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书也多看了两眼,接着,在他的注视下,跑车硬顶分作三截敞开,露出驾驶座里的长发青年,江屿眠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丝绸衬衣,衬衣扣子都是大小相同的镶金祖母绿方扣。
扣子的重量带着布料往下坠,设计师显然也考虑过这一点,衬衣版型宽松,领口被向下带去,锁骨若隐若现,优雅又风流。
他摘下墨镜,冲林鹤书挥手打招呼:“怎么才回来,等你半天了。”
林鹤书停下脚步:“你怎么在这?”
江屿眠来不及回答,巷子口摆摊卖馄饨的大姐就先开口了:“林大夫,这是你朋友啊,等你好一会儿咯。”
江屿眠心想这碗馄饨没白买,不光确认了林大夫没对象,知道了林大夫一般周四值夜班,还会帮他开口拦人。趁着林鹤书跟大姐寒暄,江屿眠快速计算了一下开口让林鹤书跟他走的可能性,然后果断下车,跟在林鹤书身后。
“我工作室在这边,来看看你。”
江屿眠不请自来,林鹤书没有要招待他的意思,径自进了卧室,独留他在外面打量院子。
这里的房子也很老,不过没有工作室那一片的年纪大,都是几十年的平房,不少在院子里搭了棚,屋顶上也盖了玻璃房。
林家的宅子没有动过,院子还是宽宽敞敞铺着水泥砖,当年就坑坑洼洼缝隙里塞满了草茎,现在也差不多,靠着院墙摆了一排花盆,什么植物都有,大部分都是没有仔细修剪过、野蛮生长的样子,不过都很健康。
植物多的弊端是蚊子多,江屿眠等了一会儿就吃不消,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走到葡萄架下。
葡萄架下的石桌上摆着一只小香炉,香炉边不光有驱蚊香还有打火机和烟,他点了驱蚊香,有点稀罕地拿起烟盒看了眼,林鹤书居然会抽烟?
林鹤书不光换了身衣服,还简单冲了个澡,耽误了一点儿时间,出来看见江屿眠坐在葡萄架下——明明有桌有椅,他非得踩着凳子坐桌上,玩着林鹤书的打火机夹着林鹤书的烟,要笑不笑的:“看不出来啊林大夫,你还会抽烟?”
他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的,微微眯着眼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口烟,嘴上说着看不出来,自己比谁都娴熟。
林鹤书收回视线:“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江屿眠煞有其事地点头:“是啊,我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谈恋爱。”
差不多的话,江屿眠从前隔三差五就会说:“林鹤书,跟我谈恋爱。”
“林鹤书,你什么时候跟我谈恋爱?”
他从说要追林鹤书开始就没想过追不到的可能,于是他见到了林鹤书的另一面,不再跟他说什么校规、什么早恋,而是直白冷漠地拒绝:“我不谈恋爱。”
现在也是。
“我不谈恋爱。” 同样的话,林鹤书说来比当年温和很多。
不过对江屿眠而言,都是一个意思,继续追——他要是能听得进拒绝的话,当年也追不到人,掐了烟,从桌上跳下来,丝毫不在意地跟他道别。
12缸发动机的轰鸣声从巷子口传来,江屿眠来了又走,仿佛真的就只是过来看一眼。
接下来快一周,林鹤书都没见他,转眼到了周四,林鹤书要值夜班,跟他交班的还是沈大夫,6092的病人情况不太好,不需要任何专业知识,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来他活不久了。
沈大夫面色凝重:“不进icu的话就这两天了。”
进了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况治了三年,原本家底就不算太厚,到现在早已山穷水尽,再进icu住几天,不过是徒增负担。
这两天有点降温,儿科那边小朋友明显就多了,急诊大晚上的还在接人,扈康到十一点才找到时间摸鱼。
他摸到六楼内科来,内科看着比儿科还忙,林鹤书也不在办公室里,扈康找了个相熟的护士问:“笑笑,你们林大夫呢?”
“6092病人要出院,林大夫去安排了。”
扈康看了眼护士台的电子钟:“这个时候出院啊?”
笑笑压低了嗓音,含混地说:“怕赶不及。”
按照规定,如果病人在医院里走了,是要直接送到殡仪馆的,西府这边的习俗还是要在家停上几天,算过日子再火化入葬。
如果不是事故抢救不急,一般都会看着时间出院。
扈康叹了口气,医生其实是个很无力的职业,留不住就是留不住。
紧急出院要处理的东西很多,家属那边不打算用救护车,开了私家车来接的,林鹤书开了止痛药和氧气袋,一路送他下楼,病人神志不清的,妻子瘦骨伶仃,儿子也不过十三四的年纪,一个抱不动,一个个子是挺高了,但是不敢动手。
林鹤书抱他上车时他睁了一下眼:“林大夫,麻烦你了。”
林鹤书站在住院楼底下,目送他们离去,冷不丁听到一声狗叫,叫得不算重,但是夜色下很清晰。
他回过头,又看见了一辆敞篷车,这次是四座的,驾驶座上是大半夜戴墨镜的江屿眠,后座上的长毛大狗挂着夜色下依旧闪烁的项圈,坐得比他端庄。
这几天虽然没见着人,江屿眠的消息却没断过,从他乐此不疲的单方面聊天中,林鹤书知道他去了趟香港,还知道这辆浅粉色的车是江语晴的,江屿眠拿来开是因为帕帕在封闭的车厢里容易应激,但狗不让坐副驾驶,而他几辆敞篷车都是双座的。
他不知道的是,江屿眠带狗兜风兜到医院里来了——也不知道这一人一狗开着这么辆瞩目的车是怎么混进来的。
“林大夫,吃宵夜吗?”
“我值班。”
“我知道啊,想吃什么,我给你送。”
江屿眠这个人,有钱有闲长得好,他想追什么人,恐怕都是手到擒来的,林鹤书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在兜里,不为所动:“江屿眠,我不谈恋爱。”
江屿眠不知什么时候摘的墨镜,挂在食指上转了一圈,笑得戏谑:“林大夫,吃个夜宵而已,用不着以身相许。”
第7章
扈康那边今天小病人多,晚上急诊进来,不少还在输液,大人有什么不舒服的可能忍忍就过去了,碰上小孩的事,就总是喊护士喊大夫。
他抽不开身,但是不妨碍远程骚扰,在微信上问林鹤书:「林大夫,刚在楼下干什么呢?」
「我可都看见了」
「是上次那个吗?」
「写纸条的?」
他原本是听说林鹤书下去送人,站在洗手间窗户那儿看了眼,没想到看见林鹤书站在车边跟人说话。
医院的路灯不太亮,晚上这么看下去不是很清晰,但是他跟林鹤书熟,一眼就能看出来站在车边的是他,至于那辆车,能看出来是辆浅色的敞篷车。
他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上次的纸条,那家温泉spa离医院不算太远,路过的时候看见月澜两个字,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张被林鹤书扔进垃圾桶的纸条。
看门面就收费不俗的spa馆也符合小姐姐开敞篷车的身份,经济实力对上了。
扈康越想越觉得可能,奈何林鹤书一点都没有要满足他好奇心的意思,他不光好奇,还有点担心,人家都那么主动了,林鹤书要是还不好好把握,怕不是真要光棍一辈子。
扈大夫惆怅地发了条朋友圈,配图是从办公室往下看的医院夜景,只有一个字:唉……
扈大夫交友广泛,不值班的时候是夜场常客,朋友圈里夜猫子多,点赞之交也多,发出去没多久,点赞留言的小红点就到二十多了,但是林大夫依旧不搭理他。
扈康可太好奇了,忍到快两点还是没忍住,睡前又去了一躺六楼,这次林大夫在了,在洗脸,他甚至不忘刮胡子。
扈康看了眼镜子里熬了半宿下巴冒青茬的自己,再看看那边面容清爽,隽秀俊朗的林大夫,自惭形秽地想不愧是能被开豪车的小姐姐看上的男人。
这形象管理意识,绝了。
*
江屿眠早上的飞机,落地之后先是回了趟江宅,江语晴也在,亲手把车钥匙交给他的,她跟弟弟不一样,并不喜欢在大街上惹人注目,买这辆车纯粹是因为少女心一时上来了,开了没两次就遗憾闲置。
粉色平时看着好看,放到车身上其实很难好看得让人舒服,江语晴这车还是另外改色的,比出厂色要浅很多,是那种马卡龙粉。
江屿眠也觉得挺好看,江语晴笑了一下,江屿眠跟她差七岁,她很小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喜欢弟弟,长大了反而觉得这个小魔王一样的弟弟哪里都好,最好的是他不像别人家弟弟那么“直男”,江屿眠在审美方面从小就很包容宽泛。
拿这辆车来说,很多男的会说,这是女生喜欢的,这确实是女生喜欢的,无可指摘,但江屿眠会很自然地夸她:“颜色选得不错。”
他说的是实话,也没什么粉色是女性专属颜色的刻板印象,开得很自在。
先去宠物店接帕帕,到家之后一口气睡到晚上十点,醒过来神清气爽,驱车带帕帕出门去公园玩,吃宵夜之前忽然想起来今天林鹤书值夜班,就往医院去了一趟,原本还在发愁带着帕帕不方便,没想到保安拦都不拦他,更巧的是林鹤书也在楼下。
不过第二趟来医院没有前一次那么走运,保安不会连着疏漏再放他进去一次,但他已经知会过林大夫了,当着保安的面就打了个电话:“林大夫,我进不去。”
保安起先当他是来看病的,奇怪怎么还有人看病带狗,听他打电话忍不住辩解:“您可以进去,狗不行。”
江屿眠看向他:“那狗放你这?”
保安为难,江屿眠笑了一下,把电话给他:“那你让他下来。”
林鹤书隔着电话听到了江少爷那一番理所应当的霸道发言,无声地笑了一下,笑得扈康立刻不担心他的人生大事,但是更好奇了。
医院里姓林的大夫有好几个,保安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一个,给他丈母娘看过病,把多年的咳嗽治好了,他有点局促地喊了声:“林大夫?”
林鹤书嗓音沉缓:“嗯。”
保安稍微放松了一点儿:“这个、”
他看了眼江屿眠,显然不是病人:“这个客人说找您。”
“稍等,我下来。”
保安把手机还给江屿眠,虽然不能放狗进医院,但是这么在入口堵着也不像回事,就叫江屿眠把车往里开一点儿,在靠近保安亭的车位停好。
九月底的深夜,秋意已经很浓,敞篷车看着好看,毕竟没有遮挡,冷风嗖嗖地吹进来。
江屿眠刚刚开车到处买宵夜的时候自己也吃了,他在国外待了十年,回来几个月还没吃够从小吃到大的传统小吃,给林鹤书买的什么都有,自己却跑去林大夫家巷子口吃馄饨,上次等人时大姐说了他们家是二十四小时轮班营业的。
热汤下腹,江屿眠热得脱了外衣,现在风一吹就有点儿凉了。外衣就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他不但没穿,还抓起来往后扔,正好盖在帕帕身上。
帕帕一身长毛,不需要两脚兽的衣服御寒,抖了抖身体,五位数的外衣就拿来垫脚了。
林鹤书不是一个人下来的,身边还有一个同样穿白大褂,戴眼镜的大夫,保安叫他扈大夫。
江屿眠一条胳膊撑在车门上,在玩手机,闻声看他们一眼,喊了声林大夫。
这都快两点了,一般人到这时候多少有点萎靡,他倒是精力十足的。
他一开口扈康就呆住了,天知道刚刚走过来的时候他看见江屿眠那一头长发还在跟林鹤书说:“原来你喜欢长发的姑娘。”
长发是长发,但不是姑娘。
扈康cpu快烧干了,他忽然想起来前一阵儿听门诊那边的小护士说,之前有个穿得很潮的长发帅哥挂了林大夫的号,来看病的时候还带着花,那花后面就留在诊室里。
别看医院一天天的从早忙到晚,八卦传起来是真不慢。那送花的帅哥被形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但他一听是个男的就没当回事,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之前任扈康怎么问,林鹤书都是一丝口风不漏,这会儿倒是开口介绍了,简简单单两个名字:“这是扈康,江屿眠。”
江屿眠懒懒招呼:“扈大夫好。”
扈康啊了一声,回过神来,一点都没有社交达人该有的范儿,拘谨地问好:“你好,来找鹤书啊?”
江屿眠勾了勾唇,用词暧昧模糊:“给林大夫送宵夜,买挺多,一块儿吃吧。”
扈康看了一眼林鹤书,人都下来了,应该不是拒绝的意思吧?他客气地笑了笑:“这可好,刚说忙了一晚上,有点饿了。”
帕帕已经趴下了,它身上的背心套绳放松了一点儿,趴在后座休息,它旁边的座位上放了一大袋子夜宵。
江屿眠下车把宵夜拎出来,里面什么都有,扈康挑了几样清淡的,看见小馄饨的时候嘿了一声:“林大夫喜欢吃这个。”
林鹤书也看了眼:“嗯,其他的你拿走。”
扈康把剩下的都看了一遍,气味大的不好提上楼,就留给保安了,虽然医院没规定不能吃宵夜,当大夫也该自觉点不是?
林鹤书显然还有话要跟这个小帅哥说,他拿了夜宵找借口不能走开太久就上楼去了,心底暗暗发誓,再也不掺和林鹤书的感情问题了,这又是豪车又是帅哥的。
一般人掺和不起。
保安和扈康都离开,只剩两人一狗,江屿眠点了点小馄饨:“你家巷子口买的,那个姐姐说你不加葱花香菜,就倒了点儿米醋。”
林鹤书疏离又温和地说:“今天麻烦你,下次不要送了。”
江屿眠对不想听的话都是当听不见的,抬头看了眼沙沙的树梢,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有点冷。”
这个时节,只穿短袖当然是冷的。
林鹤书扫了眼后座长毛大狗身下的衣服,江屿眠跟没看见似的,只盯着他看。
他一眼看穿江屿眠的打算,淡声提醒:“我这是工作服。”
“哦,”江屿眠看起来怏怏的,回身上车,“那我回去了,林大夫晚安。”
林鹤书目送他离开,他很清楚江屿眠在追人的时候有多会,衣服是故意扔到狗那里去的,这一番姿态也是做给自己看的,走得那么快说不定是懒得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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