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首你们是否处理了?”韩嘉彦立刻追问道。
“尚未,现场我们保存着,就等您二位回来查看。这件事……二位最好做个心理准备,恐怕对二位会非常不利。因为我们在案发现场还发现了一个疑似凶手之人,正是贵府的下人。”
“谁?”
“是一位婢女,名唤绿沅。小厮发现蔡香亭尸首时,这位婢女就在尸首旁,瘫坐在墙角,有些惊吓过度,除了她自己的姓名来历,她甚么也说不清。我们眼下不敢将她带走,只是派人看守在贵府的下人房中。”冯谦小心道。
赵樱泓顿感五雷轰顶,身子摇摇晃晃,一时竟有些站不稳。韩嘉彦见状连忙伸手扶住她,而她自己此时也觉得手脚发麻,心间震颤,直觉此事非同小可。
“我要去见绿沅,我要去见她!“赵樱泓咬牙,强自镇定下来,立刻要求道。
冯谦点头,道:“请长公主与韩都尉随下官来。”
三人快步往下人房行去,外间的媛兮被要求留在原地,她还尚且不知发生了甚么。实际上,整个长公主府里,目前只有陈安大概知道发生了甚么。而绿沅也正是被皇城司的人控制在了陈安的书房内。
一步跨入陈安的书房,赵樱泓与韩嘉彦见到了披头散发,衣衫沾满灰尘泥土的绿沅。这小姑娘被吓坏了,整个人抱膝缩成一团,坐在陈安书房长榻的垫脚台上,不断地颤抖着。一打眼瞧见韩嘉彦与赵樱泓进来了,她顿时如见了救星一般,哭着扑到了赵樱泓的身边,跪倒在她脚下,啜泣道:
“长公主救我!长公主救我!”
“绿沅!你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甚么事?”赵樱泓揪心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流着泪拼命摇头。
“你不知道?你今夜怎么会离开府里的,你去干甚么了,你不知道?”韩嘉彦眉头紧蹙。
“我真不知道,我记忆里,还是下午呢,没用晚食,我想着等会儿要和几个姐妹一起去酒楼吃顿好的。
“我一直待在账房……我在账房里算账,那账目我怎么也算不明白,很困很困,我就想趴在桌上睡一会儿,谁曾想……我一醒来,发现我身在一个黑漆漆的巷弄里,我身边还倒着一个男人。我摇晃他,他一点没反应,我试探了一下他鼻息,发现他断气了。
“我吓坏了,我真的不知道出了甚么事,我一定是撞鬼了,呜呜呜……长公主,我是不是闯大祸了,是不是闯大祸了?我会死吗?呜呜呜……”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你是清白的,我一定会护着你,莫怕,莫怕……”赵樱泓抱她入怀,安抚她后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呜呜呜,长公主救我……”绿沅若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抱着赵樱泓,抖若筛糠。
“樱泓……我去看看现场,你就莫去了。”韩嘉彦悄声在她耳畔道。
“嗯,你小心。”赵樱泓叮嘱道。
韩嘉彦点头,随后吩咐陈安看顾好赵樱泓与绿沅,她自己随着冯谦从侧门出府,往案发地而去。
她本还想叮嘱陈安封锁府内,内部人员全部都要接受调查。但想想,暂时作罢了。因为她意识到此事与一件曾经发生的事何其相似——章素儿雨夜出走。
包括龚父的出走,也几乎可以归并为相似事件。
这件诡异之事,恐怕还是李玄所为。此人极其擅长伪装,要抓住她,光靠封锁府内是无用的,自己等人本就来迟了,李玄此时恐怕早已离开了公主府。
重点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陷害绿沅,杀死蔡香亭,对她有甚么好处?
这难道就是她颠覆宋室的谋划吗?从一个小小的公主府婢女开始?这样就打算牵连长公主府,也未免太过天真,她的计划不可能这么简单。
思索着,她已然来到了案发现场。这案发现场位于长公主府南侧的街巷之中,巷子一头连着公主府西侧大街,一头连着花鸟鱼市,这花鸟鱼市算是公主府附近唯一比较热闹的区域,韩嘉彦从前也经常来此闲逛、就餐。
巷子是由左右院墙相夹形成的,两侧都是宅院,这些宅院大多都是赐给臣子的赏宅,或是租赁给臣子的寓所,居住的大多都是在朝中有些名望的官员。
韩嘉彦到现场时,此处有两名军巡铺的带刀军巡正候在这里,此外,另有三名皇城司的禁军探子也在。巷弄地面之上,倒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锦缎华服,头上的幞头掉落在一旁,面朝下趴在地面上。
她前脚刚到,仵作后脚也急急忙忙赶来了,向在场众人行礼,然后取出了帕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平抑喘息。这仵作应该是开封府的人,韩嘉彦见过,有点印象。
在仵作开始验尸前,韩嘉彦询问了一声:“现场是否还是你们赶来时的模样?没有动过?”
“回都尉,都不曾动过。”一名皇城司探子回道。
韩嘉彦从探子手里拿过灯笼,提在手里,四下查看:
蔡香亭的尸首没有明显外伤,也无出血,四周地面很干净。巷弄两侧墙角干净,无可疑物品遗留。近期天朗气清,并无降雨,青石地面上有一层积灰,但只有脚印,不见明显拖拽痕迹。这巷弄中央有一条凹陷下去的车辙印,是经年累月磨出来的。
人是走过来的?还是说用车子运过来的,这狭窄巷弄双轮车难进,只有独轮车能勉强挤进来。但进来后要想转头都困难,恐怕要以独轮车运尸而不留下痕迹也很困难。
她查看了一下两侧巷弄的砖墙,也无明显新的擦痕。
若无法运尸,那确然蔡香亭是自己走到了这里来,而这里便是第一案发现场。
绿沅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被下了药运到这里来的?
她脑海中冒出了一大堆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吸了口气,她对仵作道:“开始验尸罢。”
仵作揖手,随即让旁边人帮忙掌灯,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蔡香亭的头部,以轻触的方式查看了他的后背,并试探了一下尸僵程度。
未有明显发现,他便将蔡香亭的尸首翻了过来,蔡香亭狰狞的面孔顿时落入所有人眼中。他双目圆睁,一脸惊吓,嘴角流涎,血管全部暴起,面部青紫变形。
韩嘉彦蹙了蹙眉,她虽然素来与蔡香亭不对付,但这个人就这样惨死在眼前,她心中也不好受。
仵作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五官、脖颈、胸腹乃至于会阴,最后起身揖手道:
“粗略检查,暂时尚不能确定真正死因。目前来看,推测是猝死,心脏骤停导致的。”
“死了有多长时间了?”冯谦问道。
“不长,尸体尚有余温,尸僵尚不明显,应不超过一个时辰。”仵作回道。
确实不超一个时辰,他不是今夜还在御街闲逛饮酒吗?韩嘉彦心想,于是询问道:
“他的小厮在哪儿?”
“哦,在巷弄外面,我们也派了个人看守。那小厮吓破了胆,尿了裤子。不敢和尸体待在一处,于是就带去了不远处的街角亭里候着。”
“你们可有派人去通知蔡家?”韩嘉彦问。
“暂时还未,要等您定夺。”
韩嘉彦点了点头,道:“我去见见那小厮。”
说着,便举步往街角亭行去。冯谦立刻随在一旁,他几乎不说话,完全由韩嘉彦主导调查。他心知此事虽然蹊跷,也势必藏着阴谋,但长公主与韩驸马乃是官家亲信,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而被拉下马。何况蔡香亭乃是猝死,就更与凶杀无关了。
既如此,他不若卖个人情给韩嘉彦,以后也好相处,不愁前途。
韩嘉彦随即在街角亭见到了那小厮,那小厮面色煞白,抖若筛糠。韩嘉彦敏锐地嗅到了他身上除了尿骚味,还有一股酒气与脂粉气。
“还不拜见韩都尉?”冯谦提醒了一句。
小厮连忙揖手,韩嘉彦发现他袖口有油渍。于是她轻轻一笑,问道:
“今夜在哪儿吃的花酒?”
那小厮顿时讶然。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有甚么不能回答的吗?你这一身的酒气、脂粉气,再加上袖口的油渍,今夜定是去了哪家青楼吃的花酒罢。”
小厮低下脑袋,双眼忽闪,似是拼命在想对策。韩嘉彦却忽而恫吓他一声:
“说!”
小厮吓了一大跳,本就煞白的面色更难看了。
韩嘉彦又一次扬起那诡异的笑容,道:“你若不说,我就要怀疑,你家公子的死,与你有关了。你最好交代清楚今晚去了哪儿,因为我都会查得清清楚楚。”
这小厮被她吓得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道:
“上官饶命!小人说,小人都说出来。”他吞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
“小人今夜是跟着公子出来吃酒玩乐的。公子一连赴了三场宴,第一场是御街南段西侧的惠丰楼,与曾经在禁军中的交好一起吃了一顿。第二场在御街北端东侧的梁园瓦舍,公子吃了一杯茶,听了一曲,便走了。
“第三场……就出了城,到了这里的花鸟鱼市,进了一家私人院子。小人也不知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那姑娘叫甚名,只知道公子似是与她比较相熟。公子自去快活,小人被一位丫鬟带到了厨房,在那里又吃了一顿。
“小人吃完,觉得困顿,也不知怎么的就趴在餐桌上睡了。待小人醒来,迷迷糊糊出了厨房,便听那丫鬟与我道,说公子已经走了。我吓了一跳,连忙问公子往哪儿去了,那丫鬟与我说她瞧见公子进了院子对面的那条巷弄,我便立刻去追,结果就看到……公子倒在那里…身边还有个婢女…”这小厮崩溃地抱住了脑袋。
“那家私人妓院在哪里,带我们去。”韩嘉彦平静道。
“穿过那巷子,那一头对面便是。”小厮道。
“带我们去,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三遍。”韩嘉彦看了看身旁的皇城司禁军探子,两名探子立刻将小厮架了起来,往他所指之处行去。
一行人重新穿过蔡香亭倒毙的巷弄,彼时蔡香亭的尸首已然被抬上了担架,运到了巷弄之外,并送上了一架驴车。尸首被盖上了白布,又在其上覆盖了一层草席。
韩嘉彦吩咐仵作与军巡铺几人道:“你们且将尸首运回开封府保存,进一步进行验尸,我们稍后便来。通知蔡府之事我们皇城司来做,开封府就别管了。”
于是分两路行事,韩嘉彦随着那小厮的指示来到了那处私人妓院。然而此时这里已然大门紧闭,拍了几下无人应答,韩嘉彦吩咐皇城司的人守好前后门,然后破门而入。
屋内此时已然人去楼空,众人前后查看,发现这院子应是临时租来的,并非是甚么私人妓院。但寝室的床榻确实有人睡过,炉灶也用过,虽然走时有人匆忙做了收拾,但痕迹并不能被完全消除。
“怎么回事……刚刚人都还在呢……”这小厮似是以为自己今晚见鬼了,嘴里念念叨叨,惊恐不已。
“你与你家公子被人下套了。”韩嘉彦靠近他,眸光在他腰间转了一圈,冷声道,“这个时候你就别想着撇清今晚的责任了,你若是能努力协助我们破案,我倒是可以给你一条出路。”
“上官救我!”小厮跪地叩首。
韩嘉彦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再问你一遍,今晚,到底发生了甚么?”
汗水从小厮的额头滴落,他抖了半晌,虽然几近崩溃,但仍然还是咬牙道:“小人所知都已经告诉上官了,小人真的不知……”
他话还没说完,忽而脖颈被狠狠掐住,一股难以抵抗的巨力传来,他整个人被猛地提了起来,双足悬空,气道被狠狠掐住,顿时直翻白眼,下意识地用手去抠脖颈,但挣扎近乎徒然,因为迅速陷入窒息而浑身无力。
“小子,你胆敢对长公主不利,躲在犄角旮旯里谋划些腌臜事,你要搞清楚你在对付谁。你如若拎不清楚利害,我会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韩嘉彦寒声说道,眸中杀意迸发,她的手力道是如此巨大,让人心胆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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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小厮今夜继尿裤之后,又一次失禁,恶臭传来,韩嘉彦嫌恶一把将他甩了出去,从怀中取出帕子来擦手。此情此景,一旁的冯谦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面上的神色愈发恭谨小心。
那小厮短时间内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呼吸,好不容易喉咙打开,一口气呛进来,他终于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
韩嘉彦不愿再靠近他,招呼几个皇城司探子过去问话,然后全部记述下来,让这小厮当场画押。
她自己进了厨房,搬了一把交椅坐下,叹了口气。
冯谦上前,恭谨揖手问道:“下官不是很明白,还请都尉赐教。”
韩嘉彦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荷包,荷包上绣着鸳鸯。打开后,从内里取出了一缕头发,用红绸带扎着,一瞧便知是女子的头发。
她解释道:“这是我从他身上摘下来的。他身上的脂粉气绝不是进了这院子,吃了顿饭,和一个甚么丫鬟说两句话就能沾染上的。
“他今夜起码与某个女子搂搂抱抱过,他的下颌侧面,还有女子的扑粉残留。且他腰带都没扎好,再加上这鸳鸯荷包,我猜他定是才与某个相好云雨过。
“这小子满嘴胡话,一个劲儿地想将自己摘干净。城北,尤其是公主府附近,绝不是蔡香亭会来的地方。今夜蔡香亭来这里,绝不是甚么巧合,他身为随从,就摘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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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界,分明是临时租来的,蔡香亭好歹曾经是个禁军统领,基本的安全意识是有的,他怎么会不提防到这么个不熟悉的地方来?何况他与我、长公主之间本就有龃龉,避嫌他总不会不知道,更是绝不会到这里来逛甚么秦楼楚馆。
“最关键的是,我与长公主对府邸附近的屋产都很熟悉,也从未听说过这里有甚么私人妓馆。长公主对这些不喜,公主府掌事对附近的产业租赁情况都有掌握,不允许这附近开办青楼。他的谎话糊弄糊弄不了解情况的人还行,却根本骗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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