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盛会。”
牧听舟眼尾晕红,稍稍喘了一口气:“就你今夜整得这一出,人家不把你直接打回九重天就算好的了。”
他没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裴应淮也没有问,只是俯身又静静地亲了起来,明明力道十分轻柔,牧听舟莫名有种像是被野兽叼进巢穴细嚼慢咽的错觉。
蒸汽将他的脑袋熏得找不着北,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的时间,他听见耳畔响起了裴应淮的声音。
“幽冥,是不是还缺一个后位?”
逆鳞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祁萧然在接到牧听舟的消息时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活在梦里。
修长的手指痉挛似地捏紧传音符, 祁萧然的声音中透着仿佛已经梦游了般的不可置信,连敬语都给忘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牧听舟:“……”
他好声好气:“你先别激动。”
祁萧然浑然不觉周遭人异样的目光, 焦急地来回踱步:“三思啊尊上!”
“尊上, 你知道的, 幽冥帝后的位置空缺了百年,多少魔修趋之若鹜皆被属下拒之门外。如今您不过去了一趟九重天,就从万鹿山带回来一位妃子,还是您先前最厌恶的道修, 这着实不符合常理啊——”
说罢,他压低声音:“更何况……”更何况那位该怎么办?!
可惜牧听舟没听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一句话就给祁萧然堵死了:“我做事情有符合常理过吗?”
他道:“行了,快没时间了, 你备好东西,我与你在山下汇合。”
说着,就啪的一下掐断了传音符。
牧听舟暗暗松了口气,身后那只一直把玩着他发丝的手不安分地顺着少年的脊骨来回拂动, 牧听舟轻啧了一声, 没好气地回过头, 把裴应淮的手打在了一边:“这下你满意了吧?害得我还被萧然责备了一通。”
裴应淮弯了弯眉眼, 双臂紧紧环在他的腰间, 在他的发顶落下了轻轻一吻,声音低低地道:“舟舟真乖。”
牧听舟耳廓泛红,挣扎着跳下了地,眼神乱瞟, 语气也凶巴巴的:“我去找师父说点事!你给我待在这里不准乱跑……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后妃了,事事都得听我的!”
裴应淮低低应了一声:“都听你的。”
其实裴应淮能蹦出来这么个奇葩的念头也是牧听舟没有想到的, 他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也是:裴应淮不会是疯了吧?
可拒绝的话语还未说出口,裴应淮似是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用吻将他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一边趁着他神志不清地亲,一边诱哄着他答应。
……这,这谁能顶得住啊。
在去往妖族之前,还有一件事得解决一下。
牧听舟跑回了临安峰,正准备找郁清名把事情说清楚,没想到一拉开门,就看见他已经坐在桌案前了。
桌上摆着两碗泛着浓郁茶香的药汤,光是闻着味道牧听舟就辨别出不少珍稀药材,但早已没了温气,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郁清名掀了掀眼皮:“来了?坐吧。”
牧听舟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坐在了郁清名的对面,望着桌案上的两碗药汤:“师父果真料事如神,不过这是……?”
郁清名扯了扯唇角:“明知故问。”
“你今日来找我,不就是为了恢复身体的吗?”
牧听舟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确实如此。”
郁清名凉凉地道:“为师是拦不住你们两个,本以为你还是少年脾性,喜欢什么东西都不长久,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不是一时兴起……也罢,左右我来此不过是想给你多一个选择的机会,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喝下这两碗药你就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牧听舟听完,连犹豫都不带犹豫一下,直接伸手将药汤捧了起来。就在这时,一枝折柳横来停在了他的手背上,止住了牧听舟的动作。
牧听舟微顿,侧目望去:“师父?”
“你当真想好了吗,不后悔?”郁清名淡淡开口,“哪怕……”
“不后悔。”牧听舟出声打断,他定定地看着郁清名,又重复了一遍,扬唇道,“师父,既然决定了,我就已经想到了。”
郁清名看了他良久,满心的劝阻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压在少年手背上的那枝柳条松了力道,磨了磨后槽牙,似是恨铁不成钢:“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死倔呢。”
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牧听舟连忙抽了手,端起两碗汤药一饮而尽。
郁清名见状,慢悠悠地站起身:“药性会在半个时辰之内起效,这期间你就待在临安峰上,我会在屋外给你护法。”
牧听舟此时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
冰凉的药性顺着他的五脏六腑陡升上来,顷刻间转化为难忍的灼热,像是要将他的整个人都烧灼一般。
牧听舟勉强低咳一声,嗓音沙哑得可怕:“师父,你这是什么药,后劲这么大。”
郁清名说:“第一碗,是能让你恢复身体的药。”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第二碗……是能让你尽早适应凤凰传承的药。”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以至于牧听舟在冰火两重天的影响下根本没有听清他最后说的是什么。
这滋味——简直堪比魔气沸腾时的错乱感。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融入了衣襟之中,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痕迹。牧听舟眼前模糊一片,近乎神志不清,他仓皇之中抬头,看见了他师父逆着光站在临安峰屋前的场景。
那双清凌的眸子之中浮现出一丝不忍,紧接着,这仅剩的一抹情感消失不见,被一种纯粹的无欲无求给替代。
仿若被一盆冷水当头倒下,触及到这个目光时牧听舟一下子清醒了。
——这个眼神中充满了不悲不喜的神性,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一个人。
景若平,也就是在冰鉴镜幻境之中,充当了景良哥哥的那个人!
一个荒唐的念头陡升而起,牧听舟死死咬着后槽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身来:“等等——!”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屋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牧听舟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没有办法让他静下心来思考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伸出的手绵软了下来,碍于视线受阻,牧听舟差点被一旁的椅子扳倒,就在他即将跌落时,屋内的门唰地一下被打开了。
他的手被人接住,轻轻一拽就捞进了怀中。
牧听舟攥着他的衣襟,喘息道:“郁……郁清……”
“嘘,别说话,静心调息。”裴应淮声音沉稳,大掌拂过他的脊骨,帮他平息着体内四窜的魔息。
“你去……”牧听舟不领他情,推搡着想要他出去找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男人暗色的眼底一片沉沉:“他走了。”
牧听舟断断续续地道:“不可能!他刚刚还说要给我,给我护法。”
裴应淮说:“嗯,所以我来了。”
牧听舟气急,不想搭理他,闷咳了一声,裴应淮见他难受得紧,没有办法,只好道:“他就在外面,嗯,不骗你。”
牧听舟终于安心了,眼前逐渐黑去,哪怕即将昏睡过去也强撑着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不准,不准放他走。”
裴应淮应了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少年的身躯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肩头,灼热的吐息倾吐在他的脖颈。
他静静地等了良久,待到牧听舟的呼吸慢慢平缓了下来,才将人打横抱在了怀中,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他没有骗人,郁清名确实还在临安峰,在听到动静之后,他抬眸,淡淡开口:“要走了?”
裴应淮步伐速度不减,冷冷应了一声。
郁清名:“等等。”
他手中拿着折柳,走到了裴应淮的面前,心中喟叹一声,当初那个只有他膝盖般高的少年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他同样的身高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郁清名怔怔开口,“我都没有想要伤害你们的意思。”
“不光是我……”
他道,“哪怕是天道也不曾萌生过一丝一毫伤害他的想法……你是知道的。”
裴应淮垂眸,在郁清名希冀的目光之中启唇道:“事到如今,还要扮演什么父慈子孝的场面。”
“你也说过,人各有命。”裴应淮冷淡地开口,“你生于天地,是天道衍生出来的一缕意识,自有自己的天命,我管不着,也从未想过要强行扭改你的天命。”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利用舟舟来要挟我。”
在腊月寒冬之中,裴应淮的声音近乎要被寒风给吹散了:“他是你看着长大的,前半生纠缠于牧纹的阴谋之中,你袖手旁观也就罢了,最后却又是因为你我而死。”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你一直对不起的,只有他。”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前世待到郁清名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只有大雪之中的一个孤寂的背影。
裴应淮抱着怀中已然冷却的躯体,神情空白一片,哪怕是见惯了人情冷暖的郁清名此刻看着他的神情也说不出来了,他的喉中哽住,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半晌之后,郁清名才出声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靠近,摸一摸牧听舟的头,却被男人一把打开。
裴应淮从喉中挤出了一个字:“滚。”
郁清名浑身发冷,上下牙齿忍不住地打颤:“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猛地抬头,看向了一旁只身独立仿佛融于天地间的那个人。
他只是天道的一缕化身,根本没有办法左右祂的想法。
祂遥遥望来,似是连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不悲不喜地望了一眼裴应淮怀中的人,随之便消失不见了。
牧听舟是自愿挡在裴应淮身前的,所有人都想将他从这个事件之中摘除,只有他一个人明知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也奋不顾身,这是他的选择。
……郁清名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再然后,裴应淮钻心研究禁术,拼尽一身功力逆天改命,只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自打那一次之后便降到了冰点。
郁清名这一次出现,也不过是想在一切还没开始之前,再给牧听舟一次机会——或者说是再给他一次选择。
只是……
郁清名看着裴应淮渐渐远去的背影,手中的折柳不自觉地攥紧了。
——只是不管重来多少次,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势之下,牧听舟的选择永远只会是一个。
————————————
再次睁眼时,牧听舟感觉到身下摇摇晃晃的,身体上酸疼无比。
他还没有缓过神来,经脉之中传来钝钝的痛觉,他本想支撑起身,无意间拉扯到了伤口,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一下惊动了身旁的人,就在牧听舟决定缓和一下的时候,眼前倏然出现了一张大脸。
“你醒啦?”
牧听舟一惊,下意识地糊了一巴掌过去,啪地一下把人扇老远。
十成十的力道,要不是祁萧然早就熟知他的行动,估计能直接被打飞出马车外去。
尽管痛得龇牙咧嘴,祁萧然却管不了这么多,他睁大了眼睛,喜出望外:“你的修为回来了?!”
牧听舟这才反应过来,怔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五指瘦削而修长,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干净,骨骼分明,白皙的皮肤下隐隐能够看见脉络与青筋。
——不是小孩的手。
正当他疑惑时,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渐渐地停住了。
牧听舟还没有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长帘忽地被人掀开了。他回头望去,就见裴应淮探了进来,手中还拿着热腾腾的油纸。
“醒了?”他将手中的油纸递了过去,“饿不饿,吃点东西。”
牧听舟似是还懵着,接过油纸一看,竟是山脚下那家包子铺刚出炉的包子。他塞了一口在嘴中,含糊不清地道:“这是怎么回事?郁清名呢?我怎么会在这里?”
裴应淮没有说话,倒是祁萧然神色复杂地开口:“尊上您有所不知,其实您已经睡了整整一日了。”
牧听舟:“啊?”
即使马车中被裴应淮铺满了软垫,还是没有办法和临安峰的软塌比,牧听舟睡得发丝凌乱,一根碎发还翘在脑袋上。
祁萧然叹了一口气:“尊上,如今我们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很快就要抵达边界了,我还在想若是您一直睡不醒该怎么办呢。”
说罢,他又满脸复杂地道:“莫非您先前传音给我说的……额,后妃,就是……”
裴应淮坐上了车,放下车帘,闻言掀了掀眼皮,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牧听舟揉了揉脑袋,唔了一声。
祁萧然从开始的近乎呆滞到崩溃又到了最后的释然,他非常淡定地道:“尊上,恕我直言,仙尊大人需要做一些伪装。”
牧听舟一个包子吃完了,又拿出了另一个,顺带递到裴应淮嘴边。裴应淮身形微顿,低头咬了一口。
牧听舟问:“什么伪装?”
祁萧然:“……”
他深呼吸一口气道:“一些……外表上的伪装。”
牧听舟歪了歪脑袋,脑海里忽地灵光一闪,双手一拍:“你是说让裴应淮变成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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