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
第一百章
牧听舟感觉到有意思不一丝的地方。
这人都已经在幽冥站了足足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内什么没有想明白,结果突然这么来一下,搞得牧听舟有些摸不清头脑。
但人说要走, 他也总不能强留, 这一个月内九重天上也在不断施压, 搞得他异常烦躁,就差上去把那一窝人一锅端了。
牧听舟紧抿着唇瓣,冷冷地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即便心里传来了阵阵奇怪的感觉, 他竭力忽视,直到裴应淮的身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他才缓缓将朱颜殿的门关上了。
只是没想到,此行一别, 足足到两年后,他们才再度重逢。
地火就快要压不住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三界。
牧听舟一边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一边不得不分出心神来查探地火的情况。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有人轻轻敲响了他的门。
牧听舟头也不抬:“什么事?”
祁萧然站在门口, 目光中透着担忧, 轻声道:“妖族那里传来了消息, 说是找到了能压制住地火的方法, 但作为交换, 必须要让他们分一杯羹。”
牧听舟:“让他滚。”
这套说辞他这两年时间听了不下十几次了,地火的存在确实危险,但也足够稀有。嘴上说着想要帮忙,实际不过是想要沉寂盗取地火试图炼化控制它。
想到这里, 牧听舟还是叹了口气,眉宇紧蹙:“这群人还真的……不死心啊。”
祁萧然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郁气, 青年身边是堆积如山的卷轴,发丝也有些凌乱地披在身后,眼下的青黑昭然可见。
他唇瓣轻抿,长睫敛下眸中的思绪,端着手中的汤药走上前。
“今天到喝药的时间了。”
那碗中的汤药还散发着一股热气,赤红色的液体流淌在其中,散发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在两年前,牧听舟曾亲身尝试过,若是将地火分离出一小部分,可不可以先顺着这一小部分将其炼化。
——可惜失败了,仅仅是一瞬间的时间,暗中仿佛要将灵魂都烧灼出来的痛楚还是忍不住让他心生退意。
别说是炼化了,估计再接触个几秒钟,他整个人就要化了。
由此也落下了病根。
祁萧然日日为他配药,好不容易才将人养好了些,就又投身于寻找镇压的方法去了。
时至今日,已经足足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再加上近些日子妖族传来了不安分的动荡,迫使牧听舟还要分出一分神去管住这些人。
“……这一个个的都没有能让人省心的。”牧听舟烦躁地蹙起眉,一口气将汤药一饮而尽,强忍住了想要吐出来的欲望。
他道:“我先前就想问你了,这玩意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怎么能这么难喝?”
祁萧然面不改色地收起了碗:“良药苦口,你也该听听劝了。”
“你的身子又不是铁打的,再这么下去你肯定会率先撑不住的。”祁萧然望着他,“该休息休息了,地火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怎么可能不着急。”牧听舟头疼地瞥了眼散落一地的卷轴,“关于地火的记载,完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三界之中除了仙盟的藏书楼他还没有翻过,其他的基本上都被找了个遍,就连三昧真火的炼化方法都给他找到了,偏偏在地火这件事上没有一点进展。
思已至此,他眼底浮现出一丝烦躁,莫名地想到两年前裴应淮离去时说过的话,他心念一动,问:“最近九重天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祁萧然张了张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自打你师兄回去之后,九重天那边就好像是一潭死水,完全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
“那裴应淮呢?”他像是不经意间提及,随即想起来上一次两人的不欢而散,又冷笑了一声,“算了,仙尊大人的事情岂是我等凡人能够置喙的。”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牧听舟呼出一口气,拧了拧眉:“那最近先把重心放在妖族身上,别让他们的人混进幽冥里……如果真的有找死的,直接杀了就行。”
祁萧然应了一声后,转头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站住了脚。
身后传来了牧听舟的声音,有些疑惑:“怎么了?”
祁萧然声音闷闷的:“没事。”
牧听舟抬眸,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他顿了顿,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若是累了,就先去休息一下,这药也不是每天必须要喝的,况且都那么长时间过去了,内伤该好的早就好全了。”
祁萧然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酸楚,应了一声后,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待到他走后,牧听舟才稍稍松了口气,方才强撑起来的状态一下子就垮了下来,疲惫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这种状态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消除的。
牧听舟脑子凝滞了一瞬间,目光呆呆地,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似的。
忽然之间,他的眼前模糊了一瞬,长发散落,牧听舟身子一晃,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这是怎么了?”他心中这般想着,脑袋却混沌一片。
赤色的衣袍散落一地,牧听舟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眨了眨眼睛,可眼前还是模糊一片。
好在地上还留有一堆残卷缓冲,他倒是并没有摔疼,只是浑身乏力地靠在了墙边,心脏止不住的一下又一下地鼓动着,好似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一样。
他情不自禁地抚上胸口,眼前阵阵发黑。
是太累了吗?牧听舟忽地想起方才祁萧然地叮嘱,兀自想着,一阵阵困倦再度朝他涌来。
眼前黑影重叠,模糊了视线,他自然也没有看见有个人就站在暗处,静静地望了他许久的时间。
直到牧听舟脑袋一点一点的,再也撑不住,眼看身子一歪就要倒下的时候,他才疾步上前,长手一捞,将牧听舟歪倒的身子捞进了怀中。
牧听舟:“……?”
他的身形漂浮在半空中,再看清来人之后倏然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会在这里?!”
紧接着,他又看了看自己虚浮的身体,直接问:“还有没有办法能让我进去的?”
景良姗姗来迟,光团漂浮到了牧听舟的身边,宛若泡泡一样裂开,一个人影落在地上,瞥了眼现在的状况,干脆利落地道:“不可能了,这一次把你拉出来就已经花费了我不少的功夫。”
“若是你再进去一次,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又强调了一遍:“你不记得先前你们掌教怎么说的了?若是真的在冰鉴镜中迷失了方向,第一次可以勉强将你拉出来,第二次就……就连我也没有办法了。”
牧听舟罕见地沉默了,就在刚才,他确实满心扑在了幻境的剧情当中,两年的时间悄然流逝,他甚至连一丁点发现都没有。
他沉默良久,出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给我看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这是未来发生的事情?你是想跟我说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最终的结局都是注定的?”
景良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搞得头大:“你先等等……你觉得这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牧听舟反问:“难道不是?话又说回来,先前我在闭关的时候,是你将这幻境的前半部分传送到我脑子里来的吧?”
景良磕磕巴巴地嗯啊了两句,心虚地转移了视线。
牧听舟硬生生地将他的脑袋掰回来:“别转移话题,说。”
景良打开他的手,扭了扭被拧疼的脖子,最终还是承认了:“是,先前我想给你看的就是这些,我只是折中取了一些比较重要的部分……”
牧听舟都快要被气笑了:“你跟我说这是比较重要的部分?!那下面的呢?幻境中的我为什么会昏迷?你不会觉得你的话圆的很通顺吧?”
完蛋。
景良一看牧听舟眯起双眼起了杀心,立刻开口:“虽然!虽然这其中可能有点点小小的误解,但是你哪怕亲身经历过一次幻境,还没有发现什么吗?”
“为什么你找遍三界都找不到一丝关于镇压地火的消息,那是因为这根本早就超出了三界之内的范畴!”
牧听舟:“……难道这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吗?”
“怎么可能!”景良道,“我是隐瞒了一部分其中的信息不错,但不可能有办法随意篡改记忆的!”
此话一出口,景良就知道糟了。
牧听舟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词,他眯了眯双眸:“记忆?你说这是谁的记忆?”
景良捂着嘴巴直摇头,原以为牧听舟还会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下去,谁知青年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了三秒后,扯了扯唇角:“算了。”
“你继续,超出三界范畴之外了,所以呢?”
景良叹了口气,瞥了眼下方时间早就凝滞的画面,他的声音低了低:“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不同的使命,只不过是孰轻孰重的关系罢了。”
“相比你先前也听到过一些传闻,什么天道之子啊,命定的孩子啊什么的……这些都不是空穴来风,因为阿淮的使命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他是由天道衍生的孩子,天生的化龙命格。”景良开口道,“化龙命格……只有历经过他自身的劫难后才会被天道所认可。”
“很多人,包括你,很多时候面前是有很多条道路的,只是有的道路你选择了,注定会经历一些苦难。”
“但是他不一样,他自始至终,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落幕
第一百零一章
“所以你应该知道你为什么没法在幻境中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吧?”景良深呼吸一口气, 又强调道,“所以啊!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又何必强求呢?”
“若是你还为三界的安危着想的话, 就听我一句劝, 赶紧离开他的身边吧。”
……离开他的身边。
确实,裴应淮有他自己的道要走,而自己既然选择了魔修的这条路,就注定两人要分道扬镳。
牧听舟定定地望着景良, 眼中含带着说不出的情绪。
景良也没有催促他,反倒是给足了时间让他一步步消化这么多信息。他与牧听舟并肩站着,一眼就能看见他此刻的神情。
半晌后,青年狭长的眼尾微微垂下, 晕开了些许殷红,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从景良的视角望去只能看见尖瘦的下巴与被咬得泛白的下唇。
牧听舟安静地站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整个人被笼罩在了一片雾色的阴影之中, 宛若一块被打碎的璞玉, 脆弱又孤寂。
景良面露不忍, 他方才的一席话无意宛若一记重锤, 任谁都没有办法接受的那么快。
他心知两人之间的关系虽不融洽,却更像是并蒂莲一般,早就融入了对方的骨血之中,哪怕是烧灼也会连着根茎一起。
但是没有办法, 景良咬咬牙,果然还是得由他来说清楚说明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显然让牧听舟陷入了迷茫之中。
景良瞥了眼
两人脚下早已凝滞的幻境画面,他随手一挥,那画面就像是消散的浓雾一般模糊直至散去。
即便是这样,牧听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看起来是他先前那一副苦口婆心的劝说起了效果,景良顿了顿,犹豫过后还是上前,一只手拍了拍牧听舟的肩膀:“……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虽说你俩是同门师兄弟,但你在万鹿山上不也没待多长时间嘛?退一万步说,没了阿淮你之后的日子也能过得开心一些,你说对吧!”
牧听舟:“……”
“你说的对。”牧听舟深呼吸一口气,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我与他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强扭的瓜不甜,我确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景良心中一喜,还没待他来得及说话,就又听见青年语调骤然落低,喃喃道:“可再怎么说,也得离开这个地方才能跟他讲明白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稀里糊涂地让他离开吧……”
景良一拍手,懂了,这是想先出幻境是吧?他手一挥,拍拍胸脯大气地道:“放心,就算不找到阵眼我也能让你出去。”
牧听舟眸光一亮,追问着确认:“真的吗?”
“这是双重幻境,哪怕我们其中一方没有找到阵眼所在,也能安然无恙地出去吗?”
“安然无恙……倒也算不上。”景良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道,“怎么说呢,阿淮早比你先一步的已经入阵了,估计他应该是想凭借自己之手强行破关,因为有天道的偏爱,所以他的试练应该不会特别困难。但是你不一样,若是你直接突破阵眼,估计会造成不小的损伤,严重点还有可能造成神魂上的损伤。”
景良语调倏地一扬:“但是有我在,那就不一样了,我跟你说你可别小看我,虽然我打架不是很在行,但……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面前的青年沉默不语,低垂着眼睫,遮住了眼底翻滚的思绪。他倚在墙边,闻言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嗯?我在听。”
“你方才说,强行突破阵眼有可能会受伤?”
景良心中冒出了一丝异样感,但他前半生太缺乏与人相处的经验,所以并不能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感也可以被称之为——危机感。
他点了点头,警告道:“所以若非有我的准许,突破阵眼只是自寻死路罢了。”
“原来是这样。”牧听舟若有所思道,须臾后,他抬起眼眸,一反方才落寞的模样,扬起了一抹笑容,“其实我这个人吧,有一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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