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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时间一直很敏锐，因为时间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秩序。但是到了这个阶段，时间却好像变得混乱起来。他开始不太感觉得到时间到底是怎样过的，他有一种预感，一直很模糊的预感……
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是死还是活，永远不知道明天身在何处。
“睡会儿吧。”盛雪鸿在他耳边呢喃，
谭骁翻过身，慢慢把盛雪鸿搂过来，一点点搂到怀里。盛雪鸿不闹腾的时候很乖，很放松地躺在他怀里，他的头发软软的，谭骁觉得自己像抱着一只大兔子。
“为什么非要当哥哥？我宠着你不好？”
“当然好。”盛雪鸿小声念叨，“你什么都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
谭骁最喜欢盛雪鸿夸他了，他由此获得了很多温暖和勇气。
“可是你不会做饭呀，你需要人照顾呀，你需要我保护呀。”盛雪鸿手脚并用，拿腿缠住谭骁。
谭骁不服气：“今天谁保护谁？”
盛雪鸿又不吭声了，他使劲扒拉了几下谭骁，把手捂在谭骁的肚子上。谭骁感觉他的手很凉，他有点担心，伸手把盛雪鸿的手捂着，就这么安安静静让他摸。
没过一会儿这只大兔子就睡着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谭骁喜欢这样抱着盛雪鸿，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夜深下去，月色渐渐消融在一片乌云之下，渐渐下起雨来。
那是如甘露般的春雨，细密无声地落下，天地间形成一道薄薄的水雾。在夜色最深的时刻，伴随着清澈的雨声，大地变成湿润的青色，而整个世界在雨雾之下透出淡淡的光影，那是一种如鹅绒羽翼般的白色。
烟雨缭绕之中，森田平跌跌撞撞地朝前奔去，他很幸运自己能活下来，那根水管救了他的命，之后老天爷为他下了一场细雨，抚平了他身上的许多伤痕。可他愤恨自己什么都没查到，不过斗争就是如此，总是会打得有来有回，最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最终跌倒在那间英国人开的诊所门前，值班的宪兵在青草味蔓延的水汽中，闻到一股烧焦的烟味。他们看到森田平倒在门前，慌忙冲上去将他抬起来。
森田平被抬进诊所时鲜血淋漓，护士们端来水盆，倒了十盆血水，依旧没能将森田平身上的血渍清洗干净。
当天晚上，整个诊所的医生都被连夜叫起，彻夜抢救一位身负重伤的武士，而在病房中，不时传来森田平愤怒而凄惨的吼叫。
一夜春雨，第二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所有关于那晚发生的事，都消散在了风雨中。
小野浩之在屋内点上了线香，青烟袅袅，檀香味在屋内升腾起来。这是一间江户风格的屋子，素雅寂静，墙上却挂着大幅的浮世绘。他喜欢把屋内铺设得有腔调，即便是战争年代，身处异国他乡，一些文人的雅趣于他而言，也是不可缺失的东西。
他点完香，泡上了一壶黄山毛尖，向对面的尊客躬身示意：“请。”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上好的毛尖。
有人敲门，敲得很急，有个宪兵在门外用日语喊话：“小野先生，有情况。”
小野浩之沉吟了一下，让他进来，于是一份十分复杂的报告被呈送到了他面前。小野浩之轻轻地扫了一眼，看到了森田平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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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周五~已经快要到尾声了，10万字以为完结。
第103章 103
小野浩之没有拆开看，他问送来的宪兵：“是什么？”
宪兵低垂着头，僵硬地说：“森田将军重伤。”
小野浩之缓缓端起茶杯：“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清楚……森田将军孤闯敌营，遭到陷害……暂未脱离生命危险。”
小野浩之将茶杯送到嘴边，一股蒸腾的热气弥漫到嘴边，茶很香，却微苦。小野浩之忽然起身，他忍无可忍地将茶杯扔在地上。
“废物！真是个废物！”
小野浩之并不是个情绪容易激动的人，只是三番五次被森田平惹出的事激怒，再也无法忍耐。
宪兵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对面的尊客一言不发。
“他现在在哪儿？”
“在……在我们……和……英国人开的诊所里。”
小野浩之重新坐下，给自己又沏了一壶茶，向对面的尊客再一躬身：“失礼。”
对面的人轻轻一笑，什么都没说，兀自饮茶。
微风扫拂庭院，一朵桃花在竹叶的微青之中飘落，春色满庭，掩映在竹叶深处的蔷薇花快要开了。
小野浩之在片刻的愤怒之后，重新恢复了平静。
“告诉森田将军，我会派最好的医生，给他提供最好的治疗，并且择日就去看他。让他在那里好好休息吧，可别这么快丢了性命，现在各方面都吃紧，他要是死了，这些人和钱可全都白花了，他这么心怀天下的人，不会想看到这种局面的。”
宪兵看到了小野浩之脸上的不屑和嘲讽，却只当没看见，转身离去了。
盛雪鸿安安静静睡了一晚上，连动都没动一下，谭骁第二天醒来时，大兔子窝还在他怀里，眼睫毛微微颤抖。
谭骁盯着怀中的人好一会儿，盯得简直要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怜爱，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于是使劲蹭蹭他的脸。
盛雪鸿一觉醒来，感觉比昨天更不舒服。谭骁能感觉得出来，他的手是冷的，脸也煞白，还在冒冷汗。
“你哪儿不舒服吗？”
盛雪鸿迟疑了一下，他病恹恹地回答：“我感觉……金属中毒了。”
谭骁被吓得不轻，他捂住盛雪鸿的嘴：“你别乱讲。”
“我没有乱讲，我心里有数，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盛雪鸿被堵着嘴，有气无力地辩解，“你赶紧替我叫个医生……”
盛雪鸿还真没乱讲，半个小时之后，一位年逾五旬的医生拿着血液报告进来，要把他给单独隔离开，并进行全面的检查。医生严肃地告诫盛雪鸿，从现在开始，他不能吃任何东西，并且需要不断喝水催吐。
谭骁脸比盛雪鸿还要青，好像中毒的不是盛雪鸿而是他自己。盛雪鸿还硬是装作没事的样子，嬉皮笑脸地跟他吹牛：“看见了吧？还好我昨晚吃了顿好的，否则我今天……”
“吃了也得给我吐出来！”医生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拖走了。
谭骁很不安，他眼睁睁着盛雪鸿被拉走，忽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特别想吐。
中毒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在一个人身上，谭骁很快就感受到了金属中毒的症状，他开始浑身冒冷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并产生了强烈恶心想吐的感觉。
十分钟之后，他也同样被两个护士架走，面容冷峻的医生给他一杯热水，并给他一根勺子，然后竖起了两根手指。
谭骁惊恐地看着医生，等待医生对自己的宣判。
医生冷峻地告诉他：“你有两种选择：第一是自己喝热水催吐，第二是我们来。”
谭骁缓缓地接过水杯……
金属中毒的威力格外强大，那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尤其糟糕的是即便浑身难受，他还要不停地喝水。
在被催吐了整整一天之后，谭骁孤零零躺在病床上，头疼欲裂，没力气再挪动一下，分外怀念昨天晚上那顿大餐。
不幸中的万幸，毒物的剂量并不大，没有对心肺肝脏造成更严重的损伤。赵天刚从回来，就从保卫局局长张未铭那儿得知了五金厂爆炸的事，以及他的两个部下又进了医院。
赵部长久经沙场，临危不乱，十分平静地问：“中毒，什么毒？”
“硫化物，五金厂昨晚的爆炸中有许多合成金属以及合成粉，碎片飞溅导致中毒。”
赵天的脸上升起一片阴云：“人怎么样？”
保卫局局长愁容满面地回答：“哎，人倒是没大碍，但是医生说至少得住半个月。”
赵天沉吟一会儿：“我抽空去看看。”
保卫局局长连连点头。
“等他们好点我再过去，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忙，你先替我跑跑腿，有什么需求问局里要，咱们局里该出的钱不会吝啬，辛苦你了。”
保卫局局长赶紧答应下来。
一个礼拜之后，赵天出现在医院内，见到了谭骁和盛雪鸿。
天气渐热，阳光变得明媚起来，谭骁带着盛雪鸿在楼底下晒太阳。
他们俩并排坐在秋千上，盛雪鸿眯着眼，十分惬意地靠在谭骁肩头，谭骁在跟他说悄悄话。
盛雪鸿见到赵天也不肯起来，再加上他全身的重量压在谭骁身上，导致谭骁也站不起来。
赵天不想在这方面为难他，盛雪鸿看起来跟谁都挺好，但赵天能感觉到他私底下有些很抗拒的东西。就比如现在，他故意要靠在谭骁身上不可，并且不愿意遵守规矩和礼仪。
赵天自顾自在一侧的石凳子上坐下，他并非空手而来，而是带了吃的，他将一篮子红薯放在身侧。
谭骁看到红薯，实在是没忍住，他又想吐。
因为中毒的原因，他们已经被迫吃了整整一个礼拜的红薯。红薯能解毒，每天两顿，吃不下也得吃，但其他什么都不能碰，只能喝水。
盛雪鸿抬起头，坐了起来。赵天被他吓了一跳，好好一大小伙，被顿顿吃红薯折腾得面如土色。
红薯这种东西果然不能多吃，吃了也不顶饱。他本来就皮肤挺白，现在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整个人显得煞白，外带胡子拉碴的，再加上神情已经有点克制不住的厌倦，赵天觉着他像那种长期抽大烟，导致精神不太稳定的纨绔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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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红薯了。
第104章 104
就算是农民，也不至于顿顿吃红薯。虽说世难时危，但毕竟大清已经亡了，日子尚未艰难到如此地步。赵天目光朝边侧一拐，紧挨着他的谭骁也没好到哪儿去，明显没什么精神，看到赵天打算站起来，赵天伸手示意他继续坐着。
“事情我都听说了，对手行动诡谲莫测，你们也辛苦了。”赵天露出淡淡的笑意，“人没事就好。”
“烦劳赵部长特地来一趟，已经没大碍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出院。”盛雪鸿把谭骁揽到身侧。
谭骁有点不好意思，他在人多的地方会觉得害羞，熟人面前也是。但是盛雪鸿就喜欢这样，最近越来越肆无忌惮，谭骁能感觉到那种隐秘的掌控欲。
如果他反抗，盛雪鸿就喜欢强迫他；如果他感到害羞想躲起来，盛雪鸿就会更想炫耀。虽然平时私底下，盛雪鸿也会朝他撒撒娇，但谭骁觉得，这是故意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盛雪鸿喜欢把一切牢牢掌控在手里。
谭骁很顺从地挽住了盛雪鸿的手臂，盛雪鸿明显放松下来。谭骁并不抗拒这种掌控，尽管他是被掌控的那个人，但这种的需求让他感到安全。
赵天露出平和的神情，目光从身旁的红薯篮子上扫过：“我来看看你们，你们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说，天天吃这些东西也是遭罪。”
盛雪鸿瞄了一眼提篮里的红薯，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赵部长有什么事？”
赵天并不急着问，而是慢悠悠地靠在石凳上，翘起二郎腿。
盛雪鸿不太喜欢这些客套话，但就算他不喜欢，赵天也会照样说，说完了，他才会开场说正事。
“袭击五金厂的人是谁？”
盛雪鸿报出了名字：“森田平。”
“你认识吗？”
赵天问得很直接，盛雪鸿的回答也很直接，他说话时附以淡淡一笑：“认识。”
“什么来路？”
“日本宪兵部的武士，喜欢单独行动，不太好对付。”
“来五金厂做什么？”
“不清楚，他在进入五金厂时与门卫发生冲突，后来我们赶到，阻止了他进一步进入厂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手上有我们不知道的线索，且一定藏在那家五金厂里。”
赵天微微点着头，他喜欢这样的对话氛围，简单、高效、直接。当然，赵天相信在另一个场合，盛雪鸿能把谭骁哄得服服帖帖。他也能拐弯抹角的做事，否则他身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谜团。
比起花孔雀、飞鸟、山茶、或是谭骁眼中的兔子和小猫，赵天觉得盛雪鸿应当属于变色龙。
一个好的特工一定是变色龙，这是最好的天赋。
“他说的消息是真的吗？有没有隐瞒？”赵天问完盛雪鸿，面露微笑，和颜悦色地询问谭骁。
盛雪鸿舒舒服服往秋千上一靠，秋千微微摇晃起来，他并不介意被这样质疑，甚至觉得理所应当。在这样的局面下，大家都小心谨慎些才是最好的。
谭骁点点头，他补充说了一件事：“我们得到了秘密传信，才赶过去的。”
“传信？”
“我们原本都不知道森田平会突袭五金厂，但有人通知了我们。那封信我已经交给了保卫局局长，他会转交给你。是我们不认识的人，是谁送的还在调查。”
赵天再次点点头。
“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整天吃这些东西，人没力气，也就不要想着还能跑来跑去了。我会去调查来龙去脉，有了消息通知你们。”赵天问完话，展露出一丝笑意，“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找我，虽然平时号召大家要节约，但是我们其实还是有些钱的，该省省该花花。”
一般领导讲这种话，下属只需配合感动和点头，同时闭嘴。
盛雪鸿并不客气，他直接问：“我可以吃别的东西吗？”
赵天对此略表遗憾：“我没法回答你。你最好去问给你看病的医生。”
“那我可以换个地方吗？我不想住在这里，我老婆也不想住在这儿。”
赵天有一瞬间哑口无言，盛雪鸿的说话方式让他难以接受。倒不是赵天难以接受盛雪鸿这样称呼谭骁，而是他对于任何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公然露骨地谈情说爱，都会感到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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