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偏的手不在颤抖,整个人像是静止了一般,江渔承明白,他这是听见了。
说做,便要做,首先便是从那两个刺客身上下手。
江渔承换了身衣服,待广偏也恢复如常之后,领着他出了门。
看守着江渔承的足有二十七个人,是南疆的军队中一个小队的人数。见到江渔承出门,极有秩序的出动了其中十四个人,剩下的十三个则是继续看守着江渔承的住处。
江渔承的身后跟着手拎大医箱的广偏,跟着十四个侍卫,再发散些,还跟着许多不知情况凑热闹的人。
这样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朝着南疆的大牢进发。
南疆的草原上只有一处砖石制成的建筑,由数百个石砖搭建起的高台起到了瞭望塔的作用,而在这瞭望塔之下,便是南疆大牢。
大牢的入口是蔓延向下的台阶,十分陡峭,江渔承倒还好,就是广偏走起来十分小心翼翼,他肚子大,看不清脚下。
一群侍卫跟在后面,也没有谁想要帮把手的。江渔承心底骂了句势利,面上却还要和善的边扶着广偏,边与大牢的看守打交道。
“我听说这只关押了四个人?算上那俩刺客,才六个。”
看守倒还算是和善,许是因为在此看守着大牢太过无聊,所以今日见到这么多人,十分话多且热情。
他羡慕的看着江渔承身后跟的那一大堆人,咂了咂嘴。看守心想,这可是王上麾下的亲卫兵,且不说俸禄,每月若是南疆无异象又或是能尽快解决多事之人,将自己的职责做好的话,王上便会赏赐这些卫兵们。
不止是亲卫,还有巡逻、侍从、精兵,都会有赏赐。据说,那赏钱足有半月俸禄,而且每年节庆,又会多发俸禄赏钱。
但牢房坚固稳定,看守能起到的作用不多,就算南如月发了赏钱,也大半都流入了牢狱官手里了。一个是最底层的士兵,一个是牢房看守,这俩便是南如月手下待遇最差的了。
不过也真是因此,士兵与看守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提。
“中原爷说的是啊,这里的四个人,都是到死也不能出去的,一个杀人魔,一个泄露军机的,还有两个分别是治死了数百上千人的大夫和郡王的罪子。”
江渔承转头看着半路被拉来当翻译的娜德尔,饶有兴趣问道:“他叫我什么?”
看守就像条哈巴狗一样凑了过去,“中原爷?怎么您不愿意?”
“他叫你中原爷,这个看守,没事就想巴结人,我每次路过这,他都要凑上来给我行礼。”
娜德尔也觉得有意思,跟那看守说了几句话,而后对那些侍卫说道:“我既然在这,你们还需担心什么?去外面等着吧,那俩个刺客胆大包天敢刺杀王上,感谢神明,让我的阿迪力发现了这个罪行。你们这么多人,刺客看到直接被吓死了,还能问出什么。”
那些侍卫本有些犹豫,但娜德尔直接将自己的身份与阿迪力搬了出来,这才让侍卫退去大牢外候着,仅留下了侍卫首领,也就是一直同江渔承交流的那个懂得中原话的侍卫。侍卫首领叫多巴,个子不高,但身子很灵活,肩宽腰窄,瞅着是个练家子。
江渔承跟娜德尔一打听,得知多巴在中原学过好多年功夫,后来又去跟南疆的壮士学习南疆武术,可以说是他们这最能打的一个。
最能打的一个,却只是个侍卫首领。江渔承又看了眼多巴,他记住这个人了。
整个大牢由回字形组成,基本上一圈就能绕个来回,而刺客被关在了最里面。
江渔承越往里走,便越暗,几乎要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那侍卫凑过来,说了句什么,而后点上了壁灯。
“他说羊油很贵,要省着用,墙上的是羊油加蜡做的灯,南疆没有蜡,都是从中原弄来的。”
壁灯燃起,一个个火苗照亮了昏暗的地牢,潮湿、阴暗,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刺鼻又难闻。
江渔承正要继续往前走,却发现!
一张宛如树皮般的脸出现在了前方的黑暗之中,那张脸上没有眼皮,正在死死的瞪着他们。
江渔承大骂一声差点向后跌去,身后传来软软的触感,幸好广偏就站在他的身后,广偏就像是一堵墙,被江渔承撞一下也没移动半步。
“这人是个杀人犯,已经在此关了几十年了。我小的时候,阿娘常常跟我说,如果不听话就会被他抓去,如今一见,倒也是个人。”
娜德尔将那人的话翻译了一遍,又饶有兴趣的上前去看了看,不仅是娜德尔,广偏瞧着也不害怕。江渔承捂着心脏,骂道:“吓死我了!这么黑的地方!突然一张脸冒出来!”
看守连忙点头哈腰,小跑着上前将油灯点上,江渔承看着他的身影步入黑暗,半晌都没动静。
一时,诡异的安静围绕着众人。多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迅速抽出刀摆出了防御的架势,皱眉暗道不好。
“王妃小心,我先去前面看看。”
多巴说完,缓慢的往前挪动着身体,十分警惕的盯着暗处,而广偏十分自觉地跟在他的身后,对江渔承说道:“有血腥味。”
广偏的身上也带着火折,多巴换了种架势,护着广偏往前走。
待广偏将最后一处灯燃起时,地上的惨状让江渔承不禁后怕。
方才还跟他们说着话的看守,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地上的泥土黑了一大片,这时江渔承才觉得,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了过来,只不过刚才因为地牢本就潮湿难闻,一时压住了血腥味。
那两个刺客就站在栅栏后面,冷眼看着地上的广偏,对此无动于衷。
那男刺客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卸下来的银线,上面有一段变红了,便是那刺客用来杀死看守的东西。
江渔承强忍住恶心看着那人头的截面,十分干净利索。
下手竟如此快,若是这个男人当时果断一些直接将他杀了,江渔承不敢相信自己的惨状。
广偏蹲下身,本是个行医的,此时又要担当起仵作的身份。多巴吼着那两个刺客,让他们退下,防止这二人不知又用何手段出手伤人。而娜德尔跑去叫来了人,将现场收拾干净,好让江渔承不会因此而受到干扰,专心查案。
江渔承看着这三人分工明确的处理好这件事,忍不住感慨,自己明明无意在此,身边却意外的凑了不少能干的人啊,且不说广偏多巴,娜德尔的反应着实出乎江渔承的预料。
“不行,我忍不住了唔。”
江渔承捂住嘴,吐出来的时候不忘记背过身去。
第九十七章 都是能人
“快吐干净,让他们把这弄完咱们再来,吐干净就舒服了。”
娜德尔拍着江渔承的后背,将他带离了地牢,江渔承脸皱到一起,吐到一半还不忘了问。
“你怎么不吐啊。”
娜德尔叫人去接了温水,此时已经送过来了,她递给江渔承让他喝下,笑道:“我家杀牛杀羊,都是我来下手的,这种场面都见惯了。”
说完,娜德尔做到一边拍了拍胸脯,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不过可吓死我了,我从来没见过死人!”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猛地喝下。江渔承看着她,心想这女人还真是不一般,跟他在大厉见过的相比,完全不一样。
他们休整了一会,江渔承身边又围上了不少侍卫,十三个,缺了多巴。
江渔承正想着再问些关于多巴的事情,便看见多巴从远处小跑过来,看样子是地牢里面已经处理完了。
多巴思索了一阵该怎么叫江渔承,试探说道:“江王爷?那个,看守以及挪走了,地上的血也都用新土埋了,那俩刺客正受刑呢,今天你还要去问么?”
多巴的中原话是这三个会说中原话的人中,说的最好的,江渔承也愿意多跟他聊两句。他坐着歇了会,说道:“去,必须得去,现在要争分夺秒了,我只有七天时间,之后也需要你们多帮忙啊。”
“争分夺秒是什么意思?”娜德尔疑惑的看着多巴与江渔承,而多巴也不太明白的意思。
江渔承突然反应过来,他叹了口气,不敢相信竟然被刚刚那件事吓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就、就是说,嘶,就是说,我现在需要你们帮助的意思。”
“那是自然。”多巴十分恭敬,江渔承想着,这人瞧着有些古板,死正经的,表面功夫做的这么足,不知道真用起来,能不能全力帮他。
娜德尔拍了拍江渔承的肩膀,让他放心:“事情关系到王上姓名,我们一定会尽量满足你的争分夺秒。”
江渔承尴尬的笑了笑,又在心底安慰自己,古代并没厉朝,他不小心说的这个成语应该没问题。
“广偏呢?”江渔承问。
“他说要回自己家的药铺子一趟,给你拿点治恶心的东西。广大夫瞧着那样,应该也是怕了。”
江渔承点头,道:“那就不带他了,咱们三个去吧。多巴,让你侍卫也跟着,别跟太多,一两个就行。”
歇了一阵后,这一大群队伍又浩浩荡荡的往地牢走去。大牢门前站着一个新的看守,见这些人来了,怎么看怎么发怵,在他前一个的看守刚死了,他还是从一个打杂的临时提拔上来的,实在是不敢跟着下去。
但要是不跟把,指不定又要做回打杂的,跟着下去可能就转正了。看守心里打着鼓,大气也不敢出带着江渔承他们下去。
刚走到牢门口的时候广偏就过来了,江渔承见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大笑道:“神医,你怎么过来了,还以为你怕了。”
广偏嫌弃的看了江渔承一眼,说道:“我刚才可没吐。”
“谁知道你之后吐没吐啊。”
广偏不去理江渔承,不过倒是比刚刚放松了不少,他跟在江渔承身后,说道:“就七天时间,找不出来我就要死了,我可不能死。”
他沉默了会,又道:“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北疆。”
多巴从侍卫里挑了个人出来,比他高些,衣服很宽大,瞧着身子十分单薄。江渔承忍不住问道:“这人行么?”
“江王爷放心,这是我师弟,我俩一起在南疆学的武术,他就喜欢穿宽松衣服,其实体格是最好的,力气大,很能打。”
江渔承点头,又问道:“他会说中原话吗?”
“不多,可以简单交流下。”
多巴的师弟上前行礼,道了声江王爷,又回去跟在了多巴的身后。模样瞧着很年轻,大概二十四五的样子,模样生的很好,再加上多巴又跟江渔承连连保证,他师弟绝对很能打,也很听话。
江渔承笑了,转头问娜德尔:“是不是你们这会中原话的人都这么优秀?”
娜德尔听完,忍不住笑,“南疆的人个个优秀,其中能学到中原话的,地位也不一般。”
说完,她瞧了眼多巴师弟,拉了拉江渔承的袖子。江渔承面上不动声色,又忍不住多看了眼师弟,娜德尔这意思,是让他警惕这个人?
但他更感兴趣的,还是多巴。
或许可以加以利诱,让多巴帮助他逃离南疆。
地牢里的壁灯已经都点上了,江渔承再次站到那个牢房前,那些让他生理不适的画面不受控的在脑海中闪回,江渔承捂住嘴,总觉得还想吐。
广偏递给了他一块叶子,说道:“放嘴里嚼,会好很多。这是草药,很养胃的。”
江渔承倒了声谢,接过叶子,果然,呕吐感减轻了不少,于是娜德尔也要了一些。
那两个刺客被绑在墙上,遍体鳞伤,瞧着像是死了一般。江渔承站在牢房外,思索了一番,问道:“你们的主谋是谁?”
多巴疑惑的看着江渔承,低声道:“刚刚狱卒已经问过了,他们什么都不肯说。”
江渔承点头,让他放心,又瞧着那俩刺客,问道:“既然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将主谋供出来?刚刚有人告诉我,你们都是阿穆萨家族中的暗卫,最擅长用毒,你们是兄妹,一个叫图汉,一个叫图朵。”
见二人没反应,江渔承又道:“你们对阿穆萨,还真是忠心。”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看向了他,
毕竟他之前正是因为说不觉得是阿穆萨做的,所以才揽下了这个差事。
怎么如今又改口了?
多巴张了张嘴又想问什么,最后还是没说话,拉着师弟在后头看江渔承到底要怎么做。
两个刺客听了这话,都有了动作,刺客图汉咧着嘴,大笑许久后,才开口道:“我当时就应该杀了你!你不过是俘虏!一个低贱的中原人!”
江渔承听着娜德尔的翻译,说道:“但是你现在已经没机会了。”
“如果让我看见机会!我绝对会杀了你!像杀死南如月一样杀死你!”
那两个刺客表情宛如不能通人言的野兽,只想冲上前来将江渔承撕扯开。
江渔承看着他们,突然说道:“如果你们告诉我主谋是谁,我就乖乖站在这让你们杀。”
充当翻译的娜德尔首先看向了江渔承,而江渔承让她放心,先当好翻译,之后再跟她解释。
图汉和图朵听完这话,对视一眼后,不再似方才那般疯狂。
自被抓后,图朵还是第一次开口,她说道:“中原人,你这么想查出来?但是你也应该仔细想想,我们怎么会就这样说出来。”
江渔承倒也没准备指望他们真的说了,主要是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搭上了一条人命。他看向图朵,图朵明显要比图汉冷静些,就连在祭祀台的时候,也是她想得更周全。
“你们是阿穆萨手下的暗卫,只是现在在帮南如月做事,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祭祀,众目睽睽之下,你们要怎么下手。我问过娜德尔,似乎那达慕才是更好下手的时候,到时全场都是比赛的勇士,即使是南如月也会亲自参与几项。”
他说到这些,不禁让后方的多巴侧目看他,表情很是古怪。
江渔承看不到这些,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如果等到那时候,必然会更容易找到下手的机会。”江渔承看着图朵,问道:“难道有什么必须要在祭祀下手的原因?”
图朵转过头去,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江渔承笑了笑,说道:“行吧,我只是过来随便问几句话的。既然问不出来,就算了,还有,如果你们准备说,就让人叫我。我可以跟南如月商量一下,把你俩放了,毕竟他只想知道主谋是谁。我不知道你们是因为忠心,还是因为恨南如月,但是肯定是自己的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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