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我们跟上。”江识从自己的衣领里抽出几块象牙做的笏板碎片,塞进其他人手里。
他们拿上以后,立刻能看到黑雾掩盖中前面队伍的身影。
“从哪来的。”徐若接过,问。
江识从嗓子挤出来了几个字。“我哥。”
第65章 65.太阴殿(N.0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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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曈跟初一死死抓着扣着即墨的铁链,一起被拖到了神座前,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单膝跪在神座边上,一侧的手腕被一个老坑红翡的长钉死死钉在神座上,他抬眼望着即墨几个人,居然有一种高位者的威压,让他们两个抬不起头,而后他又缓缓转了过去,对神座臣服地垂首。
已经意识模糊的即墨,整个嗓子因为铁链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发出困兽般尖锐的嘶叫,他被铁链锁在神座前的高低架上,他的脖颈和两个手腕被牢牢扣在较高的架子,身体被死死压制在低的架子,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初一和阎曈立刻感觉到神台仿佛被砸下去了一点,而后听见明显的木制机械被咯吱咯吱转动的声音,整个神座高台跟着缓缓动作起来,周围的有不知名悬顶吊灯随着旋转成了一个个泛光的轨迹,由远及近,凝结成完整的星辰轨迹,每一个光点,向下垂落极细的蛛线,刺透了即墨身体的每一寸缝隙。
寒凉的琉璃地面在即墨被捆缚在其上的瞬间,猛地出现了一个闪着光的图腾,清冷的光芒像极了正月十五的月色,图腾的边缘像潮汐一样一圈一圈的荡漾开去,周围所有的悬雕神像发出了呢喃的古音,聚集在神座的天井当中,宛若深海神秘的吟唱,让初一和阎曈渐渐感觉到了溺水的窒息感,眼前的光被一点点吞噬,那不是黑暗,是无。两个人一个不察,两个人就被掀开到了一边,死死被压跪在地上,只能拼命抓住架子边上翘起的乌鸦的鸟饰。
那个图腾与架子,让阎曈有一种说不清的熟悉,他咬破舌尖,让眼睛能够看清全部图腾和异状,感觉被扯了一下,转过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晃动着,左肩的魂火动了几下,一段记忆猛地窜入阎曈的脑海中,是即墨被楼氏老人惩罚的片段,和现在即墨的动作一模一样。阎曈寒毛乍起,即墨身边的所有人,好像都在算计他。一种强烈的不安,猛地涌上心头。
初一跟阎曈一对视,抬起头,神座之上,一个完全看不清的黑影从青铜的天井延伸出来,但皎洁清冷的图腾居然完全照不亮它,只有隐隐约约的一个如同新月一般的光相朝着即墨的脊背缓缓靠近。初一和阎曈立刻冲过去,不顾图腾对他们一圈又一圈的冲击,死死拽住架子,疯狂地砸着捆住即墨的锁链。忽然两人听到了庄严的器乐声。
“大祭曲。”阎曈猛地抬起头。
在阎曈愣神的瞬间,神座旁的男人听他说出的这句话头慢慢转了过来,一副鹰眸狼顾之相,他硬生生地攥着那根长钉,将自己从神座上撕了下来,但这似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举头三尺……”话既像是警告,又像是想透露出什么,但一根功德线忽然从神座上飘出,直接缝上了男人的嘴巴。
尹水水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神座的台阶下,阎曈和初一被一条条的功德线死死困在图腾上,他们攥着架子的手,也被硬生生地扯开,这时候,他们看见了神座上的女神空洞洞的眼眶,还有青铜天井上那个带着光相的月影。
初一侧头,看着身下的图腾,呕了一口血。“是太阴幽荧,上古大道的化身之一。”
尹水水膝行上了台阶,而后跪坐,探身仰起头,和即墨近乎脸贴着脸,其余人都被迫跪在台阶上,趴伏在其上。
世家的人此时拨开身上的圆领袍,冲了上来,郑家老爷子郑道然一脸死气甚至手指末端都开始发黑腐烂,他眼睛极黑,闪烁着有丝毫没有受到图腾的影响,他们紧紧围绕在即墨身旁,每个人都拿起了刀。那个月影仍旧在缓缓下压,初一和阎曈完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月影带着极寒的雾气一点一点往下烙刻,直至将即墨刻穿。即墨从最开始的嘶叫,到最后完全没了任何挣扎,像一个木偶一样挂在那儿。
“掌灯!”江庸说到。
世家的人立刻在五行方位点燃了小小的烛火,蜡烛越烧越亮,五个硕大的炉鼎被照的发红,半透明的炉鼎中,是一张张他们所有人都熟悉的面孔,郑元书、褚白、跟阎曈几乎一模一样的阎家长孙、裴承澜、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他们脖颈的锁链自炉鼎底部图腾之下缓慢地牵引起来,将即墨脆弱的脖颈吊起。暗红带着黑色的液体,顺着铁链凶猛地往即墨身体冲去,将他每一寸皮肉都撕扯的面目全非,但世家的每一个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像是一群野狗在等着吃一具尸体的腐肉。
阎曈和初一,躺在了那个神座旁的男人脚下,像是被人占据身体的木偶,只有眼睛能记录一切的事情一般,见证着这个血腥的祭祀。他们似乎变透明了,没有任何人看见。阎曈看着即墨,像是看到了曾经,当作小白鼠的自己。这个神殿,就是那个产生无数怪物的实验室。这里很多人,但是这里,没人性。
江识跟初五、徐若一行人在踏上台阶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未知的庞大敬畏和恐惧,这股无形的力量就像是一座山一样压在他们的脊梁上,让他们完全没有办法起身。他们跪在尸仆末尾,初五咬着牙,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镜子,看着眼前吃人的一切,居然硬生生地抬起了头,领初家人拽着一个个的尸仆向上攀爬,徐若紧随其后。江识眼睛跟耳朵都在沁血,但死死咬着嘴唇,跟着初五往上艰难地往上走,刚走没几步,就被一个人牢牢锁进怀里,是江谨,他将自己额头上的东西全抹给了江识。
“别去……快跑。”江谨没有那东西的瞬间,直接磕在了地上。
江识却没再听,反而头也没回地继续往上爬。“墨墨还有阿书还在上面,我没地方躲了。”
炉鼎里的人从世间最久远的裴承澜的身体开始,从脚趾、脚掌、脚腕……正一寸寸化为齑粉,世家的人一脸贪婪地将中间的位置让给霜木,霜木勾起一根功德线,注入进尹水水的脑中,留下了一点捻子,而后抬起即墨的脸,拿出了一把骨头做的匕首,从即墨的额心开始,沿着那些图腾刻了下去,随着她的动作,无数字符从即墨破败的身体绽放出来,伽耶若火像一群蝴蝶一样,缠着那些字符如卷般展开,挂在了高低架上,霜木又用引着一点火苗,点燃了尹水水头顶的捻子,尹水水就像蜡烛一样开始燃烧,灵魂像是被灼烧的蜡油,一点一滴砸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回声,而那飘忽的长卷,在这一刻成了实质。
“这就是生死卷,他们说得没错,长生不老长生不老……都是真的!”江庸抬手就摸了上去,手感像是在摸一块极嫩的肉。
郑道然颤巍巍抬起枯死的手,拽住一个角,猛地就扑过去撕咬下来,是血淋淋的一块肉,他直接吞下去,枯死的手立刻恢复成了常人般的状况与颜色。“我活了……我活了!”
世家的人见状,都朝着它猛然扑了过去,即墨的身影在长卷中时隐时现,每一个人都趴在他身上,撕咬着他的肉、他的血。他的尖叫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但没有人放手,有人切断了他的喉管,直接去喝血,有人将他的一块肉活生生用指甲硬扣而后撕扯了下来……
“不要……不要!!”
“你们、都离我家少爷、远一点!!!”
阎曈猛地抬手抓住自己的一只眼睛,捏爆,用一句他自己都陌生却仿佛说了无数次的语言,念了一句什么,瞬间一股力量爆裂开,冲破了禁锢自己和初一的压制,两个人朝着即墨那里猛地扑过去,撕开一个个疯狂的人,将抢回的每一块即墨的血肉往他身上堆。同时,看着这一切的在最前面的初五,抓住了霜木的脚踝骨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摔到了神座台之下,而后伸出手不顾伽耶若火的灼烧,将尹水水头顶的那个捻子直接拽了出来扔在了那些陷入癫狂的世家人身上,没了火引,字符猛地缩回进了即墨体内,但无人理会,世家的人还在相互抢夺的即墨的血肉,徐若被吃的满脸是血的人们癫狂扭曲的面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跟着初家人一起,拿着一个匕首就从离得最近的人开始,边杀边朝着即墨的方向靠近,还有江识跟其他几个初家人不断去割裂那些还在拉扯着即墨的铁链。阎曈看着半边脸都是骨头和断裂的肌肉、身上已经被扯得残破甚至零碎的身体,脑海里循环了无数次即墨坐在烂柯人的屋顶上苍白单薄的身影。
炉鼎一个接一个被打碎,铁链一个个被砍断,即墨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栽了下去,被一个图腾里浮现的、浑身满是锁链的人抱进了怀里。
第66章 66.太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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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蛰萤。”阎曈看着那个浑身锁链的人,冷声说。
神座旁的男人踉跄着站起了身,护在蛰萤面前。蛰萤慢慢抬起手,搭在男人被那长钉近乎撕裂的手腕上,艰难地抱着即墨站起来,身上的铁链哗啦啦的作响,曾妥帖雍容在他脸上的面具,随着他的动作掉了下来,盖住了即墨残破的半张脸,他的面庞露出来,和阎曈在轮回梯里遇见的别无二致。
世家的人完全不顾旁人,专心致志地吞咽着他们各自抢夺过来的肉,甚至在肉被吞下去之后,开始撕咬自己沾了血的皮肤,他们每个人的眼球都渐渐浸透了漆黑的颜色,看不见,听不着,只是闷头吃肉,甚至趴在地上舔食已经完全不知道是谁的血液,他们像是群发狂的野兽,完全没了理智。初家人不怎么费力,将他们一个个从高台上踢了下去,唯有霜木,抱着那个罐子,站在仍旧仰头的尹水水的面前,她抬起双臂,看了看身上迸溅上的血迹,叹了口气。
江谨在江识执意上来的时候就咬牙跟了上来,护在他左右,江识便专心砸断那些锁链,而后把郑元书从那个奇怪的器皿中拖了出来,周围壁画的呢喃随着铁链的断裂戛然而止,郑元书被江识心脏按压了好久,才终于呛咳出了几口不知名的液体,睁开了眼睛。“别让她靠近即墨!”
霜木闻言转过身,她原本清丽的面孔,忽然模糊成了一团,她笑起来,整个身体开始变薄,而后飘飘悠悠地缩成了手指一般大小,她也是个纸人,她快速向后掠去,她所到之处,台阶的尸仆慢慢融成一滩尸水,在台阶上留下了一个个人形的黑坑,最后霜木被收进一个人的衣袖中,阎曈他们一行人看过去,一群人慢慢顺着台阶走了上来,他们缓缓将所有人包围住,站在图腾的各个方位上,跟初家的人对峙,而后一个长得和裴承澜一模一样的男人扶着楼氏老人从人群后走上前,朝着蛰萤行了一个道士礼。
“陌上裴氏,裴家承溯,见过诸位和两位神官。”裴承溯嘴上这样说这,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恭敬尊重,他在各个炉鼎之间踱步,抚摸过那些盛着碎成齑粉的裴承澜与崩裂了一半的褚白、阎家长孙尸身的炉鼎,看着那些漂亮的身体组织像月老红线一般招摇着,他赞叹地叹了口气,而后目光扫过已经被救出来的郑元书和另一个女人。“还请神官将愚民之书交付给在下,大祭已行,不付难止。”
神台上的群星星环运行轨迹愈发让人眼花缭乱,图腾的光芒也从清冷慢慢变得猩红,转瞬之间,即墨的身体在人身和破碎的长卷之间来回转换,及其不稳定,蛰萤抱紧了他,惨白着脸,死死抓住扶着自己的男人的手。
“他的骨头,是你拿走的。”
蛰萤凝视着他,裴承溯却丝毫没有畏惧,一直未动的楼氏老人退到一旁,他身后一个木制无头神主安静地坐在那里,和即墨的身体一模一样,不过是用竹笼所制,薄如蝉翼的竹片能隐隐约约看到其中的白骨。裴承澜拍了拍手,出来两个人,将神主放置在神座前的高地架子上,就像刚刚即墨的被挟制时的姿态,而后那两个人拿出了几炷香,分别插在咽喉,丹田和中阴。
阎曈忽然想起自己曾亲手尸检过的那个男人,裴承澜,他就是如同香炉一般被这么插上了香。“跟裴承澜当初……但……”阎曈忽然脑海中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他看着蛰萤怀里已经成为愚民之书即墨,忽然有了算计。
“原来,当初那个小偷,是你。”拦在蛰萤面前的人抬起头,整个眼眶通红,带着一点癫狂的阴鸷目光停留在裴承溯身上。
裴承溯桀桀桀地笑了起来,而后抚摸着自己已经有了细纹的脸,回视回去。“我如今可没有当初那么傻了,愚民之书也不过是神的卷册而已,这么多年,这么多地方,算计了那么多人,可不仅仅是想要你们残神的狗剩。”
裴承澜闭着眼哼着含混的调子,抬脚就向上走,坐到了神座上,翘起二郎腿看着下面高低架上的木主,瞬间收敛了笑容。“上香。”
楼氏老人慢慢拿起自己的长烟枪,慢慢将烟斗里的冒着一点火星的烟丝都落在竖起的香上,飘飘渺渺的香雾纠缠着往上攀爬,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那股子莫名配压制的恐惧感再度袭来。
太阴幽荧的月影再度出现,它慢慢张开了嘴巴,浑圆的月亮在它呼吸间吞吐,裴承溯嘴巴不自觉地朝着两边咧开,那就是他想要的——口中衔月的幽荧,他抽出一把惨白的符纸,朝上抛去,周围兜转的星辰猛烈地震荡起来,悬雕神像宛若一个个诡异的黑影慢慢压迫过来,站在那些正在裴承溯带来的、图腾上守住各个特殊方位的人,被符纸团团围住的幽荧嘶吼着向下栽。
楼氏老人抬起手一团晶莹的蛛丝,抛出去扯住幽荧头上模糊的新月型的光相,而后将蛛丝另一端刺入木制神主的心口,尹水水张开了嘴,唇齿皆无,她嘴巴咧到了一种正常人无法达到程度将蛛丝的一端吞了下去,成为了栓锚地。而后楼氏老人手中慢慢作印,浓郁的明庭香从他的烟斗里流出来,顺着蛛丝将木制神主注满,他将烟斗最后放在尹水水的头顶,瞬间尹水水又开始燃烧起来。
“苍沙负血,明烛天南。”楼氏老人呢喃出了一句古老的族语,话音刚落,木制神主的心口像是一个黑洞一般,张开了一个吞噬了一切光的豁口,蛛丝疯狂地将幽荧拖拽了下来。
“他们在做器灵。”
江谨他们和初家人紧紧盯着那些裴承澜带来的那些人,还有他们身后那些渐渐扭曲的黑影,随着蛛丝的拖拽,那些黑影也渐渐钻进了那些人的身体里,黑白分明的眼睛,立刻往外凸,青筋和血丝全都爆了出来,没多久那些经脉全部变成了近乎黑色的暗红,像树枝一般在他们的全身蔓延着,随即他们头顶也燃烧起来,尖锐的光芒朝着上直冲,整个阴暗的大殿瞬间被照得通亮。
神台下那些如同蛆虫一般被红线缠上的婴孩,铺满了整个地面,他们将所有被丢下去的裴家人大口地撕咬的只剩下了一滩残留的、腐败的、血肉混合的液体。一团团浑浊的怨气在这些孩子身体里蒸腾上去,在整个大殿上空凝聚正浓厚的黑雾,又顺着藻井飘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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