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不会拍到项圈。”他保证道。
江屿眠看了眼,视频里是一只萨摩,洗完之后一身毛发雪白蓬松,翻新这个词用得挺贴切,他点点头:“可以。”
这边说了两句,帕帕那边毛也修好了,翻新过的长毛大狗毛发更顺滑了,江屿眠问店员要小皮筋和发卡给它弄了个新发型,随即去了一趟金满楼总店。
江家的主要产业就是黄金珠宝,金满楼在全世界开了几千家分店,这家总店其实不是最大的,但是是第一家店,经理在这里工作十几年了,也认识江屿眠,直接带他去后面。
江屿眠找出他的设计稿,给经理看:“要用点花丝,给我找个老师傅。”
经理放大仔细看了看:“哟,这小皇冠挺漂亮,公主冠?送哪家姑娘呢?”
江屿眠抬了抬牵狗绳的手:“我们家姑娘。”
经理:“……”
他这才注意到帕帕脖子上戴的是什么,龇了龇牙,三代积累养出来那么个大少爷也不稀奇,摇头道:“一个月。”
他没提钱的事,这小少爷自己不缺钱,但是来店里一定是走江董的账,到时候发过去就行。这事敲定了,江屿眠也没急着走,问经理:“有没有珍珠项链?海水珠的。”
“海水珠?有两条akoya,点位都不大,你要大的就澳白,等两天。咱们这也不主营这个,平时都是淡水珠配配手串,这两年珍珠价格涨挺多,好东西都留不住。”
江屿眠摇头:“不用,我大姨过生日。”
经理了然:“那我叫人给你弄个礼盒。”
江屿眠大姨退休前是法院院长,社会地位高,但是不搞什么排场,现在也一样,生日只在家里摆了两桌。
生日当天是工作日,定的晚餐。过午不久,江太太就打了电话过来叮嘱他别忘了晚上去大姨家,江屿眠随口问:“都有谁啊?”
江太太大概在跟姐妹打麻将,忙里抽闲地给他打个电话,江屿眠还能听到她那边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三条。就你二姨一家,还有芸芸爷爷奶奶他们,都是家里人。”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江屿眠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索性早早过去,除了礼盒还带了一束花。
他是个工作室还没开张的闲人,其他人到得没有那么早,连姨夫都出门买菜去了,家里只有大姨一个人,说了没两句话也要去接芸芸放学。
江屿眠一个人坐在客厅刷视频,花花草草猫猫狗狗地看了一阵,门铃响起来了,姨夫还没回来,家里就他,江屿眠懒洋洋地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外面站着林鹤书。
江屿眠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个笑来。
赌对了。
林大夫今天大概是没排班,穿了件深灰色长袖T恤,配一条牛仔裤,显得很年轻,身材好的人,什么衣服都好看。江屿眠职业病发作,觉得他脖子上少一条项链,就是那种简简单单的皮绳加一枚冷色金属的项链。
屋里没人,楼道里也没人,只有电梯上下运行的声音,江屿眠站在门口看人,林鹤书也不急着进去,任他看,看够了,江屿眠才让开身,让也让得不彻底,将将能过人,还得是侧着,林鹤书手上提着水果,这么走过去肯定是要碰到他的。
林鹤书面不改色:“借过。”
江屿眠看着他,慢吞吞地又挪了下脚尖,离林鹤书更近了,还抬着下巴,一副你想怎样的表情。
碰上个小流氓。
这场面挺眼熟,高三的寒假,他们也在这里见过。
江屿眠跟林鹤书有点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不过因为拐得足够远,一般也碰不到,也就那年过年,大姨家的表哥在外留学,过年一家子都去了英国旅行,原本分开几天宴的客就都拢一块儿了。
江屿眠前一晚通宵打游戏,快中午才睡,傍晚被喊起来去大姨家吃饭,一脸颓丧地坐在沙发上,听见门铃被支使着去开门,没想到看见林鹤书,哈欠打一半愣住了,眼角渗出点泪来,呆呆看着人。
江太太奇怪怎么没动静,绕过来往门口看,也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鹤书也来了,你一个人过来?”
“嗯,小姨好。”
林奶奶没来,被女儿接去住了,林家有点特别,林奶奶一辈子没有结婚生孩子,收养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还有林鹤书这个孙子。
一个女儿走得早,另一个嫁在外地,开了家中药房,时不时会接林奶奶过去住,儿子是林教授,但是孙子跟他没关系,林鹤书喊他伯父。
江屿眠前两天才知道原来林鹤书是被收养的,他没有什么要避讳这话题的意思,打量了一下忙里忙外的林教授,再看看林鹤书:“你姑姑长得怎么样?”
林鹤书不知道他问这个作什么,敛了一下眉,听见江屿眠自顾自说:“你长得那么好看,我大姨夫也还行,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你奶奶养孩子是不是都看脸啊?”
林鹤书:“……”
“噗、咳咳咳咳……”坐在旁边听俩弟弟说话的江语晴没忍住,她都做好准备随时给弟弟圆场了,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一下笑出来,“臭小子跟谁学的这一套。”
两个都是男孩子,她没往别处想,想了估计笑不出来。
江屿眠的兴趣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家里条件够好,他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想学什么家里下一刻就能给他请回名师来教。
江少爷从小到大学过跳舞、学过画、学过少儿编程、甚至学过魔术,他能打高尔夫会骑马,能用十二种乐器演奏小星星。
他什么都会,但只会一点。
寒假前他对林鹤书起了点兴趣,假期到来,他有了更有趣的游戏,自然而然地把林鹤书忘在脑后,现在,游戏到了玩腻的时候,林鹤书又出现在眼前,还是那么好看。
江屿眠又一次被他吸引。
家里比学校更方便,没有上课铃打扰,林鹤书坐着,他就坐在林鹤书身边,林鹤书去帮忙,他也去帮忙,跟条小尾巴似的,全程不离开人两步远。江屿眠爱干净,排斥跟大部分人的肢体接触,却唯独爱碰林鹤书。
胳膊贴着胳膊,蹲在厨房外的阳台上,吹着冷风剥着蒜,剥完抬手叫林鹤书闻,又凑过去闻他的手,皱着一张脸,不高兴地说:“你身上的药味都盖过去了。”
林鹤书平静陈述:“蒜也可以入药。”
江屿眠不管,拽他去洗手,真到了洗手间,又把手一摊,要他挤洗手液,洗完正好开饭,江语晴喊他他都没过去,就坐在林鹤书边上。
林鹤书这段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家,这个年纪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独立生活,但总归叫人不放心。江屿眠跟个小魔王一样,从小不爱跟同龄人玩,说孤僻也算不上,就是傲得要命。
大姨难得看见他有聊得来的人,跟林鹤书坐一块儿吃饭也没闹起来,偶尔还能说两句,看着挺要好,笑道:“论起来你们也算是表兄弟,又是同学,有空就多来往,一块儿学习,要么约出去玩玩也好。”
江屿眠打蛇随棍上,当场就喊了一声小表哥:“给个电话。”
*
多相似的场景啊,一样是在大姨家,一样是江屿眠开门,门外站着林鹤书,这次没人打岔,江屿眠半步不让:“加个微信。”
林鹤书不进不退,站在原地看他:“不加呢?”
这么多年了,江少爷段位比从前高了一点,他可以当着长辈的面要,但他不,他故意在这之前要,以示自己“贴心”不让人为难。
林鹤书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听不出来笑意,嘴角却噙着笑,江屿眠怀疑林鹤书在勾引他,笑得他心痒,喊了一声小表哥。
语气又轻又软。
不管林鹤书是不是故意,江屿眠是的。
林鹤书忽然笑了一声:“江屿眠,你想干什么?”
这话他当年也问过,在江屿眠第三次约他去图书馆却不看书不做题,在草稿本上画了一叠林鹤书的时候。
那时候江屿眠是怎么说的来着?
“追你啊。”
第6章
图书馆开了中央空调,羽绒服挂在椅背上,少年身着红色毛衣,胸口的麋鹿跟他一样睁大眼睛目视前方。上天仿佛也在偏爱他,金色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隔窗,轻吻他的面庞,纤长的羽睫镶了圈绒绒的光晕。
江屿眠下意识偏头躲太阳,再回神,错过了林鹤书瞬间的惊愕,他重新低头看书,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说了句班长该说的话:“我不早恋。”
“我成年了,你也成年了。”江屿眠拿着弹簧圆珠笔在桌上按,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振振有词,“成年人之间,怎么算早恋呢?”
假期的图书馆其实不大安静,江屿眠的说话声以及他制造的小噪音都被外面大厅里小朋友的笑闹声掩盖,只有林鹤书听见了。
彼时林鹤书尚且穿着校服,于是他说:“校规上写的。”
江屿眠噎了一下,他并不把校规放在心上,但林鹤书是班长。
再转一道,虽然林鹤书是班长,江屿眠觉得,他其实也没很把校规放在心上,更多是为了避免麻烦,就像上次的校服。他思索片刻,凑过去,离林鹤书更近了一点,贴着他的胳膊,敷衍地妥协:“那我们偷偷谈好了。”
林鹤书稍稍后仰,侧头看他,他看起来不像是知道“偷偷”两个字怎么写的样子。
*
微信最后还是加了,江屿眠的“体贴”也可以视做另类的威胁,他是做得出等人齐了之后再要一次的事的。
他们进屋没多久,大姨夫就拎着菜篮子回来,江屿眠闻声抬头遥遥打了个招呼,林鹤书站起来去接他手上的菜。
“大伯。”
“嗯。”林教授扫了眼桌上的东西,一眼看出来花是江屿眠带的,水果是林鹤书拿的,笑了笑,“鹤书今天没排班?”
“今天轮休。”
林教授不会冷落一个人,问完林鹤书又问江屿眠:“眠眠呢,工作室怎么样了?”
“装修差不多了,过两天去验收。”
林教授点点头,跟哄孩子似的:“那你们坐会儿,要吃什么喝什么自己拿。”
说完他往厨房去,两桌子菜等着他做。
林鹤书也跟进去,不过如今的菜不比从前,林教授从超市里买回来的都是一份一份处理过的食材包,连蒜都是剥得干干净净的蒜米,也不是非要人帮忙,他回头道:“我记得你们以前关系不错,怎么不说说话。”
林鹤书把熟食分出来装盘:“他自己有乐子。”
江屿眠的乐子是探索林大夫的朋友圈。跟他预想的不一样,林鹤书的朋友圈不是一片空白,反而一眼望不到头。
林鹤书这个人,江屿眠从前笑过他,说他这人略微相处两天会觉得“看山不是山”;真走得近了,就知道其实“看山还是山”。
他看起来不太好接近,清清冷冷谪仙一样,但同班的人都知道,班长很好说话。跟他谈过恋爱的江屿眠知道得比同学再多点,他骨子里还是冷。他会做很多“应该”做的事,比如遵守校规,友爱同学,其实对很多事都有点漠然,反正不会是朋友圈里展现得那么“热闹”。
虽然感觉有点“装”,手指还是很诚实地往下滑,林鹤书隔三差五就会发一些医药养生相关的文章,还有什么交流论坛、什么义诊活动的宣传,一看就是个大夫。
除了这些一看就是大夫发的东西,还有院子里的花鸟虫鱼,他甚至会去看看艺术展,会在过年的时候给街坊邻居写春联。
林鹤书从小练毛笔字,也会国画,都是林奶奶教的,江屿眠也跟着学过几笔,不肯用现成的墨汁,非要用收藏的老墨锭现磨,墨还没磨好,兴已经散了。
他没有设置什么三天可见,江屿眠一路往前看,依稀看见了他不曾参与的林鹤书这十年。
看着野猫来来去去,不知不觉换了毛色。
看着院子里的杏花一年年开,一年年落。
江屿眠天生没有伤春悲秋的那根筋,这么看着也没生出什么时光飞逝的感慨,单纯觉得照片里的场景眼熟,冲厨房喊:“林鹤书,你没搬家啊?”
林鹤书应了声,江屿眠没听清,下了沙发往厨房走过来,林教授听见他的脚步声,笑道:“行了,把水果切一切端出去,你也玩去吧,我一个人就行。”
江屿眠走到厨房门口,正好撞上洗过手出来的林大夫,林大夫说:“没搬。”
他说这话的语气跟之前说没换号码时差不多,算不上好,江屿眠却笑起来,不知在高兴什么,过了几天,林鹤书知道了。
江屿眠的工作室跟他家只隔了一条街。
这一片都是上百年的老房子,地段不错,但是始终没有拆迁,先前有计划要改造成景区,后来又定了另一片有溪流穿过的古民居,青溪里名字里带溪,听说从前也真的是有溪,不过早就填平造路了,不如真有水绕行的小村典型,就那么不尴不尬地保留下来。
江屿眠还没回国就开始找工作室的选址,一开始考虑的都是别墅,后面大姨家的表哥找他订婚戒的时候,他提过一句,这位表哥是个律师,告诉他青溪里有一处法拍房,江屿眠看着还行就拍下来了。
装修公司除醛清扫一条龙,今天在搬杂物,他过去转了一圈,负责人跟他说:“明天就能清理干净,到时候先做除尘,不然总落灰,您之前不是定了批家具吗?后天就可以搬进来了。”
江屿眠点点头,让他去忙,自己戴个口罩上上下下地转了一圈。
这是典型的江南民居,砖木结构,粉墙黛瓦的,外面看着秀丽典雅古意盎然,真住起来就知道,其实不太符合现代人的居住习惯。
楼梯很窄,上了年头,踩上去吱呀吱呀的,窗户也不够大,明明到处都是采光天井,只靠自然光还是显得晦暗。
装修公司定方案的时候花了不少心思,尽可能在不大动的前提下,改造得舒适又安全,江屿眠挺满意,从二楼看见天井里的老梅树,心思一动,下楼去了。
于是林大夫下班回家就看见家门外巷子口停着辆惹眼的银灰色超跑,流畅的车身科技感十足,路过的人都要看几眼,有时间的话还要拿出手机拍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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