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一次他以为只会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却不曾想身后的男人竟然摇了摇头,淡淡地开口:“即使没有外界的助力,他们也没有办法存活太久了。”
“这群人,早就走在自我毁灭的路上了……”
-----------
牧听舟被找回来的这件事,徐清影还是第二日找上临安峰之后才得知的消息。
清晨,天空雾蒙蒙的一片,不知从哪飘来的乌云遮天蔽日。临安峰周遭久违地筑起了一道如铜墙铁壁般的结界,徐清影心中隐隐有了思绪,却还是不放心,哐哐敲起了最外层的结界,差点没被上面的寒霜剑气给侵入经脉。
昨日牧听舟和裴应淮难得地坦白心事,随后便像个玩具似地被他抱在怀中,反复折腾到半夜才入眠,还没睡两个时辰就又被敲击结界的声音给吵醒,整个人低气压十足。
寅时还有些冷,裴应淮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从偏院中飘来隐约的汤药味便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不得已之下,牧听舟只好翻身从床榻上下来,随手抓起那件明显宽大得不属于他的素色外袍套在身上,露出了精瘦的锁骨,耷拉着眼尾开了门。
徐清影见到他时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少年锁骨之上还残有未褪.去的红痕,仿若是有人用指腹轻揉慢捻出的暧.昧痕迹,在苍白的肤色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牧听舟下榻着急,还没从睡梦中完全苏醒,赤足站在平地上。就在他距离结界还有两三臂远时,腕骨上的银链骤然收紧,即便还没有到完全将他束缚住的地步,却还是将牧听舟拉回了神,心情更差了。
他驻足在原地,神情阴郁地望着徐清影,唇色在阴云的遮蔽下愈发苍白:“有事?”
殊不知,这一幕在徐清影眼中是多有冲击力。
看着少年脖颈间的红痕和他腕骨上的银链,徐清影脑袋嗡地一下,霎时间一股难抑的怒火登时冲上心头。
“你……他……!你怎么可以……!”
徐清影脸色发青,像是被气得语无伦次了,这倒是让牧听舟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了:“宗主,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清冽的声音:“舟舟。”
牧听舟扭过头去,就见一身熟悉的汤药味的裴应淮正拎着一双鞋站在他身后,神色不喜不怒,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
可偏偏牧听舟就感觉到他有些生气了,后知后觉地一股凉意顺着足尖窜至全身,他哆嗦了一下,乖乖地走上前去。
裴应淮眸色微动,在牧听舟看不见的地方,淡淡地瞥了眼正在结界外瞪着眼睛杵着的徐清影,随后便在少年面前单膝跪在地上,执起他白皙的足腕握在手中,将牧听舟脚底上方才沾上的灰尘在自己衣裳上蹭了蹭,微凉的指腹若有若无地蹭过牧听舟的足背,引得少年后背脊一阵战栗。
有点痒。
况且还有外人在,牧听舟却莫名有些羞耻,耳廓飘上一抹红霞,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师兄……徐宗主大人应该是来找你的。”
——所以给我少些小动作,快一点!
裴应淮墨色的眸中终于闪过熟悉的笑意,他慢条斯理地将少年的鞋替他穿好,又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长发,目光落在他的锁骨上,登时了然,顺手将他的长袍拢了拢。
将少年全部安顿好后,他才慢悠悠地扫了眼结界,徐清影面前的一片结界非常乖顺地打开了一个通道,让他走了进来。
裴应淮见牧听舟一脸困乏,便道:“再去睡会?”
牧听舟闻言,这才掀了掀眼皮,右手从衣袍中探了出来攥住了裴应淮的手腕,他紧紧地盯着他:“昨日不是说好的吗,你现在的事情我都有权全权接管,别想再把我支开。”
他言语之中无形间透露出的占有欲惹得徐清影又是一阵气结,见裴应淮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这样默许了他的行动之后,徐清影终于面无表情地开口了。
“你们,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牧听舟莫名其妙地扭头,眨了眨眼:“解释什么?”
“解释什么……”徐清影崩溃地道,“还能解释什么!解释为什么一.夜过去你们两个的关系变得这么,不纯洁了!!”
“你们这样!让我怎么去和扶柳剑尊交代?!!”
敌意
第一百二十四章
裴应淮手上的动作一顿, 垂眸望向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
他深知眼前人的性子,郁清名于他就像是父亲一样的存在,他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却唯独不能不在乎郁清名的眼光。
可牧听舟艰难地从衣襟中透了出来, 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徐清影:“这和我师父又有什么关系?”
“……退一万步说, 都快去百八十年了,我师父他老人家的那套思想早就过时了。且不说他老人家早就仙去,若是师父他当真现在站在这里,也指责不到裴应淮的身上。”
牧听舟神色坦坦荡荡, 完全看不出有什么负担的样子,他深知是自己亲手将裴应淮拽下神坛,如今全然一副什么事都由他来抗的模样,让徐清影无言半晌。
这两人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徐清影抬眸瞅了眼裴应淮, 看着他眸色渐深,心下一悸,生怕他蹦出什么惊人的话语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算了, 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 自己的事情由自己定夺,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我来找你们还有一事。”
终于想起了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 徐清影正色道:“那两个人,不对,应该是妖……你们准备如何处置?”
眼下牧听舟对外的身份还是聿珩仙尊座下的弟子……但对内,那妖族又很明显知晓牧听舟的身份, 所以这件事可大可小,完全就是看牧听舟想要如何处置。
不过妖族的少主竟然混进了万鹿山……这件事是徐清影没有想到的, 正当他思绪百转千回时,就听见牧听舟道:“不用太着急。”
“虽然现在不知道妖族这群人在搞什么名堂,但是他们自己将宝贝的妖族少主放进万鹿山的,那我们只需要遵从他们的意愿,将戚竹捏在掌心里,妖族也不能拿我们如何。”
牧听舟朝两人挤了挤眼睛:“只要戚竹在,我们就多了一个筹码不是吗?”
徐清影:“可……”
他想说,就不怕那群嘴上打着为了深明大义的疯子直接破罐子破摔,连自家少主都不要吗?
可徐清影转念一想,从前的牧听舟就一身反骨,如今背后又多了个裴应淮作为后盾,更加有恃无恐了。
他扶额,有些无奈,牧听舟还贴心地补充了一句:“无事,对面很明显是冲着我来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打不了我就一跑了之。”
徐清影:“……”
你想跑,也得看看你旁边那人同不同意啊。
反正有人兜底,徐清影还是放下心来,叹了口气:“行行行,好好好,师兄你有打算便好。”
-------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的,但牧听舟现在对妖族非常感兴趣,包括他先前收下的那枚据说是妖族族长的骨玉,都是为了之后做打算的。
所以在第二日的时候,他还是穿着万鹿山的道袍一大早便来到了剑堂。
他习惯性地窝在了最后一排,正准备靠在墙边打瞌睡,可周遭传来的几道奇怪的视线引起了他的主意。
牧听舟一抬头,前面几个悄咪.咪扭头望他的少年倏地就转过头去了,那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被他发现偷窥。
牧听舟:“……?”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发现整个剑堂的人都是这般如此,活像是把他当成某种从未见过的珍稀物种般。
这种奇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沉闷的钟声响起,上午剑堂的课也上完了,贺延将书卷放在桌案上,给牧听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一走出去,牧听舟便蹙着眉问:“怎么回事?”
贺延叹了口气:“昨日为了寻你,徐宗主派出了小部分内门弟子加入其中,但总不能说是幽冥尊主不见了要去寻,便临时给你找替了一个身份。”
“……”牧听舟心中陡升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不会是……”
贺延点了点头:“不错,现在整个万鹿山都知道你就是聿珩仙尊的关门弟子了。”
牧听舟:“……”
可恶,失算了。
贺延垂眸看着他露出了懊恼的神情,唇角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打趣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得在临安峰上才能看见你了?毕竟论到剑法,整个万鹿山都没有一个人能与你那位师父媲美的。”
牧听舟轻啧了一声,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他双手负在身后,脚下踢着小石子,少年气十足:“论到剑法,怎么?我的剑法难道要比裴应淮差吗?”
贺延弯了眉眼,温声哄道:“怎么会,想当年师兄可是在逢春祭上与聿珩师兄并列夺得榜首的位置。可师兄却足足比聿珩仙尊晚入山了整整三个年岁,却能夺得如此豪名——师兄在我心里可是一直都很厉害的。”
牧听舟本来也没多生气,没想到贺延竟然认认真真地开始夸赞他起来,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牧听舟耳廓微微泛红,摸了摸鼻尖道:“你这番说辞,倒是让我想起好久以前你也是这般在我师父面前说的,我其实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厉害啦。”
但随即他又很快补充道:“虽然,虽然没有那么厉害,但是和裴应淮的差距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
牧听舟比划了一下,看着贺延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说起来,我就记得好久之前你也很喜欢奉承我,这要是被徐宗主听见了可不得念叨两声。”
谁知,贺延却道:“并非奉承。”
身着青衫的青年身形笔挺,异常认真地望向牧听舟:“并非奉承,而是师兄在我心中一向如此,任何人都无法比拟……”哪怕是聿珩仙尊。
眼前的少年眼睛睁得圆圆的,估摸是被他这一番话给吓愣了,贺延还是将最后那句话给吞了回去,在心中默默地补充道。
这一番话,一如潮水洪流般,泄了个口子便有些收不住了。
贺延定了定神,缓缓道:“师兄,你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初见的时候,我还不过是一个凡人,是你将我带上了山,才造就了我现在的一切。”
“在你……入魔时,本应该是我陪伴在你的身边,哪怕跌至幽冥也不应该由你孤身一人,可我却……”
贺延并非是个坦然的性格,在坐上执法堂掌教之位后更甚,如今一番剖心析肝之语着实给牧听舟吓了一跳,连石子都不踢了。
他蹙眉道:“等等,我有点懵,你为何会这么想?”
贺延抬头,语气中透着一份落寞:“因为若是有我陪在师兄身边……”
他顿了顿,在心中道:那现在能与你并肩站在一起的便是我了。
可贺延嘴上还是说:“那师兄就不会一个人堕入幽冥了。”
注意到了他的用词,牧听舟眸光闪了闪,闻言微微扬起嘴角:“你整些天都在想写什么有的没的,幽冥有什么好,乌烟瘴气的,还不如来当个执法堂打杂来的痛快些。”
“别想那么多,那个时候你分明也在被掌门师叔关禁闭,能得知到你这份心意师兄就已经很开心了。”牧听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况且,我带你上山也不过是给你多一条选择的路,在哪之后的一切都是你师父和你一同铺下,若非你勤苦练剑,也不会有现在的成果。”
他摇头晃脑老神在在的模样莫名和他身上的少年气有些违和,贺延看着他毛绒绒的头顶,手有些痒。
就在贺延蠢蠢欲动地抬起手准备摸摸少年的脑袋时,牧听舟忽地偏过头,眼睛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伴随着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贺延近乎一瞬间就知道了来者是谁。
他敛下眸中的思绪,默默收回了手,唇角扬起一抹标准的弧度,精准的望向了来人。
“聿珩仙尊。”
裴应淮脸上并未做任何伪装,眉目疏朗俊美,一身玄色轻薄的道袍衬得身姿挺拔修长,唯独那双眸子冷得有些吓人,直直地盯着贺延先前那那只近乎要落在牧听舟头顶地手。
贺延的指尖微微蜷缩,仿若已经感受到了如冰冷霜雪般的刀锋触之即离。
辰时的雾气似乎稍稍打湿了少年额前垂下的碎发,牧听舟高高束在脑后的发尾随着身形来回摇晃,他笑意盈盈地走到裴应淮的身前:“来了?”
裴应淮淡淡地应了一声,随手抬手将他鬓角的碎发别在了脑后,与此同时眸光沉沉地望向了贺延。
牧听舟却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电火花,他歪着脑袋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应淮垂眸看他,指腹摩挲着他的脸颊:“就在你同贺长老说话的时候。”
“那你来这么早?!”牧听舟嘀咕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今日早上和我一起来剑堂,还害得我被人家像看猴一样看。”
牧听舟越想越气:“就是因为你前两天让徐宗主那么大费周章,现在好了吧,整个山上都知道你收了个关门弟子,偏偏还是个没有入道的凡人。你完了,你让师父他老人家脸上蒙羞了,郁清名气都能被气醒了。”
裴应淮耐心地同他解释:“这则消息早在仙盟里散播了出去,万鹿山是瞒不了多久时间的。”
牧听舟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他轻哼一声:“那也不行,不能我一个人被当猴看。”
两人这么一来一回,直接将贺延抛在了身后。他看着少年熟稔地伸手抓住了裴应淮的衣袖,在净白的衣袖上面随意地蹭了蹭方才自己不小心碰上的灰尘,弄得裴应淮整洁的衣裳瞬间多了片灰色,而男人也不过是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屈起指节轻轻在他额前敲了敲。
92/126 首页 上一页 90 91 92 93 94 9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