怕还没做完。她得来走完最后一步棋。”
“甚么意思?”
韩嘉彦回道:“你不觉得眼下这个局中,我们俩‘谋害’蔡香亭的动机有些弱吗?就是因为我们曾和蔡香亭有些龃龉,所以我们就要杀人报复?而且还用了这么一个蠢笨的指使府中婢女杀人的方式?杀人地点还专门挑在了我们府邸旁边……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陷害,稍稍有些脑子的人,都能看明白。
“如若是李玄做局,她不会做的这么粗糙,她会把故事编得更圆,更让人同情被害者而憎恨谋害者。
“昨夜我在开封府遇到蔡香亭的生母王氏,她口口声声指控公主府婢女杀害蔡香亭,但彼时我们谁也没有告诉她杀害蔡香亭的人是公主府的婢女,到底是谁告诉她的?首先排除皇城司,人都在我的指挥下,皇城司当时没有人接触过王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开封府吗?不,当时开封府只有仵作到场,还有几个军巡铺的军巡,这些人同样不会去接触王氏。彼时一直是开封府的吏员在接待王氏,而吏员对于婢女的情况并不了解。
“那么如此排除之后,会告诉王氏杀人者身份的,只能是遇到杀人案后,不去报官,反倒专程大老远跑到蔡府去通知蔡家人的尹香香。要知道蔡府在建龙观附近,距离公主府很远,快马也得跑两刻钟才能到。而最近的军巡铺屋不过几步路就到,她为甚么要这么舍近求远?
“更关键的是,巷弄里黑灯瞎火,她为什么能一眼认出绿沅的身份?这里面必然要去编一个故事,不然谎言太过拙劣,压根达不到陷害的目的。
“我想,尹香香就算不自己过来,也肯定要随开封府的判官过来,将这个故事编圆了。李玄真的很会讲故事,表面上的故事,内里的故事,都是按照事情的发展态势,一层一层剥开来讲,如此才能让人信服,让人自以为挖到了真相。”
赵樱泓听得心惊胆战,只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泥淖,毫无防备。
“那能是个甚么故事?”她问。
韩嘉彦摇头:“在故事讲出来之前,我也无从知晓。我能做的,就是向尹香香示好。我感觉她这么做是有隐情的,她与你我无冤无仇,陷害我们对她来说有极大的负罪感,希望我对她的判断不会出错。”
事情确实按照韩嘉彦的判断在发展,一大清早,开封府知府韩宗道就派人提前来知会长公主府,今日午后开封府会派人上门进行搜查,被指认杀人的绿沅也得带回开封府受审。开封府姿态谦卑、说尽好话,是一点也不愿得罪长公主。
随后,皇宫里来人了,昨夜之事传入宫中,官家震动,立刻点了入内省副都知黄敞亲至长公主府坐镇,决不允许姐姐受半点委屈。但他也不好太过明着插手,只是让黄敞过来旁听,案件进展要快传入宫。
接着,长公主府陆续来了好几拨人。第一拨便是韩嘉彦派出去探查红云寺情况的人回来了,根据回报,红云寺附近昨夜确实来了一批押货的人,他们非常小心,发现留守在义庄之中的高球不见了之后,立刻警觉,丢下货物就跑。韩嘉彦安排在义庄的人手不够,没能抓住他们,但货物查出来了,竟然是一批马刀,上面还印有武备库的钤印,是一批军刀。
韩嘉彦吃了一惊,暗道此事非比寻常,比走私茶、布、粮食出境要严重得多。
眼下这批货已经被陈都头带人押送了回来,这位皇城司探子来请示该如何处理这批军刀。
“立刻带去皇城司本部,并向官家禀报。”韩嘉彦吩咐道。她其实非常想亲自入宫禀报,奈何眼下她走不开。
探子立刻去办,韩嘉彦还未歇一口气,府上又来了人。这回是她派去调查白矾楼以及尹香香的探子回来了。
根据回报,白矾楼的东主张定远眼下正在府里,处理多起棘手的事。白矾楼似乎有一批货丢了,再加上昨夜尹香香出事,使得他焦头烂额。据探子说,他瞧见张定远将书房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碎,以发泄愤怒。
尹香香并未回白矾楼附近的住处,彻夜留在了开封府。而为了打听尹香香的背景又不打草惊蛇,探子按照韩嘉彦的吩咐去拜访了李师师,传了话,李师师表示午前会亲自前来长公主府拜访。
这探子前脚刚汇报完,后脚公主府门阍通报,李师师来访。韩嘉彦急忙将人迎了进来,于雪蕊院的书房接见了李师师,当然,赵樱泓也同时在场。
“奴家李师师见过长公主、韩都尉。”李师师带着她的贴身僮官前来,一进门,摘下维帽,便拜了下去。
“师师姑娘免礼,快请起。时间不多,就不要拘俗礼了。”韩嘉彦未发话,赵樱泓上前扶了一把李师师。她虽然偶尔会吃点李师师的飞醋,但她心中牢记李师师曾帮助过她与韩嘉彦互明心意,对她其实是十分感激的。
“长公主今日再次蒙难,奴家自然要挺身而出,相助二位。您二位可是想知道尹香香的背景?”
“是,不知师师姑娘知道多少?”
“这女子很神秘,我只知道她是近几年莫名冒出来的,张定远对她一手扶持,自我从白矾楼独立出来后,张定远一直在物色新的行首,希望能与我分庭抗礼。她是其中之一,也确实是容貌出众、歌舞诗文俱佳。我虽对她所知甚少,但因我交游广,曾从一些江湖朋友那里风闻她自关外来。”
“关外?”
“是的,渝关之外。”
“渝关……那里是辽国的地盘,但辽人似乎在那里的经营也不多,那里更多的是渔猎为生的女真人。”韩嘉彦道。
李师师点头:“韩都尉见多识广,说得没错。渝关之外活动的,确实更多是女真人。传言这尹香香就是女真人,虽然外貌上瞧不出与咱们有甚么分别。”
韩嘉彦与赵樱泓相视一眼,感到莫名其妙。想必白矾楼应当知晓尹香香的来历,若真如李师师所言,白矾楼为何会如此大力扶持一个女真族女子在汴梁的风月场里出风头?
等等……尹香香这一回很可能是受到了李玄指使,这意味着李玄也很有可能清楚尹香香的来历。
她到底想做甚么?李玄此人素来擅长联合外族打击大宋,当年五路伐夏失利,此人在其中起的负面作用极大。如今她若想颠覆宋室,势必要里外夹击。一是加速大宋内部的瓦解衰败,二是联合外族掏空内部,并从外进行侵略打击。
她还说过,要让辽和西夏全都付出代价,所以她找上了女真人?可那帮在偏远蛮荒之地渔猎的落后部族,能掀起甚么风浪?他们能有颠覆三国的能力吗?
李玄筹谋多年,不会认不清这一点,她势必有十足的把握,才会如此行事。韩嘉彦只感觉此局深不见底,让她汗毛耸立。
“师师姑娘对白矾楼的生意知道多少?”
“您是想问水面下的生意?”李师师冰雪聪明,道。
韩嘉彦点头,李师师则道:“白矾楼历来与西夏和辽都有走私生意,这在江湖上并不是甚么秘密。主要就是些茶酒粮布,都是边地会缺乏的东西。”
“那走私军械呢?”韩嘉彦问。
李师师吃了一惊:“军械?这……白矾楼不可能将手伸得这么远。”
韩嘉彦一笑,如此看来李师师对此也不知情,想来白矾楼做这件事,恐怕是近期才开始的。
李师师见状,思索道:“韩都尉、长公主,二位既然查到了军械,我想恐怕与女真人就分不开干系了。不论是辽还是西夏,都不缺铁器军械,只有女真人缺。白矾楼如此扶持一个女真歌妓,想必与女真人有往来。这应当是我离开白矾楼之后的事了,我虽不清楚内情,但大致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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