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撩起一点水,却发现已经完全碰不着了,底下尹水水的那些尸体也消失了个干净,她从磁包里掏出罗盘,罗盘发出了一声嘤咛,随即出现了如同蛛网一般裂纹,初五淡定地将罗盘放回包里,拿出了一个棒棒糖叼着。
即墨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六合之外,圣人不言。”
“看来我们又开新地图了。”阎曈看着眼前这座有些空荡荡的大殿,有些玩笑地捏了捏即墨的后颈作为安抚。
江识有些失魂落魄,被郑元书死拽上来就瘫坐在地上,直勾勾看着已经完全看不到尹水水的水面,两眼烧红,之前爆发出的情绪此时像是全部压回了他的体内,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郑元书颤抖着叹了口气,他们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死亡离他们这么近,没什么感觉,很平静,但是头皮发麻,浑身发冷。即墨看着他们,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被阎曈看到,拉到了自己身边,隔开了他们。他知道,即墨在害怕,害怕他的挚友责怪他。他们都是要冷却时间。
初五咬了咬嘴里的棒棒糖,蹭到即墨旁边,盘坐到他脚下,安安静静地做了个挂件。
初一也站到了即墨身后,习惯性地看了下手腕上的手表,皱了皱眉,而后以手为点,划了个圆,然后用手指做了个散开的动作。其他初家人见了后,立刻散开去四周探查。褚庭跟阎曈发现了他的动作,低头也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发现指针已经不动了,但是两个人一对表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的时间完全对不上,其他人也都凑了过来,郑元书看了自己跟江识的表,最后,只有褚庭跟徐若手表的时间相差无几,其他人的则是天差地别。
初一跟初五也走了过来,初家人的时间似乎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但时针分针秒针都停在了十二点,像是被动归零了。
初五有些玩味地眼神,扫过所有人,最后看着郑元书跟江识,将嘴里的棒棒糖拔出来发出啵的一声,别有用意地说。“看来,你们都是被选中的祭品,而不止我家少爷啊……世家也不怎么样嘛。”
初五话音刚落,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说话,一向会打圆场的褚庭都别过了头,去看不愿意上前而一直靠着阎曈的即墨。阎曈也是个通透人,初家对世家一直都是防备厌恶的态度,况且初家向来护短,之前郑元书曾经指责过即墨的事估计在初青心里,是结梁子了。
“既然都是祭品,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什么事情,不能都指望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崽儿,现在也不是难过的时候,想活命,想报仇,就要想办法破局。”徐若重新扎了下头发,说。“我在水下仔细观察过那些被害人们,发现他们脸上都点了两个红点,还有……”
提到水底的人,江识猛地转过了头,看着她,声音哑得仿佛被人下了毒。“他们,被人怎么了?!”
徐若指了指自家两颊。“就是这个位置,点了两个红点,额头上也画了东西,连特别白,不像活人,反而像是个纸人,因为他们的脸,不是死人的那种青白。而且因为我是律师,上庭时候会对面部微表情特别敏感,他们的表情不是恐惧,是一种憧憬得表情。”
“面靥,花钿,白面,都是唐代女子妆容的一种……”江识念叨着。“如果,如果那些都是纸人,是不是说明,尹水水有可能、有可能!!”
江识像是抓住了一丝生机一般,看向即墨,即墨没有看他,只是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他确认过了,即墨低头看着自己去拉过尹水水的手,不知道怎么的,他感觉上面全都是血。
“江识。”阎曈皱了皱眉。“她不仅仅是你的朋友。”
江识看着沉默了许多的即墨,抹了把脸,别过了头,他知道,如果没有近距离的仔细确认过,即墨不会摇头的,他们也许真的对即墨残忍很多,但……他再次抬头看着即墨,他不想面对……
郑元书安抚地拍了拍江识,环顾四周,思索了一番轻声岔开了话题。“都是唐朝建筑,典型的明堂辟雍,武则天时期的建筑形制。”
“又是女人。”徐若也配合地将话题转移,但她感觉自己cpu都要干烧了,只能从自己擅长的领域分析。“女性的加害者和受害者,很大一部分都是原生家庭有问题,而且是父权家庭影响占了很大一部分,比如丧偶式育儿、家庭暴力等情况,那么这里……”
即墨尽力将自己缩在其他人身后,不愿与所有人面对面。“这是太阴殿,太阴星君,是道家的神仙。”
“四周所有的路都是水,而且,这些柱子在水面上的倒影有很多重影,像是一片林子。”初家人散开探查了一番,回来低声跟初一汇报,而后又压低了声音指着水面上栩栩如生的林影。“而且,现在时间不对,我们入水到出水不过四五分钟,但是时间,已经到了子时。现在水面上忽然出现了相当多的婴灵,她们躲在树影下,看起来像是树疤一样的纹路,是她们的眼睛。”
一行人立刻蹲下去观察,发现那些婴灵全都是女婴,她们的身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红线,唯独露出来的只有一双眼睛,她们看见有人过来,开始像一个个大眼的红色肉虫一般蠕动着,其中一个离得近的红线随着她的挣动露出了脊背的皮肤,上面刻着她的家族男子的姓名与八字,最后注了四字,供仙祭用。
“这是洗女。”郑元书推了推眼镜。“传闻中的古代的风水秘术,为了延续血脉,杀掉九代的女孩来保佑家中男孩一生功成名就,家族兴旺。而洗掉的女孩,顺着水,就会到这个水的尽头吧。”
“又是水,又是女孩。”江识一脸厌恶地打量着这座大殿。
一个小手轻轻地拍了拍江识的肩膀,“哥哥,我不疼了”。江识一回头,一个半透明的穿着汉服、梳着双刀髻的小女孩正微微抬手,两只眼睛大而红,配上发髻,像是一只小兔子成精,她口中说着雅音,被从殿宇上方垂下的蛛线拉扯着,做着僵硬又细致的表情和动作。
江识瞬间脚下一软,随即被郑元书直接拉起来,将人和这个怪异的女孩拉开距离。
“太阴君,没有保佑他们,却收留了源源不断流落到这里的灵魂,然后这些灵魂,又被方士利用。”即墨阴恻恻地看着那个女孩,说。
小女孩捂嘴笑起来,盯着即墨,指向一侧的墙壁。“你看,那壁画上的,不就是你吗,你死了,几百年了。”
第64章 64.太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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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唐式的女孩说完,伸手拉着即墨就看过去。初一跟初五紧随其后,初五整个人顺着即墨的腿噌噌噌爬上去趴在即墨的肩膀。“少爷,那个雕像,怎么这么像……”
“像我那个便宜妈是吗。”即墨淡淡扫了一眼,回答。“裴家长相的遗传特点其实挺明显的,细眉、高鼻、薄嘴唇。”
“少说几句,嘴不会被封上。”江识看了看即墨的脸色,瞪了初五一眼。连郑元书也警告地扫了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初五。
初五被他们俩吓一跳,往即墨身后缩了缩,吐了吐舌头。
即墨没当回事,随便自己被那个女孩拉着,去看那一整面的悬雕:
一个带着光相、蒙着面纱的人,将一个襁褓中的一团气交给了一群跪拜的人群,然后人群兴建了祠堂,将襁褓的那块布供奉在其中,一个女孩抱着那团气,进了祠堂。有十个装扮诡异的人没有面孔,像鬼一样在后面伫立着,看着那团气进入了一个开膛破肚的女人的身体里,那个女人就是一张典型的裴家人的面孔。那团气成了一个男孩,男孩渐渐长大,那个戴面纱再次出现,用刀深深剖开了男孩的胸膛,然后,悬雕就断裂了,后续是一片被挖断、砸碎的破败的木制断口。
“你觉得,我是那个孩子,然后死了?”即墨摸着哪些断口,望向已经距离很近的完全看不清摸样的神座。“我都没活过,死什么呢……而且我猜,另一面的悬雕,才是真正的秘密吧。”
初五一听,耳朵欻就立了起来,像是个小兔子猛地攀着柱子上的雕花,直奔另一侧而去,初一偏了偏头,初家人立刻跟过去了几个。
但那个女孩却歪着脑袋,像是听不懂即墨的话,她身形不偏不正,正巧挡在唯一可以离开的空缺处,隔开了即墨与其他人。
即墨话音刚落,她抬起手,直接死死掐住了即墨的脖子,初一跟阎曈,立刻伸手去拽开那个女孩,但那女孩被他们一碰,就成了一滩水碎开了。即墨的脖颈上铁链随着女孩的消失而出现,它猛地扯着即墨朝着正中央的神座拖拽过去,阎曈跟初一猛地拽住那个铁链也被跟着拽了过去,初家人留下几个护住徐若,其他人飞快地朝着初一他们被拖走的地方冲去。
“少爷!这是个陷阱!”初五小猫崽子一样的声音尖锐地从大殿的另一侧传过来。“这里有人!!”
郑元书跟江识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吓了一跳,刚想跟着初家人去救即墨,却忽然听到了家里人叫他们名字的声音。
徐若察觉到了不对,但她谨慎地和其他人躲进了偏殿的暗处,谋而后动。
听见了声音的江识跟郑元书站在台阶上,猛然回过头,江识惊大了眼睛。“爷爷……”
郑元书戒备地看着那个严肃的面孔。“爷爷。”
他们这么回头呼喊的瞬间,郑元书的脖颈忽然也出现了铁链,被扯着朝着一侧拖行,江识死死抓住那个铁链,却被一枪打穿了手腕,但他仍是死死拽着铁链不放手,郑元书也扣住一旁的柱子,拼命挣扎着。
江识一边紧紧抓住郑元书,一边朝着开枪的方向望过去,柱子的暗影里走出来一个江识最熟悉的人——江谨,他拿着枪,仍旧指着江识,直到江家老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放下来。
“小识,听话,放手。”江谨的声音依旧和往常一样,有些不耐烦,但依然亲近和温暖,一副哥哥的好模样。
渐渐的,走出来了更多的人,尹家、郑家、江家……除了已经灭族的裴家,阎家人的身影没有在其中。江谨走上前,一点一点掰开了江识的手。这时,初五从上头猛地砸下来,夺过枪一脚就把江谨踹进了堂外的水中,初家人立刻过来帮忙,跟世家的人对峙。江谨从水里爬上来,脸色尤为难看,直接对上了初五。
“别下死手,人还有用,马上就到时间了!动作快一些!”郑家老爷子疲惫嘶哑的声音像是一个快要断气的老风箱。
初家人寡不敌众,很快就被世家带来的打手们打晕,捆在了大殿的柱子上。
江识被死死压在地上,因为挣扎被打的鼻血糊了满脸,他眼睁睁看着郑元书被那个铁链拖到了看不见的地方,整个人紧紧绷着,脑子一片空白,敏感的感官里全是混乱的声音跟影像。
江谨将打晕的初五扔到神座下的香炉边上,回过头,示意其他人松开江识。
“哥,开玩笑的吧,你是来救我们的,对吧。”江识费力地仰起头,感觉整个头都是麻的,他用力挤出一个笑来,声音却发出了恐惧的颤抖,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身边的同伴被自己曾经最相信的家里人像拖死狗一样丢过去,像是一个荒诞至极的梦境。
江谨蹲下身,用枪托拍了拍江识的脸。“是我一直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你还不懂,在一个家族的利益上个人简直不堪一击。不过,你能把他们带来,也算是将功赎罪。”江谨仔细帮江识整理了一下衣领,死死盯着自己的弟弟,而后朝身后看了一眼。“我好不容易,让你活下来的,别给脸不要脸,尹水水他们,换了你一命,不过也多亏了你,我们才有机会。”
江识僵硬地顺着他身后看过去,是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个是学校中曾经和他们打过无数次交道的即墨的同族,霜木。江识忽然反应过来,郑元书曾说过,水族,擅剪纸之技。
“……尹水水。”江识想到了他们刚刚进入这里时,那些漫天的黑影。
江谨啧了一声。“我的傻弟弟,你一切都看到了、听到了,可为什么总是明白的这么晚呢。”
江识僵在原地,是了,他知道手机里的监听设备,知道那些定位仪器,知道世家会对即墨不利……但是他总躲在即墨身后,捂住眼睛,捂住耳朵,放弃挣扎选择逃避,江识坐在地上,世家的人在他身边来来回回穿梭着,动作像在老宅时候一样利索,搬运的那些骨器,他也无数次的见过,江识却感到一种彻骨的阴冷。是他,是他的家族,害了所有人。
“时间到了!小谨。”江家的人有一个在江庸耳边说了几句后,他朝着江谨唤道。
江谨应了一声,而后将江识跟初五一起捆在了神座下的一根柱子上,而后回到了江家老爷子身边。霜木咬着一个哨子,而后抬手,几个纸人从她衣袖中飞出,落在世家的人布置的骨器中,每个纸人上都写着不知是谁的生成八字。在它们烧烬在骨器里,燃烧的瞬间,纸人传来尖锐的叫声,不少骨器都有了细细的裂纹,霜木嘴角涌出了不少血。但最后,纸人还是像雪一样融化进了骨器,像是被驯化的狼,成了一个个器灵。怨气慢慢浸透到了地上,诡异的水波纹在冰凉的琉璃版上涌动,没多久,远处就传来了一阵遥遥的埙声,但却只是遥远的环绕,像是不敢靠近一般。
殿外的水里,那些肉虫一般的女婴随着水波纹的涌动,像是被唤醒了一样,发出尖锐的嘶叫,而后四散奔逃,将红线绷的紧紧的,像是铺了一个血红的地毯一般。而后是鼓声、号角声,还有齐刷刷的脚步声。
没多久,水里突然走出一队人,尹水水走在最前面,仰着头,朝圣一般缓缓像神座走过去,身后的人死死低着头,宛如神仙背后卑微的仆从,世家的人似乎是早有准备,立刻都换上了一样的服制,霜木拿出一个小罐子,正是即墨在鹤乡曾见过的,那个装着乌雀的小罐子。她伸手从小罐子里掏出里面的东西,往世家的人额心跟眼皮上抹了一把,而后那些人就跟在队伍的最末尾。随后,那些水里肉虫一般的女婴,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从水里冲了上来,小鼻子像是狗一样动了动,而后就朝着绑在柱子的人冲了过去,小嘴一咧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牙齿,层层叠叠像是一圈圈的倒刺。
初五悠悠醒来,看着这一幕毛都炸了,刚想大喊叫醒同伴,却被一个人捂住了嘴巴。是徐若。其他初家人也都快速被解脱了出来。
神座前的浓雾像是会吃人,没多久就剩下几个世家的人在末尾,初五刚一被徐若解开,直奔他们而去,从怀里掏出把刀,就将队伍末尾的几个人脊背划出好几个血口子,那些“肉虫”像是被捅了马蜂窝的蜜蜂,直接扑上流血的人,嘎吱嘎吱的吸血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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