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54.
那天晚上和城北聊了几句，乔逾虽然答应了会尽快更新，但迟迟难以动笔。
宋峻北一连几天晚上都来接乔逾，在车里听他讲今天店里来了什么样的顾客，外卖订单里看见了什么奇怪的备注，某种甜品如何制作，等乔逾试着自己动手的时候又出了哪些新手才会犯的错云云。两人就此一路闲谈开车开回学校。宋峻北好像永远不会觉得厌烦，也不觉得话题无聊或无话可说，只要乔逾肯开口，他就乐于去倾听和回应。
这些小迁就和正在变得过近的距离让人无中生有，多了许多暗戳戳的心思。乔逾犹疑不定地妄加猜测：现在宋峻北是不是允许他喜欢他了？
不过乔逾仍然会管住自己，恪守界限，同时牢记保护好宋峻北的秘密。因此，哪怕有很多S先生和薛定谔的鱼的日常可写，《365天暗恋日记》也短暂地停更了几天。
直到有一天早晨乔逾登上虹色，发现那个私信他爆出他真实信息的小号突然被封了。
处罚理由：违规。处罚结果：永久封号。处罚人ID：城北。
乔逾懵了。他截了图去私戳小版主：这个人怎么封了？
小版主竟然秒回。
城北：被抓了。
薛定谔的鱼：啊？
城北：该用户涉嫌多起诱导未成年人发生关系，猥亵和聚众淫乱的恶性案件，警方找到论坛管理请求协助收集证据，这几天管理组都在全力配合调查。
城北：现在这个畜生已经在局子里了。
乔逾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心里一惊，进而觉得悚然。
还有其他受害者吗，这，这个变态是老惯犯了！
那边城北又追问薛定谔的鱼是怎么认识这个违法犯罪分子的，乔逾急忙敲字撇清关系说压根不认识，大家只是纯纯网友。
城北：以后要是有人给你私发黄暴图片，或者要求你发裸照，威胁你，辱骂你，你就告诉我，我来处理。
城北：有我在，我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这几句话叫看到的人心里一暖。乔逾心想，这个小版主嘴上说讨厌直男，但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在担心待在男同论坛的直男被gay骗炮一样，这不是一直都很关爱直男吗？
薛定谔的鱼：好的，谢谢你小版主。
得知那个变态落网的消息后，乔逾这几天吃的饭都变香了。
周日，慕斯森林。
乔逾提前换好了班，故可以在这天休假。不过即使今天休假，他也依然来到店里，然后兴冲冲地跑进后间，顶着各位同事好奇而八卦的目光开始给一位大老板煮咖啡，做香草拿铁。
大老板人呢？就在外面坐着呢。
在这个不算太冷，有暖烘烘太阳的冬日的午后，宋峻北穿着一身便服，早早就来到了慕斯森林。他没拨弄手机，倒饶有兴致地翻起了从店里书架上拿的一本杂志，一个人坐在玻璃墙前闲适地晒太阳。
没过多久，乔逾就端着两杯香草拿铁和一碟提拉米苏风味的慕斯蛋糕噔噔噔地跑了出来。
“我来啦。”乔逾将那一杯咖啡稳稳地推过去，望向宋峻北时满眼都是期待：“宋先生，看我做的拉花！”
拿铁咖啡的上层漂浮着一朵漂亮的白色心形奶云。
宋峻北看着他的笑脸，嘴角弯起。“很棒。”
嘿嘿。乔逾挨着宋峻北在他身旁坐下，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练习了多久才做得这么好的？会让人舍不得喝掉。”
“好像我也没有学很久吧？宋先生我跟你说，其实爱心是最简单的图案，别的还有……”
…………
今天的氛围好像有点怪。
周日的两个人没什么正事要办，就单纯地坐在甜品店里一起喝咖啡，享用甜点，然后聊天，晒太阳。宋峻北半句不提工作，也未谈及画画取材的副业。
这不就像约会一样了吗？
乔逾中间几次偷偷打量宋峻北，但宋峻北面色自然，看上去非常适应这样悠闲度过的时光。
不对，宋峻北笑的比平时多了一些。
是最近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乔逾不想自我意识过剩地认为这和自己有关。他思来想去，觉得他应该首先就那天晚上的事情和宋峻北开诚布公地谈谈。
如果那个变态给宋峻北造成了很大的经济上的损失，或者造成了其它严重后果，那乔逾理应付大部分责任。
乔逾踌躇许久，最后瞅瞅宋峻北，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来：“宋先生。”
“那天你帮我打了人，这件事会给你的名誉带来负面影响吗？”
宋峻北眼睛都不眨一下，从容应道：“不会。”
“那后来那个人又来找你麻烦了没有？他要挟你，是想讹你对不对？”乔逾忧心忡忡地问，“你们是不是私了了，宋先生你赔了多少钱，你告诉我，我……”
“噗嗤。”宋峻北突然笑了一声，打断了乔逾略显焦急的发言。
乔逾有些不明所以。他茫然地想，宋峻北是觉得他赔不起，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地说空话吗？
实际上宋峻北只是很喜欢小朋友傻傻地为他担心的样子罢了。
还有他不自觉露出关心的样子。被夸一夸就高兴到快要飞上天的样子。没有得到认可就会肉眼可见变得失落、闷头不语的样子。所有的样子。
“对，是私了了。”宋峻北正色道，“但用不着你赔钱。”
宋峻北勾住乔逾的肩膀，将他拉近了些。宋峻北压低了声音在他耳旁悄声透露：“我是好声好气和他谈的私了，不过没两天他就找了回来，还跪下来求我，非要把钱还给我。”
乔逾：“？？？”
宋峻北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乔逾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你把他打傻了？那种人怎么可能良心发现，突然悔改……”
乔逾闭上了嘴。他知道了。“哦……那个变态因为有别的犯罪经历被警方调查了。肯定是警察找上门了，他不敢收你的钱了。”
乔逾庆幸。“还好我们运气好。”
“原来如此。”宋峻北笑笑，“那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他来纠缠你了。”
乔逾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不过宋峻北的下一句话话锋一转，话题顷刻间危险起来。
“所以，乔逾。”宋峻北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那片奶白爱心果真是甜的。宋峻北若有似无地笑着，“你不打算跟我说下，你是在哪里认识的‘这种人’么。”
“这种人”三个字格外重读。
乔逾一僵。兴高采烈的小鸡崽顿时蔫了。
“呃，我本来是打算和你说的。”乔逾光速组织语言，试图解释，“那个人其实是我在网上聊过天的网友，然后就，吵过架，有矛盾……”
乔逾深深叹了一口气，干脆主动低头道歉：“对不起，宋先生，那天晚上不是我碰巧遇到变态被袭击了，是他本就是来上门寻仇的。他之前爆了我的住处和工作地址，想威胁我，但我没当回事，我不知道他真的敢来。”
“结果把你也牵扯进来了。”乔逾耷拉了脑袋。“你怪我吧。”
要不是那个变态因为别的事情被警察抓到，宋峻北和他的事情一旦引起媒体注意，宋峻北辛辛苦苦维护这么多年的正面形象毁于一旦，那就真的全完了。
乔逾作好了坦白后被痛骂一顿的心理准备。宋峻北的视线总让他无比在意，这时候分分秒秒的注视就更是叫人心里煎熬。
但宋峻北没有斥责他。宋峻北只是把手放到他的头顶，揉了揉。
“我不怪你。”
“年轻人么，总是会闯祸的。”
这句话说得风轻云淡。
乔逾怔怔地抬头。
宋峻北神色坦然。他见乔逾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一副呆呆傻傻好欺负的模样，便心随意动，直接上手揪住可爱小朋友的脸蛋，用力捏了捏。乔逾猛然回神，龇牙咧嘴地喊疼求放过。
“不过，我们还是得好好复盘一下，一个普通网友是怎么找到你的。”宋峻北板起脸来，表情顷刻间变得严肃而正经，这时候才是真的准备教训闯祸的小朋友了。“你觉得呢？你在网上和陌生人聊天的时候透露私人信息了吗，乔逾？”
“我哪有。”乔逾捂住被捏红的脸颊瞪宋峻北，嘴硬道，“我又不是傻，怎么会随便告诉别人我住哪，在哪打工。我顶多只是喜欢晒咖啡和蛋糕而已。”
“顶多只是喜欢晒咖啡和蛋糕。”宋峻北一字一句地重复，语气逐渐加重，“而已。”
“那你知不知道在外卖软件上能搜到多少家同城的甜品店，只要拼凑出菜单，再对比一下店里和周围的环境，想要找到慕斯森林这家店不是什么难事吧？”
“你的生活很有规律，活动范围也很固定，有心的人想要找到你简直轻而易举。”宋峻北寸步不让地迫视乔逾，“是不是？嗯？回答我，乔逾。”
乔逾心虚地挪开视线，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他还没跟宋峻北说，还有那些时常提及的天气，贴到论坛里随手拍下的街景，偶尔会出镜的自己的衣着打扮，随口和网友谈起的工作细节，每个周日店里特别活动推荐的慕斯蛋糕……有数不清的线索能成为拼凑出他真实生活的佐证。
至于那个变态的来历，他在混男同论坛的事情，那就更不敢告诉宋峻北了。
乔逾自知理亏，只好闷了气回答说：“好吧，是我不小心。那些发布在网上不太合适的发言，我会隐藏掉的。以后我也不乱拍照了，免得被不认识的人找到。”
宋峻北终于颔首，以示肯定：“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了，那亡羊补牢就还不晚。”
乔逾飞快斜眼瞟了一下宋峻北，又自个儿噘起嘴巴小声嘀嘀咕咕去了：“还是我不对，我不好，我把坏人引进门。还说不怪我……”
宋峻北哑然失笑。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
真想敲开小朋友的脑瓜子，看看里面是怎么长的。
于是宋峻北又一次顺遂心意那么做了。
宋峻北屈指在乔逾脑袋上结结实实地敲了两下。
“？！”乔逾瞪大了眼睛。他连忙一把抱住头，嘴里直呼：“我错了我错了……别敲我别敲我……现在还没到吃西瓜的季节，这瓜肯定是生的！”
“傻瓜。”宋峻北笑着叹气。“我怪你什么。”
“你好好想想，你是错在给我惹麻烦了，增加了曝光我私生活的风险，还是错在疏忽大意让坏人有机可乘，从而让自己陷入到危险之中？”
宋峻北把他挡在脸前的手拿下来。
“你的安全永远比我的名誉重要，乔逾。”宋峻北看着他的眼睛，不可动摇地保证。“记住了。”
“不管是像上次，三伏天在太阳底下闷头硬等，等我等到中暑晕倒，还是像这次，以为我会被麻烦缠身就想一个人去找坏人单独‘私了’——”
“我很不赞成你的做法。”
“但我不想怪你。”
“我是希望从今以后，乔逾，不论你遇到什么过不去的难关，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棘手的事情，或者你因为什么觉得害怕，难过，不舒服，感觉受伤，你是怎么想的，你都先提前告诉我，和我商量，让我了解，好吗？我们一起解决，也许就会有更好的结果。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放在心里闷着，也不要什么事都只想靠自己一力承担。或许我平时很忙，但只要你愿意和我说，我就有时间听。”
乔逾不闹腾了。他静下来，短短沉默了一阵。
“那样的话，宋先生，”乔逾认真地问，“你不会觉得我很差劲，既软弱又无能，担不起责任，还一点都不成熟吗？”
“我不会那么想你。”宋峻北从心而答，“乔逾，我知道你还年轻，你有缺点和不足，你会犯错，你会执着于走比常人更加艰辛的崎岖的路，只因为那是你想要的。”
“是，你有诸多不成熟的地方。”
“但即便如此，我也还是觉得你比任何人都要好。”
第55章 55
55.
这些话，这辈子还没有人对乔逾这么说过。
遇到什么事都和我说说吧？
妈妈走后，会这样说的人，就没有了。
不用什么事情都要你自己扛着。
爸爸有了新家后，会这样说的人，就不这样说了。
爸会说，你要照顾好弟弟，多陪弟弟玩，你看弟弟多喜欢你。爸会问，小逾，你毕业后会继承家里的公司的，对吧？
后来爸也不问了。爸只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随你。
就好像终于到了这么一天，爸对他的所有期望都随着他兴致缺缺的回应消失了。
流离失所的灵魂变得愈加沉默。
没有要求了，也没有管束了，什么时候问题的回答都是“做你想做的事吧”。
可他不知道方向。
他只能慢慢地学会，一个人做决定，一个人闷着头一往无前地直闯。他开始慢慢地懂得，他只有一个人，撞到墙了也不会有人问他疼不疼，不会有人替他揉揉额头上的痛处，然后告诉他走错路一次也没关系，他是可以被原谅的。他最终慢慢地习惯，所有后果都要自己承担，所有情绪都要自己消化。
不知道能向谁寻求建议，不知道能听从谁的教导，对与错，好与坏的分别渐渐模糊了起来。
于是他边看边学，边吃亏边长记性。
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只怀抱最天真的信念，相信凭心行事，如此就能不后悔。
他就这么磕磕碰碰，愣头青一样顶着满头包走了好久了。
所以，怎么会有人突然跳出来对他说这样的话呢，就像是读懂了他心底最深处渴求的东西，看穿了他乐观积极生活的背后是一次次笨拙地试探，带着不安和不确定四处舍身相撞，只为了能摸到适合他的，行得通的那条路。
38/59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