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辞拄着拐走过去,想要帮点忙,刷刷江芷姌的好感度。无奈小腿腿骨疼得厉害,无法屈膝弯身,只能单腿支在旁边,同她说话。
索性这里风大,江无厌在船上听不见她们说话,穆清辞压低了声音,“母亲太辛劳了,外公为什么还不给你解了逝颜丹的毒?”
江芷姌手上动作顿了顿,夹着着风声的呜咽,声音有些模糊,“还不到时候。”
像是要说服穆清辞,又或者是说服自己,她接着解释,“我的身份诸多不便,你外公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好。若非借逝颜丹改容易貌,我哪能活上二十几年,只怕早就没命了。”
穆清辞体会着她说话的声息,似乎并不是那么笃定,见她将鱼鳞都刮干净了,手湿漉漉地从江水里捞出来,走上前,捞起衣角把她手裹住,擦干。
江芷姌吃惊地望着她,“你干什么?哪有这样糟蹋衣服的!”
穆清辞弯了弯嘴角,笑着说,“母亲,衣服是死的,哪有人来得重要。”
她放下衣摆,伸手将江芷姌的手拢住,温热的手心暖上她冰冷枯瘦的手指,她接着说,“我昨晚又想了个方子,可以调养人的精神,补血养气,让母亲身体康健些,也年轻些,这也算不上是违逆外公。况且,他事务繁忙,哪里会注意到母亲的手上有多少斑点呢?母亲你说是不是?”
江芷姌的手被捂得暖暖的,心也是。虽然她总是警告自己对穆清辞很是警惕,但是又总扛不住她的温情言语。
况且两人是母女,再如何生疏冷漠,靠近了总觉得有一种无可抵抗的血脉亲情,叫她不由自主地想对她心软。
江芷姌有些心乱,她甩开穆清辞的手,冷声道,“今日你还未喝药,别在这里站着了,到船上来。”
穆清辞笑眯眯的,“好,那等到了南阳,我再给母亲检查身体,也斟酌下药量。”
江芷姌怒视她,她刚才那句话答应她了?拎上鱼篮,转身噔噔噔地上了船。
穆清辞心里得意,觉得这江芷姌也不是那么难对付。但想起江无厌,又觉得头疼起来。她甩甩脑袋,暂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拄着拐,一步一跳地跟了上去。
江芷姌把鱼肉煨在砂锅里,转身进去船舱,取了千依百顺甘露,倒在茶水里。按江无厌的说法,每日要滴上两滴,可今日她却犹疑了。
“这样吃下去,要是穆清辞将药方忘了怎么办?不如等到了南阳,她拿出方子来,我再加大药量。”
她就只滴了一滴药汁进去,转身见穆清辞进来,慌忙把药收起来,将茶水递过去,“把药喝了吧!”
穆清辞顺从地接过茶水,依旧先是放在鼻尖,细细闻了闻,那药汁的气味太淡了,被浓郁的茶香掩盖,几乎分辨不出来。
一味天仙子,还有……荀草,这两味药的毒性很强,很容易使人神经迷乱。另外还有一味……她忽然觉得有些头疼,分辨不出来。
穆清辞不好拖延太久,在江芷姌的注视下,将茶水喝下,看似顺嘴一问,“也不知道这药是什么良方,我喝了之后,的确静心凝神了不少。”
江芷姌点点头,含糊道,“这药会帮你驱除心中的杂念,叫你能更专心地当好皇子,你外公也是为你好。”
穆清辞才不信什么“为了她好”的鬼话。这江芷姌简直是魔怔了,哪怕江无厌给她下逝颜丹来控制她,她都觉得这是为了她好。
不过,江芷姌这话倒是提醒她了,“去除杂念的话……另外一味只能是有安神嗜睡之效的夜心藤。”
这夜心藤是味毒草,但也可以入药,只是必须斟酌药量,否则很容易一睡不醒,在睡梦中死去。
穆清辞忽然觉得遍体发寒,这千依百顺甘露的配方,里面有三味药竟然全是可以致命的毒药。
只可惜她还未能将配方补全,否则她就能知道这药的功效,从而配出解药来。
这时,船夫回来了,两手空空,脸上神情惊惶不定,嘴里喊着,“死了,那村子里的人几乎是死光了!”
江芷姌掀了帘子出去,疑惑地问,“难道是遭了盗匪了?”
船夫摇头,胸膛上下起伏,看起来很是气愤,“什么盗匪,哪里有什么盗匪?你这婆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点也不晓世事!”
第65章
穆清辞听见这话,也觉得不解,不是匪盗杀人的话,那还能是谁?总不能是遇上诡山六怪之流,把村子里的人都杀了吃了吧。
“是官兵!难道你们就没听说过,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船夫激动大骂,“这群天杀的,他们抢了钱粮还嫌不够,又把村子里的人打作匪盗,拿人头去跟上峰交差!唯有几户还算富有的人家,多交了税银才逃过这一劫。”
穆清辞从京师出来到桥安镇这一路,虽然偶有不平时,但百姓生活还算顺遂,没想到才往南走了数百里,就遇上这种惨事。
她在仙音阁搜集来的情报上看到过,说南方多匪患,百姓生活水深火热,也以为只是匪盗凶恶,没想到官兵更凶恶。
船夫连连哀叹,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江上生活也不好讨了。
他看向穆清辞,“公子哥,我看你穿着也阔绰,要是去南阳,可得小心了——”
穆清辞心里猛地跳起来,面上却装作不关心的样子,“怎么说?”
她不知道江无厌为什么要去南阳城,要是能从这船夫嘴里打听点情况,才好呢。
“那南阳在青州地界,可是义军阳教的地盘,那伙人最爱杀官劫富。我一个穷苦百姓倒是没什么干系,可你这样的公子哥,若是过去少不得——”
他把手放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穆清辞不由得沉思起来,阳教……难道江无厌跟这伙义军有什么瓜葛?也是,他想造反,肯定早拉拢了一帮人手。
那她要是进了这南阳城,岂不是羊入虎口,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了?穆清辞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这时,江岸忽然大亮起来,远处哗啦水响,一条船靠了过来,上面站着十几个举着火把的官兵。
为首的官差,手里拿着一把长.枪,目光凶狠如豺狼,将站在船头的穆清辞三人扫视了一遍,恶声道,“这船上,就你们几个人?”
船夫看着明晃晃的刀枪,吓得立刻跪下了,以为他们又要来抓平民充作匪盗拿功绩,慌忙道,“官老爷,我就是个摇船的。这船上的客人,我都不清楚底细,他们要是犯了事,也和我没有半点干系啊!”
官差皱眉,“我问你还有没有其它人,你老实答就是了!”
“船舱里还有个戴面具的老爷,瞧着……瞧着是有些奇怪。”船夫颤声说,一双腿抖得厉害。
穆清辞看那官差听见“面具”一词,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放出摄入的光芒,“好啊!看来线人给的消息没错,这阳教头子崔鸿志就在这船上!”
官差大喝了一声,“崔鸿志,你不是号称义勇无敌,怎么躲在船里做起缩头乌龟来了?”
穆清辞心里大惊,江无厌难道就是这阳教首领?那这些官兵来抓人,她岂不是要倒霉。
这两伙人打起来,若是江无厌赢了,她被抓去当傀儡皇子,是生不如死;可若是官兵赢了,她就是反贼同党,照样也要死。
如果双方打个两败俱伤半死不活,这样她就能趁机逃跑了。穆清辞打定主意,暗暗往阴影处挪,试图减少存在感,让战火不要波及到自己身上。
官差见船里人不出来,打了个手势,一伙人就要跳上船来抓人。
这时,一阵劲风从船舱里吹出来,把个遮风的帘子吹起来,趴在船头的船夫被风吹得迷了眼,穆清辞靠着船舷,差点掉下水去。
她抓紧拐杖,好容易稳住身形,朝船里看去,只见自从上船后,就一直待在船舱里的江无厌缓步走出来,周身劲风鼓动,把衣袍吹得鼓囊起来。
“呵呵……我倒是没想到,咱们教里出了内奸。”江无厌说着,伸手把面上的面具摘下来,“你们倒是没找错人,我就是阳教首领崔鸿志!”
穆清辞这时才明白过来,江无厌带着面具,是因为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在,他想要掩人耳目。
可当她看到面具下那张脸时,心里更是惊讶——怎么会这样!
然而,此时此刻,远在滦州城的圣素问亦是惊惧不定,怒火中烧。
“江无厌究竟是个什么人物?红墙兵变后,他隐姓埋名二十多年,如今在什么地方?”
圣素问看向宋韵,她声音平淡,可冰冷的双眸中分明夹杂着怒火,要将人烧成灰烬。
宋韵心跟着颤抖了一下,总觉得得罪了门主的人,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清冷的月光射射入户,书店里灰尘弥漫,四周点了好几盏罩灯,将室内照得通明。书架上的书全被翻落在地,旧书堆里的书页被翻得卷了边。
书店老板瘫软在书堆里,因为一刻不停地翻书,手腕酸软无比,连同着手臂肌肉都在颤抖。
他到底是触犯了哪路鬼神,才会如此倒霉!
先是撞见个不讲理的女人,来他店里闹事,吓跑了好多客人;今天又来了两个弦音门大人物,大晚上的来找他问话。
“小的真的不知道那年轻公子的下落啊,你再等等……我这就去把那纸条找出来!”面对冷面女人的质问,他只能哀声求饶。
可他哪知道那张纸条夹在那本书里,只能连同店里的伙计,翻上好几个时辰,把那堆旧书都翻完了,这才把纸条找了出来。
老板抬头看向站在店里,那两个神情冷漠、周身气度凛冽的女人,大气也不敢出,只盼着这两尊大佛可以赶紧走。
圣素问看到纸条上的字,立刻确定这就是穆清辞的笔迹。她喜不自胜,手指微微颤抖着,将纸条递给宋韵,“我猜得没错,那人就是穆清辞。”
她并不知道江无厌把穆清辞绑架走有什么企图,也不知道江无厌会不会伤了她。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清辞可以平安,期盼她们可以早日重逢。
宋韵看着纸条上那一行潦草又不失洒拓的字,人都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狂喜道,“门主,太好了,大护法果真没有死!”
宋韵一开始骗素问本就是出于无奈,这段时间心里像坠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把她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现在她知道了穆清辞真的没有死,那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
圣素问眸色微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清辞没有死,这件事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怎么说的你现在才知道一样?”
“门主,有件事我得跟你认错,”宋韵认真说,“关于大护法的事,我欺骗了你。”
“当时你走火入魔,眼看就要杀了红玉,我不得已才……”她低下头,有点畏惧素问的目光。
圣素问眯起眼睛,眼神有些危险,“所以……你当时以为清辞已经死了,还来撒谎骗我?”
宋韵头垂得更低,“对不起,我向你请罪。”
圣素问冷漠脸,“是该罚。”
宋韵心都跟着跳了一下,忙抬起头,神色焦急,就要开口辩解,却听见素问毫不迟疑地说,“一个月时间,给我江无厌的全部信息。”
“这个……”宋韵有些为难,“大概要调动分部的其它姐妹……七夕断肠的解药我已经派人送去了,只是要彻底解毒,还要借助门主你的神功。”
她颇为忐忑地看向圣素问,揣摩她的意思,毕竟解毒这事已经拖了一个冬季,她不清楚门主是否有改变心意。
圣素问点点头,“嗯……那就半个月。至于解毒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调查江无厌的底细……半个月的时间根本就做不到吧。
宋韵怀疑门主这是在公报私仇,但她又怕自己再多说几句,门主又要给她上难度了,只好哭着点头,“是,我这就去办。”
圣素问朝书店外走去,人到了门前,还不忘回头说,“哦……还有,扣一个月的俸银。”
宋韵欲哭无泪,她当初看着素问年轻,人也心软,给她们解了毒,想着是个脾气好的人,却没想到越发的严厉起来了。
书店老板看她们终于舍得离开了,很是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指挥伙计,“快,快关店门!我要歇业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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