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识暴躁地搓了搓自己的脸。“那墨墨会在哪。”
阎曈重新观察石壁,问题还是在这里。他仔细思索自己所知的即墨的身世。
即墨已经不是人了,不必经受老病死,连生都是来自积夜阴地。阎曈想起了他们刚刚进入这里时,那个戏曲——断桥亭。白娘子的别离苦,即墨……也是如此。阎曈摸到爱别离几个字,一旁的那个罐子裂出细碎的纹理,而后溃散成一把肮脏的纸灰。阎曈连忙将背对着自己的孩子翻过身来,刺耳的铃铛声戛然而止,即墨被一条铁链紧紧捆绑着手脚,让他的姿势只能蜷缩着,嘴巴似乎还在不受控制的一张一合。
“你不救我了。”
“墨墨?!”其他人闻声立刻跟了过来,发现了那个几乎嵌在石壁里的少年。
阎曈把人抱出来,一直回荡在阶梯里的声音一下子就没了。徐若手电筒照过去,发现里面的石壁,居然有个漏斗形状的孔洞,声音找不出方向,估计就是因为这个“传音器”的缘故。
“我说不出话!不是我在说话!”
即墨头顶的“弹幕”第一次血淋淋,仿佛在尖叫。阎曈把锁着他的铁链撬开,而后立刻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发现只是身上有铁链勒出的血瘀后,松了口气,一抬头,血淋淋的句子仍旧明晃晃的在他的头顶。
“救我!不是我说话!我控制不了……”
“我知道。别慌,即墨,别慌!”阎曈注视着他的眼睛,极小声地安抚道。“我会救你,听到了吗,会救你的。”
“你在跟谁说话?”褚庭在阎曈身边,看他说话一脸不解。
还没等两人分辨出什么,就被郑元书跟江识递过来的食物跟药品打断。“先给墨墨吃点东西。”
“咯咯咯……”
突然,即墨笑了起来,可是其他人同时发现,他标志性的虎牙却没了,神色陌生充满嘲笑,这让所有人立刻警惕起来。
即墨脸上的图腾随着他的笑容,像是湖泊被风吹动一般荡漾波动,最后猛地朝着上半张脸聚集堆砌,凝结成了一张精致的面具。“你要救谁。”
阎曈忽然明白了什么,而后猛地松开手。“蛰萤?!你是过去……”
“嘘……”他站起身,像是蝴蝶从茧中钻出来一般,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一层层香灰像是褪去的壳一样从他身上剥落,瞬间身长就长了数寸。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长袖滑出一折小扇,搭在下巴上,居高临下看着阎曈。“不可说。”
褚庭扯着阎曈,一行人都戒备地退开好几步,跟蛰萤保持了距离,但是阎曈目光仍旧死死盯着蛰萤,手伸向背后,摸出一把军刀。“即墨在哪。”
男人挥了挥扇子,所有人就感觉像有一只手猛地推了自己一把,身体失衡,全部都从楼梯上栽了下去。阎曈下意识朝着一边抓去,却抓住了一根粗粗的铁链,脚下一片虚空。
“抓住身边的东西!”阎曈朝着其他人吼道。
江识抱着郑元书,双脚倒挂在一个铁链上,徐若整个人死抱着一个,而褚庭在她后面。阎曈手电筒套绳挂在手腕,一晃一晃让阎曈发觉居然是那个锁龙井!而那个男人翩翩如仙地站在上面,轻轻晃动着扇子,另一只手像是摸猫猫狗狗一般抚摸着那些石孩,似乎它们不是层叠的脑袋,而是毛茸茸的宠物一般。
“你很快,就能够见到他了。”
下一秒,铁链就直接穿过了他们所有人的手、四肢、身体,但失重坠落的感觉并没有到来,反而像是一片秋天落下的叶子,似乎每个毛孔都是中空的,五脏六腑都找不到安置的地方而悬空。无处着力,只能随波逐流。这种失控的绝望,让阎曈有一种回到积夜河的错觉,睁不开眼,触手所及都是一团黑暗。
“阎曈!”
即墨有些虚弱的声音在阎曈耳边轰然作响,他猛睁开眼,又在转经轮之中,周围看不清东西,只有正中间的头骨发着微弱的幽光,它下面还吊着一个人,就是即墨,他头顶的“弹幕”已经骂骂咧咧出重影了。阎曈赶紧过去,用军刀卡住铁链子的缝隙把它别断,将人救了下来。
而惊魂未定的其他人缓了一下也凑了上来。
“墨墨,真的是悖论几何。”郑元书声音有点抖。“我们在空间叠加的这里一直兜圈子。”
即墨扯着其他人重新下台阶,入口转眼便封死,而后即墨拿过所有人的手电扎成一个大灯,朝着顶上照过去。
距离几百米,是颠倒的楼梯,那个男人跟石孩们就站在那里,转瞬消失了个干净,徒留那个楼梯空荡荡的,回荡着孩童的嘲笑声。
“那些孩子……”
即墨从怀里掏出纸钱,边烧边说。“那些孩子就是这个经轮的器灵,但是他们早就被献祭给了神佛,将永远将祭祀运转下去,直到魂飞魄散。”
第56章 56.轮回梯·上
几个人仰起头,一模一样的楼梯像是镜子一般悬挂在他们的头顶,蛰萤的声音慢慢顺着台阶,咚、咚、咚的传过来,即墨拿着手电,缓缓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过去,其他人也看了过去。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光的对面,他们几个人也被一束光晃的下意识闭了眼睛。只有即墨面对着强光,死死盯着对面,那些人中,没有自己。
“这是……我?”江识有些抖,下意识抓紧了身边的郑元书。
而另一个江识,也做出了颠倒,但是一模一样的动作。
他们身后,徐若惨白着脸,死死抓着褚庭跟阎曈的衣摆,嘴唇嗫嚅着。
“第一章 刑法的任务、基本原则和适用范围。第一条 为了惩罚犯罪,保护人民,根据宪法,结合我国同犯罪作斗争的具体经验及实际情况,制定本法。
第二条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的任务,是用刑罚同一切犯罪行为作斗争,以保卫国家安全,保卫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权和社会主义制度,保护国有财产和劳动群众集体所有的财产,保护公民私人所有的财产,保护公民的人身权利、民主权利和其他权利,维护社会秩序、经济秩序,保障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顺利进行。
第三条 法律明文规定为犯罪行为的,依照法律定罪处刑;法律没有明文规定为犯罪行为的,不得定罪处刑。
第四条 对任何人犯罪,在适用法律上一律平等。不允许任何人有超越法律的特权。
……”
徐若居然吓得,开始背法条。褚庭嘴角抽了抽,安抚地拍了拍她。
“你越慌,就会越恐惧,他们想做什么也就越容易。冷静点!”褚庭被徐若扯得有点痛,忍着烦躁耐下心来,小声在徐若耳边说,眼睛却始终盯着即墨得动作。“你现在背24字都没用。”
徐若强迫自己深呼吸,良久才缓下来。几个人刚想仔细看看那些“自己”究竟是什么,江识却伸开手,猛地扯着所有人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了?”郑元书问。
“我……”
江识话还没说出来,对面的阎曈突然伸手抓住了即墨,打落了他手上的手电,将他拉进了黑暗中,捂住了他的嘴巴。
“他们都不是。”阎曈咬着牙,整个身体仿佛像是被水里捞上来一样,即墨跟着他坐在楼梯的一角,喘息着说。
“你怎么在那里。”即墨轻轻洒出了一小沓纸钱,幽幽的黑色伽耶若火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保护圈。
“自从在井里的铁链上摔下来,我就感觉不太对,像是心落不到实地的感觉。”阎曈大口地喘息,仿佛像是溺过水一般。“褚庭他们,出现的太巧了,我不相信巧合。”
“所以,你被困在了倒吊着的楼梯上。”即墨啃着手指关节,而后眼睛闪过深翠色的流光
“刚刚郑元书说,悖论几何,你记得吗,我们现在,就在这个悖论之中。所有我们其实一直都在转圈子,就像……”
“就像是在那个经轮当中一样。”阎曈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大爷。“我试过很多次,那个楼梯,有问题,我一直都走不出去,像个迷宫。”
即墨放下被自己啃得乱七八糟的手指,挥挥手,将纸钱散尽。一回头,被他们抛在身后的那些“同伴”,头正用一个诡异的角度看过来,用着他们最熟悉的面孔张了张嘴,那些稚童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偷走了羊毛球!你偷走了羊毛球!”
咧开的嘴角,被他们扭曲的表情挣裂,那些石头的边角裸露了出来。
“羊你爹个杵子……”
“小爷我把你们头拧着麻花炸了!”
“瞅瞅瞅!!真让人烦躁……”
“阿西吧!!就不能让人老老实实考古,让我他妈回祠堂之前拿到毕业证不行吗?非要搅和我?!”
“烦死了……要没时间了!”
阎曈被迎面砸来的“弹幕”弄得有些懵,他伸手,安抚地捏了捏即墨的后脖颈。“行了,小鬼头,走吧,咱们赶紧离开这儿。”
“只能用笨办法。”即墨将阎曈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孩的游戏其实很简单,最笨的方法反而可以解决。”
“那你来解决确实合适。”阎曈看他这模样,莫名就放松了下来。
“闭嘴吧你!”即墨翻了个白眼,扯了自己的抹额,扔给阎曈。“蒙上眼睛,一手摸着墙,另只手搭着我,不管听见什么,这两只手,绝对不能离开我肩膀和墙。”
“知道了。”阎曈点了点头,用抹额遮住了眼睛,手指卷了卷即墨脖颈的胎毛,牢牢扣在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扶住墙。
“跟上我。”即墨一只手死死攥住阎曈的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指,另一只手摸上墙,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两个人失去了视觉后,其他感知在黑暗中敏锐了起来,那些石头摩擦的声音,像是贴着他们一样。
“哥哥,怎么不陪我玩啊。”
“大叔,你踢到我了,好疼啊。”
“我想要妈妈……”
……
孩子们可怜巴巴的声音只往两个人脑子里灌,甚至阎曈能感受到软软的小手,拽了拽自己的衣角。走的时间越久,他们的声音越是急切,最后居然开始威胁上了,直到即墨摸到一扇门的时候,孩子们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尖叫。
即墨拉着阎曈,迈过了那扇门,睁开了眼睛,回过身,满脸血泪的孩子在门口站着,顺着一节节的楼梯,还有那些,即墨他们曾见过的村民。他们有站着的,有颠倒着的,站满了所有的空隙。
阎曈也跟着扯下蒙住眼睛,熟悉了一下周围的光线后,才发觉,他们站在一个散发着幽幽光芒的地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是白色的,那个入口上方,还有两个硕大的空洞,似乎也接连着那些楼梯,而地面上,躺着江识他们几个人,阎曈见到的,是他们从头骨倒映出去的影子。
“居然终点是……那颗头骨。”阎曈舔了舔后槽牙,感觉自己被耍了。
“准确的说,是一只嘎巴碗。”郑元书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喘息着指了指最上面,那是一片照不亮的黑色,像是会吞噬光一样。
“有人假装是我!墨墨快跑!!”江识从郑元书背后窜上来。
褚庭拽住江识,制止他朝着即墨扑过去。
“所以这到底是谁的头骨……”阎曈忽然开口问道。
江识闻言猛地冲过来捂住了阎曈的嘴巴。“不要说!!”慌张的仿佛怕失去什么。
即墨轻轻将手搭在骨头上,轻轻地抚摸,面孔惨白,几乎跟这个头骨融合成了一个颜色,脸上的图腾狰狞着,然后朝着全身蔓延过去。“是我的……这是、我的头骨。”
即墨转过身来,泪流满面,表情却有些惊恐跟茫然,即墨的影子倒映在骨头上,慢慢浮现出了蛰萤的面孔。他轻轻伸出手,擦干了即墨脸上的泪痕。
“别哭。”蛰萤叹息,还想碰触他,银色的字纹却猛地浮现将他的手灼伤。“将它取走吧,它离开你太久了。”
阎曈赶紧将即墨拉过来,拍了拍他的脸,下意识去看即墨的“弹幕”,但他头顶一片虚无,却凝结出了浓厚的乌云。“小鬼头!”
“阎曈!你太用力了!”褚庭扶着刚醒过来,还没从吓到反应过来的徐若,皱眉提醒。
郑元书跟江识走过来,扒开了阎曈的手,将即墨护在身后。“让他缓一缓。”
“我没事。”即墨列了咧嘴,小虎牙勉强地露了个面,又藏了起来。“你们会潜水吧。”
郑元书跟江识没回答,他们知道即墨问的是其他人。
“我们都会。”徐若终于压下恐惧,开口道。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郑元书跟江识已经用背包里的防水设备,将重要的东西跟资料都封好,然后重新将背包背好。等着即墨说话。
徐若甩了高跟鞋,其他人也赶紧行动起来,没多久就已经收拾好了。
褚庭问。“你想怎么做。”
“还记得小青是怎么救出白娘子的吗。”即墨冷着脸,看着这个头骨,不知道什么心情。“是地震。但是,咱们现在是在湖下。所以,准备好了吧。”
即墨话音一落,就用力跺了一下脚,一双眼睛变成了凛冽的蛇瞳,他脚腕的铃铛轰然作响,南红的玛瑙珠子也红的跟要流血一样。随着他的动作,整个头骨从他的脚下向周围辐射开裂,而后,瞬间一切都崩塌了下去,湖水猛地将他们卷走,所有人深吸一口气,而后向上游去。
当他们跃出水面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其他的同学都守在了断桥旁边,见他们都爬了出来,连忙上前去拉他们。
带队的孙晓骏立刻让他们换衣服去,免得生病。帮忙的陈露夏,却忽然扯住走在最后的阎曈。
“赵一跟即墨呢?”陈露夏死盯着桥底下。“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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